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井焕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晕很久,因为他睁开眼睛时天还黑着。
不过,这黑的有点离谱了啊,谁把他搬回来的,不给他在床头留盏灯的吗?
哎,不对,再黑也不至于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吧,明明方才已经月上中天了。
井焕猛地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哀嚎:“果然瞎了。”
“啊,真瞎了么?”羲华的声音传来,不知怎么的,井焕听在耳朵里,觉得她这声音有点幸灾乐祸。
他立刻便放下了手,正色道:“没有,只是看不清楚而已。”
“噢。那我这药用不上了,收起来先。”
“哎等等!什么好药快拿过来,本君可不想后半辈子再也看不见……”
羲华等了片刻,见他没了下文:“看不见什么?”
井焕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听到画扇的声音,方才便本能地以为她不在。但这或许是个误区,眼睛骤然不能使用后,习惯了用视觉作为第一感官的人会把听不到的声音当做不存在。
如果画扇就在这里呢,那他若把方才那句话说完,可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井焕飞快地转换了话题:“我的眼睛怎么了?你的药行不行?我还能复明吧?!”
羲华笑了一声,决定不逗他了,伸手在他眼前一拂。
井焕只觉眼前又有了光亮,一点一滴的,透过眼皮刺激神经,他尝试着睁开眼,面前的一切由模糊,渐渐清晰起来。
他重重地松了口气,对面前那张笑脸怒目:“你拿我消遣呢!”
羲华连忙摆手:“岂敢岂敢。你的眼睛真受了伤,被灼伤的。九韶是不是借给你法力了?你用其施展出了凤凰真火,大概是距离太近,你又直视过那火焰,才灼伤了双目。但你体内的法力没剩多少,不足以立刻修复瞳仁的创伤,所以我才给你遮住了,以免过于光亮影响康复。”
井焕这才缓和了脸色,问:“现在呢?”
“自然是好了呀。我这药专治各种创痛,如假包换。”
“还是别换了,真是假的,大概也没有再换的机会了。”
紧接着他略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上身赤裸,从肩到腰只缠了一条白绫,只遮得住伤口,有些挺私密的地方都大喇喇露着呢。两条胳膊倒是裹的密不透风,像个粽子。
虽然他是男人,漏一漏这些地方无妨,但他一想到画扇,还是觉得有些赧然,不自在地环住了自己的胸膛。
羲华见此,一语双关,幽幽道:“男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啊。”
井焕:“……”
他虽然一直都知道羲华是女儿身,但他们自幼相处惯了,早不需要避讳,于是他环顾四周,确定了画扇不在现场之后,施施然又放下了手。
“你给我包的?”
“自然不是,你不是熟悉我包扎的风格么。”
“喔,那我便放心了。哎等等……不是你,难道是……她?”
“没错啊,我可不敢让第三个人看到你。所以你也别多想了,早被她看光了。”
井焕:“……”
羲华这家伙还嫌不乱,又开始玩笑:“快穿上衣服。哎呀,赤身裸体,成何体统。”她意意思思地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漏出的指缝里一双明眸忽闪忽闪的。
数日不见,井焕觉得她脸皮又“厚”了。他也不惯着她:“玩什么呢!你又不是没看过,还体统,你知道体统两个字怎么写的吗?!”
“我一个天女,神坛上吃香火的,自然得冰清玉洁,最是讲究体统了。”羲华一本正经道,然后就被自己逗乐了,正经了没有一刻,笑倒在了床边。
“行了行了,起来!说正事!九韶呢?”
“九韶?他不是跟你一道吗?我怎么知道。”羲华理着自己的披帛:“哎不对……方才怎么只有你们俩对敌,九韶呢?”
井焕:”……”不是我问你吗?
“他跟着你去神宫了,怕你一个人取琅树枝会有危险。怎么,你真没与他一起回来?是他自己跟丢了,还是你把他甩了?”
羲华一哂:“就算他没丢,我也没故意躲他,他敢出来与我相见吗?不一起回来才是合理的吧?!”
井焕摸了摸下巴:“也对,有理!”
羲华起身在房中转了一圈:“但他现在还没回来就极为不合理了。”
她看了看井焕,二人异口同声道:“九韶有危险!”
天上地下,三界之中,能够让九韶陷入险境的,只有一人。
羲华不禁气恼,跺了跺脚道:“多事!我看他是凑热闹有瘾。我去找我二哥讨点东西,还能有什么意外不成?”
井焕“嘁”了一声:“你可真是不了解你那二哥啊,就因为幼时他曾施恩于你,你就对他这般盲从,啧啧,真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羲华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这些你知道就好,这样宣之于口,小心有雷劈你!”
