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当时玄公主狠心给他一刀,太白星君其实已经心灰,也觉得生无可恋。他少年就在炎山帝手下为官,两任天帝都对他倚赖极深。玄公主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后来又看着帝喾长大。

  一生忠诚,即使是玄公主日渐跋扈阴沉、天孙疯狂日深,他依旧忠实的服侍,设法委婉的化解纷争,尽力让朝政和谐下去。

  天帝信任他,原本他以为玄公主也是信任他的。

  原本以为。

  以为必死,结果却让开明…泽峻救了回来。照顾他的医官说,泽峻手底有个封印物,原是要还原天柱的,越没想到可以救助灭日刀之伤。

  他的责任,还没有了吧?所以还不该死,不能死。

  一能起身,他就开始去叛军那儿。这两个孩子…泽峻和殷梓,很不熟练政事。他们整天就知道做事,在灾区舍生忘死。他们不懂行政,也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必要。

  但不会永远都在救灾,即使救灾也需要完善的计划和后勤,多少地方官和灾民要协调,要分配,要裁决。

  这些他们都不懂。但我懂,我很懂。我做了两任天帝的星君,这些我很懂。

  他成了泽峻和殷梓的政官,带领叛军的文官策划和后勤,让他们可以放心在外奔波。

  但不可一日无主。这两个孩子太无欲,令人着急。明明地方官有事就往他们这儿商议,明明百姓只服他们俩。

  令人着急。

  「看起来,万民伞也没用啊…」看着泽峻炸完帐篷,又跑又跳的拉着殷梓狂奔,后面跟着不依不饶的百姓代表,扛着好大的桐油伞,上面写满了请泽峻即位众百姓的签名。

  「果然是你的主意。」子麟扁了眼,「老星君…」

  太白星君回过神,尴尬的咳了一声。「没这回事。老儿看众人苦恼,提点了一声…」

  说到这就令人哭笑不得。历来只有抢着当皇帝的,还没见过人类逃着不要当皇帝。绞尽脑汁的查人间记录,都是距今有些儿远的手法,还是想当皇帝的人布置的。

  结果,黄袍加身也试过了,万民伞也试过了,似乎都不能打动这对小夫妻。

  「啧啧,这些法子有啥子用?」子麟摇头,「你们要学会攻其不备啊~」她涌起带着邪气的笑,凑在星君耳边说了几句。

  星君不敢相信的看了她几眼,低头寻思,果然观察入微,妙得很。

  「…贼相公,状元才。果然是『祸头子』才有的妙计。」星君惊叹。

  「喂,星君,你这是褒还是贬啊?」

  *  被大家尊敬的称为「帝居」、「议事宫」的地方,只是个破帐篷。当然,这个帐篷很大,几乎有四五十坪,甚至可以用帘子隔出一个小小的房间,那就是殷梓和泽峻睡觉的地方,除了床,几乎不能转身。吃饭和议事都得在外边,而往往身边围满了地方官和救灾头目、行政、医疗小队、各式各样的仙官。

  吃饭跟抢命似的,泽峻匆匆扒到嘴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不是跟你们说过,发电厂和电塔先不要修复吗?」他还穿着睡衣,大嚷大叫,「那边还危险的很!困住多少工人了?有医疗队过去了没有?」

  「那不是什么发电厂和电塔。」监工耐心的解释,「那是九玄神圣宇宙玄黄终极固法大阵和玄天九转靖安塔。属下跟你解释过了,」他尽量在闹哄哄的环境说明,「那是天人拿来锺天地之灵气,启动诸般神器,无须耗费己身的精妙极深术法阵…」

  泽峻匆匆的换着衣服,根本没空去害羞,「够了!你怎么念这一串子不用换气?那些什么巴拉拉阵和巴拉拉塔跟发电厂和电塔有什么两样?别吵了!到底情形怎么样啊?掐头去尾说重点!」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身边还有仙官七嘴八舌的涌上来跟他报告。他一面往外走,一面试着听清楚各路人马的报告。

