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两个马甲
土地和井龙王欲哭无泪:不带这么欺负老实人的。
他们以为是腹诽,殊不知,一切都写在了脸上。况且井焕是何人,过往一千余年,他和羲华并称神宫双霸,惹是生非、专门欺负老实人的神族“典范”,任何人想逃脱他的眼睛,再炼一千年吧。
在二人的双重威压之下,土地和井龙王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土地道:“其实魔族早几日便来了迷鹿津,只不过城中有我等镇守,一直暗中与那些魔族斗争,再加上神荼郁垒二位神君在外震慑,那些魔族才不得入王府大门。”
井焕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恕我直言,二位这形容,不像是能拦住大批魔族的样。”
他这般直白,土地和井龙王脸上青红交加,顿了片刻才嗫喏道:“诚如神君所言,前几日来的不过是些小魔小怪,样子虽骇人,战斗力委实不强,更像是打前站的。”
“唔,你们继续。”井焕握着折扇的手蓦地“咔哒”一声,上面那个小小的妖魂形态的画扇无声地凑近,摸了摸他的手指,他这才松弛下来。
井龙王道:“昨日九韶帝君和少主……”
一直安静听着的九韶忽然出声,道:“我已不是帝君,勿要再以此称呼。”
“……是!”井龙王觑着他的神色,见他并无震怒之兆,心中稍定,换了个称呼道:“昨日九韶神君和少主前来,带走了那妖族画扇,我等总算喘了口气,昨夜便稍稍松懈。谁知,大批魔族入境,直奔王公子的卧房而来。我等自知不敌,未敢冒然出手拦阻,却累得王公子身死。我等今日正要上禀神宫,没想到二位神君这便到了。”
土地也道:“这些魔族肆意妄为,逼问扇妖下落未果,竟用了腌臜手段,将王公子祸害致死,真是令人不齿!”
井焕点点头,心知实情应该大体如此,但其中的水分也不轻,用凡人的话说,大概够白素贞水淹一次金山寺了,道:“你等可探明了那些魔族是奉了谁之命而来?”
井龙王道:“小仙依稀听到,说是魔君下令,追捕叛逃的魔宫女官画扇。胆敢包庇者,同罪论处,就地诛灭。”
井焕闻言,怒极反笑,咬牙道:“好啊,魔君真是出息了,敢越界论处凡人了,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竟如此大言不惭,二位仙官!”
土地和井龙王皆一凛,应道:“是!”
井焕傲然道:“放出话去,就说画扇姑娘如今受本君庇护,谁想与她为难,来找本君当面聊聊!”
这一番狂言真是气势非凡,画扇听了感动莫名,九韶虽不好在外人面前拆他的台,却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不看能力便肆意包揽,难怪羲华总说他脑子一热便把自己卖了。
但羲华又何尝不是这般呢,他们两个气味相投,所以才能做成千年的朋友。
一时间,九韶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羡慕起这样的人生了。
罢了,还是快些寻到她,栓在自己身边,方可心安。
他这边想着心事,那边井焕已经应画扇之请,要超度王公子的亡魂。
这也是人之常情,王公子毕竟对她有恩,相处的这些时日以来,即便心存旖旎,却从未对她有所亵渎,如今却惨遭魔族以这种方式祸害致死,实在是挺凄惨的。
凡人对妖族多怀偏见,画扇从魔界负伤逃到这里的一路上,见惯了冷漠与白眼。唯独王公子对她施以援手,心怀善意,她如今虽力所不殆,却仍想为他尽一份心。
井焕知道妖族一向重情义守信诺,于是他当仁不让,要替她圆了这个心愿。
奈何,要见真章了,方显出他的不足。要说课业上他还不如羲华,不但整套往生咒他背的磕磕绊绊,更别提那手印了,往日白皙的双手好似胡萝卜一般,怎么摆弄都觉得差些意思,待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感觉,刚念出第一句咒文,就见王公子那被禁锢在尸身里的魂魄剧烈震动了两下,那双大睁的双眼似乎更不能瞑目了。
井焕赶紧刹住,好险,总算没有适得其反,令王公子向怨魂厉鬼的方向堕落更深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井焕不愿在画扇面前跌了面子,但又不能随意妄为,一时间有些赧然。
幸好九韶不但不拆他的台,反而极“善解人意”地用法力将往生咒的咒文送到了他的耳中,井焕眼神一亮,感激地对他点点头,重新掐了手印用往生咒超度了王公子。
