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远虑
顾容鲜少留人在未央宫。先前顾家三房用尽浑身解数,想沾一沾自家这位皇后小姑子的光,谁曾想顾容请他们喝了杯茶之后,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半点没有要留顾家小丫头的意思。
皇后喜欢女孩儿,这事人尽皆知。于是家中有女儿的人家都动了心思。万一能让皇后瞧上了养在身边,那日后便是一等一的尊贵。
但至今曾在未央宫中住过的姑娘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一个是如今的太子妃、一个是顾容不足五岁的小侄女、最后一个,就是温怡。
正正好十五岁的姑娘。
顾容存的什么心思,各家夫人心里明镜似的。既然女儿没戏了,这主意,自然就打到儿子身上。
马上就要过年了,正是好时机。
温怡对着一大沓请柬不知所措,懵懵地问锦书这个是谁?那个又是哪家的?
锦书是顾容身边极得力的婢女,被顾容塞给温怡时,世家夫人们端着自己被惊掉的下巴,再三确认,不是暂时照看,是真送给她了。
锦书对着请帖一一给她介绍,凑近了小声问:“…姑娘有想应的吗?”
“没有。”温怡将手里的请帖丢回桌上,对着它们直犯愁,“…我都不认识,应什么呀。”
“放一边吧。”顾容随手拿起几个看了看,“不用理他们。”
“一会儿让锦书和你一起回去。”顾容将她的碎发拢道耳后,温声说,“总留着你,你娘要恼了。”
事实上,傅清平多年没回过云京,这会儿恰巧又是马上要过年的时候,一大堆亲戚朋友等着她。
温怡根本没见到娘亲的面,但在门口看见了关月。
“陪我出去走走。”关月瞧见她身边的生面孔,上下大量了一番,拉着温怡出了门。
“姐姐。”温怡挽住她的手,“你是不是有事要同我说?”
“嗯。”关月将一串糖葫芦塞进她嘴里,轻笑道,“是有事。”
温怡眨巴着她充满迷茫的大眼睛看着她。
关月垂眸,笑着摇摇头。这小妮子果然被父母兄长护得太好了,这些曲里拐弯的事情,她是真的半点都不懂。
——虽然关月自己也不怎么样,但是教教这只涉世未深的小白兔,足够了。
“宣平侯府的侯爵之位,是二十八年前得来的。”关月慢悠悠地超前头走,丝毫不避讳锦书尚在她们身旁,“都说谢老侯爷是一战封侯,但他早已累了无数军功。就算没有斩杀宗加的功劳,侯爵加身,也是早晚的事。”
“这个侯爵位,也是给帅府的敲打。”关月说,“可惜当年…”
“谢老侯爷得先帝赐府后,并没有留在云京。但是侯夫人,没有随他前往沧州。”关月回头看了温怡一眼,继续说,“侯夫人有孕的时候,北境其实希望,那是个女孩儿。斐渊出生的那一年,谢老侯爷返回云京,留了下来。”
“侯夫人是顾家出来的,与皇后娘娘和东宫沾着干系。同时,有一堆斐渊到现在都没认全的亲戚,多得离谱。”关月想起小时候有一回,她和谢旻允在屋里,听嬷嬷介绍了一圈,最后一个也没记住,“不过大部分都是侯夫人那边的。谢老侯爷本来有挺多兄弟姐妹,不过北境战火连绵,加上一些…别的原因,如今都不在了。”
“侯府的庶长子谢知予,其实是…”关月仔细算了算辈分,“斐渊的堂兄。他…”
“姐姐。”温怡唤她,低下头小声嘟囔,“干嘛同我说这些…”
关月闻言,长叹一声后笑道:“你就当我,闲来无事,随便说说吧。”
“侯府如今管家的,就是这位庶长公子的夫人,叫陆南栀。”关月瞥了一眼低着头的小姑娘,“陆家只是云京近旁的小门户,如今沾了侯府的光,已经全家一起来云京了。”
“皇后娘娘留你,与郡主的交情,只是极小的一点私心。”关月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不必我多说。还有…你哥哥,是北境的副将,他这个位子,只要不出什么大差错,加官进爵只是时间问题。”
“皇后娘娘,抬得是北境的颜面。”
关月拍了拍她的脑袋,视线却直直看向锦书:“日后侯府的第二个儿媳妇,她的处境,才是难上加难。一大堆亲戚要如何安排、如何让长嫂心甘情愿的还权、如何保证,这位庶长公子,不会动旁的心思。”
“还有…怎么当好天家的亲戚。”关月捏了捏温怡的脸,不再继续往下说了,“你哥哥这几日要去见不少人,你随他一起吧。”
温怡这几日乖巧地跟着哥哥出门,傍晚方归。关月同她说了什么,温朝心里是有数的,因为这事…原本是他是打算亲自跟妹妹说的,被关月截了去。
她原本就是很讨人喜欢的姑娘,这几天看着更是乖巧伶俐。见多了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拜帖,自然一封一封递到了傅清平手上。
温怡坐在檐下,盯着月亮出神。
“小姨!”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小关突然坐在她身旁,“你怎么每天晚上都坐这发呆啊?”
