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

    做一个生死抉择？

    我不用思考的吗？八尊谙当时在白窟要我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威胁过！你这是在欺负人！

    消失状态下，徐小受憋不住，开始骂骂咧咧发狂了。

    可下一秒，他恍然明白了姜布衣为何会突然结束对话，要他直接做出选择，因为……

    “滴滴、滴滴、滴滴……”

    通字符的响声还是那么有条不紊，某一刻却散发出了微弱的光亮，隐隐有一道指引之力在脑海生成，指示着徐小受望向某个方位。

    在姜布衣的圣域之内，徐小受本连“感知”都受到干扰，瞧不清外界情况。

    这会儿转眸视去，却发现了圣域之外，模糊的世界当中，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身影。

    这是位老者，身着一袭淡紫色剑客长袍，手持折扇，是如此的风姿卓越，出尘脱俗。

    除却背负的两把石剑略微影响了其人气质外，他有如谪仙一般，浑身散发着救世主的微光，若天使降临。

    “巳人先生？”徐小受喜出望外。

    这人他认得啊，天上第一楼的客卿，在收徒失败后，于王城夜战不久后辗转离去，不知去到了何方。

    不曾想，在自己最危难的关头，他却手握通字符，定定地出现在了姜布衣的圣域之外。

    定海神针！

    这不是救世主，是甚么？

    梅巳人……此刻！你！是我的神！

    “不对，巳人先生够格吗，姜布衣可是半圣……”徐小受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心头开始乱跳。

    “也不对、也不对……半圣又如何？巳人先生可是最老牌的七剑仙之一啊，以他的资质，要成半圣早成了，何须等到现在？”

    徐小受又想到了那夜和巳人先生的对话，努力安慰着自己，“他只是不想现在成圣而已，不代表没有对抗半圣之能！”

    给自己找完补，知晓终于摇来了人后，徐小受不卑微了。

    他操控着只剩半截身子的画像分身，直接就迎上了姜布衣的视线，重声道：

    “姜半圣！晚辈敬你，所以此前言语尊重。”

    “可您要知道，便是那日八尊谙邀请我加入圣奴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威胁过！”

    他半截身子凭空浮起，袖袍一甩，声音便多了几分怒意：“我徐小受命硬，生来便学不会弯腰！”

    “啪——”

    这话才堪堪落定，姜布衣眼皮一抬，目中精芒一闪，画像分身徐小受当场腰折，“呃啊”一声化作灵气粉碎。

    “十分可惜，你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姜布衣目中杀意升腾，本想直接出手了，可忽然，他转眸望向远方，若有所悟。

    “本圣就说是什么让你突然说话变得硬气了起来，原来是因为……你看到了界域外的这个人吗？”

    嗒一声响。

    百里开外，世间的一切仿若迟缓着。

    轻轻的脚步声踩进圣域，却远远传入了姜布衣和徐小受的耳中。

    “姜半圣这话，就有些瞧不起人了啊……”

    伴随这一道低低的笑声，梅巳人轻摇纸扇，脚步不疾不徐，缩地成寸，仅仅三步，便来到了姜布衣的跟前。

    他微笑着，迎着杀意漫天的姜布衣，平视以对，明明身上不曾绽放出半缕圣力，气势竟分毫不弱下风。

    立足站定，梅巳人折扇合起，轻敲掌心，含笑一问：“姜半圣，连老朽都没这资格让人感到略微的心安吗？”

    “巳人先生救我——”

    消失状态下徐小受都要看哭了。

    这太强了，巳人先生的这个进场，他愿称为最帅！

    现在除非八尊谙亲自登场，否则徐小受觉得，他心目中最强者，要更新换代一下了。

    梅巳人以剑仙之姿，力抗半圣而不落下风。

    这种风轻云淡的姿态和先前被一拳秒了的虚空侍比，和被一掌穿胸了的滕山海比……完全就不可相提并论好吗？！

    同为太虚，云泥之差！

    以前不晓得七剑仙的战力排行，可现在徐小受看明白了。

    太虚、剑仙之中，八尊谙、梅巳人等自成一档，其下才能排到苟无月、饶妖妖之流，至于虚空侍、滕山海，则要沦到更末？

    而在这些之下，才能去排真正意义上“太虚强者”，双呆、洪当、小忍……等等杂鱼。

    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在半圣和太虚之中，开辟出一个叫做各自名字的“境界”——这才叫强者！这才叫巅峰！

