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眉头蹙了蹙，“崔家是清河大族，崔好云又是崔知府独女，能看得上咱们家的门第吗？”

程万全是穷酸秀才出身，若不是娶到邱氏，连永阳县令也坐不上，最不耐烦听这些门第阶级之类，他摆摆手，翻过身盖上被子，闭着眼睛说：“崔好云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女子，你说说，女子最怕什么？”

“最怕什么？老爷莫非是说......贞，贞洁？！”

朱氏大惊失色，同为女子，她当然知道贞洁多重要，婚前失了贞洁，不止自己丢脸，家族也跟着蒙羞，到时候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崔好云嚣张跋扈，仗着她老子是知府对本官颐指气使，哼，她再看不上本官又如何，等嫁进程家还不是要为明轩筹谋算计，用崔家人脉为明轩开拓青云之路，崔家势力再大又如何，我程家未必比不上他们。”

朱氏嘴唇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可犹豫许久，久到程万全都睡着了，她也没说出口。

明轩是她亲生的儿子，她知道此法不厚道，却也无法拒绝，只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崔家姑娘嫁进来她对她好一些当作弥补就是了。

程万全夫妻二人呼吸逐渐平稳，聂景珩缓缓起身，带着宋锦飞下屋顶回到花园暗处。

站稳后，宋锦见聂景珩面色如常，不禁纳闷，“程万全算计好云，你不着急吗？”

聂景珩瞥她一眼，忽然解下身上披风扔过去，淡淡道：“三年前姨母遭人算计去世，姨夫查了很久，始终抓不到幕后之人，自那以后，他便派了很多人暗中保护崔好云。”

宋锦挑了下眉，抖开披风系好，“那次好云被掳到平康酒坊......”

“虽遭了些罪，却算不上危险，是崔好云自己的意思，想深入敌后揪出拐子头目。”

宋锦有些唏嘘，谁人不知拐子凶恶，偏偏崔好云，一个娇养的大家小姐，竟有勇气以身犯险，实在很难不让人敬佩。

她深吸口气，指尖微动，正要召唤水镜，就见聂景珩往不远处的树上看了一眼。

几息之后，一个黑衣人轻巧的落在他们面前。

“平沙，你即刻赶去府城崔家保护崔好云，若有人对她不利，就地斩杀。”

“是，属下遵命！”

平沙拱了拱手，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宋锦背着手从他面前走过，轻声说：“还以为你真那么放心呢。”

聂景珩侧眸朝她看去，难得的解释：“崔好云是我姨母唯一的血脉。”

“嗯嗯，我知道的。”

宋锦摆摆手，掩去脸上一闪而逝的异样，轻手轻脚地走到墙角暗处，召出水镜开始回溯。

聂景珩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感受到她身上散发而出的蓬勃雾气，他捻了捻指尖，没再说话。

宋锦眼眸黯了黯，苦笑一声。

她这个人啊，真够奇怪的。

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没有人全心全意的爱过她，于是长大以后的她格外没有安全感，仰赖前世那副好容貌，追她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她却一个都不喜欢。

之后末世来了，她数次被人背叛，直到死去，以为自己的心终于冷硬，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后却一次又一次忍不住打抱不平，这就算了，偏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好像喜欢上聂景珩了......

即使是那么好的朋友崔好云，她也忍不住会吃醋。

啊不对，她有什么资格吃醋，聂景珩分明与她毫无干系，人家都说了，此生只为复仇活着。

所以，她真的是个糟糕的人啊......

强烈的情绪惹得眼眶鼻尖传来热意，宋锦转过头，将脸深埋在黑暗里，轻轻吸了吸鼻子。

她会尽快帮聂景珩解毒，他们终归是两路人，等他离开，再多的悸动都会消失。

趁陷的不深及时抽身，免得为爱痴狂做下什么不体面的事，那才是悔之晚矣。

至于帮他查旧案，聂景珩神通广大，想来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庭中冷意弥漫，为方便活动夜行衣只有薄薄一层，即使披着披风也能感受到刺骨的寒风。

宋锦回过神，揉了揉胳膊，将注意力挪到水镜里。

她不知道程万全什么时候会做什么事，但只要做了的事就有迹可循。

比如每个月十五，程万全会屏退所有人，独自在书房待上两个时辰。

其实这也不算多么奇怪的事情，程万全是县令，书房本就是他处理公务的地方。

但每个月都是如此，连续五年，连关门的时间都分毫不差，这就很让人怀疑了。

宋锦将回溯画面切换到某个月的十五，酉时初，程万全关上书房门。

书房陈设简单，入门是案桌和椅子，身后是博古架，左侧是书架，下首放置着四把椅子和两个小几，除此外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如屏风画轴笔架之类的。

程万全径直走到博古架一侧，那里立着一扇不显眼的屏风，屏风后是一堆杂乱堆砌着的废纸书册和小玩意儿，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些东西是无用的垃圾。

但程万全却捋起袖子把那堆垃圾搬开，露出下面的青石地板。

青石板与书房中的其他地板没什么两样，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这块青石板边缘缝隙略微有些大，像是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掀开一般。

果然，程万全起身找来灯笼点上，接着微微用力掀开石板，地下是一个铜环，他使劲儿一拽，铜环下响起一道细微的咔哒声，片刻之后，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来。

程万全闭了闭眼，提着灯笼爬了下去，底下是一条长而弯曲的通道，他提着灯笼走了一会儿，在一扇一人高的门前停了下来。

他在怀中摸了摸，找出一把长长的钥匙，对准锁眼，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这门之后还是一条暗而曲折的通道。

程万全很有耐心，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这次他走了很久很久。

宋锦和聂景珩一直跟着他，从地面上来看，他去的方向是城南。

说起来永阳的地理位置实在很妙，虽四面环山，但大多都不算太高，且离城池有段距离，通往外界的道路并未被阻挡，又有宽阔的月岚河从中穿过，河流四通八达，大大方便了水路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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