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果淡笑道：“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的内力并不比你弱多少，这是我的果，逃不掉，也改变不了。”

  “多年前我本就该死了，但我知道肯定会有人再来寻我，便托人用娆疆术法沉睡，前几日才醒过来。”

  “本以为来寻我的会是袁天罡，也应该是袁天罡，没成想竟是你，呵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张果淡言道：“现在，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会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李云霄收回手掌，淡言道：“我这一生，逆天事，改天命，武曌没有屠戮李唐宗室，李隆基也没有留下污名。”

  “除我之外，没发生造反的事情，吐蕃等地归唐，百姓欣欣向荣，历代皇帝皆有美名，子孙亦可谓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为自己求过什么，几乎没有一日虚度光阴。”

  “难道我这几百年的努力，真的抵不掉我逆改天命的报应么？”

  张果喘着粗气，呵呵笑了起来。

  “你了解，甚至可以窥视所有人的内心，但你唯独不了解你自己。”

  “我不了解自己？”

  “不错！常言道未知苦处，不信神佛，你经历了许多人几辈子都尝试不到的苦处，反而更坚信这世上没有神佛因果了，殊不知，因果是日积月累的，你的果虽然我看不见，但能猜到，这个选择权，一定是在你自己！”

  “帝师，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很多事情的答案，你明明已经知晓，但你不肯去认，非要找到另一条出路。”

  “这是对的，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了，谁都会为自己，或是身边的人着想，这是人性。”

  “但你的人性，早就不纯粹了，帝师...不良帅...”

  “这一声叫喊，自开始，便是一生永无回头，永无尽头的使命！”

  “可你既想要保留人性，又想要掌控一切，要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李云霄点点头：“我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但慧极必伤我不认，我觉得应该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而且我也清楚，我与许多人都不顺路，也走不到最后，但还是会去看他们一眼，尽我所能的改变他们的命数。”

  张果出言打断：“但正因如此，即便你最后名满天下，拯救苍生，你也再也不是自己了！”

  “原来的那个天下百姓都口口相传的帝师去哪儿了？你现在难道不是一头恶鬼吗？”

  “我是来请教解决之法，不是来与你争吵，你是谁，我是谁，不重要。”

  张果强撑着身子，靠在墙壁淡笑道：“你说的不错，那么，你可愿听一个故事么？”

  “我可以不听么？”

  张果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报应是因为什么吗？”

  李云霄点点头：“好，请说。”

  张果喃喃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某些人死了，会促使另一个人诞生，甚至接管那人的意志。”

  “有些人本来是善，但经历一些事情，又变成了恶，有些人本是恶，但过后会向善，比善人还善，这些都是宿命，但往往就会有人突然切断他们的宿命，导致善人从恶，恶人还未变好，就葬送了。”

  “想当初，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自以为通晓观星望气之术，初入大天位便游历天下，满腔热血的想要拯救苍生。”

  “有一次我听说娆疆出现一个五毒教，其教众为了研制衍香蛊，控制尸体，残害无数无辜之人，我没有多做任何想法便去寻找此教众。”

  “到那之后，我寻到了那个五毒教的根据地，与其发生了一场大战。”

  “那一日，我杀了六百多人，其中信仰五毒教的普通人就有几百，而在我想要毁掉衍香蛊时却发现，衍香蛊被一个脸上纹着蝎子刺青的小女孩带走了。”

  “我张果惩恶扬善向来从不手软，可看向那个小姑娘的时候，我犹豫了...”

  说到这儿，张果怔怔的看着李云霄：“我在那个小女孩的身上，感受到她命不该绝，若是杀了她，娆疆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那时会有更多的人死...”

  李云霄一脸淡然：“然后呢。”

  张果继续道：“我以为那是做善事，可谁知，正因为我解决了五毒教，导致那里被另外一个更严重的教派给控制住了。”

  “玄天教？”

  “不错。”

  “我任性妄为，不顾天下大局，促使了玄天教吸收了更多的人进去，也导致更多无辜的人死在了他们手里。”

  李云霄有些嘲讽道：“所以你自那以后潜心修道，不理世事，想要避祸，甚至不惜贴近太宗，想要沾染龙气，对么？”

  张果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你可真是个可怕的人...”

  “你说的不错，当初我确实是害怕死于非命，特别是害怕像现在这般浑身脓疮，生不如死。”

  “所以我与太宗达成约定，时候到了，便出面相助于你，而太宗，让我在他身边待足八十一日。”

  李云霄淡言道：“现在，后悔么？”

  张果点点头：“确实有些后悔，但还好，我死前，能看到一个不会后悔的人。”

  张果缓缓平躺下去，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帝师，多数人的命运轨迹皆是负担，而非光荣，有了我这个例子，相信我说再多的话，你也绝对不会逃避。”

  “因为你与我不同，你无法接受那种未知的后果。”

  李云霄缓缓站起身：“我觉得我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张果哈哈一笑：“那你的选择一定举步艰难。”

  “当然，我指的难，是根本不可能有完美的事情！”

  李云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看着张果点了点头：“谢谢你让我知道了想知道的。”

  “你当年放走的那个小女孩，曾相助于我，多谢你当年没杀了她。”

  话音落下，李云霄没有收到任何回复，因为张果，已经没了气息。

  他走的很平静，嘴角始终挂着淡笑，仿佛已经听到了李云霄说的话。

  李云霄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初在十二峒，六峒主似是有话想说，明白了她为什么相助自己，也明白了，她为何只提出一个条件，因为另一个条件，张果早就替他完成了。

  想来，那个六峒主，早就知道李云霄会来，而她的任务，便是相助李云霄...

  李云霄走出门外，眼眸看向右边，发现有一处挖好的坟坑。

  “顾全大局我会的，但我依然可以找出既能顾全大局，亦能破掉宿命的办法...”

  没有多耽搁，将张果安葬之后，李云霄便起身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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