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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大章)第八卷五十章:无能为力


向依灵双眸紧闭,却迟迟没有等来朱煜锦的那一掌。

“啪!”耳边响起一道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身边。

她懵懂的睁开眼,那是一把形态怪异的钥匙。

她顺手将钥匙收入怀内,扭过头,朱煜锦竟已消失了。

他离开了?向依灵四处环顾,仍看不见朱煜锦的身影。

方才她头脑一片空白,一切都发生得兔起鹘落,她根本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噔噔噔……急促如鼓点般的脚步声。

向依灵抬起头,只见柳伶薇疯了似的向盛于烬奔去,号啕大哭、涕泗滂沱。

奔到盛于烬尸身前,她忽的停下,定定的看着盛于烬。

向依灵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盛于烬已成了一个血人,身上的伤疤纵横交错,尤其其中几个深深的血洞,简直快贯通整个身躯,足可见得先前剧斗之恶。

他满脸黑气,直直的躺着,凌乱的发丝盖住他的面孔,半点气息也无。

见盛于烬死状如此凄惨,即便与他相交不深,向依灵也不禁恻然。

出乎意料的,柳伶薇先前明明已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此时来到盛于烬身边,她反倒安静了下来。

她转过身,往向依灵处走来。

“柳姊姊,你……”向依灵开口安慰,却被柳伶薇制止。

柳伶薇望着昏迷不醒的江笑书,随后道:

“他醒来后,请替我转告他——我做了一件永远不会后悔的事,请他不要悲伤,继续走下去。”

向依灵听得似懂非懂,但她仍是隐隐感觉到不安,她劝道:

“柳姊姊,人死不能复生,盛大哥牺牲,你也不要……”

柳伶薇凄然一笑,随后自顾自走回盛于烬尸身前。

“我已替你报了仇。”说完这句话后,柳伶薇回转手臂,对准自己咽喉。

随后她闭上双眼,扣动扳机。

咔嚓!

向依灵大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嗖——

破空之声响起,弩箭如流星般刺向柳伶薇光洁柔嫩的脖颈。

肃杀之气与倾城的仪态容貌交织在一处,形成了一副残酷而美丽的图画!

向依灵伸出手,可她离柳伶薇足有丈余,这种距离,平日里不过几步便能抵达,可在这一刻竟似相隔万里一般。

嗡!剑鸣声在同一刻暴响,一道剑光自后方射来,贴着她脸颊蹿出,瞬间打断了柳伶薇的弩箭。

是江大哥!

向依灵扭头,只见江笑书已醒了,他勉强支起身子,刚刚发出的一剑牵动他的内伤,鲜血自口鼻溢出,他含糊不清的道:

“别干傻事!”

柳伶薇一愣,可瞟到一旁的盛于烬,心中死志又已坚决。

江笑书又呕出一缕鲜血,断断续续道:

“你、你停手,听、听我……”

柳伶薇扭过头,眼神悲凉:

“我说了,我永远不后悔。”

她的手再次搭在了机括上。

“放你娘的……咳咳……老子!咳……”江笑书满脸通红,显得气愤已极,终于憋足一口气,大骂道:

“没死!没死!你他娘的犟驴!为什么不探一探再动手?”

说完这句话,他已用尽了所有力气,脑袋邦的一声砸回去,又晕倒了。

“什么!”柳伶薇尖叫一声,就如濒将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手忙脚乱的扑在盛于烬身前,伏身听他的心跳。

果然盛于烬的心跳虽然甚轻,却十分平稳有力,半点没有死亡的迹象。

可朱煜锦那一掌昂霄耸壑何等凶狠,盛于烬怎么还能留得命在?

柳伶薇已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个问题,感受到盛于烬无恙,她喜极而泣,就这么伏在盛于烬胸口大哭起来。

格狗日勒!好重,快把我压死求了……盛于烬悠悠转醒,睁开眼便看见一个脑袋压在自己胸前。

他不耐烦的将脑袋推去一边:

“又在发什么癫?”

柳伶薇豁的抬头,对他怒目而视:

“你说什么?”

