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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 第263章 你将自立为王


哈斯塔城实在太小,容纳不了双方加起来的近万人马,故而大部分人马都驻扎在城墙的外围。

        游牧民族习惯了以天为盖、以地为床,行军也随带着穹帐。这些穹庐形毡帐,白毡圆顶,以木杆和皮条相连作骨架,铺架开来宽敞明亮,收拢之后方便迁徙。

        若从高空往下看,仿佛草原上一夜之间盛开了无数圆形的白花,簇拥着中央一座颜色斑驳的小城。

        天色大亮,瓦剌汗王虎阔力带着大王子阿勒坦、大长老黑朵与数百侍卫,进入了哈斯塔城。

        兀哈浪也拿出了他爹的太师气派,哄着鞑靼小汗王在城中主道上迎接。

        按习俗,双方的萨满率先出动,对擂似的同跳了一场“呼神祈福”。紧接着双方汗王交换酒水、烤肉,并当场吃下,以示坦诚。

        气氛到这里还是比较和谐的。鞑靼一边,兀哈浪得意、小汗王懵懂;瓦剌一边,虎阔力哈欠连天,黑朵代管了会盟仪式。

        “……阿勒坦,你在生气?”背后一个少年压低了声音问。

        阿勒坦眼神陡然凌厉,一转头,见是十五岁的斡丹,神情便松弛了些。“没有的事,”他说,“父汗说了,联盟对我们有利。”

        其他侍卫斥责斡丹:“说了多少遍,得叫‘大王子’或者‘大巫’!全族现在就你一个还在无礼地直呼名字,快认错!”

        斡丹极倔强:“阿勒坦就是阿勒坦!我额祈葛这么叫,我也这么叫!”

        阿勒坦抬手制止了侍卫们的怒火,随后握住了斡丹的肩膀。

        深刻而野性的面庞上,他流金似的瞳色比骄阳更夺目。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下,斡丹莫名感到了战栗。

        阿勒坦沉声道:“我允许了,你可以一直叫我阿勒坦。你的父亲沙里丹,曾只身背着昏迷的我穿过茫茫冰原寻找神树,最后倒在乌兰山脚。我受神树恩赐醒来,他却永远埋在了冻土之下……

        “所有为我而战的勇士,我都会铭记在心。将来有一日,你要与我同踏上那块冰原,迎回你父亲英雄的遗体。”

        斡丹瞬间红了眼眶,单膝跪下,右拳捶胸行了个大礼:“我与我的家族,将终生效忠阿勒坦!”

        周围的骑兵们深受触动,也纷纷在马背上行抚胸礼,宣誓:“终生效忠大王子!”

        动静有点大,但虎阔力疲倦又烦躁,注意力完全不在周遭事物上。黑朵隐在斗篷下的脸则遥遥地看了过来。

        阿勒坦若无其事地将头转开。

        兀哈浪也看出虎阔力精力不济,便邀请他前往飞云楼的大厅,共同签署联盟协议书。等一式两份的盟书签完,他就可以拿着这个大功绩,回鞑靼王庭向他父亲邀功了。

        阿勒坦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急如焚——这份协议,瓦剌绝对签不得!但要如何做,才能让眼下的会盟破裂流产?

        *

        霍惇与几名夜不收密探,打扮成本地人的模样,混在街道旁围观的人群中。

        他在灵州清水营与阿勒坦有过数面之缘,两人还交过一次手。因为担心被阿勒坦认出,他将毡帽的帽檐又往下压了压。

        按照楼夜雪拟定的作战计划,霍惇一行人必须在盟书签订之前,引发双方激烈冲突,趁机杀死兀哈浪,嫁祸阿勒坦。

        为此在三天前刚抵达哈斯塔城时,他们就开始了布局。

        兀哈浪带了四五千骑兵,在城外驻扎,每日开支不小,尤其是酒水、茶叶、牛羊肉,都由附近的城镇与部落供应。

        ——低价购买,要不就是去抢劫。

        夜不收小队的暗探与尖兵混入供货方,给茶叶里混进了曼陀罗果实碾成的粉末。

        曼陀罗是麻醉药与镇痛药的原料,用之不当便会中毒,导致烦躁不安、幻觉谵语,严重时昏迷。

        之所以放在茶叶里,因为酒液一旦放了药粉就会变味,这些北漠人自小把烈酒当水喝,一点异味都能尝出来。而茶叶,北漠人是放进大锅里和肉块、奶酥等一起煮的,荤腥混杂吃不出异味来。

