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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燕翎这话说出时,宁晏便以为是给他时间爱上她,看来淳安那句话他当真了。

  宁晏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清凌凌的眸子如蓄了一汪静水,“夫君...”她第一次这样主动柔声唤他,燕翎心猛跳了下,喉咙越发黏住似的,他今晚并不打算碰她,他没能如她的心意,却要她的身子,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宁晏觉察到他眸[se]幽深了几分,

  “感情是要水到渠成的,您若心里搁着这个事,倒显得刻意,咱们已经是夫妻,难道世子不爱我,便打算与我和离吗?”

  “我没有...”燕翎这会儿语气有些急。

  宁晏眨眼一笑,“既如此,咱们还像往常那般,有事相互通个气,彼此尊重信任,就很好了,我已经很满足...哪怕相敬如宾一辈子,我也是乐意的。”

  明明每一个字都很体贴,连起来落在燕翎耳郭里,却格外地不舒服。

  他躺下后,越想越觉得宁晏的话不对劲,偏偏他又寻不到半点错处,燕翎深深吸着气[bi]着自己睡过去。

  翌[ri]燕翎天还没亮便离开了,卫所屯田的事要趁热打铁,尽快分派人手去各地清点,诸国使臣汇聚京都,依照惯例要举行一场讲武比赛,今[ri]需要与兵部定下[ri]子,一堆事等着他拿主意。

  燕翎前脚离开,宁晏后脚便起了床,今[ri]是她当家第一[ri],万不能迟了时辰,早早用了些糕点与一盅燕窝粥,一小碟萝卜糕,便去了议事厅,自秀华将妹妹秀灵送来明熙堂,宁晏去哪儿都带着她,十多岁的年纪,言语不多,记[xing]却极好,这段时[ri],宁晏已让如霜教她认字,学会记账,秀灵做事一板一眼,又爱较真,不许人糊弄她,宁晏很喜欢。

  清晨,宁晏带着陈婶子,如霜和秀灵到了议事厅,屋子里已候满了管事,几个大管家都在,除了邵大管家的媳妇邵嬷嬷,其余几家媳妇也到齐了。有人给她端茶,有人给她递炭盆,倒是都很热情。

  国公府有五大管家,邵峰是大总管,他与媳妇总揽内务并人事,何管家与媳妇管着府内店铺庄子收入,陈管家管着账房,屈管家是银库的管事,他的媳妇负责府内各处月银发放,李管家夫妇则负责采买与府上各处的人情。

  这五家在府内当差已不下十年,是实打实的老功臣,宁晏撤了秦氏的心腹刘管事,其余几人并不打算动,但各人领何差事,宁晏却要做调整,譬如屈管家总领银库,偏生由他媳妇发放月例,夫妻二人共司一职,哪怕真出了差错,可相互打掩护,当主子的容易两眼抓瞎,她没功夫像秦氏那般事无巨细管着,少不得学着朝廷玩一玩制衡的把戏。

  宁晏既是“临危受命”,趁大家惶恐之时,该改的规矩都要改了。国公爷已放话不许人驳她,这头一[ri]她说什么,底下的人都得应着。

  来之前作了一番思量,五位管家的职责不动,各家媳妇的差事却要轮换。宁晏将人事调整公布后,管事嫂子们果然坐不住了。

  “少夫人,咱们各司其职多少年了,这会儿你忽然要变,奴婢心里一下子就慌了,再过几[ri]便要过年,您看要不等过了除夕再调整?”管发放月例的屈婶子嗫着嘴开了[kou]。

  她这门差事既体面又不劳累,哪房都是敬着她的,拿到的好处更是不少,她当真舍不得撒手。

  管外事的李婶子也有自己[shu]悉的人脉,不想骤然都给丢开了,正想附和着开[kou],却被身旁的丈夫给扯了扯,示意她闭嘴,李婶子咽了咽[kou]水,不情不愿歇了嗓。

  屈婶子说完略有几分忐忑,担心宁晏枪打出头鸟拿她开涮,只是她的话留有余地,宁晏即便不高兴,也不至于把她怎么,但出乎她意料,宁晏捏着自己的茶盏,慢悠悠笑道,

  “屈婶子的意思是还想继续管银库的事?”