盛于烬刚刚才醒来,哪里知道之前的事,他皱眉道:

“好端端的,你压我胸口干什么?快闷死了。”

“你、你再说一遍!”柳伶薇气得嘴都要歪了:

“不识好歹的王八蛋!”

“安?”盛于烬万分诧异:

“格狗日勒,你凭什么……”

“你给我住嘴!你凭什么这么横,一醒过来就推我?我看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给了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狗咬吕洞宾……”

“我……”

“王八蛋!有眼无珠!恩将仇报!狼心狗肺……我看啊,刚刚就该让你死了才好!”

望着眼前怒火中烧的柳伶薇,盛于烬简直莫名其妙,他拍拍自己脑袋,确定自己没有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呼,原来我没事,那就好那就好,只是柳伶薇疯了而已。

…………

盛柳二人争论不休,向依灵却眼眸低垂。

柳伶薇自戕时的遗言在她耳边回荡。

我已替你报了仇。

“杀死”盛于烬的,正是朱煜锦。

他死了……

虽然早已遇见了这个结局,可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仍如遭雷击。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往事,每一件都与朱煜锦息息相关。

二人几乎是同时来到了那个家,不过那时他八岁,她刚刚诞生。

牙牙学语时,小婴儿第一个学会的词语是哥哥。

过了几年,到了孩子贪玩的年纪,小丫头最爱四处跑跳,她一钻进背篓中,那个少年就会无奈的笑笑,随后背起背篓,在山林中四处攀爬。

每每爬到高处,少年就会一跃而下,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刮过,少年虽然吓得不轻,却总是装出勇敢的样子哈哈大笑,他扭过头,看向背篓里的人儿,那小小的脸庞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啊眨的,见他回头,小丫头咯咯直笑。

“依灵,那么高你不怕嘛?”

“不怕。”

“为什么呀?”

“因为哥哥你也不怕啊。”

“其实、哥哥很怕啦……只是装作不怕而已。”

“那我还是不怕。”

“嗯?”

“有哥哥在,依灵什么都不怕。”

向依灵本以为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自己早已记不清楚,可此时,那一幕幕逐渐浮现,清晰得好像就在自己眼前重演。

她真切的看见,那少年泪流满面,抱着小背篓抽泣不止。向依灵觉得,自己现在若伸出手,就能替他擦去泪水。

那时,小丫头不明白哥哥为何哭泣。

可现在,自己为何哭泣,向依灵却比任何人都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一直糊涂下去?”向依灵喃喃道,泪水一颗颗洒落下来。

她突然明白了朱煜锦先前对她说的一句话:

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会多出很多的烦恼。

…………

片刻后,盛柳二人的争吵得到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从此以后,盛于烬多了一个外号叫“碎嘴烬”;而一切结束后,柳伶薇会被拖到司神医处治疗发癫。

见二人走过来,向依灵连忙擦干眼泪。

柳伶薇见她神色有异,低声道:

“向妹妹,怎么了?”

向依灵看向大石板:

“那就是你们先前掉入的那个沼泽陷阱吧?”

柳伶薇点点头。

向依灵轻咬嘴唇:

“朱……他就死在这儿是么?”

柳伶薇恨声道:

“这正是他们三清教设计的陷阱,他自食其果,罪有应得……真是可惜了,让他死得这样便宜。”

向依灵犹豫片刻才道:

“他可曾留下什么话么?”

“绝没有,从他落下到现在,几乎有一炷香这么久,陷阱里半点声音也没传出来。”

以朱煜锦的功夫,落入陷阱后绝对不会立刻死去,但他在死前的那段时间,却安静得异乎寻常。

他拒绝向敌人解释自己的失败,拒绝留下所谓的遗言,拒绝一切在他看来毫不重要的事情。

他选择坦然面对死亡。

闻言,向依灵眼眶一红,别过脸去,却听见了江笑书的声音,原来他又已醒了:

“他是一个强大的,值得尊重的对手。”

盛于烬深以为然:

“虽然他做了很多坏事,可他的确很强,若不是最后你将他踢到石板上,只怕最后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江笑书哑然失笑:

“这得多谢向姑娘——她那时头发被掌风激起,恰巧飘进我鼻孔里,我受不住痒,打了个喷嚏便醒了过来,然后就一脚给朱煜锦蹬过去了。”

随后他朝向依灵拱手道:

“向姑娘舍命相救,大恩大德,日后定有重谢。”

向依灵想起先前情境,脸微微一红,随后摇摇头:

“这不算什么,不必放在心上……江大哥现在没事了吧?”

