苍天在上，天子在下。

    巍峨石台上云雾缭绕，一张龙椅金光灿灿，汉天子如一尊古老的神祗端坐其上。

    古老，不错，这就是此刻苏乞年的感觉，他忽然有一种错觉，这位大汉第一人，已经活过了极为漫长的岁月。

    这种感觉没有维持多久，他就什么也感应不到，倒是一干宗派、世家的门人弟子，从未来过紫禁城，甫一见到这片如仙家福地一般的世界，一个个都露出震动之色。

    这里是……

    “见过圣上！”

    等到一干人族元神齐齐抱拳行礼之后，诸门人弟子才反应过来，也终于知道在那位小神仙打开了虚空通路之后，出手救赎众人的到底是谁。

    真命天子，九五之尊！

    “拜见圣上！”

    这一下，除了位等四品的一流人物，一流之下，所有人都单膝跪下，江湖武林人士行半礼，不过这一次，没有什么人心中生出其它杂念，当真的死亡临近，活命之后，很多人才愿意改变自己的旧观，摒弃曾经的固执，开始以一种客观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无论是庙堂之上，还是庙堂之外。

    没有了立场之后，才能看清很多东西，再做出选择，或能立地生根。

    “免礼。”汉天子的语气依然平静。

    “多谢圣上！”

    众江湖武林人士起身，尤其是于很多年轻人而言，真正见到这位圣天子，才知道也不是三头六臂，除了高坐龙椅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很难想象，此前在那皇道古战场上几番出手，震动天地的，就是眼前这一位。

    天命准圣，转动生死，沾了一个圣字，已然超凡脱俗。

    “道院院主。”

    不用********开口，汉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就更多了几分威严。

    “圣上。”

    苏乞年抱拳微微躬身一礼，虽说他有见圣不拜的权力，但只当与一位长辈相见，这样最基本的礼节他从未荒废。

    “彻查武林大会！与妖族勾结者，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哪怕是在这紫禁城世界元气如春，也令人感到彻骨的寒意，仿佛自心灵深处滋生，所有人都明白，这位大汉天子，已经动了真怒。

    井天噬空阵，甚至在刹那间蒙蔽了天命准圣的感应，武林大会汇聚了多少人族元神，杰出后辈，即便是江湖武林中人，在这位大汉天子看来，也是他的子民，日后妖族铁蹄若是冲毁四海边疆，这些人就是为人族流血抛尸的顶梁柱，近两百元神，过万杰出门人弟子，若是全部陨落，哪怕大汉坐镇中央之地，气运隆重，人杰辈出，也要伤筋动骨，至少一两百年内，难以恢复过来。

    而两百年，足以生出天翻地覆的变化，哪怕是苏乞年也看出来，妖族异动频繁，或许给人族留下的时间，但可能不会超过二十年，两百年过去，恐怕什么也没有了。

    “遵旨。”苏乞年再抱拳。

    他也看出来，此番井天噬空阵，绝非是一日之功就能够布置出来的，在八百里洞庭湖布下这样一座大阵，即便不是一位阵道宗师，也相差不多了，虽然阵法诡秘，变化万千，契合地势天时，但丐帮坐镇君山，若没有半点察觉，却是有些说不过去。

    乞王石乘龙脸色有些难看，忽然感到一场无妄之灾或许即将降临到他丐帮头上，早了整整十年的武林大会，虽说是九座镇国大宗共同决定的，但既然将他洞庭湖君山作为道场，那怎么样，他丐帮也脱不了干系。

    当然，于苏乞年而言，光明心悟出第九玄奥，他能够模糊感应到每个人身上的火种。

    这火种是心火，心灵乃是精神之根，祖窍之源，不可触摸，向来存在于冥冥之中，不过在而今的苏乞年感应中就无所遁形。

    至少在他感来，那位乞王石乘龙心念纯粹，至刚至阳，或有些许尘埃，但无关轻重，若说此番君山之劫与丐帮有关，这位一帮之主都不知晓，就显得过于离谱。

    那么，这一甲子坐庄，原定主持武林大会的……

    龙虎山！

    众人没在紫禁城里待多久，汉天子显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想说的，一干人族元神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能拉得下脸来，但只从这些人比往日恭敬诚恳了很多的神情上，高台上那位********就十分满意，多少年来，庙堂内外的间隙年深日久，想要这些骨子里桀骜无比的江湖中人低头，有时候比将他们全部斩首更加艰难。