        他们没有下致死的量,目的是为了让这些鞑靼骑兵处于焦躁不宁的精神状态中,届时一刺激就能发作如狂、丧失理智,类似于军队中的营啸。

        如此喂了三日,鞑靼营地的帐篷中充斥着狂躁之气,骑兵们大量酗酒、一言不合就斗殴,还在城内肆意抢夺女子与男童发泄兽欲。

        对此兀哈浪根本不约束,一来自己也好色,二来骨子里充斥着兽性,认为这便是草原男儿的勇猛所在。闹得哈斯塔城的城主敢怒不敢言,满心盼着快点签完协议,赶紧送走这些瘟神。

        期间,霍惇亲眼见鞑靼骑兵糟蹋中原商贾的幼女,一时不忍想要出手救人,却被楼夜雪阻止。

        霍惇皱眉道:“那也是我大铭子民!”

        楼夜雪面色如霜,语气冷酷得令人心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国家利益,个人的牺牲在所不惜。”

        这话换第二个人说,霍惇都会反唇相讥:“既然顾全大义,那把你自己牺牲掉如何?”

        但面对楼夜雪,他问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必要时,楼夜雪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就像最坚定的信徒,用自身血肉完成对国家利益的殉葬。

        自己能做到,就要求别人必须也能做到。不是主动做到的也无妨,能为我所用就行。

        霍惇知道自己的多年好友就是这种人,所以才有了如今这支锋锐、高效、只为完成任务而存在的夜不收小队。

        他在短暂的踌躇后,再一次选择了听从——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明知于道德上是错、于人性上是恶,却仍义无反顾地,以共犯与保护者的姿势站在了对方身旁。

        在这个斩首计划中,楼夜雪多管齐下:

        其一,给鞑靼骑兵下毒,准备在关键时刻引发暴乱;

        其二,将舞娘安插在飞云楼,盯梢兀哈浪,传递情报;

        其三,让霍惇带着几名北漠血统的夜不收尖兵,伪装成瓦剌人行刺兀哈浪。得手后,再把阿勒坦引到死亡现场,栽赃嫁祸。

        眼见双方汗王就要进入飞云楼签订盟约,鞑靼营地骤然炸了锅——

        原来是一名被劫的“牧羊女”暴起发难,用瓦剌语怒吼着“鞑靼必将灭亡”,同时以利刃连杀十几名骑兵。血腥味与哀嚎声刺激到了骑兵们本就濒临疯狂的混乱头脑,顿时在营地里掀起一道狂暴的怒潮。

        “——瓦剌人不守信用,袭击我们!”鞑靼骑兵怒吼着,将那名女子剁成肉块后,愤怒地冲向一城之隔的瓦剌营地。

        驻守营地的瓦剌骑兵们自从汗王与王子进城后,就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唯恐鞑靼失信袭击,一见对方挥舞着兵器驰骋冲锋,纷纷上马应战。

        几名营地首领是瓦剌部的贵族军官,见状一边组织战斗,一边派传令兵飞马入城,向汗王虎阔力与大王子阿勒坦禀报此事。

        陡然爆发的冲突如同晴天霹雳,把即将签约的双方震在桌前。

        鞑靼与瓦剌敌对多年,骑兵之间的冲突是常有的事,但在此关键时刻发生,却不由得人不多想。现场气氛顿时僵冷,双方互不信任,剑拔弩张。

        黑朵打破僵局,对虎阔力道:“也许是发生了什么误会。请汗王先查明情况,以免落入他人陷阱。”

