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在那超然冷漠的声音中结束，夏洛特的意识也回归现实。

  罗伊娜经历的“幻境”蕴含的信息量比夏洛特想象的要大，情境也远比夏洛特想象的要逼真。

  哪怕是以半神的意志，夏洛特也一时感到有些恍惚。

  这种恍惚感觉她相当熟悉，在夏洛特尚未成为半神之前，利用记忆魔法快速浏览书籍，以及读取阿尔布雷希特提供的记忆水晶的时候，她都曾经有过类似的感觉。

  那是短时间内接收到过量记忆后所产生的灵魂震颤。

  而这个细节，让夏洛特心中一跳。

  “幻境”之所以是幻境，是因为幻境并不涉及到真实的记忆。

  记忆是最奇妙的东西，不论是何等层次的存在，只要涉及记忆的改变，都会留下痕迹，而灵魂震颤就是记忆增加的一种痕迹。

  幻境则不同。

  比起实际发生的记忆，幻境更像是一场梦境，是亲历者自然发生的梦境经历。

  无非是经历者印象是否深刻，以精神世界为依托的幻境都不会造成灵魂震颤。

  幻境的目的就是让人分不清楚真实与虚幻，如果造成灵魂震颤，经历者当场就会意识到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能够造成灵魂震颤的幻境，都是虚假的“幻境”，比起“幻境”，更应该称之为“记忆修改”或“精神操控”。

  而可以影响目标判断和认知的“幻境”、“记忆修改”和“精神操控”又统称之为“幻术”。

  换句话说，虽然读取了罗伊娜经历的种种“幻境”，但按理来说，夏洛特是不应该产生这种眩晕般的灵魂震颤的。

  而现在，她既然产生了这种灵魂震颤，也就代表着一件事。

  她读取的……并不只是单纯的幻境，而是隐藏在罗伊娜灵魂深处的失落的记忆。

  想到这里，夏洛特的神情瞬间肃穆了起来。

  在“幻境”之中，她看到的是罗伊娜一次又一次经历的死亡。

  如果那不是“幻境”，如果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记忆”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罗伊娜曾经陨落过成千上万次？

  再加上那种种陨落场面惊人的相似性，以及读取“幻境”时夏洛特意识深处血之圣典隐隐的律动，夏洛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又荒谬的猜测：

  莫非……那些“幻境”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是罗伊娜的失落的记忆，也是曾经切实发生过的“历史”？

  这个猜想很不可思议。

  但当夏洛特回想起“时光通道”中那些破碎的“历史碎片”的时候，她又觉得这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弥瑞亚世界的历史出了大问题。

  很多地方出现错误，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空白。

  历史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问题，而如果说，这是人为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所以……我很可能不是第一个穿越时空的，在此之前……或许还有其他人进行了更多次的时空穿越。”

  “很有可能是某个存在一直在重置弥瑞亚的历史，或者说……重塑历史，而对方的一次次重塑，映照在罗伊娜这失落的记忆里，就是罗伊娜的一次次死亡。”

  “也就是说，现在弥瑞亚历史的破碎和错误，是某个存在一次又一次对历史的重置，某个存在……想要改变历史。”

  “不过，既然罗伊娜的‘幻境’中成千上万个片段里都是大同小异的场面，那也就说明……对方失败了。”

  “莉莉丝曾经给我留言，历史无法改变，但可以创造。”

  “莫非……这个想要改变历史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莉莉丝？”

  “破碎的血月……那代表着莉莉丝的陨落，也代表着血族的覆灭。”

  “是莉莉丝想要改变自身陨落，血族覆灭的结局？”

  “还有最后一个画面……那似乎是罗伊娜和另外几名神话‘反叛’莉莉丝的画面，虽然我没能看清楚另外几名神话的模样，但祂们的力量却属于血族，祂们很有可能就是另外几位王公。”

  “最后那个场景也与其他的都不一样，或许……在最后一个场景中，历史被成功扰动了，而那……或许就是我后世所在的历史。”

