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想你应该比我明白。”

  李治一怔：“我明白什么？”

  李云霄淡淡道：“子弱母壮，宫内必乱，宫乱，便天下乱。”

  “从史册记载来看，过去许多国家和朝代，之所以发生动乱，四分五裂，多是因为皇帝年幼，而皇太后健盛的缘故。”

  “帝王啊...无上的权威和无边的享乐，世间没有什么人能不为所动，不为其所腐蚀！若想抵挡这些诱惑，所付出的忍耐，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就比如你，自从夺回长孙无忌大权之后，疆土是扩大了，但你不觉得自己过于放纵么？”

  “帝师，咱们聊的是他们，您老往我身上说什么呀。”

  李治有些尴尬的不知道往哪看，最后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我说你怎么了？说你是轻的，你要是年轻点，这顿打，你肯定是逃不掉了！”

  “行啦帝师，权力确实会让人心动，所以我才问，这几个孩子，谁比较合适啊。”

  李云霄摇了摇头。

  “你若离去，皇太后常年寡居，你有没有想过，在贤德的人，也难免骄奢淫逸。”

  “而骄奢淫逸又大权在握，又有谁人能够制止她？”

  李治一脸正色道：“您是说，媚娘会独权，架空自己的孩子？”

  李云霄摇了摇头：“我不是神，不是事事都可知晓。”

  “我只在乎盛世能延续到何时，何时又能真正天下一统。”

  李治点了点头：“是啊，莫说您与太史令还有袁天罡还在时，便为天下付出甚多。”

  “帝师已经穷尽人所不能，心怀大唐苍生。”

  “但我今天我还是要与您说一句，这世上，纵然强如始皇，也征服不了历史，逃脱不了宿命。”

  “帝师纵然心中有愿，也恐有力穷，若有朝一日您无力在管，不如归隐山林，寻一处静修之地。”

  李治这段话发自肺腑，他不知道李云霄经历过什么痛苦，但他了解人王朝更替的命运。

  李云霄听到李治这番话后，缓缓抬起头看向李治。

  那双深沉的眸子中，似有一抹紫金之色闪烁。

  “你认为，你真的了解我么？”

  李治忽然被这双眼睛给震慑住了。

  当朝数十载，他还是头一次在真正意义上，以气势低下了头。

  “天，不过是只认强弱，不认对错的混账罢了，真正对错，都是强弱的一部分。”

  “天是公平的，但这个公平在于绝对的弱肉强食！我强他弱，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对的！”

  说到这儿，李云霄眼眸中闪过一抹惆怅。

  “许多事啊...或许只有天知道，你们的事情不过是小打小闹，历史的宿命会有，但它，最终还是会碰到我！”

  “我始终坚信，天定胜人，人，定兮胜天！”

  这话李治自然明白。

  天的力量可以决定人,按照天道规律行事，便势不可挡。

  而人的力量,也能够克服自然阻碍,改造环境，战胜天意约束。

  “帝师说的是，那倒是我多虑了，行了，此事不提，麟德殿已设下酒宴，不如您与我一同过去？”

  见李云霄不吭声，李治继续道：“给个面子吧，这么久没见，我又亲自走上来的，你看我这要是自己下去，那群大嘴巴...”

  “行了，走吧。”

  李云霄将王八放进小口袋别在腰间，带上龙泉剑站起身。

  李治也一脸笑意，跟着走了出去。

  ....

  麟德殿，乃是麟德年间修建的宫殿，故，名麟德。

  此地是专门用来举行御宴的地方。

  在几天前，李弘李贤等人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为父母接风洗尘。

  跟着来的还有长安城内的皇族成员，以及大臣，还有一些门阀世家的家主，都想来瞻仰。

  而他国使臣也有，只不过占了极少数，其中一个使臣乃是新罗的人。

  自从百济高丽覆灭，一些百姓就逃到了他们的地方定居，寻求保护。

  但新罗看到二国覆灭后，不敢救助便把他们都拒之门外。

  而后又主动派遣美女与重宝进贡，与大唐称臣，又广学中原语言，时至今日，新罗的国语，已经成了中原语，而原本的语言都成了过去。

  不得不说他们的做法很聪明，国主很聪明，因为他们这种人做法，虽然被同化了，但他们免除了被灭国的风险。

  众人齐聚欢聚一堂，李治与武媚娘举杯含笑。

  但眼眸时不时的看向李弘时，眼中的忧虑还是隐藏不掉，而且李弘在宴会上虽然面带微笑，但滴酒不沾，也让不少人都猜测他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好在李贤能说会道，李显会讲笑话，跟李旦二人说相声似的，逗得不少人捧腹大笑。

  太平公主掺杂在中间，虽然话不多，但也能跟着玩上两句，气氛还算不错。

  而李云霄就盘坐在桌前，自顾自的吃着东西，龙泉剑就那么放在桌上，也没人敢说什么。

  手持兵刃进来，估计破天荒也就李云霄一人了。

  就在众人欢庆的时候，李弘一口饮尽杯中茶水，脸色有些苍白的站了起来，随后缓缓来到中央位置，对着李治与武媚娘跪了下去。

  这一下，整个大殿内都安静了下来。

  李治与武媚娘对视一眼，皆是一脸疑惑。

  “弘儿可是有事要说？”

  李弘低声道：“儿臣受命监国，私处三品官员，废除武敏之姓氏，恳请父皇母后责罚！”

  李治叹息一声，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个。

  “那杨建成私调守卫欲与贺兰敏之欺辱我朝中大臣，死不足惜，你何来罪罚？”

  武媚娘也附和道：“不错，武敏之胆大包天，贼喊捉贼，他暗地勾结文官，目无皇威，无法无天，也是该死！”

  “行了，赶快起来，像什么话。”

  李弘听到母后的话，并没有站起身，而是继续道：

  “孩儿身体不佳，不能处理政事，国危之时无任何建树，哪怕处理事情也是依靠李义府与狄仁杰两位宰相，还有弟弟照顾。”

  “儿臣深感愧疚，有负父皇母后之信赖，也有负...”

  说到这儿，李弘竟落下泪水。

  李云霄正架起一道菜，听到这儿，不由的顿了一下，淡淡开口：

  “太子当以立德为首，立功为次，你德深志重，无悔于心，更无愧于人，这，便足够了。”

  李治点点头：“帝师所言甚是，弘儿，还不快起身？”

  李弘不肯：“儿臣还有一事想要请奏！”

  “那你起来说啊！”

  李弘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儿臣染疾，心情烦闷，一日闲游之时在宫中遇到两名女子，她们与宫内婢女奴仆不同，也不是嫔妃。”

  “二人身形憔悴落寞，见到儿臣时连连叩首，神色惶恐，儿臣打听过后才知道，二人乃是儿臣的庶姐。”

  “儿臣觉得，父皇与母后恩德天下，定是忙于朝政，忽略了二人，所以儿臣斗胆，请您将二位公主出降，莫要再让她们苦守寒宫了。”

  一席话讲完，李治与武媚娘都怔住了。

  李治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么多年，萧淑妃早就跟王皇后被流放。

  而萧淑妃跟他生的两个女儿却被他给忽视了。

  这么多年都未在见过她们，若不是李弘提起来，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两个人。

  虽说萧淑妃被判罪人流放，但两个亲生女儿却被留了下来，现在想想，还真是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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