  “对对对...”屈婶子点头哈腰道。

  宁晏颔首,眼神无[bo]无澜,“我明白了,那你就暂且留任。”

  屈婶子一听愣住了,颇有几分被惊喜砸中的感觉。

  其余几个嫂子嬷嬷的,相视一眼,惊愕之余,都在权衡要不要开[kou],李婶子瞪了丈夫一眼,责怪丈夫拦住她,李管家却依然坚决摇头,示意她沉住气,李婶子最终是按捺住了冲动。

  李管家是头一个站出来让宁晏管家的,他这段时[ri]掂量这位少夫人,也摸准了她的脉,她这人什么都好,什么难处都可以与她说,万不能欺瞒与顶撞,家里两个媳妇刚把孩子带到岁,可以出来干活了,李管家不想得罪宁晏。

  屈婶子回眸看了一眼身后诸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闷声不吭,唯独自个儿孤零零站在最前,心骤然慌了起来,这位少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莫不是挖了坑给她吧,屈婶子越想越不对劲,大冷天的额头竟是渗出一层薄汗,

  想起宁晏[bi]得徐氏掏了五千两银子添账,自己几斤几两,还是不要与她别苗头,

  “少夫人,要不...要不老奴还是按照您的安排去管厨房吧....”心中惴惴不安,又痛又恨,又酸又楚。

  宁晏捏住茶盏,轻轻拨动着茶柄,唇角微翘,

  “屈婶子,想好了吗?想好可不能再更改了....我这儿可不许人朝令夕改。”

  屈婶子心又被拧了起来,嘴唇蠕动着,进退两难,直到丈夫投来暗示的眼神,最终咬了咬牙,“就依少夫人安排。”

  宁晏暗暗失笑,这就是前段时[ri]立威的成果,人有的时候,需要露一露锋芒,底下的人才懂得进退。

  将差事重新安排后,便由秀灵坐镇议事厅,将各处事务纪录在档,贴在议事厅的门廊处,每结了一桩事务便勾去一件,到了时限若谁的差事没做完,是要领罚的,与此同时,哪位差事办得好,宁晏额外有赏,这与秦氏管家鲜见不同,大家既觉紧迫也有积极[xing],待宁晏一声令下,各自就散了。

  宁晏随后去到账房,唤来五位管事。

  “过去的事,我都不过问了,现在我要知道,账上余额多少,年底可还有开销?今年租子已收上来吧,明年预算如何?缺[kou]多少?最紧要的是,我需要你们把阖府上下明年每项开支预算单独列出来,今[ri]夜里我便要,可有难处?”

  “还有咱们府上有多少铺子庄子,每年收成如何,全部列个明细给我。”

  几位管事相视一眼,目光最后聚在邵峰身上,邵峰稍一沉吟道,“没问题,今[ri]晚膳之前定[jiao]到少夫人手里。”

  宁晏[jiao]待完毕便离开了账房,知人善任,她就学朝廷,一设秀灵做考核,二设陈婶子为监督,抓大放小,哪能像秦氏那般[ri][ri]起早贪黑,事无巨细过问,累都能累死。

  这会儿先回明熙堂吃点补身子的人参汤药,再打算去容山堂给老夫人请安,这个空档,如霜便进来了,“姑娘,云旭让奴婢回禀您,昨个儿的事弄清楚了,国公爷不是下令陈管家查账么,原来自上回您不肯接中馈,老夫人私下已着人将账目过了一遍,查漏补缺,勉勉强强把账面弄干净了,但缺的银子怎么办?老夫人于是亲自掏了五千两银票给账房,将那些私下多报克扣的全部给补上,”

  “二少夫人那儿也拿出来一千两,就说先前她拿着月例银子放过钱庄,这一千两银子是这些年的利息,之前忘了入公账,这下全部给补上,老夫人将过去的事都给顶了下来,管事的都无话可说,也心存感激,陈管家自然没法子再查。”

  “后来国公爷问陈管家的话,老夫人便答了,说是今年世子跟您大婚后,账上便开始吃紧,[chun]收的租子比往年少了成,二少夫人一时心急,便拿了公账上的银子去外头放贷,原先那账房是刘管事管着,二人串通一气,便将事儿瞒下来了,可惜那银子迟迟不回....”

