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夜晚开船不觉得无聊。

  叶耀东看看前方，时不时转头看一下身旁趴着睡的女人，还伸手去摸两下她的头发，听着均匀的呼吸声，感觉心里很平和。

  现在天气转凉，都10月底了，天亮的也没有夏天早，凌晨5点出头的时候，天边才渐渐有了点白光，驱散了黑夜。

  出发前早早的就睡过一觉，等天蒙蒙亮的时候，他都还精神抖擞的。

  他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林秀清，“别睡了，起来看日出了。”

  林秀清立即睁开清明的眼睛，“我没睡，就闭着眼睛趴着闭目养神，这里空间太小了又闷，趴着也不好睡。”

  “还以为你睡着了。”

  “上半夜睡了一觉，其实也不困，只是没事干，外头又一片漆黑，干脆就趴着。”

  她双手撑着下巴，眺望远处，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线穿透天际，整个海面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波光粼粼。

  刚刚睁眼的时候，天才有一点亮光，此时黑夜已经完全消散。

  “要出太阳了。”

  “出来看吧，站在舵楼上面看得更清楚，还有密码箱里面的照相机你也拿出来，顺便拍两张海上日出。”

  叶耀东边说边站了起来，打开驾驶舱门走出去，给她腾位置，好方便她出来。

  林秀清一听叫她拍海上日出，也兴致勃勃起来，将密码箱放到坐垫上面打开，把照相机拿出来走出去。

  这是他特意带上的，就想着给她拍照，这年头任何一项事物都是值得珍藏的记忆。

  “你是什么照片都想拍都存。”

  “那我也挑剔的，也得是好看的，或者是有意义的才会拍，不然胶卷多贵啊，有钱不能这么浪费，我拍的都是觉得有意义的，觉得值得的，这些可都是回忆。事情记不住，但是看到照片就能想起当时的情景，多好。”

  她笑了笑，“也就是现在手头有点钱，不然你还能存照片？还能随身携带相机？”

  “别说了，赶紧先调试一下，天边很红了，太阳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林秀清立即拿起相机举起来拍了两张，调试了一下。

  起初，太阳如同羞涩的少女，悄悄地探出头来，只露出一小部分橙红色的边缘，将天际染成温柔的粉紫。

  她惊喜的连忙举起相机，咔嚓了几声，然后又拿了下来，相机要拍，她也要看。

  渐渐地，太阳跃出海平面，光芒四射，金色的光辉洒满海面，与蔚蓝的海水交织成画。

  她一面欣赏着，一面拍照。

  此时，海鸥在晨光中翱翔，它们的鸣叫声与海浪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交相辉映。

  叶耀东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远处的地平线，脖子上还挂着相机，若不是垂挂在胸前的那一根麻花辫，还有上半身的白衬衫，下半身蓝色的裤子显露出的年代感，他都还以为已经跨世纪了。

  林秀清这两年有钱了，接触的新鲜事物多了，整个人看着自信满满，不看穿着都感觉透着一股洋气。

  此时，还面朝着太阳，阳光洒在她脸上，脸上细软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显得她整个人熠熠生辉。

  叶耀东走到她身后，双手撑在她两边的栏杆上，将她纳入怀抱之中，笑着说：“漂亮吧？”

  “嗯，真的跟你说的一样，跟咸蛋黄似的，刚跳出来都感觉红的隐隐有些发黑，真好看，看一眼感觉心里都畅快了。”

  说完她还深呼吸了一下。

  “有没有吸到灵气！”

  “什么啊？”

  “哈哈。”

  “快去掌控渔船吧，不要光顾着看。”

  “没事，你要不要再去趴一会儿？我爹他们估计都还没醒，等换班了我再回船舱里头眯一会儿，你在这边再继续看风景？”

  太阳跳出海平面，也就那么一瞬间就升起来了，短暂的很，不过两人都还盯着看。

  “嗯，我还没看够，我先在这里站一会，你去开你的船吧。”

  “好吧，那你自便。”

  叶耀东刚走进驾驶舱，想看一下仪器调控就感觉好像有人盯着他。

  他歪过头去，看一下视线来源，就见林秀清手拿的相机，笑着对着他，他也很配合的咧着嘴笑，比了一个耶。

  “呵呵，严肃一点，我给你拍一张好看的开船照片，给你留作纪念。”

  “好啊。”

  叶耀东整整衣服又摸摸自己的发型，然后才坐直了身体，听着咔嚓一声，他才又笑着转过头，“好了吧？”

  “好了。”

  “等会我爹过来，让他给咱俩也一块站在舵楼上面拍一张。”

