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哭声渐渐不受控制。

        乐清怡静静看着身下人。

        她右手抬起，细嫩指端轻抵在柳沁音的下颌，冷音调中含着疲惫的羞恼:“柳沁音，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哭吗？”

        “很扫兴。”

        乐清怡很轻的颤抖。

        柳沁音不可置信的看乐清怡一眼，这样的话，真的会是她说出来的吗？沉默很久，她用了用劲，默默将头扭向别处，不想再去面对眼前人。

        不说话。

        眼泪却如雨般。

        她这幅泪眼汪汪的样子，还真像被强迫般一样乐清怡淡漠的脸上浮出一丝犹豫，右手更是默默捏紧床单。

        唇不再贴着她的唇角，情/欲全无。

        “你别走”

        就在意识到乐清怡想要起身时，柳沁音忽地转过头，两手准确又急迫的环在她脖颈后方，将人不舍地往自己身前拉:“我不哭了，你不要走。”

        ——说罢

        她就主动迎合去吻她。

        很卑微，很可怜，柳沁音此时竟想用身体的柔软去挽留乐清怡，想与她完成未完成的房事，想让她不要离开她。

        柳沁音眼眶通红，眸中全是不安:“乐乐我说不哭就是不哭了，你今晚别走好吗？我乖乖的，我求你了”

        她在求她

        乐清怡的心狠狠颤栗。

        她微微阖眼，无力般地倚入柳沁音的颈窝，强行忍住眸中灼烧心底的泪意:“如果——”

        “如果你当年能像现在这样勇敢，那该多美好。或许，我们也有机会像郑妍她们一样就不会错过这么些年了。”

        她眼尾向下弯。

        明明在笑，却含痛意。

        被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曾经，她有抚养她长大的温奶奶，温奶奶很好很好，可她终究还是别人的奶奶，别人的妈妈，乐清怡不会看温奶奶的脸色，但，她会察言观色温奶女的态度。

        没人会喜欢累赘的，她就是累赘。

        左之惢也很好，是朝夕相处的小伙伴，但她也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兄弟姐妹，她不能时时刻刻都陪在她身边。

        很多时候，乐清怡依旧一个人。

        “过去是我对不起你，但——”

        柳沁音偏过头，她在她耳旁哽咽解释着:“我真的努力了，我跟你的环境不一样，我就是很糟糕的一个心态。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那个年龄段去谈恋爱，还是跟同性。”

        “我真的真的很努力去做了。”

        她并不知该如何去证明。

        乐清怡叹气:“我知道你也很不容易，所以，你说我们当年是不是就不应该在一起？是因为我太贪了，才会让自己有如今这般处境。”

        “我早就应该明白，我不该在你身上去寻找我想要的依赖与真诚。就像你说的，我们根本就是不同环境下，处于两个世界的人，如何共融？”

        乐清怡的童年模糊又不幸。

        她太想要一份安稳的爱，太想要一个真真正正只属于她的「家人」。所以，她把敏感又脆弱的心完全袒露给柳沁音。

        她选错人，给错心。

        当年，眼比天高的柳沁音习惯被人爱了，纵使她想去爱，很多无形的屏障阻在两人间，她需要长久的过程去慢慢学习。

        学会如何处一段平等的恋爱关系。

        “即使，我现在从我的世界跨入你的世界，也不行吗？”柳沁音的心就像坠入深海，有些难以呼吸:“就连陪在你身边的机会，也没有吗”

        “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乐清怡起身，双腿屈膝，下颌倚在膝盖上，她两手松散地环在腿侧:“我看到你为我这样，我心里一点都不好受，我猜你一定很累，因为我之前跟你一样，这样的感觉我懂。”

        她越说。

        柳沁音越愧疚。

        半响，柳沁音侧过身，她没有否认:“是很累，但是我如今的心情，你应该也会理解吧。”

        乐清怡一定会理解。

        她当年是那般想靠近她。

        “理解”

        乐清怡不知想起些什么，她无奈的笑了笑，淡淡反问:“要是以前的柳沁音，听到我今晚这么骂她，肯定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短信不回，电话关机，你觉得呢？”

        看似在说这件事。

        却又反映出很多件事。

        关于安全感这三个字，柳沁音似乎给她的很少，不知是她傲习惯了，所以意识不到，还是她明知道，却懒得给。

        “我”

        柳沁音心里全都明白。

        此时，总是高扬的头颅羞愧到深深埋入尘土。

        她无力辩解:“和你在一起之前，我也没有谈过恋爱，包括原来和那些人相处，其实没有一点真诚。所以，我我有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情侣之间的相处。”

        “那会我不理你的时候，其实就是心里吃醋，但是，我又不想说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样的情绪，不知道要怎么做。”

        柳沁音拿捏别人拿捏的习惯了。

        突然有天，她的情绪开始被乐清怡左右，第一反应就是害怕。

        怕乐清怡变的不再珍惜她。

        所以即使在意的要命，她也从不说。

        乐清怡低笑，不真诚的笑中隐匿着伪，不紧不慢反问句:“原来，柳大明星也会吃醋？那我还真是三生有幸。”

        说实话。

        她并不相信。

        乐清怡短短几字的音调很蔫很埋怨，柳沁音一下就听懂了，她依旧在讽她。

        柳沁音脑中闪过几帧从前，对方的隐忍她有记在心底，喃喃自语:“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能接受，只要你不要默默憋在心里就好，很多情绪，要学着慢慢释放。”

        “柳沁音”

        “上次去山谷游玩时，我就有对你讲过一句话。”清濛灯光下，乐清怡抚去柳沁音眼尾的泪，她极轻一句:“我不希望你为我做出任何改变，因为这样自我感动的改变，在我眼里只是负担。”

