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同学启雪，在乡里任乡长，听说我回来，招呼村支书张云翼，安排晚上请我。

“哎，云翼，就让我们干坐着呀？安排点活动。”启雪下午4点多赶过来，在张云翼家闲聊1会儿，感到没意思。

“咱去村南河边钓鱼，有失你大乡长身份，还能干什么呢？”张云翼迟疑1下，“对，你爱民如子，现在廖老板正在为枣树基地的事，烦得吃不下睡不着。去看看他，怎么样？”

村南河边钓鱼？我听到这话，心里1阵激动，看来最近几年环境综合整治，已经取得初步成效。

启雪1口答应下来，“也行，我这老同学在历山市搞农业，是专家级人物，正好给指导1下。”

心里清楚，这是启雪在高抬我。“我是半路出家，顶多懂半本经，1些皮毛。”

启雪拽下我的胳膊，“走，去看看，外来和尚会念经。”

我们边向村东走，边聊。“瑞僖，我现在操心两件事，1件是稳定，1件是发展。稳定问题，目前熟悉了套路，针对3个矛盾突出、上访量大的村，每个村选1个德高望重的人，到乡里来看大门，平时不用我出面，这3个人就把上访的人安抚住，乖乖回去。1有时间，我就带着乡领导班子成员，买着酒买着肉买着菜，大张旗鼓到上访户家里猛吃1顿。小酒1端起来，问题即便不能迎刃而解，至少平复点情绪，可对于农业农村发展问题，我现在好像有点黔驴技穷。”

张云翼逢迎着，“启乡长这招真叫个绝，乡班子到谁家吃1顿，谁家就觉得在村里有了天大面子，再喝了乡长送到炕头上的酒，哪个不掏心掏肺感动。启乡长和上访户，现在都成了知心朋友，工作自然就好做了。”

“工作是好做了，可你弟妹有意见呀，工资都搭在这酒肉上了。”

我感叹不已，在学校见人说话脸红，纯得像1杯白开水的小男人，竟变得如此老练，人情世故，真是时势造英雄！

启雪似乎很理解上访户的心，“设身处地替上访的百姓想想，不是被逼到份上，谁愿放着好日子不过，存心找他人别扭……”

说着谈着，很快来到村口。

村东上万亩的盐碱地，大多改造成了耕地。被成熟玉米围着的，是1片叶子绿中带黄的枣树林。

廖老板已经等在枣树林的栅栏门口。

张云翼给我介绍：“廖老板是保定人，开铁矿挣了些钱，听说盐碱地适合种金丝小枣，到咱村转包了5百亩地试种，如果成功，下1步，打算把村东的地都转包下来，再建个金丝小枣加工厂。”

“没有下1步，你们看这几十棵被砍了头的树，才刚到盛果期就遭此毒手。张庄村，我是待不住了。”廖老板痛心疾首地说。

我问：“你和村民有什么纠纷吗？”

“没有，就是找茬！没收益的时候谁也不在意，等红彤彤的小枣挂满树枝，老百姓就看着眼红、眼气了，漫天要价，合同成了1张废纸。不答应，时不时进来捣乱、偷窃，这几天，疯狂到砍树！”

启雪非常愤怒，“太放4了，这是犯罪！老寥，别上火，我马上组织公安力量全力侦办，1定给你个交代。”

“云翼书记也在积极做工作，可是我不能2十4小时都守着，你和云翼书记也不能组织力量2十4小时巡逻吧？不怕歹人闹，就怕歹人惦记上，抽冷子破坏1下，只能受着。我算想明白，最后的下场血本无归！”

到办公室坐下来，我们1边喝茶，1边听廖老板倒着委屈，发泄愤怒。

“老百姓宁可让地荒着，也不想别人利用这地来挣大钱。”张云翼联想到这几年为推动土地规模经营遭受的种种刁难，无可奈何地说。

“我就捉摸不透，这是为什么？”廖老板站起来给我们茶杯续了点水后，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你挣钱眼气！”张云翼说。

“我又不是白占地，给着租金呢。”

“老百姓种这地是赔本干受累，你种这地就产金疙瘩……反正就是看不了你比他们强，比他们富！”张云翼语气中带满情绪。

“邻近东岭村上万亩瓜菜大棚基地，种植户大都是租地种植的，他们怎么能安安生生挣大钱、享富裕，我怎么就被人捣乱驱赶？”廖老板看着张云翼，探寻着答案。

“这些种植户都是本村人，租的地不是本村的就是邻村的。本村家族混着家族，邻村亲戚连着亲戚，倘若惹了1家，十有89惹了全族、全村，还可能波及周遭十里8乡，哪个人敢造次！你就不1样，你是外来人，欺负了也白欺负，忍受不了，只有卷铺盖走人1条路。”张云翼解释1番。

“说良心话，我之所以选择咱村种植枣树，就是奔着咱这儿老百姓质朴、耿直，而又重感情的民风来的。谁家有事都会主动帮把手，哪家有困难都可以倾囊相助。来之前还听说，有个邻村的孩子，掉到你们村水深十几米的大水坑里，你们的两个村民2话不说，脱掉衣服跳水救人，孩子得救了，这两个人却沉入水底……我是深受感动才来的……你们村民可以为他人舍力、舍财、舍命，怎么就跟我过不去呢？”

“说明咱这儿的老百姓，深明大义但贪小利，还有点欺软怕硬。”启雪深有感触地插句话，然后，看向对面的我，“瑞僖，你在市里见多识广，这个扣怎么解，这个局怎么破？”

“基于这种实际情况，我考虑农业生产还是交给当地农民自己来搞为好。相邻东岭村的瓜菜规模基地，为什么这几年蓬勃发展起来？我觉得云翼哥说得很有道理，1个成功经验，就是本村人转包本村或邻村的地，有人熟优势，有人情保障。反观其他几个村子，大凡外来人员转包土地搞种植、养殖的，不是被赶走，就是被气走。”

廖老板点头称是。“你们这里的人，就是看不惯外地人赚钱。在周边几个村子转包地的外地人我认识，都这么认为。”

“目前，就乡里的工作来说，我觉得需要两条腿走路。1方面是引导当地人搞规模种植、养殖，1方面配套引进营销、加工、服务企业，做足1乡1业这篇文章。特色是资源，是市场，更是1个乡加快发展的重要支撑。”

启雪肯定地点点头。

“不过，为企业慎重选择地点，也是乡里重中之重的工作。进不了工业园区，至少要在乡所在地，否则，很有可能被1些心理不平衡的人，搞得鸡犬不宁，最终败走麦城……”我举着历山市的几个典型实例，细致分析讲解着根由。

我刚讲完，启雪还没表态，廖老板1扫脸上乌云，抢着说：“瑞僖大哥所言极是，我找到处理当前困境的门道了。把这枣树基地想法返还给农民，我专心来给他们搞服务、营销和加工，肯定稳赚不赔还安心。启乡长，你可要答应，在乡里给找块办公的地方。”

启雪倒也爽快，“那，没问题。瑞僖，听你这么1说，真受启发，下1步的着力点，我基本有谱了。走，喝酒去，1醉方休！”

陪爹娘的时间总是匆匆，又该回去上班了。

满满1车东西，满满1车家的味道。

爹站在车前依依不舍，娘眼泪汪汪目送，目送着……

我人在车上，心却留在爹娘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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