  “爹估计不会用，等会浪费胶卷，算了吧。”

  “好吧。”

  天边的太阳越升越高，温度也开始往上爬，早起凉飕飕的感觉渐渐散去，只剩下秋日的凉爽。

  等叶父起来替他，他才回到驾驶舱去躺着闭目养神。

  其他船工们也全部都躺在各自的床铺上，这一行不是去捕鱼，但是人员也得带齐了。

  在海上难保不会发生意外，人多一点总是有个保障，更何况还是去外省，来回搬货也需要人手。

  本来这些人也都是他花工资请的，没有干活也是月月发工资，凭什么他来回跑船，船工们在家里歇着？肯定都得带上。

  并且他这一趟还多带了两个，现在有的床铺还挤着两个人。

  他这一趟还问过了几个小弟，双胞胎俩思忖了一下，回去又跟自个家里人商量了，报告要跟过来，毕竟去那边干活能挣双份工资。

  叶耀东这边给他们发一份，那边工厂干活肯定也得给工资。

  相当于两个人去浙省干活，可以挣一个人的4份工资，怎么算都值了。

  不过要是没有双份工资，大概谁都不乐意去，毕竟在家里可比在外地舒服多了，而且又安全。

  谁知道在外地能遇上什么事，说好听一点是帮老板去干活，说难听点也是属于发配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语言又不通，遇上什么事都很有可能。

  像上一回，他们就因为作坊不符合规范，全部被抓了进去，这牢狱之灾的风险也很大。

  没有加码，身边的人肯定不会去。

  其实招外人也行，大家都穷的很，能月月给工钱，即使跑外省也多的是人愿意去，但是临时招的人哪有什么忠诚度，所以他也宁愿多花点钱，反正多养两个人对他来说也不是问题。

  至于双胞胎兄弟俩，也是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他们跑远一点，父母也没有那么心疼，还很赞同能挣那么多钱。

  孩子多了，爱也被分薄了。

  再加上叶耀东给的太多了，他们也很心动，很难能拒绝。

  其他人其实也很心动的，只是被他俩抢先了，有的也没他俩胆大，还在犹豫。

  他半睡半醒的一直眯着，直到听到外头有人大喊着吃饭了，其他床铺的人都动了起来，他也坐了起来。

  才8:30，也就眯了两个来小时也差不多了。

  他给自己跟阿清各装了一碗，上面布满了榨菜咸菜酱黄瓜，口袋里他还放了一个咸鸭蛋。

  还顺便喊他爹下去吃，顺便把位置腾出来给他跟阿清坐驾驶舱里头吃。

  “一天天的，还得给你腾位置……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你给我端的饭。”

  林秀清不停的发笑。

  “能，怎么不能？晚上就给你端，我还能给你喂到嘴里，你要不要？”

  “等我病了躺床上起不来，你要是能给我喂饭，我死了都能笑醒。”

  “那挺好的，还能活过来。”

  叶父瞪着他，骂两句听不清楚的话才下去。

  林秀清边吃边道：“你干嘛不让我自己下去吃啊？”

  “全是一群糙汉子，你要下去吃饭一个个不都盯着你看？那我不舒服的，在家里归在家里，在船上不一样。”

  “哪不一样啊？”

  “你不懂，吃你的粥吧，顺风顺水的话，下午四五点钟就能到，要是风向不对的话，那天黑前也能到。”

  “好吧。”

  “等到了你再好好歇着，睡一觉，第二天我再带你逛一逛。”

  “好。”

  林秀清心里甜蜜蜜的，连吃着白粥都感觉甜丝丝的，并不觉得累，而且也没有真正熬夜。

  叶耀东吃完饭也没让他爹接手，打算自个开，不过他爹不放心，后半段路也跑过来跟在边上看着。

  那他干脆丢给他爹，自个儿跟阿清站在甲板上看风景。

  等到太阳完全下山时，他们才在温市里头之前找的那个码头靠岸了。

  林秀清也是惊喜又好奇的看着岸上，“还好我不晕船，竟然要开这么久，难怪你们都是要夜里出发，赶在天黑前到。”

  “知道我的不容易了吧？去把你的密码箱提一下，准备下船了。”

  底下的船工们在渔船往前靠岸的时候，也全部都忙碌了起来。

  叶耀东下了甲板后就去推他的自行车，并且交代他爹，“等一下你们在后面慢慢走，我骑自行车带着阿清先过去。”

  “好，。”

