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0章  祖焰昼光，兰艾同焚

        永恒天国。

        七十二品莲从一座坐落在彩云上方的金瓦庙宇中走出，手捏念珠，云鬓束发，眉心青莲印记，容颜与轩辕涟颇为神似。

        如今的她，身周无时无刻不缭绕祖道梵文，需不灭无量才可见。

        她俯看离恨天外的星海宇宙，目光落向天庭。

        像是可以看到天宫中诸神悲戚哀愁的景象。

        很平静，她不悲不喜。

        继而，望向遥远的天荒。

        “唰！唰！唰……”

        永恒天国的神灵，正如同流星雨一般，向她所在的庙宇赶来。

        真宰和第四儒祖皆不在天国，她就是天国的最强者。发生如此大事，诸神自然是要来寻她，定夺接下来神界的行动策略。

        待诸神赶至，七十二品莲早已离去。

        神武使者“无影”，环视空空如也的庙宇，心头浮现一道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她不会是独自去了天荒吧？”

        他可是知道，七十二品莲和昊天的道侣关系。

        很快他又斩掉这道念头，像七十二品莲这样的人，白衣谷的至亲尚且漠视，可以大开杀戒。轩辕太昊的死，又怎能触动她的内心，让她不顾一切赶赴险境？

        这是一个斩断情欲，斩断一切羁绊，只为两件事而活着的女人！

        一是修行，一是复仇。

        按理说，斩断情欲和羁绊，应该极度理智才对。

        但为何，在仇恨面前，又是那么偏激？

        如此一个修佛养性，又制造了无尽杀戮的矛盾体，无影实在是无法理解。

        ……

        命运神域。

        北泽长城归来后，妖祖岭和命运神山融合在了一起。

        梧桐神树扎根在“过去神宫”和“未来神宫”所在的五界天，同时吸收离恨天和真实世界的营养，枝叶覆盖整个神域，洒落下满天光雨。

        在妖祖岭和梧桐神树的加持下，命运神域的修炼环境远胜从前，直追天庭。

        加之大批妖族修士的投靠，与日晷的常年开启，命运神殿旗下的神灵数量急速增加，已经恢复到征战北泽长城前。

        如今的凤天，清冷更胜曾经的死亡神尊，似乎已经不再有任何情感。

        她立与神殿中心，与虚天跨越时空神念沟通，希望他能够回命运神殿坐镇，自己则是带领神灵大军前往碧落关。

        命运神殿三半祖，得留其一。

        事关般若和极乐世界，怒天神尊那边早已放话，必要前往，没有商量的余地。

        因为，一道防线相隔的黑暗之渊，正爆发恐怖变故，不断有始祖神光爆发出来，无人敢靠近深渊入口。

        谁都不知道太古十二族的命运将走向何方？

        “轰！”

        变故发生。

        本是昏暗的神殿，变得白昼一般明亮。

        一条时间长河和一条冥河同时凭空显现出来，如两条气势如虹的神龙，在殿中蜿蜒飞行，撕裂殿中的阵法铭纹和规则神纹。

        凤天盯向殿门。

        七十二品莲跨越空间，出现在殿门内，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冲破凤天身前的秩序和护体神光。

        越来越近……

        “空梵宁！”

        凤天瞳孔中七十二品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于是，释放出死亡之门，挡在她和七十二品莲之间。

        她不知道七十二品莲为何要袭击她，但，在命运神殿，凤天不仅有命运奥义和死亡奥义的加持，更能调动妖祖岭和梧桐神树的力量。

        始祖之下，她不惧任何人。

        七十二品莲显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使用时间和空间之力，突然袭击，不给凤天调动外界力量的机会。

        甚至不会给凤天完全调动自身力量的机会。

        “哗！”

        七十二品莲以肉身撞破死亡之门，与凤天的距离，拉近到一丈之内。

        咫尺之间，半祖能量风暴撕碎一切。

        “你的修为，达到了半祖巅峰？”

