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9
chapter 10 破(三)
锦华杂志社亚城分社, 位于亚城市心的帝国大厦32层。
上午七点四十分,和煦阳光将这座海滨城市柔和包裹,海风吹拂, 气温适宜。
沈寂驾车将温舒唯送到了帝国大厦写字楼前。
“下午下了班别乱跑, 等我来接你。”
“嗯嗯,知道。”
“午就在你们单位食堂随便吃点。特殊时期, 尽量不要一个人外出。”
“嗯嗯,知道。”
“有事随时跟我打电话。”
“嗯嗯。”
“都记清了?”
温舒唯闻言,叹了口气, 收起补妆用的粉饼和口红,啪一下,把副驾驶上端的化妆镜给扣了上去, 扭过脑袋看沈寂, 眨眨眼, 语调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地说, “这些话,你从起床开始就在我耳朵边上翻来覆去地念叨, 我还能记不清么?我好歹也是新闻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知名大记者, 你把我当小孩儿呀?”
沈寂侧目瞧她。
姑娘今天化了淡妆, 一身职业装打扮, 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脚上踩一双五公分黑色细高跟,整个人比平日少几分稚嫩可爱, 多几分精明干练, 乍一瞧,倒真像个叱咤职场的女精英。
“你可是我宝贝儿闺女。”沈寂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儿, 揉两下,懒洋洋地挑了挑眉毛,“在我眼里,你当然永远都是个小孩儿。”
温舒唯轻啐,下巴一抬,“谁是你闺女,少给自己抬辈分。”
“是么。”沈寂顺势勾住姑娘高高扬起的小下巴,倾身贴近,低下头,拿高挺鼻梁轻轻蹭她粉嘟嘟的脸蛋儿,低哑道:“那昨晚上谁嗲着嗓子求‘爸爸’轻点儿的?”
话音落地,温舒唯整张脸瞬间轰一下烧起来,连耳朵都羞成番茄色。她咬咬唇,忍不住抬手在他胳膊上打一下,瞪眼小声:“闭嘴。大白天的,你在这儿胡说道些什么骚话?”
沈大爷气定神闲,调子寡淡又平静,“谁胡说。我陈述事实。”
温舒唯:“……”
温舒唯扶额,默了默,放弃了与这个骚男人争论的念头,随之红着脸伸手推开车门,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跳过了“爸爸”这一话题,“好了。我先上去了,下班前半小时我跟你联系,你也快回单位去吧。再见。”
背后响起两个字,懒懒散散拖腔带调:“站住。”
温舒唯:“?”
温舒唯正要下车,闻声,身形一顿,茫然地回过头看他。
沈寂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微抬高,指了指自个儿的左脸,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瞧着她,没说话。眼神里带着某种暗示性。
几秒后,姑娘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脸上不受控制地便绽开一抹甜笑,身子往他凑过去,两只胳膊抱住他脖子,吧唧一口,吻在对方薄润好看的唇上。
沈寂垂着眼皮盯着她看,没什么表情,等她亲完唇,又侧过脑袋拿左脸对着她。
红嫩的唇印上来,分别在他两侧脸颊都亲了亲。
“好啦。”温舒唯抿嘴笑,脸蛋儿和他脸颊交错贴在一起,亲昵地上下蹭蹭,嗓音温软,“你刚出差回来,还得回队里报到,快走吧。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沈寂抬起一只手勾住她腰,唇依次吻过她的眉心和唇,然后才放开怀里的姑娘。
温舒唯下车,反手关上车门,拎着包包站路边,冲车里军装笔挺的男人挥手道别,笑颜柔美。
沈寂眼里带着一丝很浅的笑意,冲她挑了挑下巴,示意她直接进去。
姑娘点点头,随后便依依不舍地转身,走进写字楼大门。纤细背影很快从他视野消失。
沈寂收回视线。
短短几秒,他眼的笑意和柔色褪去殆尽,转过头,目光越过大马路上的滚滚车流看向位于街对面的一栋摩天大楼,眸色冰凉。