    刚出皇宫大内，苏乞年等人就见到了正雷真人。

    这位在元神榜上排名第四十三位的武林泰斗，此刻手中捧着一只涂了黑漆的木头匣子，匣子的缝隙中，不断有鲜血一滴一滴地渗出，再顺着缝隙淌落，地上早已有了浅浅的一滩。

    哪怕被化去了元神气机，从这鲜血中，苏乞年等人依然可以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威严，显然是刚刚陨落没有多久。

    噗通！

    正雷真人对着皇宫大内单膝跪下，双手捧着木头匣子，沉声道：“龙虎山礼祭堂堂主正玄勾结妖族，设计武林大会，罪无可恕，龙虎山难辞其咎，现已将其就地正法，龙虎山愿封山三十年，已赎审查不力之罪。”

    此言一出，诸人族元神就凝住目光，苏乞年则深深看这位正雷真人一眼，但无论是苏乞年，还是一干元神人物，都同时保持了缄默，众人如视而不见，自这位正雷真人身边走过。

    带着静谷等活下来的七名武当弟子，苏乞年撕裂虚空，不到半炷香就回到了武当山脚下，武林大会，算是无疾而终。

    而接下来的一个月，苏乞年也未下武当山，至于武林大会，大内颁布圣旨，龙虎山礼祭堂堂主正玄勾结妖族，构陷诸江湖同道，罪无可恕，就地正法，以儆效尤，然龙虎山任由奸佞妄为，未能体察公明，现封山四十年，自省自查，以正后世。

    于龙虎山而言，这或许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传闻上代天师求见，也被这一代汉天子拒于皇宫大内之外。

    除此之外，庙堂内外皆在传颂小神仙之名，休命破劫，当代圣禁，更兼打开三重神藏大窍小世界，活着回来的诸元神皆称，舍去元神小成，无人能敌。

    但一干江湖武林中人更加关注的是，这位小神仙得到了九大神铁中的禁元神铁，依靠这块禁元神铁，居然连十位大成妖王都在其手中折戟沉沙。

    大成妖王是什么样的存在，放到元神榜上，那就是有资格冲击元神榜前十的高手，至少可能排入前十五之内。

    元神小成有望冲击元神榜，但一位年轻的圣禁，即便得到诸宗派、世家元神极高的评价，但令大成元神陨落，哪怕借助了刀劫之力，还是惊世骇俗。

    所以这一个月，整个大汉武林最关注的，不是君山之劫，也不是龙虎山勾结妖族，甚至不是苏乞年埋葬过百妖王，乃至十位大成妖王，而是九大神铁。

    这就是而今的大汉武林，相比于关注哪位高手震动天下，江湖中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武功秘籍，神兵利器，至宝灵物是永恒的主题。

    可以这样说，这短短的一个月，对于整个大汉江湖武林中人而言，所有人最渴望得到的，不再是什么灵药秘籍，而是一块哪怕只有黄豆大小的神铁。

    小神仙以圣禁之身仰仗禁元神铁，可与大成元神叫板，除了元神纯阳的绝顶人物，恐怕元神榜上，都没有几个人能够威胁得了他。

    是以这些时日，以铸兵闻名的铜陵城遭了难，一大波的武林人士涌入了城中，铜陵城周边各大矿坑，都挤满了前来挖宝的人，江湖中人一多，纷争便不会止息，给当地的州府治安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第二个月的第一天，紧随其后的，又是一则轰动整个江湖的消息。

    “大哥哥！”

    青羊宫，已经年满十岁的不念少了几分稚气，一身火红的劲装，如一朵红云冲进了青羊殿后的院子里。

    苏乞年正陪着父亲苏望生下棋，来到武当的这几个月，苏望生夫妇二人整个人都变得宁静了，这样的日子于他们而言，已经如神仙一般，没有什么再渴求的了，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依然身在北海的长子，戍边之地，每一天都可能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苏储氏笑着将小姑娘搂进怀里，道：“不念有什么事这么欢喜。”

    苏望生也放下棋子，笑道：“听小不念说说。”

    “是大哥哥，”不念一张红润的小脸透着古灵精怪，又有几分激动，道，“大哥哥登上元神榜了。”

    元神榜！

    苏望生夫妇相视一眼，苏乞年不动声色，自小姑娘手中接过一本大内书局木刻印刷的小册子，径直翻到末尾，果然，在第四十九页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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