        死亡之门，是凤天毕生修行的结晶，能这么快将之破去，空梵宁的修为，至少比她高出两个层次。

        七十二品莲神情冷淡，探手抓去，五指光影逐渐放大，道：“借你一样东西。”

        太快了，几乎没有花费任何时间。

        这样的偷袭手段，同境界的修士，都可能被一击重创。

        凤天的确是来不及调动奥义和妖祖岭的力量，但却可以调动体内祖焰，这是妖祖的火焰，是妖祖通过梧桐神通投送到这个时代。

        重明老祖那样的存在，都被祖焰瞬间焚灭。

        凤天一掌打出，玉葱雪白的五指，逐渐变得尖锐，手臂生出九光十色的凤羽，一缕缕祖焰从体内涌出，与七十二品莲的手掌对碰在一起。

        两股半祖级的力量对碰，却没有出现惊天动地的轰鸣，反而无声无息。

        “我借的，就是祖焰。”

        九首始祖印记在七十二品莲掌心显现出来，缓缓运转，将凤天体内的祖焰一丝丝抽走。

        这九首始祖印记，是九首石人修炼出来，是一尊始祖的道基。

        七十二品莲的修为，能够突飞猛进，达至半祖巅峰，完全掌握九首始祖印记就是极其重要的一个原因。

        这是夺了九首石人的始祖道！

        “哗！”

        日晷从殿中某处飞出，重重砸向七十二品莲。

        但，距离七十二品莲尚有数丈距离，就被无形的空间之墙挡住。

        修辰天神站在日晷上方，眼神冷锐：“七十二品莲，你连凤彩翼都不放过，真的太丧心病狂，伱真的全然忘了昔日的情义？”

        昔日关系最好的三人，现在彻底站在对立面。

        “轰！”

        日晷和凤彩翼被一股排山倒海的空间之力掀飞出去。

        日晷镶嵌到神殿东侧的墙壁内，修辰天神的肉身险些爆开。

        凤天倒退出去数十步，一直退到神殿空间的尽头，继而，立即催动头上的胜利王冠，身上爆发出极致的光明神辉和命运神芒。

        但，七十二品莲已经消失在空间中，找不到任何痕迹。

        “她居然只取走了祖焰，而不是夺取胜利王冠，她到底要做什么？”

        修辰天神感到诧异，以刚才突然袭击创造的绝佳机会，七十二品莲是完全有可能将胜利王冠摘走。

        祖焰有胜利王冠珍贵？

        修辰天神怀疑七十二品莲戴上胜利王冠，可与始祖斗上一斗。

        ……

        白衣谷。

        空冥殿内，禅冰、绝妙禅女、言输禅师、狼祖等等顶尖神灵齐聚，除此之外，尚有两个剑界的外来客，分别是阿乐和张谷神立于角落中。

        “我走后，绝妙便是白衣谷之主。在她完全成长起来前，冰师姐你要好好辅佐她。”怒天神尊如此吩咐。

        禅冰道：“真凶险到了如此地步？”

        这是一句多余的话！

        连昊天和阎寰宇都陨落，天姥去了都回不来，天荒之凶险，情况之危急，绝对超过以往任何时刻。

        <div  class="contentadv">        尸魇在黑暗之渊。

        那么天荒是谁，也就不言而喻。

        要去，就必须做好回不来的心理准备。

        白衣谷的其余神灵，或许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怒天神尊此去只是有危险。但阿乐却知道，怒天神尊只要去了天荒，就一定回不来。

        因为他已经将原因琴，交给了怒天神尊。

        大尊留下的那一招最强神通“兰艾同焚”，一旦使用，是要连原因琴和施术者一起焚灭。怒天神尊是要去天荒，与冥祖同归于尽，报枯死绝之仇。

        将十多个元会的恩怨情仇一起焚燃，做一个了结。

        言输禅师长长一叹，嘴巴动了动，终是行了一礼，沉重的道：“父亲……保重……”

