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郎机火炮的出世，足以引起许多人的觊觎，就算这些人明面上碍着他家主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可背地里的小动作谁又管得了，而若真的等有人抢到了那凶器，就已经没有人管得了了。

        所以，颜轻尘是一定不希望有人去跟他抢的。

        可是，他之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李过，下手之狠，心肠之毒，实实在在给每个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更何况李过跟了他那么多年，到最后还是想从颜轻涵的手上保住他的命，虽然最后也知道他是早有准备的，但到底李过对他还留着一份情面，却被他毫不留情的除掉，这里目睹了一切的人难免有些心寒。

        如果现在他再有什么不好的动作，只怕颜轻涵还没出手，西川就要先乱了。

        所以，给这些人的警告，他通过西山书院来给。

        西山书院说是书院，但其实跟西川任何一家门阀大族都没有区别，是一个强有力的势力，它对颜轻尘是绝对的服从，又不是颜家的任何一项产业，这种特殊的身份让它在西川也有了特殊的地位，能从很多方面压制其他的那些大家族。

        所以，当这个人的船一出现，就有第一批人走了。

        第二次，是他出现在大门口，以内力震开了身上所沾染的水汽。

        这是武力威慑。

        当然，在武力威慑之下，还不一定有人会立刻走，毕竟走得太狼狈了，可当他的话语中表示他自己是西山书院排行第二的学子的时候，那宾客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狼狈的逃走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会让那些人那么害怕？

        现在放眼望去，大厅内已经只剩下寥寥的宾客，剩下的这些人，除了铁玉山、安阳公子和唐家那样完全忠于我母亲，现在也是忠于我的，就是一些根本没有实力出海抢夺，完全置身这件事之外的家族。

        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颜轻尘。

        他毫不掩饰的嘴角的那一抹淡淡的笑意中，写满了自信。

        这时，他举起的面前的酒杯，扬声道：“来，请举杯。”

        ……

        这一场宴席不能不说气氛诡异，就算后来送上来的酒菜都是些山珍海味，珍馐佳肴，也免不了的让人味同嚼蜡，吃到最后，连离儿都觉得寡然无味，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平时她总是会去缠着刘轻寒的，今天却格外的安静，自然我知道是因为她的牙没长好的关系，刘轻寒大概也感觉到了一点异样，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多说什么，倒是颜老夫人，看见这样安分的离儿，扯得老长的那张脸上才没有了怒意。

        仿佛是这一次的事给了她很大的打击，这场宴席从开始到现在，颜老夫人没有说一个字，颜轻尘的话也不多，席间多少显得有些安静。

        吃喝了一会儿，颜轻尘才开口：“你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那学生抬起头来，平静的笑道：“就这样就好。”

        颜轻尘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毛。

        而我们一听，全都提起了警惕。

        我“明知故问”的道：“你们要做什么？”

        颜轻尘转过头来，微笑着对我道：“颜轻涵的事，总是要人去解决的。”

        我微一蹙眉：“你让他去？”

        “嗯。”

        “那你——”

        “我的腿不方便，暂时不打算离开成都。”

        “……”

        桌上的几个人连呼吸都乱了，而颜老夫人显然也非常意外，立刻变了脸色：“轻尘，你难道不去吗？”

        颜轻尘摇了摇头。

        颜老夫人立刻急了：“可是，你如果不去的话——”

        她忽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看，这一桌的人，几乎都和她一样的心情，连我都管不住脸上惊愕的神情，睁大了眼睛看着颜轻尘。

        他竟然不打算亲自出海去？

        原本这件事一出，我就已经认定了他一定会跟上颜轻涵，就连裴元修昨晚回来也在说，颜家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颜轻尘竟然并不打算自己去，而是让西山书院的一个学生代替他前去。

        这，就算不匪夷所思，也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我还有些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句：“你不去？”

        颜轻尘微笑着看着我：“姐姐怎么不相信我的话呢？”

        “……”

        我抬起头来，看了看主桌上这几个人脸上复杂的神情，一时也和他们一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的人，未知的未来的瑟缩和恐惧。

        然后，我看向了对面的那个人。

        这个学生却是一脸淡淡的，对上我的目光，还显出几分恭敬的朝我点头微笑。

        我也笑了一下，但眉心的褶皱不自觉的深了。

        |

        吃完这顿饭，我就带着离儿往回走，裴元修仍然是陪着药老先回南厢，我也没有多问，只是在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意外的看到素素在里面等着，眼圈红红的。

