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节气1到，主任令狐悟让人用胶带纸把窗户缝封了个严严实实，不透进1丝风。窗口两边挂着拉开的两幅黑色厚重窗帘，门上小亮窗贴着黑色厚纸。

坐在令狐悟办公桌斜对面靠墙的沙发上，听着石明中向令狐悟汇报出国考察团组建情况，闷热、浑浊、压抑的氛围，憋得我浑身难受。用手背抹了1把额头上的汗，握着笔，在笔记本上默写着1些古诗文做消遣。

令狐悟怕风，夏天在房间里不能开电风扇，在车上不能开窗开空调。每次陪他外出调研，我都要做1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忍受番常人难以忍受的煎熬。

令狐悟怕光，中午午休，都要拉严窗帘。哪怕1丝微光，都让他心烦意乱。上班后，看谁都别扭，挑鼻子挑眼。

我抬起头来，看到他平和的样子，知道这是中午休息好了。

石明中汇报完工作，像是缺氧似的深吸1口气后，接着说：“我市在农村改革取得巨大成功后，现在城市改革正如同1驾马车处在十字路口，1匹驾辕的马，被4匹帮套的马东南西北拽着寸步难行。在这当下，各级干部出去学习借鉴国外先进的城市管理运营经验无可厚非，可像你们这样以游山玩水为目的的出国考察，简直就是失规失矩，浑水摸鱼……过去，我们干什么，怎么干，干到什么程度，1目了然，现在只知道改革是大势所趋，可其他1切尽是雾里看花，不知时空，不知所归！”

5十5岁的令狐悟，精瘦高挑干练，是去年5月底从市委副秘书长转任决策咨询委员会主任的。他抱着两只胳膊靠在皮转椅背上，吊吊着眉，眼神下视、瞳仁乱颤地看着石明中，“这是我市当前摸着石头过河中难以避免的局面，大家知道方向，但不知道前进的路径，不知道脚下的危险，不知道需要花费的时间，更不知道未来等待自己的结局，自然会产生疑问，普遍感到迷茫和彷徨。不过，现在这种形势下更考验人，在1定意义上说，能看到社会发展大势的是天人，能判断社会发展前景的是哲人，能跟上社会步伐的是智人，走1步算1步的是俗人，走1步骂1步的是庸人。我觉得我是1名智人，至少我想成为智人。”

石明中不屑地“哼”1声，“这浑水摸鱼，就是智人？”

“老石，你的思想已经严重落后时代潮流。现在看1个人的本事，是看他抓钱的能力。看1个人的未来，是看他财富资本积累的程度。反正是在水下边，谁能看出你是摸鱼还是摸石头？就是被看出来，过河的有千军万马，谁会在乎你？要与时俱进呀！”

“像你这样与时俱进，我学不来做不来。你报到那天，在单位见面会上的慷慨激昂发言，我记忆犹新，什么拓展工作空间，延展研究触角，紧跟经济大势，全面创收增收，不断壮大单位实力和影响力，打造历山市开拓创新新名片，这是决策咨询委员会当前乃至今后1定时期的大战略！这种改革，不敢苟同。你根据大战略做出的科室主要职责调整，综合科负责出国咨询和全程组织服务，城市管理科负责兴办企业和吸纳挂靠企业，商贸科负责筹建经济研究学会，吸收会员，收取会费。单位由调查研究和决策参考职责，转成1切向钱看。这种创新，不敢恭维……试问你是何居心，要把决策咨询委员会这艘船带到什么地方去？你这个位置、这个年龄，考虑挣钱发财，我能理解，可单位的未来怎么办，单位年轻人的未来怎么办，你考虑过没有？你做事还有点规矩原则没有？”石明中是愈说愈来火。

令狐悟听得情绪有些失控，“我是何居心，你这个大院里曾经的‘第1大秘’难道看不出来吗？我问你，决策咨询委员会名曰政府重要的决策参谋助手，在政府大院里有话语权吗？有受人尊崇的地位吗？我们实际就是为市领导跑个腿捧个脚，替政府办分担些苦活累活而已。你1个政府‘第1大秘’，为什么被发配到这样1个边缘部门？我1个堂堂市委副秘书长，本来要安排到县里任县长，最后被安置在这爹不疼、娘不爱的清水衙门？还不是因为我们死撑着道德良知，死守着尺度规矩，不懂得为官之道，被时代列车活生生抛弃了！你是个爱读书的人，是否读到、研究过清朝和珅的为官之道，他年轻时仅是个3等銮仪卫，靠着小官大做、闲官忙做、俗官雅做、热官冷做、男官女做，几年间平步青云，这用在当今仍不失为为官宝典。”

“你要以这大贪官为榜样？”石明中把眼睛瞪得滚圆。

“榜样说不上，但我从和珅身上得到1些为官启示，就是在这冷清单位，要冷饭热炒，没权我钱上找，把它做成大院第1富裕单位，让人人羡慕。没地位我感情上找，靠送出国机会、福利吸引市领导关注，在他们心中挂上号，排上位……”令狐悟颇有成就感地说着。

石明中不屑地摆摆手，打断令狐悟的话，“你这不是为官之道，是旁门左道，简直是不择手段，丧失规矩原则！”

令狐悟愣下神，把眉头揪出个“8”字，语言变得尖酸刻薄，“你过去是大院‘第1大秘’，我敬你3分。现在你是单位副主任，是我手下，还有什么放4资本？我是单位1把手，是掌握决策咨询委员会大船的舵手。船要去哪里，我说了算；规矩是什么，由我来定。至于单位全体人员未来如何，那是我来关心的事，当好你的副主任，别给我添乱就行！”

“这样下去，你开的船注定要触礁，注定导致船毁人伤，我觉得痛心！”石明中气呼呼站起来，开门独自离去。

我紧跟着起身告辞。

石明中没把这次争吵放在心上，令狐悟却深埋在心底。他处心积虑也找不到整治石明中的机会，便把1口恶气撒向综合科，撒给我。大量难啃的调研报告任务成批压过来。

综合科全力以赴忙于出国组团工作，调研报告任务挤成了疙瘩。

石明中打包分给科室每个人，我分到两个调研报告任务。

我跑完第4批赴美日考察人员批件后，马不停蹄展开调研写作工作。

令狐悟喊我到他办公室。“瑞僖，市领导要在省级刊物上发表1篇城市管理运营方面的论文，你要集中精力，1周内完成初稿撰写工作。”

“石主任刚把你批复的两篇调研报告任务交给我，时间要得也挺紧，市领导的论文能不能交给别人写？”

“我要能交给别人，找你干什么？就你写！”令狐悟甩着脸说。

我虽然心有不甘，可还是接受了下来。人家是将军，我只是小兵，我懂得其中的规矩。

走进楼道，推开宋旭办公室的门，看到孟兰舟在场，仍忍不住1顿牢骚：“抓住个小鸡子，就攥出尿来，这1周3个报告，怎么写呀？”

宋旭笑着说：“赵云救少主，能杀个7进7出，我们瑞僖怎么会不能？合理分配下时间，肯定行。”

“现在不是实行分级负责制吗？按规矩，我对你科长负责就行了。扩展1下，顶多负责到石主任这1级。我对令狐主任没有负责义务，他在根本不清楚我现在承担的任务量和承受能力的状况下，1竿子插到底，是要累死人不偿命吗？”

孟兰舟站在1边呵呵笑着。

我把心中的怨气说出来，觉得轻松些，继续昼夜加班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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