    然而，就在徐小受心头堪堪升起这般念头，自以为快要得救了的时候，场内姜布衣却眼眸一冷，气息骤变。

    “轰！”

    半圣姜布衣仅仅只是眯起了眼，将杀意凝实了几分，方圆百里之地，空间崩裂，万象更新。

    九天如坠寒渊，光景变幻。

    鹅毛大雪开始飘零，那霎时间刮起的刺骨寒风，似要将半圣以下的所有炼灵师活活冻死。

    就连消失了的徐小受，都不由得浑身一激灵，头皮如触电般发麻，感觉隔着不同时空，都被影响到了。

    “梅巳人……”

    姜布衣微摇头，有着不可置信。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奇迹之森绝地属性都被激活了的情况下，还有人敢来此地，还敢闯入他的圣域，且竟是这么一号出人意料的人物！

    当下，姜布衣冷笑讥讽：“梅巳人，你可晓得，自入此局之后，你今后之立场，会有何等转变？”

    圣奴嘛，不外如是！

    梅巳人微笑着，心中明白了一切。

    他其实早就该向世人宣告自己的立场了，就在那日东天王城夜战，救下徐小受之后。

    可那时徐小受并不需要自己出手，所以梅巳人只是觉得，这个时机晚来了一些而已，无关紧要。

    “呼呼~”

    扑朔的冷风刺入衣袍之中。

    半圣一怒，带来的万象更迭，能压死寻常太虚。

    可梅巳人脊骨板正，身如标枪，连一丝一毫的颤抖都无。

    “老朽有自己的打算，就不劳姜半圣挂心了，只是您眼下的这位……”他扫寻了一周，没能找到徐小受的身影。

    若非怀里还兜着通联符，梅巳人都要以为徐小受已经溜走了，当下迎着半圣威压，轻笑道：“老朽要带走，姜半圣，可否给个薄面？”

    “呵！”

    姜布衣冷哼一声，轰一下梅巳人身下大地土崩瓦解，骤然下沉数丈。

    “你说呢？”

    那恐怖的半圣威压，随着沉下来的嗓音出现，姜布衣甚至还没真正出手，就连消失状态下的徐小受都已经忍不住惊而却步。

    这气势，比之前面对滕山海时，还要可怕！

    徐小受怔怔然望着姜布衣的身前……

    百里圣域，两极分明！

    姜布衣带来的寒冬腊月染了整个圣域之局，他自巍然不动，因为这就是他的主场。

    可仅仅一个眼神后，梅巳人除了脚下所占位置不变，身后大地崩碎坍塌，矮了对面不止一筹。

    这是气势层面的碾压！

    可也就是在这时，徐小受却还能瞅见，那被半圣威压碾碎了的大地之中，有根枯枝倔强地从乱石缝隙之中探头而出。

    一点新绿，在腊月寒冬中倾吐，化作殷红梅花，而后盛开。

    “这……”

    徐小受瞳孔骤缩。

    就单单这一朵红梅，他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着的，不弱于半圣姜布衣的强悍意志！

    “半圣之力？”

    “不！根本没有圣力波动，这仅仅只是巳人先生的意志体现？”

    “可巳人先生，都还没突破到半圣啊，如何能在半圣的圣域之中，扭转天象，改局变道？”

    一面是冷肃以对，立于平地的姜布衣。

    一面是大地坍塌，却依旧踩在脚下唯一不变石柱上的梅巳人。

    针锋相对！

    分庭抗礼！

    “可一是半圣，一是剑仙、是太虚啊！”

    “连饶妖妖，都接不住姜布衣的一式，巳人先生只是和她同为七剑仙……”

    徐小受呆呆望着平分秋色的双方，再瞥向那因为大地沉陷，反而更突显出桀骜之意的梅巳人，只觉心头豪气翻涌，无以言表。

    我辈剑修，不当如此？

    寒风摧傲骨，梅香偏更浓！

    姜布衣算是看出了这享誉天下的“巳人先生”真实战力，目中多了赞意，缓缓道：“所以，你已触及圣道，不日即可封圣？”

