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应该严密藏好！现在的汉奸鬼头很多，让他们发现了，可惹麻烦!”

“我正在分类收拾，准备疏散呢。”老周目光盯着老梁，似乎在征求老梁的意见。可是，老梁没有点头，也不摇头。

老周觉得应该改换话题，便问：“老方他怎么样?”

老梁说：“方经理叫我来找您商量1件事情。太平洋战争的突然爆发，赤色革命组织十分关心你们这些留港文化界人士的安全。延安来电指示，要我们迅速帮助大家脱离虎口。如果你们愿意到游击区去，那就由游击队的同志护送你们到东江去。不知您的意见如何?”

周夏文又1次深深感动了，他想起那次在重庆见周先生的情景。

周某人对中国革命问题的精辟论述，打开了他的眼界，增强了他对中国革命必然胜利的信心。

现在由于风云变幻，他正陷于困难而彷徨无计，革命组织又及时伸出有力的手援救他，以及和他1样的进步文化界人士。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赤色革命军，不跟着他们走呢？

他老周激动得热泪盈眶，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噎住，1时竟说不出话来。

清理了1下喉咙，他十分庄重地对老梁说：

“我相信赤色革命军，请把我送到解放区去，什么时候起程，怎么去法，都由革命军来安排吧。”

于是，老梁把他跟尤林商量好的接送计划告诉他，并特别提醒他注意，青天白日政府的特务正在跟日寇勾结，准备对留港文化人进行搜捕，要他思想上有所准备。

“今天下午，我们就派武装同志来接你。”

老梁跟周夏文约定了时间，随又向老周打听另1个人的地址，“那个经常跟你在1起发表文章的宋哲声先生，现在住哪儿?”

周夏文说：“老宋搬到1个进步工人家里。我内人去过他家，距离这不远。内人上街买米，尚未回来，你稍等1会儿心吧。”

“不啦，我还有重要事情。周太太回来，请她马上去找宋先生，并转告他，组织上希望他能和你们1道撤离。”老梁说完，紧紧地握着周夏文的手，再3叮嘱，“周先生，这两天千万要提高警惕呵!”便告辞了。

送走了梁师傅，周夏文走到窗前，朝9龙那边望去，山色灰灰暗暗，暗蓝色的海水，翻卷着1团团白浪。

他爱海，来到香港后，经常沿着海边漫步，登上扯旗山顶远跳，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冬暖夏凉，气候宜人的美丽岛城。

尤其是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这个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而未为战火所殃及的中国城市，没有青天白日政府的势力控制，进步文化界人士可以大声疾呼，揭露黑暗时政，宣传抗日救国，唤起民众觉醒。

现在，这1切都被太平洋的风暴卷走了，眼前只见乌云夹着硝烟在空中弥漫，白浪交织着污血在海上翻滚。

“香港，再会吧!”周夏文带着1种知识分子特有的缠绵悱恻的感情，默默地在窗口站着，向这座岛城快快告别。

“哎呀……这世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到处都在行凶、抓人、抢劫！”周太太憋着1肚子气，脚踏进门就大声嚷，“去买米，米买不到，钱给抢光。看，衣服都给撕破了，还成个什么世道！”周太太掀开衣服给丈夫看。

“犯不着跟他们生气，钱让他们抢去就算了，只要人没有伤着就好。”周夏文用手揉着太太肩膀上的肿块，温情地说着贴心话。

“犯不着生气?钱抢去了，你吃什么?搬到这里3天都吃饼干。明天，连饼干也没有了。”

周太太眼睛1闪，淌出了几滴泪珠。

周夏文亲切地拉妻子1把，悄悄说，“快别难过，告诉你1个好消息，我们马上就得离开香港了！”

周太太“哼”了1声，显出根本不相信的目光，她以为丈夫故意用这话来安慰自己的。

“是这样。”周夏文让老伴坐下，解释说，“刚才赤色革命组织方面派人来联系，下午就有武装同志来护送我们进游击区。

“真的?”周太太半信半疑。

“是老方派来的人，约好下午动身。你看，我不是在收拾准备了吗?”

