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隗老奸巨猾，很快就从刘明的问话中推断出，陛下肯定是对袁术之兵有了怀疑，虽然他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本来他想的是，陛下不理朝政，自己提前让袁术回汝南募兵，后面董卓进京之后，若是发生乱局，袁家也好有个应对。

    以陛下的一惯风格，绝对不可能理会这些细枝末节之事。

    前天夜里陛下命令盖勋聚拢雒阳周边府县之兵，集中护卫京都，袁隗发现这是一个更好的平台，便让人连夜前往汝南，去通知袁术快速赶往雒阳，以守护雒阳之名进一步壮大袁家的实力。

    袁绍、袁术两兄弟若全都成了守护雒阳的骨干将领，无疑会对进一步提升袁家地位有很大的助力，届时陛下只会奖功，不会有什么怪罪。

    再加上如今外戚和宦官集团全都倒塌，世家的力量将成朝政的中流砥柱，等陛下注意到袁家势力强大到可以左右朝局之时，又能奈何？

    只是没想到，今天这场朝会上，鬼使神差般，陛下竟然注意到了这些兵丁来源。

    “启禀陛下，虽然号称是兵，其实都是袁家的一些仆从，装点门面而已。”袁隗出班解释道。

    他自然不敢提私自募兵一事。

    “仆从？好厉害的仆从！竟然有三千带甲仆从！”刘明把奏牍直接甩在了袁隗面前，恶狠狠地道，“你自己看，袁术竟然带着三千兵马围攻南阳，袁家与何家，一个攻南都，一个攻京都，配合得很默契嘛，何进的脑袋已经挂在宫门示众了，袁司徒……”

    宛城因为是光武帝刘秀的发迹之地，所以经常被称作南都或者帝乡，在东汉时代有着特殊的意义。

    袁隗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急忙捡起奏牍扫了几眼，便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心说公路啊公路，你怎么这么糊涂！

    想必是袁术听说自己的父亲被何进杀了，便赌气直接带兵前往南阳去杀何进的父母去了。

    你这与何进又有何异？

    伱这是还嫌袁家死得不快吗？

    “陛下恕罪，都怪这几日事情紧急，微臣没有及时向陛下禀报。”袁隗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立刻便有了说辞，“前天晚间，陛下吩咐京兆尹盖勋收拢雒阳周边各府县军兵，共同护卫京都，微臣便让公路带着家仆赴京一起保驾护京。”

    “老臣担心陛下安危，锄灭何进叛军心切，便让公路顺便把汝南军户以及周边府县愿意来京护驾的兵马一起归拢起来赴京，没想到他听闻其父被何进刺杀后，竟然带着人马跑到南阳去了，实在是该死，老臣这便命人将其劝退。公路实无反心，恳请陛下念在袁家护驾心切以及公路为父报仇心切上，饶恕他这一次吧，给他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袁隗以首触地，显然很是痛心疾首。

    “袁司徒，你这话也就骗骗三岁顽童去吧。”蹇硕找到了进攻的切入点，耻笑道，“汝南虽然离雒阳不远，但是前天晚间陛下才下令，即使当夜你就派人送信给袁公路，那路上也要走一夜吧，昨天一天，袁公路就能召集三千人并且兵围南阳城！你不觉得太快了些吗？定然是私藏兵马意图谋反！臣请陛下将袁家满门抄斩！”

    “你……你血口喷人！”袁隗勃然大怒，反击道，“我袁家世代忠良，世受皇恩，怎么可能谋反？而且三岁孩童也能看出来，若是我袁家配合何家造反，何进又为何要刺杀家兄周阳？”

    蹇硕一时哑口无言。

    刘明心中暗笑，得，这回不用再担心何进刺杀袁逢这件事出现反复了，袁家他们自己就坐实了，为了洗白自己，也只能把袁逢之死归结到何进头上。

    “好，朕姑且相信袁家与何家没有合谋，那袁司徒倒是说一说袁术如何能一日之间就聚齐三千甲士？”刘明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袁家。