片刻后,王公子的执念已散,魂魄从体内浮凸出来,停在半空向他们施了一礼,目光在井焕手中的折扇上久久停留。
出乎意料的是,王公子的魂魄竟然完好无损,倒没有因经受过非人折磨而落得魂魄破碎的下场,甚至他还有余力对画扇还贼心不死。
井焕顿生不满,此人太不知好歹了些,都已经做了鬼,还怀有非分之想。不过碍于他并不敢实际做些什么,他也不好发作,显得自己小气。
一个拘魂使从屋外虚空中慢慢现身,说来也巧,竟是数日前羲华所遇见的那位范无救的第六代徒孙范煞,他方接到了任务,要来接引一个厉鬼。
谁知来了一看,此地明晃晃地矗立着两尊大神,还有这迷鹿津的两位地仙,将这小小的一介凡居硬生生弄得仙气缭绕、瑞气千条,老远便闪瞎了他的眼。
范煞不敢进门,前几日他被一个自称青玄帝君座下渊行仙君的仙子骗了个正着,损失了一个在册要被拘回冥府的魂魄,那本是个出生即夭折的男婴,却被她巧言令色地诓了过去,害他回去被范老祖好一顿数落。
这本不是件大事,冥府每日转生的魂灵数以百万计,有个把个魂魄逃脱本是常事,派人再去抓回来便罢了。谁知他这运气委实不济,还未来得及补救,这一遭失误竟已传到了钟判耳朵里。
范煞暗暗叫丧,想他兢兢业业了百余年,功劳入不了判官的视听,就失误了这一次,便被抓个正着。
范无救有心替他转圜,亲自带他去判官殿向钟判求情,谁知钟判问了前因后果之后沉吟不语,最终对他不赏不罚,却严令冥府之中,任何鬼差、无常甚或判官,日后但凡见到那位仙子,皆要绕着走。
范煞心惊胆战地去,晕晕乎乎地回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倒了大霉还是撞了大运,总之他在范老祖乃至钟判眼中都挂了号,多少得了些赏识,算是因祸得福了。
然后,他就得了这个“肥差”,被派到迷鹿津这片繁华之地任职,可是比甜水镇那片鸟不拉屎之处好多了。
一众小鬼差都来恭贺他,他也颇得意了好几日,直至这一刻。
这……这……这是什么情形?有了前车之鉴,他可是万不敢招惹这些上界大佬了,真是一不小心便被坑到坑底,若不是他逢凶化吉,大概早被陷在里边爬不上来了。
于是,他谨慎地没有出来,一直观望着,盼望着,祈求着里面那几尊大神抬抬尊臀赶紧走。
拘魂使不敢入内,王公子的魂魄便只能滞留屋内,九韶嫌他碍事,正想一阵风将他刮出去,没想到他随意一瞥,竟然看到他的尸身之上,那双大睁的眼睛竟然还没有瞑目。
这便有些不对劲了,井焕的往生咒虽然掺了许多水分,但他到底修为摆在那儿,不应该连个厉鬼都超度不了。
这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这王公子死前曾看到了什么异乎寻常之事,才令其在眼瞳上留下了深深的倒影。
想要弄清这一点也不难,只消亲自问一问王公子的魂魄便可,但他之所以没有一开始便这样做,就是不想令一介普通凡人再度陷入那极度痛苦的折磨之中。
九韶对土地和井龙王道:“此处的善后之事便托付予二位,无论是凡人还是神魔二族,本君不想再听到关于此事的一句闲话。”
二位地仙不蠢,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齐声应道:“是!谨遵神君吩咐。”
说完,他们领了王公子的魂魄欲走,井龙王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落后一步,对井焕悄声道:“听闻长生帝君座下度厄星君正在此间游历,小仙祈请少主宽悯,在星君面前为我等说一句好话。”
井焕闻言挑了挑眉——长生帝君是九韶的亲爹,这井龙王老眼昏花,不去求九韶这个正主儿,反倒求到了他面前?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倒也能理解。如今九韶身份尴尬,即便他与南斗六星主从分明,可若是他出面——即便他肯吧——大概南斗他们也要为难。
但……井焕想了想,度厄星君在凡界游历?怎么可能!
他在神界交友广泛,所谓不打不相识,少年时闯过的那些祸也令他与不少脾气相投的神君结成了朋友,尤其是南斗六星,是与他一起喝过酒,醉了便能同榻抵足而眠的好兄弟。
南斗六人的性情他再清楚不过,这几人一向散漫,对待本职从来都是能少勿多,除了每岁例行对下界众仙考核,根本不可能多伸一根手指头。
如今这不年不节的,度厄星君下来游历?这不相当于过去羲华熬夜批奏疏一样,明眼人都看得出诡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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