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孙怡说要放手，王野顿时新生警觉：“喂喂喂，开荒一团的团长大人，我敬爱的师姐，你还风华正茂，貌美如花，纯情处女，不至于就这么寻了短见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死了？”孙怡哭笑不得，“我只是说，该放手了。”

　　王野眨了眨眼，确信孙怡想要表达的的确不是自杀的意思之后，立刻关切地问道：“你开荒的时候被打到脑袋了？还是被什么灵吸怪吸过脑浆导致性情大变了？”

　　孙怡一把推开王野，然后摊了摊手：“但凡你还有那么一丁点同情心，就应该不难理解我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我最近可是遭受了两次严重到惨烈的打击，性情大变也不奇怪啊……”

　　“终于变得喜欢男人了？”

　　“想都别想。”孙怡嗤笑着摇了摇头，“好了，不用安慰我，我也没那么难过，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加奈子说的其实没错，我只是人，不是神，我扛不住天下野生种的命运，我就连镇守府那一千多人的命运都扛不住。在这个世界里，我作为野生种，能保住自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孙怡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甘心，但更多还是释然：“就当这是现实主义吧，从今以后，我要为自己而活了，只有先把自己活出个模样，才能奢望去改变他人。”

　　“……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这一步早晚还是要走的。她们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我的羽翼下，我也不可能一辈子折断双翼去庇护她们，孩子长大了，就该独立了。”

　　——

　　当孙怡回到溪灵镇的时候，立刻就被包围起来。

　　“长门姐，这里有两份文件需要你尽快处理一下，一个是关于维护工坊二期改造，一个是金刚姐打算近期冲击一下三星级，两件事都要你点头才能继续下去，已经不能拖了。”

　　“长门姐，这是雾岛姐整理出来的近期情况汇总表，请您过目一下，她说大灾之后需要尽快反思吸取教训，不知道长门姐什么时候有时间组织召开一次全体会议？”

　　“院长，晴子的病情又开始反复了，造化丹已经用完，不知道能不能请院长尽快再调一批过来？”

　　“长门姐……”

　　十多位风华正茂的少女，各自带着紧急的事情堵在孙怡面前，然后，目光中不约而同地带着同样的期待，期待她们敬爱的姐姐能够谈笑间将所有的难题一一解决，为她们指出一条宽敞明亮的道路。

　　过去十几年间，这一幕已经反复上演了不知道多少次。

　　朝日镇守府很大也很小。说它大，因为在鼎盛时期，镇守府的影响范围已经辐射到樱岛境外，与华夏、歌凯等超级大国建立了联系，在野生种群体中更是大名鼎鼎，尽管正式成员只有一千余人，却能主宰遍布世界各地的几百万人的命运。说它小，则是因为这间镇守府永远都只围绕着一个人来运转。它的几乎全部决策，都是出自孙怡的那间不到五十平米的院长办公室。

　　这本就是一个畸形的治理结构，但一直以来，孙怡都用自己过人的才干和热忱支撑了下来。

　　然而这一次，面对妹妹们的期待，孙怡只是带着笑容说道：“把所有人都叫来，我有事情要宣布，很重要。”

　　少女们虽然惊讶，却乖巧地依言照做，手中的紧急公务都被暂时压了下来。对她们来说，院长的命令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只用了二十多分钟，朝日一系的少女就都聚集在医院附近——时至今日，依然有几十位少女的伤病没有痊愈，住在病房之中。而为了照顾她们，孙怡将集会地点就设在病房边上。

　　“好了，人到的也差不多了，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孙怡一边缓缓用目光扫过身边人，一边轻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正式辞去院长的职位。”

　　下面安静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是一阵惊诧甚至尖叫声。

　　“长门姐，你在说什么啊！”

　　“院长？这种玩笑不太好吧？”

　　“辞职？这又是什么把戏啊，这个时候不要吓唬我们啊……”

　　孙怡摇了摇头：“我不是开玩笑，这次镇守府之变，我身为首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我轻敌大意，不会让大家遭到这么多折磨。”

　　“长门姐，那根本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强行把责任归到自己身上！？”

　　“是啊，院长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你这么说只会让我们更难受……”