  他的行李跟阿清的行李都在密码箱里面跟钱锁在一块，所以也不需要带其他东西，抬着自行车下去放到码头上后，他就爬了上去，让阿清坐好了就立即往自己家走。

  并且边走边跟阿清介绍沿途的街道，他在这里待了两个来月，对这条路已经很熟悉了。

  林秀清看着沿途的街道，感觉跟他们市里头看到的没啥区别，也都一片矮房子，顶多有几间房子，看着新一点应该是新盖的。

  两人蹬着自行车刚走到半路，却意外碰到也往同一个方向骑着自行车的方经福。

  叶耀东都还没发现，方经福就已经在后头死命的蹬，大喊他了。

  “叶耀东……”

  “叶耀东……”

  “叶会长……”

  林秀清看向身后站起来蹬自行车的人，拉了拉叶耀东的衣摆，“后面好像有人在叫你。”

  叶耀东停了下来转头看去，惊讶了一下。

  他停了下来后，方经福也追了上来。

  “我靠，还得喊叶会长才会停下来啊？叶耀东这名字不管用了啊？”

  “哪里，我没听到。”

  “泡妞啊，那确实没空跟我说话，你可真行，什么时候认识的？刚到吧？刚到人家就来接你了？你可真有一手。”方经福看看他，又看看林秀清，笑着说。

  “别胡说，这是我老婆。”

  “啊，老婆？真的？”

  “废话，老婆就一个，难道还有假？”

  “嫂子好，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太惊讶了，突然间有个女人坐在他自行车后面，正想教育他，他是有老婆的人……没想到嫂子长得真好看，跟叶耀东同志这么般配啊，叶耀东同志就已经长得挺好的，我还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能当他老婆，他老夸你……”

  方经福噼里啪啦的讲了一大串，林秀清终于知道叶耀东之前为啥跟他提起这个人话唠，是真的话唠。

  她笑着说了句没关系，又谦虚的说了一句。

  “你们这是刚到一会儿吗？我刚吃完饭就骑车过来，就想着你应该能在天黑前到，想着去作坊等你的。”

  “我们现在才到，其他人在后面走着，我们骑自行车先过去，然后就遇上你了。这半路上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骑车过去吧，到了作坊再聊。”

  “行。”

  两辆自行车并排骑到一块，说是到地方了再说，但是他们也照样边走边聊。

  天快黑了，在外头行走的人不多，两人并排的骑在一块倒是也没有碍着过路的人。

  等到了作坊门口后，叶耀东掏出钥匙开了一下门，里头都坐满了人，大家都在不停的忙活，听到开门声也只有个别的人抬头往门口看了一下，又继续低下头做工。

  “这么多人啊？”林秀清好奇的跟在身后进去。

  “你累的话，我先带你去房间睡一下，睡醒了你要是闲的话，也可以加入挣工钱。”

  “哈哈，说的好像特意带我来挣工钱。”

  “我看着你眼睛放光的看着这些人做工，以为你想干。”

  方经福推着自行车进来，关上院门，笑着说：“你这就不地道了，带嫂子出门还要叫她干活，赚这三瓜两枣的。”

  叶耀东笑笑转移话题问道：“这看起来都有50号人啊，连堂屋里头都坐满了人。”

  “是啊，你们这一次待个几天得去后门吃饭了，堂屋也被占了。”

  “这个没关系，我过来领一下货，咱们再谈一下合伙的事，谈妥当了我就走了。”

  “好好好，就喜欢你这样的甩手掌柜。”

  “虽然我当甩手掌柜，但是我也得往这里头塞两个人看着的，不然我啥都不知道，睁眼摸瞎的那可不行，也得有自己人跟我汇报一下。”

  “这个简单，多两个工人干活罢了。”

  总比一些亲戚朋友合伙好，到时候七大姑八大姨所有人都送过来干活，然后发展成他们自己家族企业。

  骂又骂不得，赶又赶不得，货又随便拿，真做的过分辞掉，还得到处宣扬骂你不讲亲戚情分，不讲朋友道义。

  叶耀东点点头，对他好说话的态度很满意。

  “我们坐了一天的船了，我先带我老婆去房间，让她先歇一会儿。”

  “好的不着急。”

  也就几天没住人，房间看起来也没有特别脏，反正现在的房子卫生条件都是那样。

  林秀清也不挑，放下行李后就打了盆水，将床铺席子桌面擦一下，洒了一点水到地面上，然后扫一下，大概的整一整就能住人了。

  她想到晚饭还没吃，就出去又问了一下叶耀东，他正在跟方经福说话。

  “家里面有没有米面粮油？我们晚饭还没吃。”