        虎阔力颔首,兀哈浪也有些犹豫不定。

        阿勒坦忽然开口:“黑朵大巫所言在理。父汗,大巫法力高强,不如就让他代表父汗,去调查情况,平息争端。”

        虎阔力对黑朵有种超乎寻常的依赖,似乎不太想让他离开。阿勒坦又道:“大巫若是不敢去,我去。”

        擦身而过时,阿勒坦在嘴角露出一抹兴奋的笑意,眼中闪着野心勃勃的光芒。

        黑朵心里一凛,怀疑他要借机展露能力,在军中立威,夺取人心。心念电转,黑朵嘶哑地开了口:“——我去。”

        既然他主动请缨,虎阔力便答应了。

        黑朵离开了。兀哈浪也准备派亲信,拿着他的兵符去现场调停,于是提议暂停会盟,双方汗王各自去东西两侧院落休息,待到冲突平息了再说。

        会盟横生枝节,兀哈浪心里很是不爽,想找个女人泻泻火。路过庭院,忽然看见一名轻纱蒙面的胡姬舞娘,身段十分曼妙,便唤她过来服侍。

        舞娘咯咯娇笑,勾着手指,用西域口音撩拨道:“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大人为所欲为……”说着如小鹿般轻盈地跑向了庭院另一侧。

        兀哈浪第一次见到如此风情女子,兴致勃发,当即带着贴身侍卫追了过去。

        结果拐过廊角,闯入一间大屋子后,追到的不是温香软玉,而是天罗地网。

        兵刃寒光从房梁、床底、柜中、门后亮起,四面围攻而来,将猝不及防的侍卫们立毙当场。

        兀哈浪仓促间也受了伤,拔刀苦苦抵抗,同时大声呼救。

        正巧汗王虎阔力与大王子阿勒坦带着侍卫经过走廊,闻声赶到屋门外,见兀哈浪命悬一线。

        阿勒坦于武学上颇有见识,见蒙面人的武功路数,当即喝破:“是中原的剑法!”

        铭国奸细?虎阔力不假思索地吩咐侍卫:“拿下刺客!”

        霍惇见棋差一招,尤其阿勒坦若出手,己方无一同伴能抵挡。就算自己曾与他交手百招不落败,此刻再交手恐会暴露身份,不得已先行撤退,另寻良机。

        一声唿哨,刺客们撞破门窗向外逃窜,侍卫们追击而去。

        阿勒坦看着手捂流血胳膊、面色惊惶的兀哈浪,一个念头如雨夜惊雷,霍然撕破了黑暗的天空。

        *

        刀光闪过,猩红血花溅射在白墙上。

        兀哈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身躯僵立了短短几息,口鼻淌血向后栽倒。

        汗王虎阔力震惊之下,剧烈咳嗽起来,嘶声叫道:“阿勒坦,你疯了?!”

        “疯了的人是你,父汗,竟然打算与鞑靼签下那样一纸丧权辱国的协议。”阿勒坦抽出染血弯刀,转身望向他的父亲,眼中蓄满了悲痛的泪水,“不,你不是疯了,你是毒入膏肓,无可救药。毒,是黑朵下的。”

        虎阔力边咳边道:“你都知道了……我不能没了药丸,那比死还难受……”

        此刻他瘾头开始发作,涕泪横流,浑身如万蚁啃噬,难以忍受的酸、麻、痛从骨髓里刺出来。他用指甲使劲抓挠皮肤,嘶哑哀吟,“黑朵!去叫黑朵……给我药!药!”

        阿勒坦低头看匍匐在地的父汗。

        恍惚想起幼年时,父亲将自己扛在肩头,在初春的草原上奔跑——那时父亲的肩膀像山一样高大雄伟,承托着一个幼童对成长的所有崇敬与憧憬。

        “父汗!你忍住,千万忍住。”阿勒坦跪坐在地,一手握着刀柄,一手环住了虎阔力嶙峋的皮肉下宽大的骨架子,“老巫说过,这毒虽然厉害,但只要意志力足够坚定,每次发作时都能忍住不再服药,过个几年慢慢就能戒断,最终摆脱它的控制。”

