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羽飒披着那件大红色的斗篷,手上握着一个暖炉,掀开帘子很是镇定的看着她,微微一笑:“青丘姑娘伤势可是大好了？外头风大,若是有什么事情,还是进来说的比较好。”

青丘自然是知道乔羽飒就在帐中的,她这番前来,偏生就是有些话要说给她听,此刻见她就这么落落大方的出来,还邀请她进账,倒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登时心底有些气怯,却是不肯服输的,硬着脖子想说一句如此甚好,却见乔羽飒的手指轻轻拂过白泽的衣袖,头也不回的便进账了。

白泽瞧也没有瞧她一眼,跟在乔羽飒身后,便也走了进去。

帐内温暖如春,乔羽飒坐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盖好,白泽生怕她冻着,又给炉子里面添了些银碳,摸了摸她的手,虽然凉,却不似之前那般寒气刺骨,当即放心了些,轻声道:“外面冷,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出门的好。”

乔羽飒看着他微微一笑,也柔声道:“我知道的。”

青丘在一旁瞧着两个人的神色,心底一阵酸涩,只是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便又是一声冷笑:“乔羽飒,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这般,早些年我便告诉过你,你今生今世的红线便都牵在尉迟烨的身上,你又何必苦苦赖着白泽不放手？既然是上天注定,你是争不过的。”

乔羽飒心中一跳。

此事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想来也是白泽心头的一根刺,之前一直也曾想过青丘修为尽毁,是不是此段姻缘也会算不得数,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便知是自己太过乐观了。

白泽脸色一变,随即微微冷笑。

“便是天数又如何,飒飒偏要和我在一起,便是老天也拦不住。”

青丘看了他一眼,神色间也有微微的冷意,再看向乔羽飒的时候眼神中更是带了愤恨。

“白泽,你为了她逆天行事,这些年来才这般多有劫难,为了她,你还要这般执迷不悟下去吗？”

白泽将乔羽飒的手放在掌心,低头用口中的气轻轻地给她呵暖,听到这话便慢慢抬起头来,那黑白分明的眼中,竟带了一丝凄绝。

“我不过是想和飒飒在一起,只安安生生的在宿海,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为何偏偏就要老天来决定？我愿意同谁在一起,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老天不让我们在一起,我就偏要让他瞧瞧,就算是他不同意,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乔羽飒扣住他的掌心,却是谁也不看,只一心一意的瞧着他,轻声道:“是啊,我们自是要在一起,谁也管不住的,老天若是真的要分开我们,那么就算只有一天,我便欢喜一天,只有一个时辰,我便欢喜一个时辰。”

说着便落下泪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流过眼泪了,可是此时听到青丘的话,心中不知怎么的,竟是一松。

这件事在她心头已经很长时间了,一直以来总是怀疑肯定,惴惴不安,如今听到答案,反而再不用挂在心上了。

天命不可违。

白泽是瑞兽,便是不同于异兽的存在,他可自行修炼,却不会遭受天劫地劫。

他这些年来杀孽深重,便是因为替她改命之故,而这些报应,最终会承诺在他的身上。

若是最终两个人还是会分开,那么便是多在一起一天,也是好的。

多一天,便多欢喜一天,这些与两人来说,终究是从老天那里赚得的。

白泽伸手用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强扯出一个笑脸,柔声道:“飒飒不必难过,当初改命之时,我也是隐约瞧见生门的。”

乔羽飒哽咽的点点头,微笑道:“我不难过,若是真是天命所归,今日你我便是能多在一起一日,便是老天恩赐,我这一生,有过你,爱过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白泽,若是哪一日我走了,你也一定不要难过,你且记得,这么些年,飒飒心中,从始至终只有你白泽一人。”

白泽微笑:“好。”

帐中再无声息,便是青丘,瞧着这两个人,心底的一丝侥幸终于也熄灭了。

大概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将两人分开了。

白泽将额头抵在乔羽飒的额头之上,再也不愿搭理帐中的众人,青丘看着相拥的两个人,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有些不死心:“你当真不同我回宿海？”

白泽轻轻摇摇头:“便是回,也是我和飒飒一同回去。”

青丘呵呵冷笑两声,忽然扬声道:“白泽,你爱她深重,可知我也爱你深重？我现在便回宿海,我相信终有一日,你总会来找我的。”

她一转身,便出了营帐。

乔三见此般情景,拉着乔宇骁也出去了。

直到军营之外的水源边两个人才停了下来,乔宇骁有些迟疑的看着自家哥哥:“三哥,刚才他们所说……”