这座身材高挑而轻盈,外部结构简洁而新颖的高层建筑耸立在亚城正,从高处鸟瞰,这座大厦立于密集写字楼,犹如鹤立鸡群。整栋楼高耸入云直插霄汉,外观设计极其考究,通体呈黑白色,每块黑色玻璃幕墙约十来层高,镶嵌入略大一周的白色墙体,太阳底下,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出道道光线,耀眼刺目,咄咄逼人,极近上流社会冷硬奢靡之风的能事。
而在大厦最顶端,可以看见四个地标式的醒目大字:梅氏集团。
沈寂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栋建筑物,片刻,点了一根烟,眯了下眼睛,若有所思。
车窗缓缓升起。
纯黑色的suv从帝国大厦写字楼前驶离,开上大马路,很快便无声无息地没入车流。
*
温舒唯到亚城分社出差的事刚一敲定,分社那边的主编便主动给她打来电话,加了微信。对此,温舒唯在锦华这么多年,早就见怪不怪――在国企央企这样的系统,总部的员工,甭管是什么职位什么身份,只要下派到分部,就都是“领导视察”,下派人员统统会享受到领导级别待遇。
亚城分社的主编姓徐,去年刚从其它主流报社跳槽到锦华,在南城分社待了大半年,成绩斐然,很受上级认可。
温舒唯和这个徐主编没有见过面。但几次微信聊天接触下来,她对这位新上级印象还不错。
帝国大厦一层大厅。
温舒唯背着包走进大门。她拿出手机,正准备给徐主编打个电话,一道女声却忽然在旁边响起,笑吟吟地招呼她:“舒唯!”
温舒唯闻声转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火辣的美人正从休息区朝她走来。
对方一头短发,上着一件深蓝色真丝衬衣,外罩纯白色性风西装外套,搭配着同色系的纯白西装面料包臀阔腿裤和雾面细高跟,五官立体,臀线妖娆,看着性|感又不失英姿豪气。和梁美娟让人不敢靠近的高傲冷艳不同,这个女强人虽然也很漂亮,身上的气质却有一种偏男性化的飒,自信满满。
温舒唯霎时眼前一亮。
“你就是温舒唯吧?”短发美人走到温舒唯面前,站定,笑容满面。她个子将近一米七,又穿着细高跟,整体身高比温舒唯高出半个脑袋还多。她道:“听梁主编说,你是她的得力爱将,这次把你借给我,她可是真真正正的忍痛割爱。”
温舒唯也弯起唇角,从容一笑,落落大方,“徐主编过奖了。梁姐派我到亚城,是让我向徐姐主编您请教学习的,能被派过来,我很荣幸。之后,还希望您多多提点指导。”
温舒唯业务能力出众,在整个锦华是出了名的,徐主编原本还担心对方恃才而骄,刚刚一番简单的交谈倒是打消了她的顾虑。徐主编对这个为人谦逊和善的年轻姑娘印象颇好,笑着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徐骄阳,你叫我徐姐就行。”
温舒唯也笑着把手伸过去,“徐姐好,您以后就叫我小温吧。”
寒暄几句后,徐骄阳一边领着温舒唯往电梯口方向走,一边跟她说起了目前整个锦华亚城分社的人员及运营情况。
“你也知道,亚城分社才刚刚成立,高层层全都是从各地东拼西凑给凑出来的。”徐骄阳一副开玩笑的揶揄语气,“现在啊,综合部、新媒体部、编辑部、记者部,每个部门都缺人手。”
“现在分社一共有多少人?”
“算上我俩,一共个。”
“确实严重缺人手。”温舒唯皱了下眉,“招聘信息发出去了么?面试情况如何?”
“现在不是毕业季,投简历的小孩儿不多,倒是来了好些个工作好几年的。”徐骄阳说,“但几乎都是混吃等死打酱油,没几个有真本事。”
两人正说着话,忽的,徐骄阳捏在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徐骄阳看了眼来电显示,微皱眉,朝温舒唯有些抱歉地笑了下,道:“不好意思,失陪一分钟。”而后便走到一旁接电话去了。
片刻,徐骄阳挂断电话回来了。
温舒唯侧目看一眼,见对方眉心微蹙一言不发,明显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由关心道:“怎么了徐姐?有什么事么?”