  殷梓拉住他,他想也不想就给她一个吻,「亲爱的,我现在很忙。听说礼郡那儿的田地崩坏了,情形严重到我得去看…」

  她笑了一下,「我不是要这个。」她擦了擦泽峻的脸孔,「满脸都是饭粒,你要这么出去?别急,礼郡我去看。你去发电厂瞧瞧怎么了。那儿的土壤抗咒性特别高又不稳定。」

  「启禀娘娘,不是发电厂。」监工还在旁边耐心解释。

  殷梓笑出声音,泽峻翻了翻白眼,对着七嘴八舌的众仙官吼,「够了!一个个来不成?灾害的报告给我,其它的找星君去!妈的我怎么知道祭典要怎么办,我又没办过!何况我没空去吃吃喝喝…修马路的去找云府报到!土石流找雷府,别找我了,又没死人!采买名单不要给我看…喂!是谁申请夜明珠的?这玩意儿要代替手电筒,你给我拿来照马路?!删掉!马路点点柴火就够亮了,你们到底有没有预算概念?…」

  他吼得这么大声,也没人在怕他。又不是吓大的。

  一路走还要一路回答问题,那个该死的天界「发电厂」不知道会不会爆炸了,施工单位应不应付得来。他心底想着七八件事,看到星君姗姗来迟,连火都没力气发了。

  「得救了。」他喘了一口气,「内政找他,找他!」

  结果星君居然追着他跑,一路上还认真的报告一些琐琐碎碎的任官问题。

  「发电厂」恐怕要爆炸了,你问我这些?泽峻没好气的漫应着,一面紧张的监督监工们上装的工具。

  「…樊苹果转任护理组主任,高翦梨任命为灾难医疗组负责人…」

  「好好好。」泽峻没命的点头,一面转头对监工说,「你瞧不起鹤嘴锄?这得装上去的。你们怎么依赖术法这么深?体力才是根本好不好?欸,那个麻绳多装几捆。你给我捆仙绳做啥?捆你吗?」

  「还有这个,以下十名人员调动…」

  「好好好…」泽峻胡乱点头。

  「还有李泽峻和殷梓职务调动…」

  「都好都好!」他哀求了,「星君啊,我不出发不行了,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好吗?」

  「你最少也签个名表示你听见了吧?」星君皱眉,「总有个行政流程要顾及呀。」

  他很想跟星君说,关我屁事,为什么大家都要找我?皇室死绝了,又不是天人死光光。总找得到人来当头吧?

  但要星君跟只老狐狸似的,跟他辩论简直是在浪费生命。现在有二十五个工人被埋在什么巴拉拉阵的地底下了,而且似乎会再次爆炸。

  他自弃的抓了笔画了自己名字,急如星火的跑了。

  拈着那张纸,星君微笑起来。果然是足智多谋、观察入微的祸头子。这张同意书都签了,白纸黑字的,看你怎么抵赖。

  等泽峻救灾回来,发现人人都对他恭喜,他还以为殷梓有了。等搞清楚被太白星君摆了一道,同意成为新天帝,差点晕厥了过去。

  *  他暴跳如雷的和星君唇枪舌战,可怜他这样一个不到百岁、唯有炸屋顶是专长的人类小鬼,实在比拼不过太白星君数万年为官的好口才,何况还有一堆仙官七嘴八舌的助阵。

  被轰得头昏脑胀,觉得比任何一场战役都痛苦太多了。

  「够了~」他运起真气,用狮子吼镇住混乱的场面。结果用力过猛,连破帐篷都飞了,他吃了满嘴的土,百官无一例外的全身泥沙。

  泽峻无语问苍天。这种控制力跟人家当什么天帝啊?

  「听着,」他呸呸的吐出嘴里的土,趁着百官闭嘴的时候抢着说,「我可以同意当天帝候选人。其它免谈!什么时代了,还帝王家哩!这等大事当然是应该用选举的方式啊~」

  太白星君皱眉,「泽峻大人,你也知道初逢灾变,财政窘迫,要办全东方天界选举劳民伤财…」

  「你别盖什么蠢宫殿就有钱办选举。」泽峻扁了眼睛。

  「难道你认为天帝住破帐篷臣民面上有光吗?」星君沉不住气了。

  「选举是什么?」从来没派驻人间的仙官茫然。

  「选个能办事的天帝!」泽峻大叫,「什么年代了,还父传子子传孙?皇储是白痴你们也放心喔?你们活那么长是活到哪去了?满天仙人,别净缠着我!四鳞之长也不错啊,诸宿也不坏啊,不然选太白星君好了…」