乔三叹了口气:“我也只是偶然间听大哥二哥说过,飒飒命数已尽,苗刀面世那一日,便是她神形俱灭之时,苗刀已经出来这么久,她却还在人世,便是当初白泽冒着大不讳为她改命,今日听他们的意思,大概飒飒,终究是抵不过这天命。”

乔宇骁脸色极是难看。

乔三看着初冬苍白单薄的天空,一群黑压压的秃鹫从刺眼的白色中划过,一声声的哀鸣,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我听说,”乔宇骁有些艰难的开口,“乔家的命脉,便在四姐的心脉上。”

乔三眉头一挑,目光如冷电般的射向他,乔宇骁吓了一跳,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

乔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四姐将自己的一线心脉留在蒲牢身上,只要蒲牢无事,若是哪一日她真的……”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四姐心心念念,每走一步都为乔家留下后路,从今往后,只要你在她身边一日,定要护她周全一日。”

乔宇骁低下头去,乔三见他这般神色又轻声道:“你四姐这一生,过得着实太苦了,她若是神形俱灭,便与你我不同,便是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乔宇骁低头轻声道:“骁儿知晓了。”

傍晚时分尉迟烨带着众将士回到军营,此行收获颇丰,打了不少的野鹿野猪,竟然还有一头黑熊,也怪这段时间实在是战事太紧,便是有野兽经过也没有人有时间去狩猎,所以时间一长,这林子中的蠢物们竟然也不怕人了,所以不过半日时间,竟是抬了不少的东西回来。

将士们前脚刚进军营,后脚第一批的军资物料便到了营中,这一批物料中有不少乔家送来的,乔老爷大抵是担心乔羽飒在军中受苦,还特意让人捎来一件厚厚的狼皮斗篷,那是用一张完整的白狼皮做成,便是连狼头中间的三缕金毛也保存得十分完整。

乔三看了那斗篷着实惊叹了一把,传说狼王十年长出一缕白毛,这通体雪白的白狼,且不说见过,便是听说也是极少的,白狼额上已经长出三缕金色的毛发,只怕很快便可修行成妖,想来乔家猎到这近半妖的狼王,自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脸上却是一脸的悻悻:“爹爹对飒飒是真的有心,难不成我便是隔壁街坊么？这么大老远给飒飒带过来一件斗篷,给我却是连一言半语也不曾有。”

乔羽飒将斗篷披在身上,果然御寒,周身瞬间暖融融的,除了裸露在外的脸颊,身上却也感受不到一丝的寒意了。

不管乔家与她的命脉如何,爹爹却是真心疼爱她的。

于是横了自家三哥一眼:“爹爹自然是疼我的,因为飒飒可是从来没有离家出走过。”

乔三一缩脖子,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吃了个苍蝇。

说起离家出走便想起柳家小姐,想起柳家小姐,便又想起了柳襄冉。

乔三不敢再想下去了。

众将士在营中点起篝火,一时间整个军营被火光找的红彤彤的,这场仗打了这么久,军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粗狂的军歌在冰冷的空气中盘旋,竟是将这黑夜中的西南也染上了几分热闹之气。

乔羽飒浑身裹在厚实的斗篷之中,斗篷之下,便是白泽当日给她当嫁衣的斗篷。

白泽替她将系带系好,微笑道:“飒飒好像是特别喜欢这件斗篷,什么时候都要带在身上。”

两人坐在树上,脚下不远处便是一堆堆熊熊燃起的篝火和烤肉喝酒的将士,笑声震天,似乎这林子中,已经是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乔羽飒扣住他的手指,顺势倚在了白泽的身上:“自然是喜欢,这是郎君给我做的嫁衣,若是哪一日我不在了,也要穿着……”

白泽将她圈进了怀中:“好端端的,说这种话做什么,今日你在,便今日不说,明日你在,便明日不说,过一日算是一日,你总是挂在嘴边,难不成是想让我难过么？”

乔羽飒抿了抿嘴唇,笑道:“我不说便是,你也莫要难过。”

脚下一片叫好之声,远远的便看见一人坐在最大的火堆旁边,身披黑色铠甲,即便是隔着那么远,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王者之气。

有人在火堆旁舞剑,周围一片叫好之声,远远的传来的还有西北的民歌小调,语声苍凉,远远的传了开去,一开始只是几个人哼唱,到了最后,竟是所有人都跟着调子唱了起来。

“天上的月亮呦,圆又亮,地上的儿郎呦,思故乡,远方的情人呦,轻倚窗,盼归人啊,在何方。”

声音悠悠的传了出去,余音未落,便听见远方山头上齐刷刷的百千声爆喝,竟是从山坡之上,冲出不少光着上身,手拿长矛的西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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