        “药丸……给我药丸,要我做什么都行……盟书随便你怎么写……拿去,都拿去!求你给我药……”虎阔力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四肢百骸都被疯狂的渴求占据,不断地抽搐着、哀求着,浑然不知自己都说了什么。

        两行热泪从阿勒坦脸上滚落。他紧紧搂住父亲的后背,哽咽道:“父汗,神树雄鹰已堕入污泥,我送你的灵魂前往长生天,彻彻底底地……解脱。”

        他咬着牙,将手中弯刀的刀刃,从怀中之人胸肋的缝隙间斜向上刺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刀刃穿心而过,虎阔力猛地喷出一口血,溅在阿勒坦的肩膀上。

        濒死的剧痛让他的神智清醒了过来。手指紧紧抓住阿勒坦的胳膊,虎阔力在嘴角涌出血沫中断断续续地道:“做得好,我的儿子,瓦剌的荣光不容玷污……弑者将继承亡者之勇力,你会成为这片草原真正的王。”

        阿勒坦深深地吸着气,用力拥抱他的父亲。

        怀里身躯逐渐失力,忽然又一个大的抽搐,而后彻底归于死寂。阿勒坦将脸埋进父亲的肩膀,擦干了所有的眼泪与痛楚。

        他把死去的父亲平放在地,吻了吻对方苍白的前额,低沉而缓慢地唱起一首送魂的萨满神歌:

        “祈求苍鹰飞来,带走你的灵魂;

        祈求雪山融化,洗去你的霜尘;

        祈求黄牝生驹,丰饶你的部族;

        祈求长生天上亿万神明,将你安放于星辰……”

        再度起身的阿勒坦,脸上已没有丝毫泪痕。他走到兀哈浪的尸体旁,一刀砍下对方的头颅,拎着头颅走出了飞云楼的大门。

        面对黑压压的蓄势待发的骑兵们,他扬起手中滴血的头颅,悲愤万分地高声喊:“兀哈浪卑劣无耻,出尔反尔,先是挑起营地冲突,又设计谋害汗王,被我斩杀!瓦剌的儿郎们,为你们的汗王复仇,与鞑靼势不两立!”

        瓦剌骑兵们先是陷入死一样的沉寂,随后从这沉寂的海面骤然掀起惊涛骇浪,高举武器齐齐怒吼:“为汗王复仇!与鞑靼势——不——两——立!”

        阿勒坦将兀哈浪的头颅用力掷在台阶下。

        他望向匆匆折返回来的黑朵,带着愤怒扬声道:“黑朵大巫!你在出发前替父汗求问过祖先与天神,说此行必定顺利,还说联盟将为瓦剌带来利益与荣耀,结果呢?我的父汗,死在了鞑靼人的刀下!这就是你的通灵之力?”

        黑朵盯着尘泥中骨碌碌滚动的头颅,心头惊怒万分,但因黑袍风帽罩着,看不清神情,只能从吞炭般嘶哑的语声中,听出他此刻的窘迫与恼恨:“此行本该顺利,会盟本该成功!这就是神的旨意……除非有人做出了亵渎神灵的举动!”

        “你住嘴!”阿勒坦舌绽春雷,爆喝一声,“我看谁敢泼我父汗的污水!父汗识破兀哈浪的阴谋,在最后拒签盟书,难道这就是你口中的渎神之举?那么你黑朵信奉的究竟是谁的神?莫非你刺在身上的是神树,刺在骨子里的却是苍狼?”

        被他这么一驳斥,瓦剌骑兵们望向黑朵的神情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狐疑猜测与信任动摇开始在目光中交互传染。

        此刻,一名传令兵的叫喊穿越了人群:“鞑靼人疯了,连兀哈浪派去的亲信都杀了!”

        “杀光城内外的鞑靼人!”阿勒坦下令,“用他们的血肉祭奠汗王,平息神灵的怒火!”