  趁百官交头接耳,他赶紧转身就逃。等太白星君惊觉,他已经逃了个无影无踪了。

  等他飞到礼郡,把当地地方官和百姓吓了一大跳,殷梓却只是笑笑。「大喜,大喜。没想到我徒儿这么有出息,当到天帝去了。」

  「…成天挖瓦砾堆的天帝,有什么好当的?」泽峻拉长脸,「连小梓姐都打趣我!」

  她笑起来,转身吩咐地方官和百姓。「…且这样试试看,应该行的。不,不用备膳了,我和大人等等就回去休息了。」挽着泽峻的手,就这么离开,地方官和百姓目送他们,却没敢跟上来。

  「我怎么学不来?」泽峻抱怨,「大家都一涌而上,巴不得把我的耳朵炸聋,拉拉扯扯的。」

  「因为你讨人喜欢。」殷梓应了一句。

  「呿。」泽峻啐了一口。「这次我可不要这么随和了。他们自格儿去选个天帝,别烦我。」

  「应下来也没什么不好。」殷梓飞身上树,天色已暗,三个月亮静静的悬在空中。「既然回不去了,你现在也的确是实际上的领袖。」

  「喂喂喂,小梓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啥主意。」他也跟着飞坐在殷梓身边,「我当天帝,你刚好『避嫌』避个干干净净,对不对啊?」

  「第一夫人远离政治才是应该的。」殷梓翘首望着月亮,「我虽然是个妖怪,也很认真学习过这类常识的。」

  「小梓姐…你学坏了。」泽峻摇头,「很不该挖出琅琊阁的藏书,你看到那堆书,心早就飞了,连老公都舍得卖!明天我就去放把火烧了!」

  殷梓大笑,泽峻环住她的肩膀,一起抬头。天界也有三个月亮。银白的是原本的月,火红的是魔界,水蓝荡漾的,是他们的家乡人间。

  这么近,抬头就可以看到。但又那么远,再也不能归乡。

  「…一直很怕,很怕那个水蓝月亮不见了。」泽峻喃喃着,「我没有保住天柱,没有完成我的誓言。」

  这是他心底最大的痛楚。迟了一步。就迟了这么一点点,天柱就没了。他对不起这场战争所有死伤的敌友,对不起远在人间、他想保护的人。

  在那一刻,他痛苦沮丧到想自杀谢罪。但一直想死的帝喾在他眼前化成石柱,惊醒了他。自杀谢罪倒快…但他捅了这么大的漏子,是该收拾的。

  他会这么拼,夙夜匪懈,发疯似的在瓦砾堆救人,就是希望可以弥补自己的失败,就算一点点也好。

  「那不是你的错。」殷梓淡淡的笑,「因为我们都不能未卜先知,谁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我们既然没有其它方法,就只好尽力而为。」

  说不定,我也不在乎成败。殷梓想。她愿意战斗到最后一刻,尽全力而为。但她会平静的接受失败。因为天命如此,而她已经竭尽所能了。

  她比泽峻想得开,但她喜欢泽峻这种想不开。因为「想不开」,所以他特别温暖、热情,这也是吸引其它天人的缘故吧?

  活过太多岁月磨损了这些情感,泽峻就像块打火石,又灿然的点燃他们曾有过的激情和热烈。

  「但世界的成败不是只系在我们身上。」她遥指着水蓝月亮,「我们在这世界只是细小的一环…应该说,每个众生都是细小的一环而环环相扣,因为大家都想尽力而为,所以…世界还在。」她转过脸,满是柔和月华,「对吗?」

  望着她平静的脸,泽峻觉得内心痛苦的歉疚稍稍平复了一点。「…是啊。」

  他想到周朔,想到帝喾,想到人间凄惨的牺牲。灾变后过了一年多,通讯几乎都完蛋了。但周朔这鬼才,居然利用没有坠毁的人造卫星用网络和他们联系上,告知他们宝贵的情报。

  知道人间和魔界没有沉没,泽峻伏在殷梓的怀里大哭了一夜,更拼命的重建东方天界。

  他要赎罪。他要花自己一生的时间做自己可做的事情。三界息息相关,少了哪一个就会连带崩解其它两界。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因为,埋在瓦砾堆下的微弱呼叫声,让他不忍心。人与天人、妖族、魔族,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的,没有什么不同。

