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以前,叶峻远一直认为,他和洛笙之间,节奏的掌控权一直在他这,现在才意识到,其实并不是那样。

洛笙高兴的时候,他会跟着心情愉快,聊什么都很放松,和乐融融。

洛笙沉闷的时候,他会跟着疑惑不定,无话可说,不自觉地就想这要怎么做才能令她重新高兴起来。

不知不觉中,她早已能轻易影响自己的情绪。

两人对坐着,彼此沉默不语,谁都没开口打破这份静寂。

沉浸在僵持的氛围当中,洛笙平复了一下情绪,抬起头,扯起笑容,笑意却浮在表面,“我真没有不高兴,就是今天加班加傻了,还没缓过劲来,你不用在意我。”

这话一出,叶峻远表情微敛了几分,定定的看着她,目光逐渐变得若有所思。

她说不用在意,可是,他又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不敢和他对视太久,洛笙垂下眼眸,嘴角边勉强地牵着笑,状似不经意地说,“今天出来太晚了,天气又这么的冷,待会我们随便转一圈就回去吧。”

叶峻远蹙眉半晌,“好不容易来了,就只是随便转转而已吗？？”

“是啊,我们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洛笙支吾着,眼睛盯着泛着油光的桌面,。

“……”

“而且回去太晚,我怕影响少爷的正常作息。”她又补了一句,除非工作需要和特殊情况,叶峻远每天都是十一点前准时上.床。

尽管她说的如此情入理,甚至还是和从前一样细心周到地为他考虑,叶峻远却没有半点释然,默了几秒,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洛笙,你别这样。”

洛笙心头猛地一刺,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有种被揪住的窒息感。

一股自我厌恶牢牢地箍住了她。

她知道自己这样闷着没意义,应该跟他直接坦白自己的心情,或者任性一些,干脆像别人家的女朋友一样,理直气壮地禁止他戴别人送的围巾,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习惯了温柔迁就,那些不许这些不要,都不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等了许久,洛笙始终沉默,如果不是她愈发无措的神色,叶峻远甚至以为她没有听到自己说什么。

正好菜做好了,被老板一叠叠底端上来,食物温暖诱人的香气,暂时缓和了这个过于僵硬的气氛。

两人无声地用着这个迟到很久的晚餐。

洛笙盯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一双筷子只在面前的两道素菜来回伸缩,表情茫然,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任务,吃的毫无食欲,跟往常的津津有味大相径庭。

叶峻远默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给她夹了块鸡肉,放进她的碗里,温声道:“今天加班,辛苦你了。”

洛笙动作顿了一下,将堵在喉咙的食物咽下去,说,“没什么,应该的。”

然后低头啃他夹的鸡肉,又没了说话的声音。

看到这样的她,叶峻远彻底没了脾气,忽然间,很想直接开口问她,“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你希望我怎么做,你才会开心一点？”。

然而直到最后,他还是一个问题都没问。

晚餐就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结完账后,两人一起走出了小餐馆。

刚迈出大门,迎面就遭了一顿寒风肆虐,洛笙被吹得头发都乱了,只觉得刺骨的寒风,从她的脖子里、袖口里……任何一个可以触碰到肌肤的缝隙吹进去,誓要将她冻成冰条似的。

更可怕的是,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冰雹,细细碎碎地砸下来,洛笙扛不住了,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叶峻远几乎是马上注意到了,解开脖子上的围巾,想要给她围上去。

目光触及那抹淡雅的浅灰色,洛笙脑子里闪过程雅笑盈盈的脸,心里生出一股剧烈的排斥,还没等他靠近,就激动地挥开了围巾。

没料到她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叶峻远措手不及,围巾从手中脱落,轻轻软软地躺在潮湿的地板上。

气氛再次凝固。

洛笙也被自己弄得呆住了,反应以后,嘴唇翕动了几下,轻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叶峻远没出声,弯下腰,将围巾捡起来,然后捏着手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好半晌都不说话。

注意到围巾上面沾了泥土的污渍,她脸色一僵,又是尴尬又是愧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又觉得不能都不说,只好没有重点地辩解,“这是雅雅姐送给你的平安夜礼物,我觉得,给我戴不太好……”

他垂着眼睑看她,面色微寒,“不想戴,直接开口拒绝便好。”何必动手。

最后那四个字,他没说,洛笙却听出来了,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不管怎么说,这是程雅特意跑到公司,送给他的平安夜礼物,还这么用心地特地洗净消毒了才送过来。

