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并非全然无情

    羲和神色如常，“看破不说破，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非要揭穿的老毛病？”

    明澈白了她一眼，“本座乐意，你管得着吗？反倒是你，做了那么多，他却一个都不知道，还反过来算计你。羲和，冤大头也不是你这么当的！”

    这两年鬼界尤为热闹，被萧明瑄杀掉的无辜者不胜其数，徘徊在忘川河畔久久不入轮回，一个两个都想撕开通道返回人间，找萧明瑄报仇，最后还是羲和全数替他拦了下来，他才能健康无忧地活到这个时候。

    但逆天而为总要付出代价。

    “为这样一人，付出永生永世的代价，值得吗？”明澈一直搞不懂自己的这位挚交好友兼死对头在想什么，以前不懂，现在更是不懂。

    羲和为神，与天道并驾齐驱。若身死便魂灵消散，但当年她是为六界殉了，六界万千生灵感念羲和，便以最虔诚的信念为她凝魂，明澈撕开时空裂缝将人送去了天朔，只要安全度过这一世，便可重入天地规则，恢复神位，这人间的百年便当作一场历劫罢了。

    可为了将枉死者送人轮回，她用自己的来世做了交换。

    “没有值不值得，只看愿不愿意。”

    “蠢。”明澈气急了，“你犯蠢一犯就是几千万年是不是？”

    合着开天辟地的时候，两个脑子全长给他了？

    “你不也疯了这么多年吗？”羲和不动如山，“千万年了，明澈，你走出来了吗？”

    明澈梗住了，许久之后扶额苦笑。

    “当年我也如你今日这般劝过你，你也没听，不是吗？”忆及往昔，羲和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为了她，你撕破时空，重写天地规则，自此被困于此地，永世不得出。”

    羲和看着王座旁的铜镜，“你每日看着她出生、长大、成婚，生子，轮回百世，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你可曾后悔过当年的选择？”

    明澈长叹一声，道：“不悔。”

    随后苦笑一声，“劝你一套一套的，到我自己就差绳子一吊了。”

    羲和释然一笑，“明澈，我们是同一类人，你劝不动我的，就像当年你放不过自己一般。”

    明澈靠在王座上，眼眸一转看向铜镜，霎时铜镜一闪，原本乌黑的瞳孔中映照出一片红。

    每一世，她的身边都会出现一个人，红衣似火，但这人却永远不会是他。

    许久之后淡淡道：“那便去吧，我从来都拦不住你。”

    千万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像你，也像我。

    羲和抬手放于胸前，用神族最高的礼朝明澈拜了拜，“多谢。”

    明澈反而转身不再看，“交易而已，有何感谢，你蠢成这样，也真是没救了。”

    羲和笑了笑，没说话，顺着漩涡通道慢慢走了出去。

    他们两个对骂了十数万年，如今也是到头了。

    “明澈，别再为难自己了，放不下他就放过自己，比如……死亡。”快走到尽头的时候，羲和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明澈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大殿独守。

    千万年了，这座奢华的宫殿最多也只有三个人，如今倒是彻底剩他一个人了。

    “或许我不该让你重生。我早该知晓，你这狗脾气，哪怕重来千次万次，不过都是……一场重演罢了。”

    一句浅浅的喃语落入空旷的大殿中，没了声息，只有风略微知晓。

    再次睁眼，黑夜犹然怖人，羲和抬头望天，或许是今日天气不错，空中罕见地布着几颗星星。

    忽然，一颗流星划破天际，它的身旁伴随着许多小星星，狠狠地朝着地平线砸去，不见踪影。

    神衹陨落，天生异象。

    羲和靠在一旁的石柱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静静地感受着体内的空间一点点地破碎、崩塌、消亡，直至再无回音。

    羲和拖着一副病弱的身躯走回了总兵府，在庭院中看见了端坐于桃花树下的萧明瑄。

    她仿佛毫不意外萧明瑄的出现，便自顾自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一时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风起花落，贪恋片刻的安宁。

    “脸色怎么如此苍白？着凉了？”萧明瑄打量着羲和的神情，担忧道。

    羲和唇角弯了弯，想抬手倒杯茶却提不起力气，只得无力地落了下来，“无事，冷风吹的。”

    空间碎裂的痛渗入四肢百骸，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比刚出生的婴儿都要脆弱，称得上一句弱不经风。

    “边关之地苦寒，虽是炎夏，终究比不得皇城气候好，每次出门让你带披风，一直都记不住。”萧明瑄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羲和顺势接过来却没有喝，只拿在手里把玩。

    “现如今，竟连我倒的茶都不肯喝一口了吗？”

    蝴蝶身死，青远逃走，萧明瑄便知道自己所有的计划谋略都被羲和知道了，倒也难为他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饮茶。

    羲和低头看着淡淡的茶色，忽然笑了笑，“茶是好茶，却加了点不该有的东西。”

    萧明瑄动作一僵，随后失笑一声，“是我失策了，我不该留下青远这个祸害。”

    茶水里加了北鸳，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若青远没有活下来，羲和也不会知道一切，更不会对他产生防备，自然也会毫无戒备地饮下这杯茶。

    一步错，步步错。

    青远没死，整盘棋却已断了生路。

    “萧明瑄。”羲和忽然叫了他一声。

    “什么？”

    “我想知道，当初你利用我达成目的的时候，心里是不是觉得我挺蠢的？看着我陷进去，看着我为你的计划的一环而奔波，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进你设好的陷阱，你是不是觉得可得意了？”

    羲和本以为他们互相试探，互相算计，但总归有几分真心在。

    直到她知道自己成了萧明瑄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方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萧明瑄紧紧地盯着羲和看，须臾之后，摇了摇头，“没有，从来没有。”

    他确实有心利用，却并非全然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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