  “在‘幻境’的最后，那个冰冷的声音虽然变了音调，但音色我却并不陌生，那是‘门’后那个存在的声音。”

  “也就是说……‘门’后的那个存在，在阻止历史的扰动？”

  这一刻，夏洛特思考了很多。

  而结合她之前获得的种种信息，渐渐地，一个更加清晰的拼图，在她脑海中形成——

  莉莉丝有一个大敌。

  这个大敌恐怕导致了血族的覆灭和莉莉丝的陨落。

  莉莉丝无法战胜对方，所以……祂通过某种方式实现了历史的重置，想要通过改变历史来改变结局。

  但所有的历史都失败了，血月破碎，王公陨落，在那些记忆片段中，一切都在走向毁灭。

  直到……夏洛特的穿越。

  而夏洛特的穿越，很可能就是莉莉丝的后手之一。

  莉莉丝将血之圣典留给了夏洛特，而血之圣典不仅能够帮助夏洛特尽快掌握血族的力量取代祂成为血之真祖，还可以带着夏洛特穿越回过去。

  莉莉丝的敌人，正是“门”后面的那个存在，不仅如此……对方现在已经发现了夏洛特的时空穿越，甚至追了过来。

  对方想要阻止夏洛特“改变”历史，不仅如此，对方还对夏洛特很是觊觎。

  拼图逐渐完整，夏洛特的神情也越发肃穆。

  她几乎可以预见，现在的自己，恐怕已经成为“门”后的那个存在的眼中钉了。

  想到这里，夏洛特在心中微微一叹。

  失落的记忆不可能无缘无故被唤醒，更别说罗伊娜这种一世又一世的记忆。

  夏洛特读取到记忆的时间点恰到好处，结合她读取时血之圣典的律动，她差不多能够猜到，恐怕自己这次的“记忆读取”，很可能也是莉莉丝借助血之圣典留下的后手。

  对方……或许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历史无法改变，历史上已经发生的事，必然还会发生。”

  “在所有的‘幻境’中，最终的结局都是血族的覆灭。”

  “但在最后一道幻境中，并没有体现出血族的覆灭，仅仅只是出现了真祖的‘陨落’。”

  “然而现在，我穿越了过来，我成为了血之真祖，我甚至还在逐渐取代莉莉丝。”

  “就连真祖‘陨落’这件事，也不作数了。”

  “也就是说……我接下来要应对的，就是避免血族的覆灭和自我陨落吗？”

  “导致血族覆灭和真祖陨落的，十有八九就是‘门’后面的东西，也就是说……现在轮到我通过一次次穿越历史，来对抗‘门’后的存在了。”

  “历史无法改变，但可以创造，换句话说，我只能扰动那些已经错乱的历史，填补那些历史的空白，而如果我想要战胜‘门’后面的那个东西，则必须在后世那个时代实现。”

  “‘门’后面的那个东西渴望我的力量，祂似乎想要吞噬我，我需要通过一次次穿越来增长实力，尽快成为真正的神话，同时寻找到‘门’后面那个存在的弱点，并在后世战胜祂！”

  夏洛特念头转动，想通了很多东西。

  不过，她还有许多疑惑，诸如“门”后面的存在的真实身份，莉莉丝为何会选择她，她是否只是莉莉丝选择的工具，莉莉丝又是否存在其他的目的乃至阴谋……

  这些东西，夏洛特都不知道。

  不仅如此，为何“门”后面的存在会称呼罗伊娜为错乱的节点，也让人疑惑。

  夏洛特的血之圣典也会对罗伊娜产生感应，就连时空穿越的隧道也能在接近对方的时候打开，这让夏洛特怀疑罗伊娜身上恐怕还存在着其他秘密。

  结合“幻境”中的最后一个画面，夏洛特怀疑这很可能与最终落在罗伊娜身上的那道“血之圣典”的虚影有关。

  想到这里，夏洛特再次看向了罗伊娜。

  “莉莉丝大人，我……我的身体是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夏洛特那神情严肃的样子，罗伊娜弱弱地问道。