听说是老方派人来，又见家里摆的皮箱布袋，果真是在准备迁移，周太太转忧为喜了。

“那得赶快收拾收拾。”周太太推开丈夫，马上动手收拾起来。

“先别忙收拾东西。”周夏文想起梁师傅的嘱咐说，“你赶快去通知老宋，就说方经理叫他跟我们1道走，马上带他来我们家。”

“我这就去。”周太太从丈夫的眼神和语气中，晓得事情的紧迫。

周太太整理1下自己的衣服，急急忙忙地正要走，却发现1个打开的皮箱里装的尽是书籍、杂志，不禁皱起眉头道：“你呀！尽收拾了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破书旧纸，背都背不动，怎么能走呀?那些不顶用的，就放进炉子烧掉算了，省得拖累!”她把皮箱里的书籍、杂志全部倒在地上，要装进衣服杂物。

“我来我来，你快走吧！别耽误了大事情！”

发周夏文拉开妻子，推她出门，1边再3嘱时：“快去快回路上要当心呐！”

妻子走后，周夏文开始捡拾书籍，1本本地投向火炉中。1阵海风从窗口吹进来，火焰飘飘拂拂映得满屋子通红。

他想起燧人氏钻木取火，发明熟食。人类学会利用火来拓垦荒原，于是人类战胜了自然，使人从野蛮愚昧走向文明。

火能烧毁大地的1切，但并不可怕，人类将在布满灰烬的土地上播种耕耘，重新获得更好的收成。

是啊，眼下的中国大地，不也需要1场大火，烧尽1切封建、愚昧、腐朽、落后，然后人民在这片被大火烧过的大地上，重新播下春天的种子!创造新的生活。

“笃、笃、笃”，1阵叩门声把他从退想中惊醒。“周夏文先生住在这里吗?”

声音很陌生，准是游击队同志来接应了，老周赶忙开门迎接。

3个人闯了进来，领头的是个矮胖子。

“哎呀，内子去叫宋哲声先生还没回来呢!”周夏文1把握住矮胖子的手，抱歉地说。显然，他已把他们看作来接应自己的人了。

“呵，宋哲声也来这里吗?”矮胖子惊喜地问，脸上却不你不露声色。

“1会就来，他要跟我1道走呢。请诸位稍等1下。”周夏文说。

“唔，那就太好了!”

矮胖子喜出望外，兴奋得说话都变了调门。老周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但1时又记不起来，便问道：“我们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见过，我们早就认识了。这些日子，我1直在到处找你呢!”矮胖子更加得意了。

“啊，让我想1想，对，你是魏深谋先生。”老周到底想起来了。“在《新闻天地》工作过，对吗?”

奇怪，《新闻天地》是青天白日特务机关的刊物，里面豢养着1帮文化特务和御用文人，专门用来对付进步文化界人士。啊，他怎么也在那里呆过?也许是赤色革命军方面打进去工作的吧?也许……?难道……?

周夏文的脑子1时打了几个问号，不敢想下去了。但他必须弄清楚他们的身分，便又问道：“魏先生，你是摇笔杆的，怎么又抓起枪来了?”

“这有什么奇怪，干我们这1行，就是1手摇笔，1手抓枪，是靠枪吃饭的嘛。”

魏深谋见周夏文傻里傻气的，还不知道自己成了他手中的猎物，心里十分得意。突然把话题1转，问道：“周先生，你太太什么时候才能把宋哲声领来?”

“这个……”周夏文这时已经感到魏深谋的言行举止不像是赤色革命军的人。在《新闻天地》里的人，大半不是好人，这魏某究竟是什么人呢?

于是，他把话咽了下来，正色问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魏深谋本来还想兜兜圈子，耍弄1下老周，希望多套1些情况，现在见对方已经起了疑心，也只好撕破面皮说：“干什么的?噢，我们是奉命前来陪同周先生到日本宪兵部去作客的！”

他晃了晃脑袋，仍厚着脸皮说下去：“打开亮话吧。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离开《新闻天地》了，老在重庆、桂林追踪几个书呆子有什么出息，倒不如在香港日本人这里，捞个1官半职。

反正，蒋、汪和日本人都是同穿1条连裆裤的。这些情况，你是写《重庆秘闻》的，定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周先生，太平洋战争爆发，中国和英、美、苏盟国的大势已去，蒋先生长早就看风驶舵了，你还投靠赤色革命军搞**，又何苦呢?住在这样的贫民窟，大概买不到菜吧?能够吃上饭吗?倒不如像我这样，去日本人那里签个字，在王司令那里当个参谋。

人生1世，草长1秋，总得保住自己的性命，好好生活。难道你不抗战，中国这偌大的土地，就会沉下太平洋的海底去么?”

“住口!”周夏文终于明白了，他气得浑身发抖，怒喝1声，“你这民族败类！连禽兽也不如！还有嘴脸跟我说这话？你们认贼作父，卖国求荣，断送了中国大半壁河山，涂炭亿万人民，总有1天要受到正义的惩罚。中国人民绝对不会饶恕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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