    梅巳人面对半圣，看似含糊，实则警惕。

    当下对此一问，他略略纸扇一敲，眼角含笑，答道：“半圣不过一念之间，自由，却是老朽一生所求。”

    这话似乎戳到了姜布衣的痛处，他眼眸含起，须发飞扬，姿态更加张狂，怒而道：“可一日不封圣，一日，你便打不过我！”

    根本没有多废话。

    言罢的姜布衣怒而扬手，背后半圣意志具现的圣像，再度凭空拔起，高可参天。

    “这，是诛灭滕山海肉、灵、意三识的那个圣像……”徐小受瞳孔骤缩，仿佛看到了梅巳人在这一式下形神俱灭的惨状。

    姜布衣那一招“诛圣云光”，连手持玄苍神剑的饶妖妖，都难以抗衡！

    果不其然，入目所见，参天圣像之中，一枚镶于圣像额间的“半圣位格”，在姜布衣的召引之下，再度爆出无尽圣力。

    此时此刻的姜布衣，好似完全不在乎奇迹之森的绝地属性会否因由他的全力出手而被刺激得更加疯狂了。

    半圣之力，全部汇聚！

    圣光一束，从天而坠！

    “诛圣云光！”

    没有任何留手，姜布衣自觉半圣只要不对上半圣，根本不用留情给面。

    因为只要是半圣以下，哪管他是炼灵师、是剑修，胆敢忤逆半圣意志，便是“渎圣”。

    ——渎圣者，唯死耳！

    诛圣云光从天坠落，快到一个极致，强到让人疯狂。

    徐小受连靠都不敢靠近，生怕消失状态下的自己也被一招秒了。

    他后撤之余，就差没扔一具画像分身出来，提醒巳人先生方才滕山海就是死在这一招之下的。

    太虚，连抵抗都做不到！

    魔神之力，都被堙灭了！

    “小心啊……”

    然而，立于颤巍地柱之上的梅巳人，却仅仅只是抬眸望向了上方，一眼，便收回目光。

    “徐小受，看好了……”

    梅巳人轻喃起来，他晓得徐小受还在此地，还没有走。

    也晓得自己这一程，不单只是来救人的，还带着收徒、教剑的目的。

    而若是一个尚未被认可的老师，在学生面前的第一战，就给跪了，那他梅巳人，还谈何能传剑于受？

    半圣……

    半圣，又有何妨？！

    “圣力并非无敌，炼灵师封圣，若非以奥义之道入圣，说白了，也仅仅掌控一圣道罢了。”

    “然吾辈剑修所学，有九大剑术、十八剑流、更兼剑道三千，其中囊括万般属性……盖周天五行之变，皆在吾心。”

    “纵，不入圣境，亦可渎圣！”

    梅巳人前面的话还好，像是在为徐小受解说。

    可后面越说越玄，竟牵引出了常人难以触及的虚空岛天道，化作靡靡圣音，回荡天地。

    明明是凡人之躯……

    可此刻的巳人先生，却以剑仙之姿，口衔圣音，欲敌半圣！

    言毕，他右手凭空虚抬嗡一声天地霜寒定格，鹅毛大雪僵滞，就连时空间，都在这一刹停止了运转。

    “？？？”消失状态下，徐小受脸上迸出了无尽问号。

    他好像看懂了梅巳人的意思了……

    但！

    这真实吗？

    面对半圣姜布衣的一击，梅巳人不想闪、不想躲、不想防御、不想卸力……他竟然，要以剑对之？

    “受到惊吓，被动值，+1。”

    这一刻，徐小受感觉自己回到了八宫里，重回到了桑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对着宇灵滴不由分说便道出了“奥义，有三种解法”的那一幕。

    他心都揪起了，只希望巳人先生这一下不要太过，将自己也给赔进去。

    话逢时而多，然战局之变，永远只有一刹。

    那连魔神之力都可诛灭的诛圣云光，梅巳人只看了一眼，真在半空给截停了！

    连姜布衣都感到玄幻与不真实，可他能察觉到周身道则之变，莫名充斥起浓郁的“时间”、“空间”的味道。

    “时空间属性，炼灵师的梦寐以求……”姜布衣目光闪烁。

    ——剑道，囊括万千，诚不我欺！

    梅巳人动手了。

    他指尖一捏，地底深坑之中那朵此前横生的红梅，瞬间飞入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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