    外戚倒了，十常侍马上要倒，不能让袁家一家独大，即使不让他伤筋动骨，也得有所收敛。

    “陛下，末将猜测公路可能是拉拢了江湖草莽。”这时袁绍出班启奏道。

    本来，以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上朝的，但是因为今天的朝会涉及到昨天平叛的奖惩，还涉及到袁家特别是袁逢之事，所以刘明让袁绍也来了。

    “末将知公路不重仪规，常接交江湖游侠和草莽英雄，此次能够短期拉起三千人，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些江湖草莽去投奔他了。”袁绍解释道。

    刘明沉吟不语，袁绍与袁术虽然多有不睦，但是这种关系到家族生死存亡之事，他自然是要帮着弟弟说话的。

    这里边肯定有猫腻，不排除袁家暗地里玩什么滑头，但是刘明却对慢慢探察真相不感兴趣，因为没有意义。

    派人去汝南查袁术？以袁家世代在那里经营的盘根错节，查的结果一定是袁家想让你看到的，何况刘明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选离京去折腾这些事。

    “陛下，臣以为，袁术之兵虽然颇有疑点，但当务之急是下令其停止围攻宛城。”这时杨彪出列说道，“此次平定何进叛乱，袁家立有大功，臣建议暂且功过相抵，不予追究，日后查明真相，再作处置。”

    袁隗微不可察地向杨彪点了点头，已经到了他这个位置，多一件功劳少一件功劳无所谓，他们在意的恰恰是不能出现让家族受损的大过错。

    袁术募兵之事，往好了说是护驾心切，往坏了说给你戴上一顶谋逆的帽子也不是不可能。

    刘明看了看蹇硕，蹇硕一脸茫然，不知在想什么，反正是不像有主意的样子。

    正在这时，又有一道消息传入朝堂，是弘农太守发来的急报，说是董卓率兵已经进入弘农郡。

    弘农紧挨着河南，一过弘农就离雒阳不远了。

    众臣一听，全都议论纷纷起来。

    袁隗则暗自得意，心说董仲颖真是老夫的福将啊，值此关键时刻，他的消息足以转移陛下对袁家的关注。

    这又是一件超出刘明与蹇硕事先谋划的事件，蹇硕脸上有一丝慌乱，但是没有出班启奏，显然也没有应对之策。

    当时允许董卓进京，蹇硕纯粹就是因为收了李肃带来的重礼一时冲动而为，当他知道董卓与袁家的关系时，就不淡定了。

    此时一听董卓要来了，心中不免慌乱起来，因为他联络的丁原，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董卓一来，变数就多了。

    “调董卓来京，乃是反贼何进假传圣旨所为。雒阳周边哪有什么匪徒？最大的匪徒就是何进自己，已被朕平定。”刘明缓缓说道，“董卓可以不必来京了。”

    “陛下圣明。”尚书令卢植出班道，“不过……如果董卓不愿返回呢？”

    以卢植的眼界见识，自然能够看来了，董卓带兵进京绝对有害无益，如果能让他原路返回，那是再好不过，但是以董卓的狂傲，抗旨不遵也不是不可能。

    对于卢植的担忧，刘明深以为然，董卓不仅仅是一员普通的武将，麾下文武能人极多，从前世对董卓资料的了解，其野心颇大，拒绝执行诏旨也在意料之中。

    正在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甲士在羽林军的引导下，跌跌撞撞来到殿口，“陛下，大事不好了！”

    “进来说话，发生了何事？”刘明急忙问道。

    那名受伤的甲士摇摇晃晃走入殿来，喘了一口气，说道：“张杨司马奉命护送太后回河间省亲，哪知半路遇上黑山贼寇，太后与随行人员全部被害！”

    啊？！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堂堂太后居然被盗贼所杀，这自大汉立国以来还是头一回，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这名甲士显然受伤极重，站立不稳，竟然扑通一下跌坐于地。