  他和殷梓都非常忙,虽然已经渐渐粗具分工,但天人命韧,有些受难者在灾区地下还可以存活数年,往往需要泽峻不受力流混乱影响的高破坏力去拯救,而东方天界的领土又非常广大。

  土地崩毁的现象也很严重,狐影和管宁疲于奔命,殷梓这个天才大妖更成了他们重要的援军,同样也忙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情形下,泽峻根本忘记什么选举不选举的,只庆幸最近百官不再跟他啰唆什么即不即位的蠢问题。

  所以,等他接到通知,不但脸孔惨白如纸,连殷梓都瞪大了眼睛。

  自天界创立以来,产生了第一个民选天帝。这倒是在天界政治投下一颗威力十足的震撼弹。

  但殷梓想藉「避嫌」远离权力的愿望也破灭了,因为她当选了「副天帝」。

  「…我没听过这种职称。」殷梓望着星君。

  太白星君承认,比起单细胞的泽峻,这位冷静的大妖实在难应付多了。

  「…人间既然有副总统,有个副天帝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他耸肩,「娘娘的票数比泽峻大人还高呢。」

  「………」

  太白星君一直觉得帝都的风水不好。不管是帝都、新帝都,都一定有问题。

  前任帝喾坚持在南狱接帝位,这任的天帝更惨,他干脆在滨海接帝位了…因为他正在巡视海岸严重侵蚀的问题。

  南狱好歹还富丽堂皇,百官朝拜还有个狱厅。滨海?朝臣可是跪倒在沙滩上朝拜的,新任天帝敷衍的说,「嗯嗯嗯,好…喂!缮府有没有吃饭啊?!偷懒的话消波块就举不起来啦!卖力点好不好!…啊?什么?起来起来,跪着干嘛?什么?即位大典?好了好了,拜过就算了…那个谁,就是你!别偷懒啊!」

  「………」

  泽峻继任天帝以后,什么都好,就是非常缺乏身为帝王的自觉。这点太白星君非常不满。

  但副天帝…很有自觉,但不是天后的自觉,这也很令人头痛。

  这位人望甚至比泽峻帝高的副天帝,真是非常坚持「副手」的本分。连要她稍微出头一点都不可能。她上任第一件事情是以副天帝的身分,立下一个令人瞠目的规矩:

  无职元首夫人不可干政,并且包括元首在内的仙官都受御史弹劾监察,没有例外。

  不但如此,她还拟定了一套严格管理从元首到官吏的监察制度,甚至还有公家考试选拔仙官。看她每日如此忙碌,还有余裕拟定大纲,邀集星君等一干文官、武将来编纂细目,甚至还邀百姓来集思广益。

  第一部「法典」就是出自她的策划,不得不佩服她心思细腻,想得深,看得远。说不定她比泽峻更适合当天帝。

  「没那回事。」她淡淡的回答,「我是泽峻的副手,帮出主意是应该的。我太冷了,不适合当什么天帝。」

  她的确缺乏权力欲,觉得那是麻烦的东西,何况她一直不太注重人际关系。但君心不会去考虑这些琐碎的行政,太白星君又当了太久的天官,不大看得出来弊端。

  毕竟,她是飞头蛮族长女儿,若不是灭族,她应该是一族之长。她还小的时候,就接受了族长教育,一直没有忘记。在人间潜沉时,她也一直注视着诸般长处和缺点。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还在人间的时候该多看几本政治类的书的,结果现在拟出来的「法典」非常粗略。但是法典可以渐渐增修,先有个规模,有个方向就好。

  毕竟要时时旱灾变的后遗症对抗,也不要太扰民了。

  抓起一把泥土,她皱紧眉。就像人间有工业之害,天界也有咒法之灾。过分滥用咒法,打造起富丽堂皇、壮丽非凡的天界景象,付出的代价就是大自然的抗咒性。

  抗咒性使得大地、河川、海洋接受咒的程度越来越迟钝。为了抗咒性,天界就用更强的神力去压迫,于是竖起庞大的法阵和法塔,榨取天地的灵气。于是越来越耗竭,抗咒性越高,成了恶性循环。

  这样频繁的使用咒留下很不好的后遗症。第一个就是天人的生育出了严重问题。近几千年出生率低到接近零,逼得天人得去人间取善魂来转化,然后在人间引起失衡…又是一个恶性循环。

  若放着不管,恐怕整个东方天界终究会死寂。老死的人口无法得到补充,灾变又失去太多百姓。

  试试看吧?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有没有用?既然周朔都可以将他乡做故乡,为什么她和泽峻不行?