        听到“父亲”二字，纵然是心境沉稳如怒天神尊，也有一股热流在胸前涌动。

        但他只是目光看过去，轻轻点头。

        他不想因为这一声“父亲”，动摇自己一往无前的意志，更不敢生出牵挂和留恋。带着牵挂和感情去天荒，必是会功败垂成。

        “咦！”

        怒天神尊心有所感，快步走出空冥殿。

        众人立即跟上。

        立在寺庙门口，怒天神尊沿长长的石阶，看到立在下方的那道身穿白色佛衣的丽影。

        夕阳残照，天边绯红。

        冷风轻抚香火烟雾。

        七十二品莲近距离细细观察半人高的香鼎中的烛火，看得出神。显然她看的不是烛火，而是火光中曾经的记忆，在努力寻找着什么。

        怒天神尊独自一人，一步步走下石阶。

        等她回来，怒天神尊等了许多年。如今，看她回来，心中既有沧海桑田的万分感触，又不免生出浓烈的警惕。

        她上一次回来，可是在白衣谷制造了尸山血海。

        怒天神尊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包容她的一切任性和错误，但现在他才发现，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小时候再美好的回忆，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也被磨灭得干干净净。

        她已不再是曾经那个眨巴着眼睛，做鬼脸，吐舌头的小丫头片子。

        “小时候，我们就是围绕这只香鼎嬉闹追逐吧？那次是你撞到了玉天佛，还是我？我记不清了！”七十二品莲忽的开口。

        “是你，你手里还拿着一把从鼎中拔出的香烛，撞在玉天佛怀中，差点把他的袈裟给点燃。但那个时候，谁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玉天佛？还以为哪里来的野和尚。”

        怒天神尊走到香鼎对面，隔着火光，看着对面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又道：“不过，那只香鼎早已毁掉，我铸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放在这里。”

        七十二品莲顿时失去继续看下去的兴趣，道：“将原因琴给我吧！”

        语气平淡，但蕴含不可拒绝的意志。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禅冰毫不犹豫，立即与言输禅师一起，将白衣谷的防御阵法开启，迎接一场半祖大战。

        怒天神尊眼神凝沉，问道：“你怎么知道原因琴在我手中？”

        七十二品莲望向上方寺庙门口的阿乐和张谷神，道：“前些年，对池瑶、池孔乐、张谷神出手的人是我。张谷神在张若尘所有儿子中，足可与池昆仑并列，天资很是不凡，杀他，即可逼张若尘现身，又可断绝张家极有潜力的一脉。”

        “是阿乐，使用了原因琴上不动明王大尊的神通‘归去来兮’，从我手中将张谷神救走，带来了白衣谷。”

        “其实，我早有猜测，张若尘会将原因琴留给你，还有什么人比你更适合去和冥祖兰艾同焚？”

        “既是不动明王大尊的儿子，与他留下的神通无限契合，又与冥祖有不共戴天之仇，会甘愿赴死。”

        沉默了半晌。

        七十二品莲眼神不再那么锋锐，低声道：“其实……有更合适的人，我！”

        怒天神尊并不信任她，问道：“你到底属于冥祖派系，还是真心实意加入了神界？”

        对方能讲出这话，七十二品莲已是知晓，自己与他之间的隔阂有多大，再无信任可言。

        七十二品莲道：“你觉得，我们在长生不死者眼中算得了什么？加入神界？加入冥祖派系？加入二字，就是最大的讽刺。我们只是棋台上的棋子，任人摆布，哪有任何主动权？”

        “我曾与冥祖派系一起灭尽张家，努力斩断与不动明王大尊的联系，但却根本得不到冥祖和尸魇的信任。”

        “哪怕是黑暗尊主这个身躯残缺的长生不死者，也只是利用我做事而已，如奴鹰犬。”

