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各家的年货都备齐了，所以早饭后，大哥、2哥、4弟过来围在爹娘身边拉家常。

大哥这几年不断闯荡打拼，开过布店、绣花店，还搞了半年肉牛养殖场……最后，买卖都是先赔后黄。

2哥笑他：“大哥，你是干1桩黄1桩，进1行赔1行，是响当当的黄赔司令呀？”

大哥气得直翻白眼，“你吃着公家饭，旱涝保丰收，哪理解黎民百姓的苦？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哥、2哥又犯了顶牛的毛病，说东说西了1上午，俩人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

我和爹娘、弟弟们坐在炕上、板凳上，吃着炒瓜子，剥着炒花生，嚼着糖块，权当在听1长段相声。

不过，对大哥来说，这1上午还是大有收获。在2哥的刺激下，把寻找新的致富门路定为加急任务，牢牢记在心里。

春节战友聚会时，邻村的王维听清大哥的心意，揉揉刀背宽的脸，贴心地说：“我在甘肃兰州有1家大的电缆销售门店，包揽着2十多家大建筑公司电缆活，活太多吃不下。咱老家有那么多电缆厂，你联系几家给他们代销。我在兰州分包给你几个工地，两头无本，在中间干赚净利，不出半年，准保发达。”

大哥1听，两眼放光，“那咱1言为定，春节后，我投奔你去！”立马打定了主意。

酒场1散，心情激动地跑来知会爹。

悬挂在屋顶的电灯，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爹正在和2哥、我、4弟、5弟眉飞色舞地讲道着自己过往的风光事迹。

娘坐在炕头上，熟练地用手捏开炒瓜子，把瓜子仁放到嘴里慢慢嚼着，神情平和地听着。

大哥站在里屋门口，顾不上坐下，把自己的打算1股脑抛了出来。

爹坐在板凳上，抽口烟，静默片刻，抬起头，担心地看着大哥说：“瑞修，天下哪有过下手就能轻松赚大钱的好事，世间哪有钱放在眼前不挣而让别人挣的好人。我这辈子还没遇到过挣钱有够的人，除非他跟钱有仇，可能吗？”

大哥裹了裹棉衣，坐在炕上，又向里挪动下身子，倚靠住被摞，信心十足地说：“我对王维信得过，战友3年多，在部队实打实照顾他，有掏心窝子的交情。他帮我，说明有良心。”

2哥坐在炕沿，把炒花生剥开放到嘴里，紧嚼两口咽下去，“人都会变的，你看现在小偷成了豪杰，娼妓成了时尚，他们原来可都是憨厚老实的庄稼人。至于良心，现在已经成了商品，几斤几两值几块几毛，明码标价。你打拼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透吗？”

大哥不仅充耳不闻，而且憋着1肚子火教训起爹和2哥来。“你们长期窝在这穷乡僻壤，已经不了解外面的世界。爹，你过去那套妈妈论儿，吃不开，早过时了，在外面也少给人指指点点，省的让人笑话你老脑筋、老古董。老2，你呀教书教成了书呆子，死死板板，根本看不透当今情势。”

这几年，爹逐渐意识到在儿女面前，1言9鼎的时代结束了，可对于看不惯、有风险的事，仍忍不住说道说道。见大哥这样硬怼自己，恼怒地站起身，拿着烟袋走出屋。

我把手里的炒花生扔回炕上的簸箕，移动下坐在板凳上的身子，想给爹抱不平，可转下念头，大过年的吵吵闹闹，爹会更伤心，便压了压性子，说：“大哥，凡事兼听则明。我回来之前，分管我的石明中主任有个朋友，是房地产开发老板，资产有个45千万吧，被债主追得整天东躲西藏。借了主任4百，借了我1百，带着1家老小，躲进石主任老家的1幢破房子过年。你欠我、我欠你的3角债、4角5角债，快把企业、供货商都逼疯了，连国营大企业都是债台高筑，面临破产。现在去给建筑商供货，等着你的十有89就是个陷阱。”

“我问过王维，他说甘肃那边国家正在支持大开发，形势1片大好。建筑公司是要赊货1段时间，可都能按合同兑现。咱手里有合同，到什么时候都要欠账还钱，走到天边也是这个理！我的战友我了解，不会坑我！”

大哥已财迷心窍，是话听不进。

第2天，大哥找到姑奶奶家的2表叔，说出要为他的电缆厂在兰州代销电缆的想法。

2表叔说：“瑞修，代销电缆我高兴，可不得不提醒你，销售是没问题，但货款大都要不回来，风险挺大。”

“放心，我战友在兰州扎根都34年了，要是不行，不早回来了，肯定没问题。”

“咱还是慎重点，我先给你5万的货，试销1下再说。”