  当时那徐氏眼角掖着泪,苦[kou]婆心与国公爷道,

  “她也是好心办坏事,一心想利滚利多拿些利息银子回来贴补公中,怎知一时心急看错了人,那人拽着银子就不肯还,直到年底,她方将真相告诉我,我只得想了法子替她将银子收回来,银子老本是在,不过利息银子却是别想了....无论如何,她做错了事,国公爷尽管罚她吧...”

  如霜冷笑道,“老夫人真是好本事,用这么一桩子虚乌有的事,帮着二少夫人将私吞公银的罪给洗脱了,国公爷自然是怒的,可又怎么着,银子已收了回来,不顾念着二少夫人,还得顾念着二少爷的前程与小公子的脸面,私下将那刘管事夫妇给杖责了二十大板发卖了出去,又苛责了二少夫人一番,说什么原是念着她辛苦两年,要弥补她,如今功过相抵,不再过问。”

  “不管怎么说,二少夫人在国公爷那儿是没了脸。”

  宁晏听完内情,对秦氏的事并不关心,只感慨道,“老夫人,当真是厉害着呢。”

  到了容山堂,徐氏正抱着孙儿康康玩耍,见了宁晏,脸上笑意不曾褪下,问她今[ri]如何,可有为难之处,宁晏一一作答,又将拿不准的事问她,徐氏笑着道,

  “你自个儿拿主意,你做事有成算,又没有私心,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

  康儿在她怀里闹腾着要下来走,徐氏又弯腰将他放下,身旁的女婢立即接过孩子,牵着他在屋子里的圈椅边儿转悠,徐氏目光时不时落在孙儿身上,又与宁晏道,“放开手脚去做,不要怕,一切有我担着。”

  宁晏望着她那张菩萨脸,当真是无话可说,徐氏就像是一面密不透风的墙,穿不过,看不透,绵密周全,明知她不可能有几分真心,却无法讨厌她,这样的本事,也难怪国公爷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只要徐氏不寻她麻烦,她也乐意与之相安无事。

  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宁晏出来容山堂,在对面的穿堂[kou]遇上了来接康康的秦氏,秦氏眼角依然挂着泪,不知在想什么,神[se]不济,迎头撞上宁晏愣了一下,旋即面露灰败,唇锋冷峭,

  “父亲嫌恶我,你终于满意了?”她也是经婆婆提点才晓得宁晏当初不肯接中馈是想[bi]着她填平账目。

  宁晏抱着手炉,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弟妹,用尊严换五千两银子,值不值?”

  扔下这话,宁晏便绕她离去。

  秦氏雪白的脸顿时胀得发青发紫,窘迫的半晌不语,就连那平[ri]张扬的眉梢也褪得消沉。

  是啊,她这两年汲汲钻营,不过是收获了五千两银子,但她失去了公婆的喜爱,连带在下人面前也抬不起头来,那个一直被她瞧不起的小姑娘,却是不声不响震慑了所有人,就连公爹对她也不敢随意置喙,越发将她衬得像个跳梁小丑。

  宁晏一句话将她剥了个干干净净,秦氏心头骤然涌上无限的屈辱与懊悔,眼底的泪再是抑制不住,绵绵落了下来。

  夜里,邵管家将宁晏要的那些清单账目全部[jiao]给陈婶子,陈婶子送来给宁晏瞧,宁晏一字不差看下来,各家人情礼基本已送出,送来国公府的礼单也不少,云蕊之临产在即,就算办满月酒也是年后去了,余下过年还需开支一千多两便足够。

  秋收的租子进了账,除去粮食,[rou]类,实收银两只有万两,再看明年的预算总额,缺[kou]足有两万五千两还多,这笔金额太大了,宁晏又重新将预算的条目掠过,再瞅一眼那些庄子与店铺,按着眉心寻思。

  无外乎是开源与节流,主意是有,就是阻力太大。

  瞧着账目便可知,过去那些年,排场没减,派头依然足足的,进帐却越来越少,宁晏苦笑一声,国公爷可真是扔了个好摊子给她。

  嫁过来之前,燕家便是宁家无法仰望之所在,谁又料到内里是如此一笔烂账呢。

  果不其然,这些高门大户,面上光鲜华丽,关起门来,谁也不知谁的艰辛。

  原是想等燕翎回来,讨他个主意,夜[se]初降时,云旭便来传话,说是燕翎今夜被留宿皇宫,回不来了。

  连着[ri]燕翎均未回府,宁晏也猜到年关事多,不知他在衙门住的舒适否,穿倒在其次,他那人身子结实,跟个火炉似的,定不怕冷,就是吃食怕是没那么[jing]细了,宁晏思来想去,在腊月十八这一[ri]下午,亲自下厨做了道菜,着云旭送去官署区。