        “神界……我至今尚没有资格见到神界的那位长生不死者！”

        “你的一切行为，你做得再多，在棋手眼中，都只是祂的意志行为的结果。你越是主动按照祂的期许做事，祂越是有成就感。”

        “只有祂成就感足够大，足够得意忘形，自认为一切都在祂掌控中的时候，才可能露出破绽，给我们这些棋子一丝反杀的机会。”

        怒天神尊细细凝视七十二品莲，要辨别她言语的真假。

        七十二品莲道：“现在，就是杀冥祖的最佳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你觉得你杀得了冥祖？”

        怒天神尊总感觉七十二品莲知道一些深层次的秘密。

        七十二品莲道：“雷罚天尊生前曾告诉我，冥祖有一核心隐秘，藏在天荒，很可能是祂唯一的破绽。我不知道雷罚天尊是如何知晓此事，但就凭昊天和阎寰宇去了天荒，并且死在天荒，就可证明雷罚天尊的话有一定道理。”

        怒天神尊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携带原因琴前往天荒，绝对无法在冥祖面前用出兰艾同焚。因为，你自己就是冥族，体内流淌着冥族生灵的血液，冥祖要压制你太轻松了！”

        七十二品莲又道：“冥河与你的神境世界炼化在了一起，这更是巨大的变数。它是冥祖神境世界的一部分！”

        “这两个原因，尚且次要。”

        “最重要的是，你真觉得冥祖是寻常始祖？就凭你的一腔热血，能冲破祂的意志压制？”

        怒天神尊道：“我不行，难道你可以？”

        七十二品莲道：“我之所以认为，兰艾同焚这招神通，可能杀死冥祖……或者说可以争取到杀死冥祖的机会。那是因为这种神通，会将原因琴和施术者一起焚掉，三种力量叠加。”

        “要保证施术成功，不仅要自己修炼兰艾同焚，了解其中真谛。更需要修炼祖焰昼光！”

        “祖焰昼光，兰艾同焚。这才是完整的一句话，记载在永恒天国的钟楼典国。”

        怒天神尊眼神深刻的盯着她，心中重新对她产生了信任。

        正如她所说！

        施展兰艾同焚，施术者一定会死。

        她若没有抱有视死如归之心，又怎会去了解这些细节和隐秘？

        七十二品莲道：“祖焰昼光，兰艾同焚。本是神界给不动明王大尊准备的，想要利用他，与冥祖同归于尽，可惜被不动明王大尊识破了！神界把自己标榜得再如何神圣，也掩盖不了不吃人就无法长生不死的事实。”

        “我对张家的恨意，至今未灭。我对冥祖的杀意，亦从未改移。”

        “这恨意和杀意，使我心境永远也无法圆满，永远在煎熬，我曾无数次尝试自我救赎，与内心和解，但做不到，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始祖之境……此生不可期了！”

        七十二品莲眼神再无半点冷漠和锐利，复杂而悲戚，看向远处的言输禅师和绝妙禅女，道：“你还有家人需要照顾，你是可以去追求幸福美满的余生，而我却不想继续痛苦下去了！这个机会让给我！”

        怒天神尊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是千锤百炼，如金似铁，此刻却还是挡不住她的眼神。

        取出原因琴，捧在手中。

        怒天神尊尚在犹豫的时候，七十二品莲已经将琴接过，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冷静淡漠到极点，道：“告诉凤彩翼和修辰，七十二品莲不是空梵宁，空梵宁早就已经死了！”

        夜色暗了下来。

        鼎中香火终是燃尽。

        七十二品莲将琴背在背上，走了数十步，越走越慢，走到快要消失在怒天神尊视野中时，好像天地间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袭来，心中无数个念头涌起，怎么也压不住。

        她艰难停步，没有转身。

        “哥……我走了！”

        留下这一句，她再不犹豫，消失在空间中。

        独留怒天神尊久久凝望落日消失在地平线，眼眶热泪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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