两人走进电梯。
徐骄阳刷了下卡,摁亮了“32f”。
“我儿子生病,在医院住好几天了。”徐骄阳靠着电梯内的镜面墙,很淡地笑了下,“刚才我妈打电话过来,说孩子想我了,让我今天下班早些去医院。”
温舒唯有些吃惊,“徐姐居然都有孩子了?你看着好年轻。”
“我儿子都十二岁了,还年轻什么。”徐骄阳笑。
“最近分社刚成立,你压力确实挺大的。”温舒唯心生同情,顿了下,又有点费解,“小朋友生病,是外婆在照顾?徐姐你先生呢?”
徐骄阳道:“我先生有任务,走了快两个月了。”
温舒唯猜测道:“出任务,难道你先生是……”
“我家那位。”说起丈夫,这个自信强势的女人眼神不由自主便温柔几分。她侧头看向温舒唯,竟像个小女孩儿似的眨了眨眼睛,小声:“他是个军人。”
温舒唯眸光突的一跳,静了静,又问:“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谁说得清呢,可能再过个几天,可能再过个几周,甚至可能再过几个月。”徐骄阳摇头笑了下,叹气似的说,“已经十二月了,这一年又快完了。我先生驻地就在亚城,可他今年一共就只在家待了三个月不到。”
话音落地,电梯里陷入一阵安静。
须臾,
温舒唯轻声问:“那嫁给他,你后悔过么?”
听见这话,徐骄阳侧目,视线落在身旁的年轻姑娘脸上。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温舒唯一怔。
叮,32层到了,电梯门朝两旁分开。两人前后从电梯里走了出去,话题一转,又继续回到工作话题。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叮”。
温舒唯无意识地转过头,只见最里侧的那架vip电梯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
那架电梯的内部明显比其它普通电梯要宽敞明亮许多,里头站着好几个人,后头一排清一色的外籍面孔,脸色冷峻块头结实,都穿着黑西服,看着像是安保人员。
在几个保镖的前面,还站了两个人。
其一个是典型的欧洲人长相,金发碧眼,眼窝凹陷,穿一身笔挺灰色西装,温尔雅,十分面善。
另一个则是一副偏混血类型的样貌。西装革履,五官俊美,鼻梁挺而直,架一副金丝眼镜,脸部皮肤和唇色都是一种接近病态的苍白。右手拿着一块白色手帕,微掩住口。
旁边的欧洲人正说着什么,低眉垂目恭恭敬敬。
穿黑西装的男人垂着眸,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人的身体似乎不太好,短短几秒钟,他已经用手帕捂住口鼻咳嗽了好几声,整体气质看着非常阴鸷,森冷至极,几乎不像个有阳气的活人。
温舒唯不由多看了好几眼。
这时,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也抬眸看过来。
两道目光在空气里瞬间交汇。
下一秒,欧洲人看了眼电梯外的32f,微皱眉,意识到可能是按错了楼层,便伸手摁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缓慢关上。
“……”温舒唯略微皱起眉。
徐骄阳走过来,“怎么了?”
“刚才那个人……”温舒唯面色有些苦恼,自言自语地低声嘀咕,“那种眼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说那个帅哥?”徐主编在旁边接话。“他是梅氏集团的四少爷。”
话音落地,温舒唯一惊,唰一下转头看向徐骄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道:“梅氏集团四少爷?梅凤年的儿子?”
“嗯。”徐骄阳道,“梅老的第四子。听说这个梅四少出身不太光彩,所以一直养在外头。这儿月底就是梅老的七十大寿,所以回来给老爷子庆个生。”
温舒唯:“为什么梅凤年的儿子会在这里?”
徐骄阳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对面就是梅氏集团,没准儿就是过来串个门儿。”
温舒唯闻言,转头朝街对面望去。果然,一栋庞然大物耸立在繁华商业区的正央,顶端几个硕大字体:梅氏集团。
触目惊心。
“……”
温舒唯脊梁骨莫名一阵发凉,只见微微发颤,静默两秒后飞快掏出手机给微信名为“s”的账号发过去一条消息:我刚才见到了梅凤年的儿子。
*
帝国大厦vip电梯内。
“我看见那个女孩儿了。”一道嗓音冷不丁响起,音色沙哑,用英语道。
杜兰特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轻声用英语回问:“少爷说,温舒唯?”
