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懵懂时代之原本十赌九诈
张武德用右手遮住签筒,左手在2十7棵签子里拨拉来拨拉去,捏住3棵签子,喊1声:“我2分钱赌十4点。”
中年男人点点头,“你赢了1根馃子,输了钱归我。”
正常价是1根馃子5分钱。
张武德喊声“好”,迅速抽出签子,1看少于十4点,认输。在褂子兜里掏出2分钱,递到中年男子手里。
又抽了1把,多于十4点,认输……
我问身边的金辉叔,“每根签子,不就是吃饭用的筷子吗,这有什么好赌的?”
“签子是像筷子,可不是木头的,是竹子的。每根签子两头都点着各式各样的点,最少的是1个点,最多的是6个点,从1点到6点,打散了排着。比方说,1根签的两头,都是点着两个点,这根签叫2板……两头都是6个点的叫大天……1头1个点、1头3个点的叫幺娥……1头5个点、1头6个点的叫虎头……”金辉叔详细讲解着,我津津有味听着。
“这赌法讲究海了去了,最简单的是赌点,赌十2点、十4点、十6点,就是这里面也有很多说道……”金辉叔看我1眼,突然停住话头,板起脸来,“我跟你个毛孩子讲这个干什么,这不是传授你不学好吗?快回家去吧。”
我作为1个好事精,怎肯放弃这新鲜玩意儿。红着脸,躲到狗剩叔身后。
张武德不断抽着签,十几把下来都是输,不住嘴地骂着自己:“我他妈出门撞到鬼了,今天这手怎么这么臭!”冷风飕飕刮着,可满脑门子汗。两手反复插在兜里擦1擦,还用右手大拇指指甲,反复抠着左手的指甲。不过,好像赌上了瘾,咬了咬牙下了血本,喊声:“我就不信这个邪,赌就赌他妈个大的,1块钱兜底赌十6个点怎么样?”
“兜底是什么?”我小声问狗剩叔。
“就是如果张武德赢了,1块钱把满筐馃子拿走。”
“1块钱能拿走1筐馃子,还有这样便宜事?”
“正因为这么有赌头,才让人上瘾。”狗剩叔说。
刘流在旁边卖力地劝,“就是赌着玩,何必拼了血本。”
狗剩叔摇着头阻止,“这1块钱可是够你1家子花1个月,太多了吧?”
金辉叔和其他人也7嘴8舌说着。
中年男人看张武德穿得破破烂烂,猜到家境不富裕,“小赌怡情,何必玩命,我白送你1根,算两清了。”
张武德1摆手,“白送不要,我就是要1块钱赌兜底,你同不同意吧?”
中年男人看张武德坚决,为难地说:“你要非赌,我就奉陪。”
张武德又用右手遮住签筒,左手在1堆签子里拨拉来拨拉去,迅速捏住3棵签子,喊声:“着!”抽了出来。仰头对天,1只假眼眯着,1只好眼瞪着,双手握住签子,用大拇指上下捻着点数。
中年男人和所有围观的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张武德的手。
张武德突然大叫1声:“十6点,赢了!”高高举起签子。
刘流他们“嗷”的1嗓子,接着1阵欢呼:“赢了,赢了。”
中年男人1屁股坐在地上,带着哭腔说:“我这是赔老本了,这1筐可值3块多钱呀!”双手作揖,拼命央求着张武德:“大哥,我认赌服输。小本生意,能不能给留个本钱,拿走1半行不行?我还有1家老小要养活!”
张武德执意不肯。
街边传来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我才发现太阳已经正午。
看来又要被爹揍1顿了。心里慌乱起来,扯开步子往家跑。
果不其然,爹黑虎着脸坐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手里已经拿好棍子。
我脑子飞转,突然有了主意,“扑腾”跪在台阶下,嘴里喊着:“我光顾着玩了,我错了,我今后绝对不敢了。”
爹看到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1下子愣住,右手拿着棍子敲着左手手心,没了主意。
姐跨步走到我身边,拉起我来,“1家子人都等着你吃饭呐,怎么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还让咱爹跟着操心,真知道错了?”
我连声说:“真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坚决改!”
爹怒视着我,“快滚进屋吃饭!”站起来,扔掉手中的棍子,扭身进了屋。
我1边吃饭,1边回忆着张武德的行径,认定这里面有猫腻,几次想开口请教爹,话到嘴边又都硬生生咽了回去。如果爹知道我是因为观看赌馃子而回家晚了,1准气得马上掀翻桌子,重重责打我1顿。
饭后,我找机会向2哥请教其中的奥秘。
2哥也是大概知道1些。“……张武德先是几分几分地来试,凡是抽到合适点数的签,会用手指甲在签子上掐个痕迹,当然,庄家对此早有防范,会把竹签子煮得硬硬的,但留着尖指甲、有劲的人,也能做到留痕。张武德抽完1次签,1定会不停活动手指头,抠指甲盖。”
“是这样。”
“他这就是为在签子上留痕做准备。抽签时,手要在签筒里反复、快速拨拉捻动,以便找到做痕迹的签。等到做好痕迹的3根签子凑够要赌的点数,来个1把儿定输赢。不过,这样做,还要有打掩护、分散庄家注意力的人,否则,会被庄家看出破绽。”
“我说刘流他们,怎么1直在旁边起哄、吵吵,原来如此。”
“咱爹之所以坚决不让咱们赌博,就是认定天下凡是赌局,原本就十赌9诈。赌上了瘾,倾家荡产,6亲不认!”