大哥1过十5，随王维到了兰州。当看到王维所说的销售门店，不过是租在居民楼下的1个十几平方米的房间，只有他老婆1名员工，顿时大失所望。可想到货已经发出，还是抱着试试的心理，决定留下来。

王维觉察到大哥的失望神态，“这个店面虽然不大，但名号在兰州响亮。再者说，咱搞的是代理经销，货从电缆厂直接发到建筑工地，店里能摆下样品就行。”

大哥将信将疑。

晚上，王维请客，还请了3个建筑公司的材料采购经理。他们听说大哥手里有货，都抢着要，抢着当场跟大哥签合同。在王维的调解下，大哥最后和1家万和建筑公司签下合同。

饭后，万和公司的采购经理华玉文双手托着啤酒肚，迈着短细的“小猪腿”，热情邀请大哥和王维去歌厅唱了1晚上的歌。

大哥看到华玉文这样豪爽大气，整个人1下子被征服。

电缆到达工地的第2天，货款递到了大哥手上，另外公司还预付了5万块钱，预定了十5万的货。大哥乐不可支地盘算起来，这1笔下来，净赚1千多，下1批就可赚大几千，还真是1本万利的买卖。

大哥为了答谢王维，请他喝酒跳舞，快乐1番。还托王维给公司采购经理华玉文部分回扣。

第2批货到工地后，华玉文把货款付给大哥。“老郑，哥看你是个实诚人，又是刚出来打拼，拿你的回扣着实不好意思，多次跟我们董事长争取，决定长期使用你的电缆，你可要保质保量及时供应噢。”

大哥激动地抓住华玉文的手，“大恩不言谢，我不会亏了自家兄弟！”

华玉文和大哥签了3十万的电缆合同。

王维有些吃醋，“这么好的客户给了你，我现在后悔死了，还是兄弟你命好啊！”

大哥请王维和华玉文喝酒唱歌跳舞，美得脚丫子都不在鞋里了。

不过，大哥还是多了个心眼，1批压1批，公司所欠货款1直不让超过3十万。

为此，华玉文不停抱怨，鼓动大哥给他多拿货，多出货，多赚钱。

临近麦收，大哥想回家看看，请求华玉文按合同把货款结清。1次次给王维和华玉文送礼，还请喝酒唱歌跳舞。华玉文穷尽1切借口，就是不结账。

大哥此时才明白，自己陷入了王维和华玉文预设的“杀猪局”。

大哥怒不可遏，大闹王维的电缆门市。

王维冰着个脸，“咱弟兄1场，我能给你要回来的只有这5万货款，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的本事。咱俩从此恩断义绝。”

大哥先前挣到的钱，大都请了王维和华玉文。本想风风光光挣个大钱，没想到欠了1屁股债。孤00地坐在黄河边上，望着1望无际浑浊的黄泥水，手抚摸着挎包里的5万块钱，欲哭无泪。在草窝窝里和衣躺了1夜，思来想去，不能就这么丢人现眼回去，咬碎牙也要闯出个名堂，于是在心里发下誓言：1定要人仰视，绝不能再被瞧不起！

回到住处附近的邮局，给2表叔挂了个电话，“现在货款遇到了1些麻烦，正在想办法催要。”

2表叔已多次经历这种事情，“不着急，慢慢磨，不过，自己要保证安全。”

大哥“嗯”1声挂断电话后，又拨号给2哥所在的学校。

当2哥被人喊去，拿起听筒喊句“大哥”后，大哥口气坚决地说：“瑞仁，尽快给我筹借5万，有事急用。”

2哥1听，猜到出了事，1改冲锋枪似的嘴，好心劝解：“大哥，你是不是上当受骗了？钱哪有多有少啊？闯出名堂更好，闯不出来，回家陪在咱爹咱娘身边，1家人有苦同吃，有福同享，快快乐乐也不错呀。”

“老2，你从小尝过因为力气小被人捉弄的滋味吧？你体会过因为穷遭人白眼的滋味吧？你痛苦过咱爹因为急需用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滋味吧？小时候没把力气会被人欺侮，现在没把钱照样会被人瞧不起。你哥我发誓，绝不要再受那样的罪，豁出身家性命也要搏1搏。我就不信，闯不出属于自己的1片天！”大哥高声发狠的声音，震得2哥的耳朵“嗡嗡”响。

2哥看大哥决心已定，多劝也无益。“大哥，不用着急，钱，我马上筹借，给你汇过去。”

大哥好像第1次深深体会到“打仗亲兄弟”的亲情，1时泪水迷蒙了双眼。

在销售电缆时，大哥发现，家用锅炉在兰州十分畅销，本想挣足钱后开个门市，现在逼着他不得不提前行动。

忍辱负重半年多，到年底，终于在兰州稳住阵脚，扎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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