        “素素。”

        “大小姐。”

        她急忙走过来要向我行礼，我伸手扶住了她，低头看了看她有些苍白的脸庞，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叹了口气。

        之前那段日子是她向我告假，说是李过让她回老家去住几天，也是家里的人聚一聚，现在想来，李过只怕早就已经为颜轻涵那件事做准备了，把素素叫回去，一来是免得她看出什么来，给我们通风报信，二来，一旦他们事成，必然是要跟着颜轻涵走的，素素若还留在这里，只怕颜轻尘就没那么容易饶过她了。

        我轻轻的说道：“你表叔伯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哽咽着，点点头。

        我伸手去，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柔声道：“你不要太难过。”

        “……”

        “他做的事，不论对错，都是自己的选择，所以结果，也只能他自己来承担。”

        “我知道的。”素素哽咽着道：“我只是没想到，表叔伯他——竟然会有那种心思。他……”

        离儿抬起头来，看着一向做事妥当周全的素素姐姐这么难过，也有些心疼似得，自己跑到屋子里去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捧到她面前，素素给吓了一跳，急忙道：“孙小姐，这使不得。”

        离儿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她，又看看我。

        我微笑着道：“离儿这是心疼你，你总不好拂她的好意吧。”

        素素迟疑了一下，才慢慢的接过来，还说道：“下次再不要这样啊，孙小姐。”

        离儿点点头，也不多说话，又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我这才拉着素素到房里坐下，问她有没有人为难她等语，她都一一答了，当我提起我们要准备回金陵的时候，她才向我告假，说要为李过守灵守孝。

        我知道李过没有成家，也无儿无女的，加上他是背叛家主，被颜轻尘杀死的，老家的人只怕不敢得罪颜家，连来给他收尸都不敢，只有素素能出面给他料理一下后事了。

        我倒是感慨这个女孩子的善良和周全，当然也答应了，但显然也没有让她的心情好起来，她双手握着那杯茶，只来回的转动着，却没喝一口。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素素，你知道西山书院的事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像是有些意外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立刻回答道：“当初爷爷在的时候，说过一些的。”

        “那，你知道书院里有哪些学生？现在排行第二的学生是谁，你知道吗？”

        素素的脸上立刻掠过了一丝惊愕的神情。

        和之前在大厅里，那些见到那个学生的宾客几乎一样，惊愕中还透着一丝恐惧，她的眼睛都瞪圆了：“大小姐，为什么问这个？”

        我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自己问对人了：“你先告诉我，那人是谁？为什么你听到他，好像很害怕似得。”

        素素顿了一下，捧起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才对我说道：“大小姐恐怕不知道他们的事，我跟大小姐细说说吧。西山书院目前排行第一的是他们的大师哥，叫南振衣，自从傅先生离开书院之后，他就成了书院的先生。这个人文武双全，非常厉害，连爷爷都经常说，百年再难出一个，可是他好像不喜欢跟人交际，行迹也几乎不离西山，所以名气一直不大。可在西山书院，却是一呼百应，他的话有的时候比家主还更管用些。”

        “西山书院排行第三的，叫查比兴。那个人的模样有些奇怪，每天也是嘻嘻哈哈的，看起来有些荒诞放荡，爷爷不怎么喜欢他，可书院里一些学生倒很喜欢他。南振衣的行事比较严苛，书院里的学生如果触犯了规矩要受罚，都去找他求情，饶得过的他都能饶过。所以爷爷不喜欢他。”

        我点了点头，道：“但，你还没跟我说那个排行第二的学生。”

        素素看了我一眼，目光还有些闪烁。

        我渐渐能感觉到异样了，不仅那些宾客恐惧，素素也恐惧，甚至连提起他，都仿佛成了一个忌讳似得，我也没有再强迫她，只静静的等着，素素又喝了一口茶，才缓慢的说道：“那个人，叫萧玉声。”

        萧玉声……

        很普通的名字。

        比起南振衣，查比兴，这不过是个听起来有些风雅的普通公子的名字罢了。

        “这个人……”素素的声音又低了一些，轻轻说道：“他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学生，尤其剑术很好，西山书院的学生个个剑术都好，而他更是出类拔萃。”

        “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何至于颜轻尘如此看重他？

        “这是不特别，可是——”素素的声音更低了一些：“他有一个，谁也没见过的兄弟。”

        我的眉心一蹙：“谁也没见过的兄弟？”

        “对。”

        “那个兄弟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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