    “张杨呢？”蹇硕上前狠狠盯着甲士问道。

    “张司马……被黑山贼……虏走了。”甲士说完，竟然脑袋一歪，死在殿堂。

    刘明一愣，这演戏用不着这么真吧，张杨给他的印象看起来像是个粗人，没想到是顶级导演啊，居然让麾下士卒以死作假。

    刘明自然知道张杨会在半路上杀死董太后，具体细节上的事，是由蹇硕操办的。没想到这出戏演得这么到位。

    就连蹇硕也吃了一惊。

    “啪！”刘明一拍龙案，腾地一下站立起来，既然张杨导演把戏演到这里了，那么朕便陪着再走走剧本。

    “痛煞朕也！”刘明声音颤抖地道，“朕一定要踏平黑山，以报此仇，母后啊……呜呜呜呜，本想着雒阳纷乱，让您老回河间静养，反倒害了母后，是朕不孝啊，母后……”

    刘明放声痛哭。

    “陛下节哀。”这时袁隗小心翼翼地出班奏道，“如此看来，雒阳周边确实匪患横行，要不要让董卓继续带兵来京剿匪？”

    “袁司徒没有听清楚吗？”刘明趁着假装悲痛之机，撒泼耍疯，手指袁隗大声道，“是黑山贼，不是雒阳贼！下旨着董卓立刻转向，率兵前往黑山剿匪！”

    刘明顿了顿，又道：“袁家私藏兵马，有谋反之嫌，但念其平叛有功，暂不追究，现令袁绍、袁术前往弘农，若董卓抗旨不遵，执意要来雒阳，他二人务必将其挡住，若是不能挡下董卓，袁家二罪归一，满门抄斩！”

    “退朝！”刘明大喝一声，一甩袍袖，在潘隐的搀扶下径直从旁边走出却非殿。

    众人一看皇帝发怒了，也不敢再说什么。

    但他们仍然沉浸在无边的震惊之中——董太后居然被贼人杀了！

    相比起来，袁逢之死倒不算什么大事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召集兵马去弘农啊！”袁隗冲着还没有回过神的袁绍喝道。

    “孩儿现在就去！”袁绍答应一声，一溜烟跑出殿外。

    陛下当朝对第一世家说出满门抄斩的话，可见其心中之怒，可见事态之严重，袁家自然不敢怠慢。

    袁隗立刻写信给袁术，除了斥责一番外，让其立刻整顿兵马北上。

    卢植则返回尚书台，立刻拟旨，要董卓前往冀州黑山剿匪。

    廷尉则去提押何苗及赵忠、张让等人，准备行刑处斩。

    长乐宫中，蹇硕笑得满脸开花，皱纹都堆到一起了。

    “今天陛下的表现实在是太精彩了。”蹇硕道，“特别是让袁家去阻挡董卓，实在是神来之笔，哈哈哈哈，袁家不是想让董卓进京来对付本将军吗，现在就让他们狗咬狗两嘴毛，若是袁绍、袁术挡不住董卓，就先拿袁家开刀，怎么算咱们都不亏。”

    “袁家估计挡不住。”刘明沉吟一下道，“不过也无妨，想来丁原也快要到京了，不过……朕担心届时丁原也难以制衡董卓。”

    “那该如何是好？”蹇硕脸色难看起来，道，“要不要调天下各路诸侯进京勤王护驾？”

    刘明摇了摇头，道：“此取乱之道，绝不可为。而且远水难解近渴，护卫雒阳主力还得依靠北军和西园军，同时要督促盖勋抓紧时间招集兵马。”

    只要不让董卓进入雒阳城，那么北军、西园军再加上丁原的兵马，刘明觉得唬住董卓还是问题不大的。

    何况丁原军中还有地敌将军吕布，只要他不被董卓策反，那么董卓就不会有啥大的作为。

    而且如果董卓做得太过火，袁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蹇硕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虽然他的政务能力比较差劲，在统兵上还是智商在线的。

    “爱卿的表现也不错啊。”刘明笑了笑道，“张杨被黑山贼虏走，这个借口不错，那么太后之死就不会再有人怀疑到你我头上了，从此之后，这天下之事，尽在朕与爱卿掌握之中。”

    蹇硕皱了皱眉道：“确实是个好借口，不过，本将军并未吩咐张杨如此，而且那个当朝死于非命的甲士……似乎不像是假的。”

    “你是说张杨真被黑山贼劫走了？”刘明诧异道，“那……太后到底死没死！”

    蹇硕面色凝重起来，“本将军这就去查个水落石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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