  “没有，走的时候我全部都搬走了，等我爹他们来了之后，让几个船工做饭就好了，你躺着歇会。”

  “好吧，那我去看看他们干活？”

  “可以。”

  叶耀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方经福先看一下账本，边看边聊。

  叶父一行人是在他们安顿下来后的一个小时才到，天都已经黑透透了，他们有的抗着货，有的挑着米面粮油，都走得满头大汗。

  在他们到的时候，他都已经跟方经福商议的差不多了，只剩下细节了。

  连双胞胎都给他安排好了，他们都识字，一个就在外面来回送货，一个就在作坊里头帮忙计件，本来随着工人增加后，计件上的人也缺。

  叶耀东也给他提了建议，让他要么注册公司，要么挂靠集体，不过他都说现在问题解决了，挂靠集体可以不用，注册公司他可以看情况。

  而他的投资，也从3万变成了5万，至于他要的那5000个货，说好了等下一次他拿货的时候一起结算。

  而这个股份，他俩也你来我往的讨论了一下，方经福只愿意给20%，这个还是因为他从3万追加到了5万，不然他只愿意给10%，而他又要15%，然后又不停的讨论，让步。

  叶耀东想了想也答应下来了，能有这么多也不错了，这个算是稳赚不赔的。

  后期就不好说了，后期打火机厂就萧条了，大部分都关门大吉了，只剩下一些龙头。

  不过，他只要能赚个前期也不错了，反正他家里那二十几万的钱真的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搏一搏，广泛撒网，亏了损失也不大，赚了那就是真的赚翻了。

  他们两人坐在那里商谈起来的速度也很快，本来双方都有意向，在电话里头就聊过，又都是干脆的人，现在当面聊的话，也只是再确定一下，谈一下细节跟股份。

  叶耀东本来要求也不高，只要份额不是占的太少就可以，现在能给20%在他预期内，那就ok了。

  至于以后要是再有注资，稀释掉的话，那也很可观，或者以后他要有钱，这里又做大做强的话，他自己再注资也没有问题。

  “没问题的话，我明天叫人拟一份合同，咱们正式签一下该有的章程咱们还是得有，不能口头说说。”

  “这是肯定的。”

  “好的，没问题，咱们就明天再签合同，然后你再给钱，定下来了就全部我来主理啊，你不插手的。”

  “肯定的，我想插手也没办法插手啊，我人在千里之外，你不就是看中我这一点吗？”

  “嘿嘿，不只看到你这一点，还看中你有钱，不然真没地方借这么大一笔。”

  “是不是得请我吃饭！”

  “没问题，明天签完合同我把我哥叫上，你把你老婆带上，我们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今天本来还以为你能早点到的，已经在国营饭店订了一桌了，谁知道等半天你都没来，我就回家吃饭了。”

  “这个没事，你本来就大忙人，但是明天的饭还是得吃的。”

  方经福拍着胸口保证，“这个必须的。”

  林秀清一直好奇的看着他们做工，压根就不知道叶耀东已经把原本定了3万变成了5万。

  不过，知道了她也不能说什么。

  在外面肯定得给他面子，得他说了算。

  叶父也压根不知道他还在走路的功夫，儿子就已经花出去5万块钱了。

  到的时候，他都还在那里说，刚刚应该请个拖拉机才对。

  “你干嘛不请个拖拉机，我又没叫你替我省钱。”

  “这不是想着反正大家挑着担，走一走，也就个把小时就到了，也不是没走过，谁也没你那么金贵。”

  “你是穷惯了。”

  山猪吃不了细糠，还在那里抠抠搜搜的。

  “算了，你们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让阿清去做饭，你们歇一歇，或者先去洗澡。”

  “行。”林秀清一口应下。

  她早就想着去做饭了，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叶耀东等到吃完饭后，拉她回房，才跟她说已经跟方经福商量好了。

  “啊？这就商量好了？什么时候商量的？”

  “就你做饭前，我答应直接给他投5万块，这一批5000个的货等我们下次再过来再给钱。”

  “不是说3万吗？你怎么又变5万？”

  “因为聊到份额的分配，大家各退了一步，商量过后定下来的，就这样吧，反正也没差多少。”

  “你真的是……是不是早就想到了？所以我说带3万，你跟我说要带5万？”

  “哪里哦，真早就想到的话，我就叫你带6万了。”

  林秀清想想也不说啥了，反正5万块带出来本来也带不回去，他要怎么花就怎么花吧。

  “算了，你自己定下就好，不要被人坑了。”

  “嗯，明天签合同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吃完饭我再带你逛一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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