“敢带着他的女人来亚城,胆子不小。”梅四少弯了弯唇,苍白俊美的面孔露出一个阴森诡异的笑,“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杜兰特:“少爷,需不需要我派人……”
梅四少轻轻一摆手。
杜兰特霎时噤声。
“杜兰特。”
“少爷,我在。”
梅四少微侧身,垂眸,视线冷漠而玩味地落在杜兰特身上。突的,他伸出右手,轻轻卷起了杜兰特的深蓝色领带,拽着杜兰特往自己身前一勾,嗓音沙哑,黑眸阴沉,很轻很轻地笑了,“what\''s the secret to good script(什么才是优秀剧本的诀窍)?”
一室死寂。
后头的保镖们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怵,大气不敢出一声。
杜兰特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摇头。
四少爷俯身贴近他耳朵,一字一句,用道:“永远别让观众,猜透你下一步要干什么。”
话音落地的瞬间,梅四少松手,低低笑出了声来,笑声低哑癫狂,眼充满病态的兴味。
杜兰特垂眸,一声不响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叮一声,负二层到了。
梅四少拿手帕捂住口鼻,又一阵咳嗽,走出了电梯。
司机早已经将车停在vip电梯附近。
杜兰特上前拉开车门,梅四少弯腰落座,微侧目,瞥见自己纤尘不染的黑皮鞋上沾了丁点白色灰尘。后头的一个壮汉保镖看见了,当即弯腰半跪半趴地伏在地上,用自己的领带去擦拭鞋面。
几秒后,鞋干净了,梅四少把腿收回后座。
杜兰特替他关上车门,轻轻一声砰。
“我听说,”后座车窗半落,梅四少英俊阴冷的面容隐在暗处,教人看不清他面上神色。他语意不明地沉吟道,“那个侏儒女还在警察手上?”
杜兰特道:“四少放心,最迟明晚就能处理干净。”
“爸爸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不想他太操心太辛苦。”说话间,他又是一阵咳嗽,极其冷漠寡淡的语气,“告诉百里洲,于小蝶必须死。如果明晚12点之前那个侏儒女还活着,那就拿他的命来换。”
“是,少爷。”
车窗升起来。
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
这天傍晚,一场急雨彻底宣告了秋天的结束,云城迎来大幅度降温。入夜后,室外温度急转直下跌至一位数,不少上班族们始料未及,根本来不及增加衣物,纷纷低咒着鬼天气,裹紧了秋装外套匆匆回家。
今天程父程母都不在家,程菲懒得做饭,随便给自己点了份外卖吃。然后就躺在沙发上刷微博追剧。
窗外的天色逐渐彻底暗下。
快九点的时候,她看了眼表,微抿唇,脑海不由自主回响起今早在古玩店门口时,那个男人对自己说的话。
程菲闭眼捏了捏眉心,数秒后,她做出决定,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随手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站起身,趿着拖鞋进卫生间洗澡洗头去了。
城北废体育馆在北高铁站附近,占地极广,里头足球场篮球场网球场保龄球馆应有尽有,在云城还未完全发展为超一线城市的早些年,这个体育馆承包着市内大大小小的各项体育赛事,以及各路小明星大明星的演唱会见面会,承载着一代云城人的记忆。
后来,随着全新体育馆的修建竣工,这个老体育馆便被人们遗忘,并于三年前彻底闭馆,成了一个待拆的庞大建筑体,年久失修,日益破败。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夜幕漆黑,寒风凛冽。
废体育馆周围的马路上人烟稀少,只偶尔会有几辆车疾驰着呼啸而过,带起漫天灰尘。
夜越深,气温越低。程菲两手交叠着搓了搓,裹紧身上的加绒厚外套,呵着热气来到废体育馆的正门前。
铁门已经斑驳生锈,上着一把大锁,从这里往里瞧,偌大的体育场就像一片死区,安静无声,连丁点光的影子都没有。
程菲望着上了锁的铁门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凭记忆绕行至另一侧的一间小门附近。到了一看,这边的围墙果然比其它地方低矮许多。
矮墙年久失修,已十分残破,旁边还散落着好些垮下来的红色火砖。
程菲把包往背后一甩,踩着摞起来的砖块往墙上爬,动作吃力,摇摇晃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墙进到体育馆内。
手掌和手指都有些破皮,又是灰又是土,脏兮兮的。
她忍着疼往伤口的地方呼了呼气,扑扑手,左右环顾一番。四下漆黑,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该不是被耍了吧?