　　孙怡看着义愤填膺的少女们，有些欣慰，但同时她也能看到有些少女的目光中隐含赞同。

　　无论她对孩子们有多好，终归不可能所有人都和她一条心，尤其那些没有得到火种移植的普通人，和野生种之间总是有一层隔阂。这次的事情里，觉得自己纯粹是遭受牵累，对孙怡暗含怨恨的人也是有的。

　　孙怡并不恨这些人，却也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对这些怨恨视而不见。

　　“不要道德绑架。”孙怡开口，“我做错了事，害大家吃了苦头，自然会招惹怨恨，这是天经地义，没必要去否认。”

　　“可是，长门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啊，就算偶尔有失误，但人无完人，这也是天经地义啊。不可能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我相信就算再挑剔的人也得承认这一点，所以，你为什么要辞职呢！”

　　孙怡笑了一下：“因为我累了。”

　　“啊？”

　　这个答案明显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少女们以为孙怡是出于自责，出于环境的压力，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却没有一个人猜到，孙怡会说出这样的答案。

　　“我在院长这个位置上已经做了太久，真的是有些累了。所以，就让我退休吧。”

　　孙怡说自己累了，在场的少女们竟没有一个人能开口说话。

　　是啊，这些年，孙怡做得实在太多，她牺牲得也太大了，以至于人们想不到任何理由挽留她继续为大家牺牲自己。但是，少女们也实在没办法畅快地接受孙怡的辞职。

　　她们根本没办法想象一个没有孙怡的世界。

　　“可是，可是，长门姐，你走了以后……我们要怎么办？”

　　孙怡说道：“我自然是已经选好了继任者。”

　　少女们的目光立刻聚焦到雾岛身上，这位戴着眼镜的短发少女立刻紧张起来。

　　作为孙怡的秘书舰，她在战斗能力方面并不算特别出色，可是处理镇守府的各项公务方面，没有人能比她更熟练。孙怡不在的时候，经常全权委托雾岛管理镇守府。

　　虽然没有孙怡的惊才绝艳，虽然没有孙怡的胸襟和魄力，雾岛却无疑是个非常细致认真，堪称合格的领导人。她在孙怡身边辅佐了多年，也有足够的威望。很多人都曾在玩笑时说，如果孙怡退休，下一任院长非她莫属。

　　只是谁也没想到，孙怡居然真的要退休了，那么雾岛呢，做好了接任的准备吗？

　　正当雾岛本人在扪心自问的时候，孙怡又开口了。

　　“我卸任后，由佐藤加奈子担任新任院长。”

　　“是，不胜惶……”雾岛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然后怀疑是否出现了集体幻听。

　　刚刚，长门姐说是由谁来接任院长？

　　人群中，佐藤加奈子一个踉跄，双腿有些发软。

　　长门姐，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作为叛徒，我早就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但是，为什么你要让我来做这件事？

　　面对所有人的不解，孙怡说道：“就当是我的任性好了，佐藤加奈子虽然威望不足，能力有限，甚至都不是野生种，但是……她却有着你们其他任何人都不具备的特质。相信我吧，她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领袖，雾岛，至少答应我，在五年之内，认真辅佐加奈子，就像你辅佐我一样。”

　　雾岛满心不甘，但面对孙怡诚挚的目光，她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我知道了院长，我会竭尽所能……不过，五年之期？”

　　孙怡说道：“从我之后，院长之位一任五年，可以连任但原则上最多连任两届。至于继任人选如何确定，那就是未来五年内你们要决定的事情了。”

　　听到这里，人们终于可以确定，孙怡是真的打算卸下院长职位，将一切都交给佐藤加奈子。

　　沉默中，雾岛又问道：“院长……长门姐，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说佐藤加奈子身上，有其他任何人都不具备的特质，请问那究竟是什么呢？”

　　孙怡答道：“这些年来，她是唯一一个敢对我大声说不的孩子。”

　　——

　　给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答案后，孙怡背对着身后少女们的啜泣声，离开了集会的会场。

　　会场外，王野等候已久。

　　孙怡一步步走上前去，步伐越发显得轻盈畅快，待最后一步迈出时，她更是发出一声清啸，身形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在她身后，两道洁白的羽翼舒展开来，在月色下格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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