“你今天不用读书?”温怡揉了揉身旁的小脑袋,“偷懒的话,当心挨骂。”
“没有偷懒!”被冤枉的小关大声回答,“小姑说要给我请个先生,这几天先放过我。”
“小姨。”小关趴到她身上,笑嘻嘻地看着她,“你躲谁呢?”
温怡在他仰起来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人小鬼大,我用躲谁呀?”
小关利索地爬起来,撇撇嘴说:“我娘以前,想让爹爹哄她,就是这样的。”
“明明就是想让爹爹哄她,还每天躲着走。”小关蹲下来,托着脑袋说,“你们也太奇怪了。是不是长大了都会变成这样奇奇怪怪的?”
温怡掐了一把他的小耳朵,气鼓鼓地说:“好好读你的书吧,一天到晚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水。”小关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小姑说我脑袋里装的都是水。”
“那就多读书。”温怡郑重地摁着小朋友的脑袋,“读多了你的水里兴许能飘着诗书礼易春秋。”
小关:“……”
温怡把小关丢回屋的路上,迎面遇见了某只烦人精。
“……”温怡拉着小关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的试图拉着他调头就走。
小关歪着脑袋抬头看了她一会儿,露出一个只属于小朋友的、人畜无害的笑,然后——“啪”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险些连她一起拽倒。
谢旻允这几天是真忙,不论谢小侯爷是个多离谱的纨绔子弟,想跟侯府结亲的人,都能从侯府门前排到云京城门口。
他把坐在地上的小关扶起来,确认他受伤之后,斜倚着柱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温怡。
小关的眼珠子转了几圈,果断地抽回手,边喊边撒腿跑路:“小姨在躲你诶!”
温怡尴尬地笑了笑:“小孩子,他胡说的,没有。”
“怎么去趟姨母哪儿,回来这么怕我?”谢旻允拿出他一贯讨打的风范,“你之前在宫里,我都见不着,也没惹你啊?躲我干什么?”
“没有。”温怡捋顺了头发,将它们别到耳后,“我最近跟哥哥出门,回来得晚。”
“诶,我告诉你个事儿啊。”谢旻允清了清嗓子,“你说谎的时候呢,喜欢捋头发。”
正在捋头发的温怡:“……”
“对,就是躲你。”温怡又被他惹火了,所幸破罐子破摔,“我嫌你烦,所以躲你,不行吗?”
谢旻允啧了一声,看了她半晌才说:“不行。”
“住着我们家的屋子,你还躲我?”谢旻允指了指旁边的小院子,“要不你去问问你娘,能不能换个地方住,那才叫一劳永逸。”
一旁的白微默默扶额,在心里倒数三秒。
“谁乐意住你们家屋子似的。”温怡把钱袋子朝他主子身上一扔,跑了。
“我最近也没惹她吧…”谢旻允突然觉得背后被什么东西砸了,“白微你…”
‘胆子大了’四个字尚未出口,便被生生咽了回去:“大哥,嫂嫂。”
“我都想打你。”陆南栀把用来砸他的香囊捡起来,想了想还是生气,于是又砸了一回。
谢旻允虽然不太懂陆南栀为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嘴巴一如既往的欠打:“…我最近确实没惹她啊。”
这回陆南栀没说话,但谢知予直接动手拧了他的耳朵:“你脑子里装的什么?水吗?”
“是水也是小时候你们一起灌的…”赶在谢知予训他之前,谢旻允即刻转移话题,“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他兄嫂的屋子,和这儿是个对角。
“父亲找了些书。”陆南栀将手里的书拿给他看,“我和你哥哥顺便将新做的糕点也送过来,哄一哄小孩儿。”
“不过,说起这个。”陆南栀看着他,笑吟吟地说,“你的屋子,也不在这边吧?”
“姨母差人送了个盒子过来,我拿过去给她。”谢旻允说。
陆南栀挑眉:“那刚刚怎么不给人家?”
“…忘了。”
“…那快去吧。”陆南栀翻了个白眼,“记得给人家道歉,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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