        瓦剌骑兵发出兽群咆哮一般的怒吼。

        阿勒坦转头望向黑朵,眉宇间的凶蛮霸道之意再无压抑,配合着他非人般的魁梧身形,浑然是头洪荒时代的凶兽,仿佛下一刻便会张开血口利齿,将面前之人咬得粉碎。

        他朝黑朵咧开一口森白的牙齿:“等平定了哈斯塔城,还请大巫再行跳神招唤,为我占卜下一场战役的祸福。”

        下一场战役?他莫不是想……趁太师脱火台此时正攻打大同,鞑靼后方兵力空虚,突袭鞑靼王庭?多么疯狂、大胆、傲慢!面前这个战意汹涌的男人,还是当初那个热情直爽的阿勒坦吗?黑朵内心震惊,抬脸逼视阿勒坦,从风帽下露出嶙峋的半截下颌。

        北漠部族体魄健壮,弓骑强悍,全民皆兵,以战养战,无需准备粮草,杀到哪里抢到哪里。只要拥有充沛的体力、高明的战术与顽强的信念,就能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如今汗王新死,所谓哀兵必胜,趁族人悲痛愤怒,一鼓作气袭击鞑靼王庭。这次的突袭师出有名,打着复仇的旗号,未必就能覆灭鞑靼,目的只是为了震慑与重创对手,让敌人的血肉成为自己立威的垫脚石,顺带劫掠物资,满载而归。

        阿勒坦翻身上马,将刀尖指向东方——

        落日悬挂在他身后的地平线上,血色余晖笼罩着北漠即将崛起的新王。

        *

        夜不收小队骑着抢来的马,在北漠骑兵的追杀下夺命狂奔。

        楼夜雪虽然精通马术,但体质文弱,霍惇担心他被飞马甩下去,与他共乘一骑。

        足足飚出了百里,才将后方追兵彻底甩掉。楼夜雪被颠簸得耳鸣反胃,强行忍住呕吐感,面色越发惨白。霍惇见状,放慢了马速,又用牛皮囊给他喂了几口水,他方才缓过气来。

        霍惇道:“老夜,还能不能吃得消?”

        楼夜雪向后靠在他胸口,喘气道:“何止吃得消,简直大快朵颐,吃得太满意了!”他抹了一把嘴角水渍,愉悦地笑出了声,“原本只想杀兀哈浪,结果白送了个虎阔力,哈哈哈……这下双方联盟必定破裂,且再无寰转的可能。鞑靼与瓦剌战火重燃,对我大铭而言,是莫大的好事啊!”

        霍惇想了想,问:“瓦剌人会相信阿勒坦所说,虎阔力是被兀哈浪谋害的么?毕竟都是他的一面之词,谁也不知道飞云楼里发生了什么。”

        “为何不信?阿勒坦是神树之子,又是虎阔力早已定下的继承人,没有弑父的动机。难道瓦剌人不怀疑宿敌鞑靼,不怀疑臭名昭著的兀哈浪,反而会怀疑自己的大巫王子不成?”楼夜雪语带轻嘲。

        霍惇点头,认为他说得颇有道理。

        楼夜雪露出个刻薄的诮笑:“就算是阿勒坦杀的又如何?北漠本就有弑父的传统,这些蛮人不孝不仁不义,又笃信力量,谁拥有强大的能力、谁能获得神明的庇佑,谁就是他们的王。”

        其实也说不上是北漠“传统”,而是一种在极端情况下的继承仪式,且百年之前就已经绝迹了。但霍惇知道楼夜雪厌恶北漠人,便也没有反驳。

        他顺着对方高兴的话头说:“经此惊变,鞑靼与瓦剌之间必将重陷连绵的冲突与仇杀中,想是无暇再来骚扰我大铭边境。老夜,你上报这份大功劳,朝廷定会有嘉奖,说不定会调你回京城。”

        “——我为何要回京?”楼夜雪反问,眼底掠过野心勃勃的幽光,“边陲才是我大展拳脚之地。夜不收是一支特殊的精锐,我要把各卫所整合起来,让这支队伍在我手上焕发出绝世神兵的光芒!”

        霍惇怔了怔,问:“你想成为夜不收的主官?”

        楼夜雪断然答:“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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