井焕失笑:“看来你什么都明白。”
羲华“哼”了一声:“我是不如他和九韶,但我不傻。若有罗网,我不会上赶着自己去投。”
“所以你敢去,是算准他会对你如旧,不会喊打喊杀喽?”
“对,也不对。”
“怎么说?”
“他是不会对我喊打喊杀,以我如今的境况不至于。但他也不会对我如旧,此番前去,我连他的面也没见到。”
羲华有些惆怅,坐在床沿耷拉下了脑袋。井焕也坐了过去,陪她一起坐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或许是他方回归神界,诸事繁杂,还没理顺,抽不出闲暇吧。”
“大概就是如此吧。”羲华点点头:“神界那个烂摊子,唉,是我拖累他了。”
井焕觉得牙酸:“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呢?!”
羲华猛然醒悟:“不好意思,习惯了。”
“所以你在神界都遇到了什么,说出来,咱们借此参详参详九韶的情况,希望能赶得及见到他最后一面,让他自己选个埋骨之地。”
这玩笑开的,羲华瞪了他一眼,一拳砸在他胸口上。
先前她常与井焕偷溜下界,自然对于神界与人间的各连接之径熟稔在心,知道哪条最好走,哪条,最不容易碰到不想碰到的人。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摸到了神宫,在南天门处略作逗留。这里是神宫的门户,也是最后一处能仰视神宫全貌之地,进了此门,一重重的神殿层层叠叠地浮于云端之上,你永远只能仰望更高之地,而忽视了已经走过的路。
昔日她还是这里的主人,虽然心在樊笼,却好歹顶着光环风光无限,如今她想法设法地逃离了这一切,却又觉得,有些迷茫。
谈不上后悔。因为人生无论如何选择都有会遗憾,人们却总会认为没选的那条路上开满鲜花。
羲华感慨片刻,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好笑地摇摇头,御风而起,飞向了自己少时的寝殿。
那里并没有给她留下多少好的回忆,但她却并不排斥那里,相反,是这座金碧辉煌、瑞气千条的神宫中她最难忘之地。
关于幼年的往事,其实远远不止她告诉井焕的那些。当年嘉荣草之事后,大概是离澜神妃得了便宜还卖乖,又或许是她心怀怨怼,过不了那个坎儿,总之是在先天帝那里狠狠闹了一场,对女瑶娘娘又是构陷又是诽谤,先天帝被她烦的没法,将她们二妃一并罚了。
离澜神妃适得其反,吃了大亏,将怒火都撒在了羲华身上,骂她“吃里扒外”,上赶着给别人做儿子。而女瑶娘娘呢,损失了嘉荣草不说,还遭此无妄之灾,也将怨气泄在了羲华身上,至于她自己的儿子,自然没什么过错,是那个贱人生的蛊惑了他,令他在父帝面前也落了面子。
瞧瞧人家,这才是一个母亲应有的样子,别管私下里有多少抱怨,但在人前,永远维护自己孩子的尊严,而不是色厉内荏,让人嗤笑。
因为受了二哥的恩,羲华被女瑶娘娘责骂几句也无妨,毕竟女瑶娘娘尽管严厉,但出身大族,有教养、懂分寸,亲手教训人的事不会做,暗地里使绊子更是与她无缘。
但在她亲生母亲那里,唉,不提了。总之后来很长时间里,连女瑶娘娘那里都翻篇了,她的腿,每日还都是肿的。
那时候她还小,若是等同人族,大概也就是两三岁的光景,凡人幼儿此时连话都说不利索,神族虽然得天独厚,已经灵智俱全,但心境总还是不成熟的。
那段日子她总是夜里偷偷地哭,人前不敢,只能躲在被窝里面。但她又不敢睡,因为睡着了总是噩梦连连,梦中都是母妃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脸和铺天盖地的责骂声。
后来,不知二哥怎么知道了她的境况,有了前车之鉴,他不再公然地庇护她,反而迂回地,命心腹偷偷辟出了一条密径——将他们二人的寝殿以阵法相连,每天夜里,等离澜神妃就寝后,暗地里通过此来看望她。
二哥博闻强识,又温和有耐心,哄她的时候总能令她觉得亲情还值得留恋,于是越发对他依赖起来。
那时候她经常孩子气地想,若是二哥是她的父亲便好了,他对一个异母的“弟弟”都如此有爱心,将来定然会有一个同样温柔和善良的妻子,那样,她是不是也就能得到母爱了。
一千年过去了,物是人非,连人心都变了。此时的羲华立在幼时长大的地方,觉得当年的自己,既可怜,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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