江笑书轻笑道:

“多半是死不掉了……不过脚却麻的不行。”

脚麻?众人目光立刻向江笑书的脚看去。

向依灵立刻面红过耳——自己先前扑在江笑书身上,后来一直便未起身,回忆与哭泣时,都始终坐在江笑书脚上。

江笑书托住向依灵,二人同时起身,他笑笑:

“我把向姑娘当朋友,你却把我当板凳,这可有些不够意思啊。”

“江大哥取笑了。”

柳伶薇则翻了个白眼——明明早就醒了,偏偏等到脚麻得不行了才说,早干什么去了?

江笑书忽的出手,在她额头一戳:

“少跟我在这儿扮鬼脸,先前若不是傻不愣登的非要寻死,老子至于又吐了口血么?你这小妞儿真不让人省心……”

“安?寻死?”盛于烬张大嘴巴——原来柳伶薇的疯病竟比我想象的还严重,居然都有自杀倾向了。

“闭嘴!”柳伶薇白他一眼:

“关你什么事?”

我不和癫子计较。盛于烬心中默念一句,随后闭上了嘴。

江笑书则拍拍他胸口:

“什么东西这么硬?不拿出来给大伙儿见识见识?”

先前朱煜锦的昂霄耸壑,威力巨大,却只不过把盛于烬暂时打闭气过去,自然是因为被某物阻挡。

这东西,正是盛于烬的那颗血色狼牙。

说来真是神奇——朱煜锦之掌力,连寻常刀剑都能折断,可这颗装饰品似的狼牙,竟将他的掌力完全挡住,而且丝毫没有损坏,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

现在江笑书问起,却教盛于烬犯了难——他早已发誓,绝不能让别人看见这颗狼牙。

略一犹豫,他还是决定撒个谎:

“那个,我师父留给我的一块铁牌,上面是我们这一派的武功心法……”

“那就算了,没什么看头。”在武林各派,心法都是不传之秘,江笑书一听是这东西,立刻便收回了好奇心。

江笑书转向向依灵:

“向姑娘,你为什么又回来此处了?”

于是向依灵便说了她在外的见闻,听得司王二人研制出解药,众人都是一喜,可听到秦军已开至千户寨,大家顿时一惊。

江笑书略一琢磨,随后道:

“事不宜迟,大家收拾收拾,尽快动身!”

包扎好伤口后,江笑书带头先行。

向依灵紧跟其后,二人往赤明房间走去。

后方的盛柳二人对视一眼,柳伶薇不由得道:

“我觉得……”

盛于烬打断了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先听他的吧。”

“嗯。”柳伶薇点点头,二人便跟了上去。

走入赤明房间,一番摸索,江笑书便找到了出口之所在。

他带头走入,几人先是向下一路顺行,深入地底后通道才打横,且湿滑异常,潮气逼人,行了数十步后,江笑书在尽头停下,突兀的停了下来。

向、盛二人走到他身边,竟同样停了下来,且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他们怎么了?柳伶薇快步走进几人,听见了江笑书的喃喃自语:

“他娘的,完了。”

完了?

柳伶薇抬头,看见眼前的景象,也如三人一般僵住。

“格狗日勒……”盛于烬咬牙道。

“真完了。”柳伶薇忍不住接口。

四人头顶,一个重逾数千斤的大钢板将出口牢牢压住,凭四人的力量根本无法破开。

铁板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匙孔,只有赤明本人的钥匙才能开启。

可朱煜锦早已被沼泽吞没,钥匙只怕也沉入其中,再难寻觅了。

难道经历一番奔袭智斗与苦战后,却重新又回到了原点?

大家只能继续被困于西南山,眼睁睁的看着一切按照三清教预想的方向顺利发展——秦军苗疆混战一场,死伤无数;几人依然是擅闯禁地的罪人;苗疆与中原之间长达百年的误会将会再次被尘封在这座西南高山……

原来这就是无能为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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