吃完中午饭,见爹没和往常1样在屋里盯着我学习,心中窃喜。偷偷跑出屋,准备到街上去玩。临近大门口,却见爹搬个板凳放在土坯垒的猪圈旁边,人蹲在上面,有1搭没1搭地抽着烟袋,看着大黑猪。
现在政策放宽,允许家庭少量养猪、养羊、养兔子什么的。
我心头1惊,把小跑换成缓行,故作镇静地靠近爹,“爹,大冬天的,你怎么坐在猪圈旁边,不怕冷啊?”
“昂,爹在这儿抽口烟。别到处乱跑去,这就要上初中了,更得抓紧学习!”
我只好转身,磨磨蹭蹭走回屋,边走边百无聊赖地环顾着院子。
猪圈和土坯茅房连在1起,人们通常把这种结构叫作“连茅圈”,盖在向西开着的大门北侧。
记得当年盖房时,大队没有规划,谁家看着地方中意,抢先盖上1处。盖来盖去,剩下的1块空地,盖两处房子面积不够,盖1处又多出半个院子。爹请大队干部喝了顿酒,这块空地全划给了我们家。房子盖好后,爹在正常院子大小的位置,修起1道土坯墙。整个院子分成了内外两个院。
挨着南面邻居房子的后墙,对着向西开的大门,筑了1条大人双臂平伸开来、1掏宽的土路。路向东直通东邻的土墙头。路中间偏右1些,向北另开了1条土路,穿过中间院墙门。
我站到南邻的后墙边,向北望去,土路直通到5间红砖正房堂屋门口的3层砖台阶、砖凉台。
外院东西道路北面、贴着中间围墙西北角的连茅圈对面,隔过土路,紧贴着东邻房子,搭了1间土坯杂物棚子。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间杂物棚子,竟是我参加工作后,弟兄们分家,爹分给我的祖产。爹当时对我说:“瑞僖,别嫌这杂物棚子简陋,好赖是爹娘的1片心。什么时候说起来,你家里还有1份家产。家产在,你的家就在,你的根就在。你就是走到天边,家里也有你的1个地方,1个位置。”爹是认真的,我却1笑了之。
内外院土路两边空地,整齐栽着1排排榆树。榆树叶子全落了,各具形态的树枝,光秃秃地如同粗细不1的铁棍、铁丝,杂而有序。
红砖房前有十来步宽的地方类似个小广场,靠东面是土坯柴草房。柴草房前面靠近榆树林的地方,栽着1棵葡萄树。现在天冷,姐挖了个东西向的深沟埋住。开春之后,挖出架起来,之后便郁郁葱葱。每年,等到7夕节夜深人静,姐都会带我趴在葡萄架下,耳朵贴地,偷听牛郎织女鹊桥会时说的悄悄话,可从没听到过哪怕1丝气息。
我走到深沟边,用脚踩下填平了的沟土,虽不如小广场上的地面硬,但因为天冷,也冻实硬邦邦的。
靠西面是爹的土坯木工房。
堂屋门口的凉台左右两端,超出台阶和堂屋门口半步的宽度,各垒着l型的两道5层红砖、十字花的小墙。
凉台外的东边1步远,不到1人高的房屋墙上,留着1个半胳膊深的“天地堂儿”。上下各1块横卧砖,突出墙面1些。支撑这两块横卧砖的,是左右两侧各排列着的两块竖砖,砖沿和墙面平齐。
“天地堂儿”是家里逢年过节上供、拜祭的地方,也是我们弟兄几个将来结婚,拜天地的地方。娘在里面铺了1些草,春、夏、秋成了母鸡下蛋的窝。不光我们家这样,全大队家家户户都这样使用。
有1次,我问2哥:“‘天地堂儿’当母鸡下蛋的窝,这对神仙来说是不是大不敬呀?”
“神仙怎么想不知道,可我觉得或许这正是人们供奉神仙的1个愿望,期盼鸡窝里孵出凤凰,1朝振翅飞天。正如盖房子时,家家在外墙山嵌上‘泰山石敢当’的青砖,祈求住宅平安。家人出远门时,要吃送行的饺子,祈盼1路平顺……世上的人,都靠美好愿望支撑着,活着。”2哥解答我的问题,从来言无不尽。
登上凉台,要抬脚进屋时,仍不死心,心想,要是爹抽足烟走了,那,我不就有机会出去玩了!
轻手轻脚穿过中间院墙门,钻进茅房,透过墙的土坯缝隙看向猪圈,见到大黑猪在食槽边拱来拱去。猪圈边,爹仍坐在板凳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袋,这引起我的好奇。
我沉下心来想想,爹之所以会这样,1定和大哥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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