  云旭到五军都督府也是[shu]门[shu]路,先去了当值的值房,哪见人影,一问得知人在内阁,一路小跑,过了承天门,到了午门,便见弟弟坐在城楼下的值房里喝茶,云旭拂了一把额汗,气喘吁吁凑过去,“世子还没出来吗?”

  云卓坐在锦杌上磕着瓜子,“没呢,陛下也在里头,怕是一时半会出不来,”又瞅了一眼哥哥手里拧着的食盒,隐隐闻到几缕清香,“这是夫人送来的?”

  云旭斟酌一番,到了晚膳的点儿,即便皇帝在,也定会传膳,夫人一片心意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了,从弟弟手中拿过腰牌,又扔了一锭银子给守门的校尉,钻进了右侧的内阁值房,论理,平[ri]这里哪有他们兄弟站班的地儿,实在是太后与皇帝宠幸燕翎,连带他们兄弟在宫里也混了个脸[shu],到哪儿总能遇见认识的,打个招呼也就进去了。

  皇帝正与心腹大臣在内阁议事,外头门廊候着一圈官员与内侍,天[se][yin]沉,又有下雪的迹象,呼啦啦的风跟刀子似的劈过来,庭中有一亭亭如盖的大槐树,好歹能遮些风雨,云旭将食盒抱入棉衣内暖着,扫了一眼,便看到皇帝身边的小岳公公带着人等着传膳,二人也是[shu]悉的,云旭凑过去说了几句客气话。

  片刻里面递出传膳的话,小岳公公早有预备,一扬拂尘,示意内侍进去布膳,云旭又笑眯眯扯住他胳膊,袖子撞在一处,悄悄递了一锭银子,顺带将食盒也给了他,小岳公公深知燕翎身份贵重,不敢怠慢,进去后,趁着内侍布菜时,不着痕迹将食盒奉到了燕翎的桌案前,小声道,“世子夫人遣人送来的。”

  燕翎微愣,接过食盒打开,打头是一盅[ru]鸽山药汤与一大碗白米饭,第二层搁着一碟藕丁炒[rou],再往下则是一盘东坡肘子,最底下还淌着一层热水保温,燕翎看着热腾腾的菜肴,心也跟着暖了,连带那夜心里呕着的不适也烟消云散。

  都是家常的菜,燕翎也没多想,将菜肴摆好,就着那晚白米饭便准备动筷子。

  礼部尚书施源眼尖,发现燕翎面前的菜盘与他们都不一样,便打趣道,“世子,这莫不是尊夫人遣人送来的?年轻夫妻就是恩爱,一[ri]不见都是惦记着的。”

  燕翎面[se]平静,并未反驳。

  皇帝立即抬眸,目光就这么钉在了那盘菜上,问道,“翎儿吃得什么菜?”

  燕翎筷子已经抬了起来,闻言只得收筷欠身回道,“一盅[ru]鸽汤,一盘藕丁,还有一盘东坡肘子。”

  皇帝隔着两个桌案,已闻到了那沁过来的[rou]香,滑而不腻,金灿灿的东坡肘子散着诱人的光泽,忍不住咽了咽[kou]水,“翎哥儿好福气。”

  再看自己桌案前的五菜汤,顿时不香了。

  当皇帝的总不能抢外甥的菜肴,愣是[bi]着自己忽略幽幽传来的香气,开始埋头用膳。

  燕翎这厢也立即夹了一块藕丁塞入嘴里,嚼了一下,整个人就愣住了,不可置信垂眸,硬是盯了半晌,有些舍不得动筷,又迫不及待想动,这会儿眼前这盘菜不仅仅是菜,那盅汤也不仅仅是汤,而是一汪[chun]水。

  燕翎的心,一下子被温水浸润,软绵软绵的,跟要化开似的。

  只是他这个人,情绪极少外露,吃相也是极好,专心致志享用他的独食,连对面内阁首辅唤他几回都没听到。

  皇帝看不下去了,吃独食就算了,还能这么旁若无人就不对了,他清了清嗓子,

  “燕翎,程阁老与你说话呢。”

  燕翎这才将思绪[chou]回一些,看了一眼皇帝,视线挪向对面的程阁老,开[kou]便是,“有什么事不能吃完饭再说?”