这么用心良苦的一番心意,被却自己这么弄脏了。

刺骨的寒风夹着冰雹呼呼地吹过来,从他们中间穿堂而过,洛笙僵硬地站在原地,那股自我厌弃的情绪,凌迟一样更牢地箍紧了她的心。

长时间的诡异的静默里,峻远渐渐品出一些味来,深究地望着她,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不高兴,是因为程雅吗？”

洛笙偏过头,没出声,但眼角已经红了。

他问的更深入了些,“因为我收了她的围巾？”

“……”

“说话,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

一直得不到回应,叶峻远耐心告罄,神色微微一沉,语气也跟着加重了几分,斩钉截铁地,“不要浪费时间,我要直接听到你的答案！”

他实在不明白,以两人目前的关系,到底是有什么不能摊开明说的？

情侣间产生摩擦很正常,及时把问题提出来解决掉就好,这样别别扭扭的,难道她不觉得累,而且毫无意义吗？

洛笙慢慢地转过脸,和他视线交汇,视线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眼神比冰雹子还冷,

见她眸中水光闪动,叶峻远感觉心口猛地一颤,再开口时,语气多了几分无奈,“……我不是在怪你,可你什么都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沟通。”

洛笙眼睛更红了,声音沙沙的,“……对不起。”

顿了一下,又再次道歉,“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仿佛失去了遣词造句的能力。

真的真的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差劲啊,

处理不好同事关系的自己很差劲,

害他陪自己这么晚才下班的自己很差劲,

弄脏别人礼物的自己很差劲,

让他生气的自己最差劲……

这么差劲的自己,彻底搞砸了今晚的约会。

自责和自卑如潮水一般侵袭而来,她仓皇无助,茫然地睁大了双眼,眼泪成串成串地流了两行。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什么都做不好,愧对全世界,所以才这么的惹人讨厌。

叶峻远不知道她心里藏着那么深重的情绪,见她忽然哭成了个泪人,以为是自己刚刚表现得太冷酷伤到了她,顿时都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长叹了一声,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他的怀抱温暖而宽阔,有她最喜欢的干净清冽的气息,洛笙哭得更凶了,压抑地紧咬住唇,眼泪像久蓄而开闸的水一样,奔涌而出。

叶峻远拍拍她的背,放缓了语气,不是很习惯地哄着,“……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凶你的。”

她抽抽噎噎地,“不、不是,是我错了……”

看了眼手里的围巾,他还是妥协了,“你不喜欢,明天我就把围巾退还给程雅。”

他此时的迁就,越发地令她感到无地自容,脑袋埋在他胸口,用力地摇了摇,“不用……我,我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叶峻远板起她的脸,一点一点地拭掉上面的泪,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也不舍得再去责备她什么,只是说,“不哭了,我们回家。”

洛笙抽抽鼻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叶家的客厅里,徐瑧正坐在沙发上看球赛重播,忽然见到门口出现这两人的身影,顿时讶异地挑起眉。

看了眼墙上的石英挂钟,这都还没到十点呢,这么快就回来了,到底有没有好好约会啊。

“少爷,你们……”问题还没展开陈述,就被叶峻远一个冷眼给堵了回去,徐瑧注意到从进门就一直低着头的洛笙,舌头一转,很识趣地关闭问题,“……回来了。”

叶峻远拍了拍洛笙的背,叮嘱她早点休息,自己则留在了客厅里。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个大男人,徐瑧坐在沙发一端,偷窥的眼神无数次飘过来,又飘回去,数次试图想打破沉默,却又因为叶峻远比往常更冷漠的表情不得不艰难地保持沉默。

不在沉默着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憋死,徐瑧清了清嗓子,还是没能忍住,“少爷,你不是笙妹去参观她学校的吗？”

叶峻远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不会是被寒流赶回家的吧？”徐瑧想了想,觉得这原因也能说得通,自顾地说下去,“也是,今晚确实太冷了,早点回家也好。”

叶峻远懒得听他胡扯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左总以前闹矛盾时,最后都是怎么解决的？”

没料到他会关注自己的感情问题,徐瑧先是愣了下,饶有深意地微微一笑,“少爷怎么会忽然这么问？”

叶峻远冷了脸,“少废话,捡重点的说。”

左欣玫脾气火爆,从来就不是个好搞的女人,这么多年,徐瑧能和她缠缠绵绵到现在都还能打得这么火热,里面一定藏了什么高深莫测的技巧。

徐瑧微微侧头,看着他,露出特别纯洁特别无害的笑容,“重点啊,重点就是……我们都特别爱滚.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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