        过度的好，让她心有余悸。

        “毕竟——”

        乐清怡顿了顿，眨眼间，眼泪就顺着眼睑下方滴落，落在柳沁音唇边，她说的极无奈:“没有人喜欢被珍惜一刻，又突然被抛弃的感觉。”

        “你明白吗？”

        当一段感情，短暂又温馨的回头重来时，幸福的同时，重蹈覆辙依旧存在。

        因为那段情感。

        让她再也不敢去爱。

        “我不明白！”柳沁音红着眼睛，越听越不理解:“我现在可以百分之百去包容你，就像你之前包容我那般，为什么你不愿意试试？”

        她搞不懂，明明已经一退再退，为什么依旧不被信任。

        “我可以试试的。”乐清怡静静的看向她，无比冷静:“可刚才，是你先问我，我和你在一起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我想要一个家。”

        她的答案很明显。

        “非要这么直接吗？”

        柳沁音的泪再次无声落下。

        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夕阳余晖，也被黑暗全然吞噬，柳沁音的盼头没了，她所有憧憬的一切，似乎被宣判了死刑。

        “我只想每天睡个平稳，梦中不会再哭的美觉。”乐清怡抬手抹了下眼睛，声声叹息:“说实话，我能感受到你很努力的靠近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

        “我就是感受不到你有爱我。”

        乐清怡一脸愧疚的看向眼前，被这句言语伤到久久不能回神的柳沁音，这句话是枷锁，不止困住她，连柳沁音也被锁住。

        扪心自问，柳沁音觉得如今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就像当年一样不断在尝试。

        可为什么她会感受不到

        “乐乐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去做，你才会能感受到我是爱你的，只要你说，我就去做，不管是澄清绯闻，还是公开出柜，我都可以的。”

        “只要你能继续爱我”

        柳沁音紧紧握住乐清怡的手，手上的力度很大，似乎攥的更紧些，她们就不会再二次分开。

        乐清怡眸中亮盈盈的，她的表情很苦涩:“我认识的那个柳沁音，她是不会这样卑微的。所以，永远都不要卑微，做自己很难，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做你自己。”

        “不要为任何人改变。”

        她改变的。

        结果并不如意。

        她用青春一步步试错过的道路，不希望柳沁音再走一遍。

        下一秒，两人目光交错的瞬间，一个可悲又可叹的眼神胜过千言万语，同时为彼此落泪，成熟后的酸楚与多年的误会隔阂就像条看不见尽头的长流，将她们远远分隔。

        有心，却无力。

        卧室与书房是打通的，乐清怡推门而去，单薄又高佻的身姿透着几分虚弱，柳沁音一直侧躺着，她没有再去回头看。

        安静了好一会。

        柳沁音起身，她想睡了，但却睡不着，只能再从包里拿出安眠药，连带着止痛药一起咽了五六片，临睡前，她看了眼书房的门。

        能想到乐清怡看书的样子。

        好想回到大学时期

        她努力让自己睡着，清泪不断从右边眼角滑落，顺着鼻梁，与左边眼尾的泪融合，躺在湿意的枕头上，就这样沉沉睡去。

        凌晨不知几点，书房门打开。

        乐清怡身上的酒味散了些，她费劲的坐在地毯上，就这样一直看着沉睡中的柳沁音，睡着了，梦中依然再哭，长睫上还缀着未干的湿润。

        看着看着，就默默掉眼泪。

        乐清怡轻轻握住柳沁音的手，酒醒不少后，很内疚今晚做的那件事。

        将台灯的光线调到最暗。

        她掏出兜里的软膏，闭着眼睛掀起软被，小心翼翼的给柳沁音涂药，越想自己的行为越自责，心疼的喘不上气。

        “对不起，总是伤害你。”

        她抬手温柔的抚在柳沁音额前，肩膀轻微颤抖:“朵朵，我就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黯淡无华的日子我过惯了，就连维持现状，我都要努力好久。”

        “可你跟我不一样，你有很多人的帮衬，天生就前程似锦，一路繁花相送。”

        独自面对了太多，乐清怡那颗纯朴又真诚的心早已被生活打磨的消失了，如今通透麻木很多。

        因为通透。

        她变的胆怯畏缩。

        “不管是你融入我的生活，还是我去融入你的生活，长久下去，我的平凡生活会逐渐遮住你身上的璀璨星光。而你繁花道路上盛开的妖艳玫瑰，也会扎伤我。”

        乐清怡极轻的笑了下。

        她的右眼已经哭出很深邃的双眼皮，而左眼却依旧麻木寥落。如今，就连为柳沁音掉眼泪，也就只剩右眼了。

        指腹用力，乐清怡拉开一旁的抽屉。

        一个粉色发圈静静的躺在那，随着时间流逝，它的颜色不再如之前那般娇粉，陈旧发白不少。而卡纸后面书写的蓝色墨水更是消散的模糊。

        除了乐清怡，没人认出上面的笔迹。

        乐清怡两手紧紧握着发圈，热泪倾洒在卡纸上，似乎很多事，要过去很久很久才会慢慢觉的疼。

        ——好像又看到

        当年目送柳沁音离开时，那个腼腆又有爱意的她。

        乐清怡将这根粉色发圈，小心翼翼套在柳沁音手腕上，失神良久后，她笑了，释怀般的轻声笑了出来。

        可以和十八岁的「她」告别了。

        她身上，属于十八岁时「乐清怡」对柳沁音最后一件未送出的礼物，时隔十三年，她终于替「她」送给柳沁音了。

        希望未来，她们都足够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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