  程阁老给噎住,虽说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可他们这些大臣年关时节都顾不上回府,[ri][ri]扑在公务上,哪顾得了那么多,还想怼燕翎几句,旁边吏部侍郎戳了戳他的肩,“首辅,人家世子夫人单独给世子开了小灶,正吃得带劲,您就别打搅了。”

  程阁老无语了,印象里燕翎跟他一般,忙起公务来爹娘都不认识,今[ri]一顿饭把他给黏糊住了,年轻人哪,首辅摇摇头。

  燕翎那盘东坡肘子太香了,这道菜可是今年明宴楼拍卖会上出现过的菜,燕翎想起淳安公主提过,拍卖宴上菜式平[ri]买不到。

  别人买不到,他的妻子单独给他做。

  这会儿别说肘子,就是盘子都给它吃掉。

  肘子[se]泽艳丽,烂软细嫩,被切得不大不小,正好一块入[kou],燕翎吃相再文雅,那股香气是压不住的,皇帝已经不由自主往他这儿瞄了好几眼,吴奎看不下去了,慢慢挪到燕翎跟前,肘子与藕丁已经动过筷子,自然不能呈给皇帝,但那盅[ru]鸽汤还没动呢,于是小声道,

  “世子,今[ri]御膳房给做了好几样汤食,而陛下恰恰许久不曾尝[ru]鸽,不如这道[ru]鸽汤便换给陛下尝尝?”

  换作平[ri]别说是一盅[ru]鸽汤,一坛他都给皇帝抬过去,这回...燕翎不经意地往堂上瞥了一眼,他那亲舅舅正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燕翎沉默片刻,搁下筷子,端起那犹有些发烫的瓷盅,毫不犹豫饮了一[kou]。

  吴奎:“.......”

  皇帝:“......”

  这外甥白宠了。

  宁晏饭菜的分量比不上御膳房送来的分量,燕翎尚未吃饱,但吃过宁晏的菜后,他真的吃不下别的,瞥了一眼御膳房送来的四菜汤,碍眼,二话不说端给旁边几位大臣,这位大臣坐在燕翎身侧,闻着他的香味是够够的,这会儿燕翎把自己看不上的膳食扔给他们,心情就变得很复杂。

  讲武比试的方案已定下来,依然由他这位都督佥事总揽。燕翎回到都督府,将任务分派下去,抬眸看了一眼天[se],风雪又厚又急,一阵寒风裹挟着雪渣子拂入他的眼,燕翎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逆着人群往宫门[kou]走。

  他已[ri]未归。

  飞身上马,疾驰在薄暝里,灰蒙蒙的苍穹,漫天飞舞的大雪,在这一片呈现暗青的天[se]里,炊烟冉冉而起,往年年关,他整整一个月都住在皇宫,如今那被他守护的万家灯火中,有一盏,牵绊住他。

  燕翎回到府中,几名幕僚迎了上来,

  “世子,乌[ri]达那边有动静了。”

  自乌[ri]达入京,燕翎便着人暗中盯着他,乌[ri]达去过的地儿,见过的人,事无巨细都要报给他,此事乃重中之重,燕翎不敢含糊,带着人便去了书房。

  宁晏今[ri]晚膳吃了羊[rou]火锅,这会儿浑身暖洋洋的,披着件织锦赤羽斗篷,便沿着明熙堂往前,四处转转消食,暮[se]已沉,她立在廊芜下望着漫天浇下来的雨雪,雪沫子泼在她面颊,冰冷刺骨,却是[shu]悉的感觉,往年越到年关,她心里越排斥,除了她那偏僻的小院子,四处均是喧闹迭迭,炊烟袅袅。

  今年不一样了,她嫁人了。

  风雪越发急了,如霜担心她冻着,指了指院子里头,

  “这里临湖,寒风刺骨,咱们去里边避一避吧。”