  「跟人类或众生有交集,真的是麻烦的事啊。」她喃喃着。

  *  大灾变后二十年。

  花了二十年的时间,终于将不断崩毁的大地稳定下来。虽然还常常有地震海啸,新天帝又提倡「俭约施法」,以往优渥舒适的生活不复重现,但日子的确一天比一天好过了。

  不过他们的天帝和天后,终于愿意搬出破帐篷…然后住进茅草屋。他们朴实到接近刻苦的生活,让谁都不好意思抱怨。

  这些太白星君都可以忍耐,但是泽峻麾下直属的军队依旧称为「叛军」,让他非常难以忍耐。

  「你不是叛军头子了,你是天帝欸!」他表达了严重的抗议。

  「我是叛军头子。」这点泽峻怎么说都不让,「我永远都是。叛,就是半反。我要永远提醒自己,我的确是杀上天界的,但我不是反对一切。我反的永远是不好的那部份,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通通反到底。我一定,得一直记得这件事情。」

  他握紧拳,「我是叛军头子没错!」

  第一次,太白星君没有争辩,他只是瞪了泽峻一眼。「该说你是太有自觉呢?还是太没有自觉?」

  得他走远了,殷梓说,「『叛』的部首真的不是『半』。」

  「…亲爱的,你好讨厌。」

  ***

  然而殷梓的坚持,终于开花结果了。灾变后二十年,在大幅削减法阵和法塔后,几千年来,在一个平常的天人百姓家,诞生了一个自然生产的婴儿。健康肥胖,非常正常的天人孩子。

  但这不是唯一的孩子。继他之后,陆陆续续有孩子出生了,同时也惊动了面临衰灭之苦的他方天界。

  即使路途艰辛,还是派出使节团来考察交流,虽然他们非常讶异东方天界的天帝天后都不是天人。

  是的,他们坚持当个有「成仙资格」的人类和大妖,却没有转生成天人。

  「因为不想松懈下来。」这是殷梓的官方回答。

  事实上,是他们都不想忘记自己原来的眷族。

  「现在,你还会想发仙愿吗?」在一个温暖的夏天夜晚,撑着手肘,泽峻问。

  「这是个难题,让我思考很久的难题。」殷梓偏头看着他,乌黑的长发散在枕畔。

  可惜仙愿的范围有限。现在她的眷族,又不只是飞头蛮而已。这让她很烦恼。

  「我想,」她抚了抚泽峻的脸庞,表情平静,「等我生下这个孩子再仔细思考好了。」

  泽峻瞪着她,好一会儿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你你…你是说…那个那个…」

  「啊,就跟你想的是一样的。」她拍了拍依旧平坦的肚子。

  泽峻大叫一声,跳了起来,翻跟斗、竖蜻蜓,没穿衣服在屋里跑来跑去,还因为激动过度炸了屋顶。

  殷梓一直容忍的看着他的激动(和幼稚),并在屋顶垮下来之前竖起坚固的结界,省得被大梁打个正着。

  孩子若生下来是这个样子,倒是挺麻烦的。她等于要多带一个泽峻…唉。

  谁让她当初,一时心慈,渡了那个人类病儿一口妖气呢?结果牵牵扯扯一辈子,不得安宁了。

  「我说…」她看着正在搥胸膛学金刚的泽峻说,「我们还是别搬去新殿住好了。怀胎这段时间,我不敢算修缮费要多少…我们的薪水都很低,找缮府来修又好像公器私用。」

  「…………」看着满室创痍,泽峻倒不知道该反驳她什么好了。

  娶自己的大妖师傅当老婆真的好吗?成亲这么久,他第一回思考这个问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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