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让萧彻的心里陡然发紧，可他没有选择隐瞒戚愿，而是深吸了口气，说了实话：“他原本是一个好皇帝，可是那个位置坐得太久后，他就成了孤家寡人，有些话传不到他的耳朵里，有些事他永远看不见，他只能看见别人想让他看的，别人想让他听的，他高高在上，却又聋又瞎。”

这是非常大逆不道的话，可却是萧彻憋在心里一直想要说出的大实话。

明明以前是那么圣明的一个人，可是怎么就被蒙骗了呢。

忠言逆耳，可是想要尽忠言的人，连活着出现在他面前都难，朝堂之上，他才是孤立无援的那一个，却不自知。

“换一个皇帝，这个国家会更好吗？”

这也是非常大逆不道的话，可是萧彻却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并不惊讶，反而是淡定地回道：“这个问题我们也想过，答案是——短时间内不会更好，特别是在现在的情况，齐国刚投降，若是改换新帝，怕是一切又要乱了。”

“所有……只有一个办法，是吗？”

戚愿没有说出那个办法，但是萧彻却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是啊，还有一个办法——

就是扯掉遮蔽那人眼睛的东西，拔出堵住他耳朵的东西，让真正该被听见的那些怒吼和哀嚎，灌进那人的脑子里。

如果这样都还做不了最正确的判断的话，那不如给他绑上绳索，让他成为傀儡，直到真正有能力的继位者成长

起来，取代他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萧彻就是莫名地相信，戚愿对万人之上的位置不感兴趣，她只纯粹想要这么做，而不是野心。

想到这点，萧彻不禁嘲笑了自己一句天真。

人怎么可能没有野心，不热爱权利和财富呢？

太多纷乱的想法在脑海里翻转着，可最后萧彻还是选择了诚实，他点了点头，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是。”

“嗯，萧彻。”这还是戚愿第一次这么正经地唤萧彻的名字。

萧彻闻言不禁怔了怔，随后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我在。”

“虽然算不上朋友，但也是认识一场，所以——再见了。”

戚愿说这话的时候笑了，不得不说，配上戚愿这脸上交错的伤疤，她这笑意还有些恐怖狰狞的味道。

但是萧彻却并没有恐惧的意思，反而郑重地应了戚愿一声：“嗯，再见了。”

他有预感，这一次离别，便是永别。

大概，他再也见不到江念了。

有时候他会有些恍惚，他好像越是了解越不了解眼前的女人，但越是了解他对她便越是生出了几分情谊，无关旖旎暧昧，而是那种对坚韧、自由、不羁灵魂的认可，还有向往，是一种欣赏的情谊。

总觉得喜欢上这样的人，对对方来说，太过冒昧了。

“走了。”戚愿转身，走出了这已经空空荡荡的宸王府。

她唯一带走的只有两样东西——

那枚令牌，还有追风。

可是戚愿怎么也没有想

到，当她牵着追风走到宸王府大门之前时，外面街道上已经站满了定源城的老百姓。

看到戚愿出来，他们没有一个人震惊，而是自发地跪了下来，弯下了腰，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王妃，保重啊。”

“王妃，保重啊！”

每个人嘴里都是同样的话，从府门前到巷尾。

他们不在意当今圣上的旨意，他们只知道是眼前这个人宁愿背负沉重的罪名，也要实现宸王殿下的意志，护得百姓周全。

戚愿的眼眶忽的有些发红，她第一次将双手交叠，弯下自己挺直的背脊，鞠躬九十度向着众人致谢。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最后，戚愿翻身上马，从人群间穿过，奔赴都城而去。

定源城很快就被戚愿甩在了身后，但她切切实实地觉得自己在这里带走了比金银更贵重的东西。

……

前往都城的陆承，比戚愿想象中还要远。

戚愿花了整整半个月才到达这里，这还是她加紧赶路的结果，不过这一路她可是收获不少。

这是一个比定源城繁华太多的城市，城内高楼林立，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这里的人脸上看不出半点对战争的恐惧，有的只是醉生梦死的快意和畅然。

在这里，戚愿甚至没有看到一个乞丐，仿佛这里是什么金碧辉煌的世外桃源。

可戚愿很明白，筑造这世外桃源的才不是什么财富，而是白骨和鲜血。

戚愿没有回镇南将军府，

一个女儿进一趟宫容貌尽毁，却不敢为女儿出头的家，对于戚愿来说有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她自己去了陆承当初在都城时的府邸。

不过这地方，因为随着陆承战死，仆人也早就遣散，和定源城一样，只留下空荡荡的一处宅子。

只是戚愿刚牵着追风走进府里，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王妃娘娘，周直恭候多时了。”周管家朝着戚愿行了一礼，向来喜欢板着的面上，此时却带着一个淡淡的笑容。

“周管家？”

她就说当时遣散宸王府的时候，周直怎么答应得那么干脆利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的啊。

“王妃舟车辛劳，我已经命人备好了热水和饭菜，王妃洗漱后便用餐吧。”

周管家不愧是最了解戚愿的管家，不等戚愿多说什么，便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让戚愿挑不出任何毛病，只能无奈接受了。

偌大的宸王府里，只有寥寥数人，都是周管家安排好的，人不多，在空荡荡的府里反而比没人时更显几分寂寥。

“怪不得我进城门时，那人没怎么查我身份，周管家你打点好的？”

戚愿就说为什么她进入这都城会这么容易，要知道她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是抗旨了，不被通缉都算好的了，居然还这么畅通无阻。

戚愿都要怀疑自己运气是不是好得有些离谱了，原来是有人暗中相助。

周管家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王妃是要做大事的，

那这些小事便由周某为王妃处理好吧。”

戚愿日常感叹，周管家这手段真的是当管家都算是屈才了。

而且越是相处，月有一种她自己都说不出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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