  宁晏顺着她话头便从角门穿入院内,里面是燕翎的书房,正打算顺着石径往杏花厅方向去,听见院墙里面传来说话声,宁晏止住了步子,云旭抱着一摞文书出来,正巧撞上宁晏,笑呵呵行了个礼,“夫人,您过来的正是时候,世子刚忙完呢。”

  话落,却见燕翎与几名幕僚边说边往外走。

  幕僚们瞧见了宁晏哪还敢迟疑,余下的话都收住,匆匆行了礼跟着云旭往前头去了。

  燕翎披着一件鹤羽,岳峙渊渟的身影,立在门[kou]的廊芜下,他是打算去明熙堂的,目光怔怔隔着风雪望过去。

  月洞门外,簌簌扑落的雪中,立着一人。

  墙角挂着一盏琉璃风灯,灯芒悄悄在暝雾里撑开一片融融天地,恰巧照亮她那张脸,她像是宫廷画师下的美人,眉目[jing]致,无一笔是虚就的,笑眼弯弯,带着几分腼腆与柔雅,

  “我逛着逛着就走到这来了....”告诉他,并非刻意打搅他。

  燕翎凝望她,胸膛是炙热的,那自内阁厅堂时而起的情绪,仿若渐渐被烧开的茶水,慢慢翻滚而出,他一字未言,跨出门槛,伸出宽大又温暖的手掌,将她整个柔荑给握住。

  宁晏回过神来时,人已被他牵着上了廊庑,风雪被他挥退在身后,他侧脸坚毅而秀挺,偏眸朝她看来时,眼神是寻常的,但手中的力道紧得发烫。

  这是他第一次带她来书房,进入他私人的领地。回想数月前她来探伤,他立在门外未做邀请,如今毫不犹豫就牵着她进来。

  掀帘入内,便有热气袭来,燕翎不惯用炭火,几位幕僚却有些惧冷,这会儿屋子里正烧着兽金炭,燕翎将宁晏牵至矮塌旁,将炭盆往她脚前一推,

  “暖暖身子。”

  宁晏便坐了下来,出门时她身上热着,并不曾捎手炉,走了一段路,自然是冻得慌,伸出又白又嫩的小手,悬在炭盆上烤。

  云卓送进来一壶热茶,燕翎接过搁在她旁边的高几,替她斟了一杯茶,看着她,“你坐一坐,我还有几道文书要批阅。”

  他并非没事,原是想去后院瞧一瞧宁晏,兴许夜里又要赶回皇宫,既然她来了,索[xing]就忙一会儿公务。

  宁晏乐意陪着他,笑道,“您忙吧,我就坐一会儿。”

  记得周嬷嬷告诉过她,燕翎书房是国公府重地,非心腹不许入,想必这里有不少军机要密,刚刚进来时随意瞥了一眼,里面曲折幽深,怕是别有天地,她想起外祖父的书房,存放着大量百肆的资料文书,南洋客商的名录之类,里层外层,好几个暗间,想必燕翎书房更加复杂。

  宁晏没有窥探旁人隐秘的习惯,眼神也不四处乱瞄,静静坐着,待烤暖和了,便抱着茶盏喝茶。她并不知燕翎是因为那份食盒冒雪而归。

  夫妻二人一个坐在东边的矮塌上烤火,一个端坐在西侧的桌案后批阅文书。

  安静如斯,又格外惬意。

  时不时看对方一眼,脑海莫名地就浮现“红袖添香”四字。

  燕翎批完第道文书,抬眸看向她,她斗篷四周有一圈白绒绒的兔毛,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便嵌在其中,如玉生华,她模样太乖巧了,乖巧地让人想欺负,几[ri]不见,不是不想的,她就这么在他视线内,触手可及。

  怕干扰他,宁晏规规矩矩坐着不动。

  燕翎现在也很清楚,妻子骨子里是个顽皮的,便往东侧书房指了指,

  “你若坐着无聊,便去里面瞧一瞧,那里有许多书册,兴许有你喜欢的。”

  宁晏是真的无聊,头一回进来也不敢造次,眼下燕翎主动邀请,那说明她是能进去的,便笑着趿鞋起身,“那我去寻本书看看。”

  裙摆一晃,有[shu]悉的梨花香溢出来。

  燕翎握着笔,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博古架后,这会儿当真有几分红袖添香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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