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懒洋洋回到学校，1进校门，听贺卫东喊我：“瑞僖，怎么这么丧气，知道分班情况了？”

“什么情况？”

“你呀，被分到56班理科班。惊奇不惊奇，惊喜不惊喜？”贺卫东得意忘形地在我身边拍着手。

我脑袋“嗡”的1下子，1片空白。“我可是1入学就打定主意学文科，你这么说，不是晴天霹雳，要活活劈死我！我找你爸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爸回老家了，明天早晨才能回来。找我爸没用，学校定的。”贺卫东没心没肺地说。

我失魂落魄回到宿舍，把书包扔到大通铺上，把姐特意给我烙的两张大饼，放进挂在屋顶的篮子里。姐是怕我晚自习后饿了，给我当点心吃的。然后独自走出校门，来到学校的操场边愁苦地坐下来。

雪白的云，如同刚刚弹出来的棉絮，被微风吹得东1堆西1团，漂浮在清澈瓦蓝的夜空。银盘般的月亮，在云朵中躲着猫猫，1会儿跑进去，隐起亮白的小脸，留下半圈金边；1会儿跳出来，与那钻石般的星星静静凝视1番。

小时候和金梅、张蓉玩捉迷藏、过家家时，也是这么明亮的夜，只顾玩，从没有这样静下心来观看过，原来这么美，这么令人心旷神怡。

我孤独地望着夜空，盯着浮云，想着眼前处境，人为什么要长大？总那么无拘无束、自自在在多好……这去了理科班，物理、化学基础为0，等于宣判了我学习的死刑，爹对我的1切希望都彻底泡了汤。无助地攥紧拳头，使劲捶着砂石地面，感觉不到1点疼痛，伤心的词句不断涌入脑海。把脸抵在膝盖上，边组织词句，边低声吟诵：

实想鲲鹏展翅浩瀚广宇任逍遥，

乘东风踏彩云搏雷击雨入9霄。

谁知折翅散羽翻滚低旋中天处，

落得身毁名败恨海长空枉徒劳。

“嗬，嗬，嗬……”1阵啜泣声传来，我惊觉地仰起头，见梅海强僵直地站在身边。

“班长，你说得太对了，我这十几年的学习也枉徒劳了。”

“你怎么了？”

“你知道，我1直想学理科。”

“是，我知道。”

“可是，把我分到了文科班。我1听到消息，马上让我在县里工作的表舅，求校长调整1下。校长说，不行了，已经上报地区教育局备案，没法调整。我对文科不感兴趣，能有好成绩？必然是枉徒劳哇！”双手握拳捶着头。

“你各科都差不多，学文学理都能对付，可我理科没有基础，卫东说我被分到理科，这不坑死我……”

梅海强渐渐平静下来，劝我：“卫东就是个搅屎棍子，他的话不能信，你要马上找贺老师确认1下。”

“贺老师回老家了，明天早晨才能回来。”

“你文科各科都那么优秀，又是班长，贺老师作为班主任肯定罩着你，我觉得不可能把你分到理科。”

听了梅海强的分析，我的心放宽1些。“反正结果已经出来，没能力改变，只能接受。唉，咱睡觉去吧。”

早晨天1亮，我守在贺老师家门口，大约6点半，才见他骑自行车回来。

“瑞僖，怎么这么早找我，班里发生什么事？”

“没有，我是为自己的事找您。”

“什么事？”

“我是不是被分到理科班了？要这样，我的人生可全毁了！”

“没有，还跟着我，在文科班。你听谁说的？”

“我，我——”

“1定是卫东这个兔崽子搞鬼。”贺老师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屋，接着传来贺卫东的喊声：“爸，我怎么了，你为什么从被窝里提溜出我来，踢我？”

“你是不是又对瑞僖使坏了？”

“没有！”

“没有？怎么瑞僖1大早过来找我。你这说谎成性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去，给瑞僖道歉！”

贺老师掐着贺卫东的脖子，从屋里走出来。

贺卫东和我1样，在父亲面前，不敢有任何造次。

“瑞僖，对不起，我只是跟你开玩笑。”只穿着内衣的贺卫东淡淡地说。

“关系到前途命运的事，能开玩笑？你们班长心宽，要是心窄的，不定出什么大事，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贺老师咆哮着。

贺卫东像只可怜的哈巴狗1样看着贺老师，“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不和别人随便开玩笑，再不，还不行吗？”

“你呀，保证了又犯，再保证再犯，1诺千金懂不懂？真应了那句‘无志之人常立志’的话，这样下去，只会长成歪瓜裂枣！”贺老师放开贺卫东，“瑞僖，回去安心学习，上午我就公布分班名单，下午你组织大家到新的班级上课。”

贺卫东低着头，斜视我1眼。

学校在高3设了两个文科班，51班和52班，我进入52班。因为招了1批往届复习生，班级人数达到65人。班主任仍是贺学舟老师，任课老师还是从高1跟过来的文科老师。

老师是老面孔，但同学大都不认识。

到新班级的第5天，我正要进教室，突然听见有人问：“你是54班的老班长郑瑞僖？”

我停下脚步，抬起头，见王正宁梳着波浪起伏的头发，穿着平平整整的仿制绿色军装，1手提着笤帚，1手叉着腰，叉着双腿站在我面前，身上喷抹的油粉味，差点呛我1个跟头。仔细打量他1下，身高大概1米62，腰阔半米，腿长半米，44方方的脸盘子上，嵌着两只牛眼，扁平的鼻子扣在正中，嘴巴大得出奇，嘴角和耳垂几乎对应成1条线。好像天生怕冷，短粗的脖子，紧紧缩到衣领里，任谁都拔不出来。

“都过了这么些天了，我们相互之间应该有所了解，谈谈你对我的印象如何？”说完，王正宁不错眼珠地看着我。

我经常见他早来晚走，主动打扫教室卫生，积极为同学们排忧解难，很有好感，毫不犹豫地夸赞：“你热心助人，为人实在。”

王正宁油滑地笑笑，“这种看法，在我认识的人当中，你是第1份！”

我1时语塞，只好微笑1下，算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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