  夏洛特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你的身体很好，血脉力量吸收的也不错。”

  这倒不是假话。

  在回溯“幻境”记忆的过程中，夏洛特的神力已经连接上了罗伊娜的身体。

  在夏洛特的感知里，罗伊娜对她给予的血脉之力吸收的效果相当好，就连血脉浓度甚至也要比其他几位未来的王公更强。

  如果不是夏洛特知道她上次的穿越的时候只初拥了莉莉丝一人的话，她甚至都要怀疑罗伊娜是不是也是她这位血之真祖亲自初拥的后裔了。

  等等……

  血之真祖亲自初拥的后裔？

  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夏洛特心中一跳。

  她看向了罗伊娜，神色一正，问道：

  “罗伊娜，给予你初拥之血的血裔，是谁？”

  罗伊娜的表情则有些茫然。

  她摇了摇头，有些拘谨地回答道：

  “抱歉……莉莉丝大人，我……记不清了。”

  “你……记不清了？”

  夏洛特神色讶异。

  “是的，我记不清了，我是在白银城之战后没多久成为眷族的，但是……我那段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

  夏洛特皱了皱眉：

  “城邦里没有记录吗？”

  罗伊娜的表情有些纠结：

  “城邦里的记录是我饮用了配发的眷族之血，但我记不清了，不过……其他人都说我是饮用了眷族之血，但我饮用的是哪一位大人的血液，没有人告诉过我。”

  夏洛特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且说，穿越过来的这几天，她已经差不多熟悉了自由城邦的工作。

  为了扩充血族军队，自由城邦联盟是多次配发过初拥之血的，这些血液由二代血族们提供，且每一份都严格记录着提供者的身份。

  按理来说，如果罗伊娜饮用的是配发的初拥之血，不可能没有人不知道她是谁的后裔。

  不仅如此，夏洛特是在不少典籍中看过几位后世半神的尊长是谁的，但后世的各种典籍里也没有记录罗伊娜的尊长。

  那么……罗伊娜的血族血脉到底是哪里来的？

  “门”后面的存在称呼罗伊娜为错乱的节点。

  血之圣典也对罗伊娜有所感应。

  罗伊娜又对自己成为血族的记忆模糊不清。

  莫非……

  夏洛特心脏砰砰直跳，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只见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面前拘谨的血族少女，温声道：

  “罗伊娜，闭上眼，我需要再仔细探查一下你的身体。”

  罗伊娜乖巧地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闭上眼睛。

  夏洛特伸出手，抚上对方的额头，再度调动血之神力。

  绯红的光辉蔓延，血之神力包裹着夏洛特的神魂，深入了罗伊娜的精神世界。

  视野骤然变化，下一刻，夏洛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虚无的世界。

  这是一个由无数片镜面组成的碎片世界。

  那一张张镜面上闪烁着不同的画面，而所有的画面都与夏洛特看到的罗伊娜的失落记忆一模一样。

  而在碎片世界的中心，一本绯红色的书册正缓缓旋转，它模样虚幻，散发着微光，赫然是夏洛特熟悉的“血之圣典”。

  不过，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那并非是真正的血之圣典，而只是圣典的封底。

  而就在夏洛特看到这张圣典封底的一刹那，她只觉得自己意识深处的血之圣典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光辉。

  绯红的光辉蔓延，瞬间充斥了罗伊娜的整个精神世界，而与此同时，碎片世界的圣典封底也绽放出绯红色的光晕。

  夺目的光辉闪过，当一切归于平静之时，夏洛特发现自己回到了暗夜古堡里，她高坐在血之王座上，而面前则放着一张华美的落地水晶镜。

  水晶镜中，倒映着她自己的模样，而下一刻，夏洛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那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带着难以察觉的伤感和怀念：

  “老师，我们……终于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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