算了,进都进来了,找一圈再出去。
程菲思索着,一咬牙一横心,壮着胆子朝体育馆最深处的场地走去。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前行了约七分钟,一阵隐隐约约的人声从某处传来。她一愣,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来细细一辨认,发现确实有人声无误。程菲一喜,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行,不多时,只见漫无边际的黑暗出现点点光亮,那是一个室内篮球馆。
球馆周围的空地上已经长满荒草,停满了五花门的重型机车,和好几辆改装过的皮卡。“……”程菲皱眉,背着包一头雾水地走到篮球馆入口处,站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里张望。
与外头的荒凉死寂形成强烈对比,篮球馆内竟全是人,有男也有女。
男人们大多抽着烟,喝着酒,偶尔一个动作,便露出脖子上的手臂上的大片刺青纹身。几乎每人怀里都搂着一个年轻小姑娘。
大冬天的,那些女孩儿的衣着却很清凉,白花花的大腿和胸|口全暴露在空气。个个脸上都是与青涩年纪格格不入的大浓妆,叼着烟,满口“操”“他妈”之类的脏话,毫不避讳地任身旁男人对自己上下其手。
“……”
那一瞬间,程菲以为自己误入了妖怪窝盘丝洞。
下一刻,她默了默,掉头就走。
然而,就在程菲准备转身离去的前一秒,她余光里看见了一道人影。对方仍是一身运动系列的潮装,上面套了件黑色厚夹克,看着干练又帅气。
他坐在一个装满灌装啤酒的箱子上,眉眼冷淡面无表情,正在抽烟。
几个古|惑仔走过去,嬉皮笑脸地你一言我一语,说荤段子逗趣。
他抽着烟安静听着,偶尔扯一下嘴角,露出个笑,明显的敷衍不耐。
程菲眸光跳了跳,站在原地,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就在这时,里头有人注意到了门口的不速之客。
一个戴金项链的壮汉叼着烟走过来,怀里还搂着个二十来岁的小女孩儿。他眯了眼,视线不怀好意地在这程菲身上扫视一圈儿,然后出声问道:“小妹妹,你是走错地儿迷路了,还是找人啊?”
金项链嗓门儿很大,这故意的一吆喝,令所有人目光都齐刷刷看向大门口。
程菲站在原地,窘迫语塞,支支吾吾,双颊瞬间涨得通红。
她只是来赴约,根本没料到会是这样的阵仗。
“问你话呢。”壮汉怀里的烟熏妆女孩儿瞅着程菲,走近几步,往她脸上吐了口烟圈儿,调子轻蔑又讥讽,“哑巴还是聋子?听不懂人话?”
人群挡住了那道人影。
程菲收回视线,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回答:“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女孩儿满脸不耐烦,“找谁?叫什么名字?”
整个篮球馆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一副看戏似的表情看着那姑娘。
“我只知道,他姓周。”程菲顿了下,“我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
“噗嗤……”
烟熏妆女孩儿噗的喷笑出来,“操了,你怕不是个傻|逼吧?来找人,连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整个篮球馆哄堂大笑。
那些笑声刺得程菲耳膜生疼。她垂着头,脸几乎埋进胸口,双手用力攥着挎包背带,用力到指甲几乎都陷入手掌心。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没什么语气地说:“她是来找我的。”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是一愣。金项链和烟熏妆也怔住,满脸惊愕诧异。
人群自发朝两旁散开。程菲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微抬眸,看见一道高高大大的身影踏着步子朝自己走来。
近了,站定。
程菲抿唇,看着地面上出现的黑色男士椰子鞋,而后,目光往上抬些许。
男人就站在距离她半步远的位置,垂着眸,自上而下冷冷淡淡地看着她,两只手都松散地插在裤兜里。
有人惊讶地出声:“洲哥,这妞是你马子?”
“还不是。”百里洲淡声说。
“……”程菲眼神里满是疑惑和愤怒,望着他,没有出声。
几秒后,百里洲伸手一把抓住了面前姑娘的胳膊。即使隔着厚厚的袄子,他也能清晰感觉到她手臂很细,柔若无骨,他只要一用力就能折断。
“……”程菲心尖突的一颤。
下一瞬,他拽起她就大步往篮球馆外头走去。
其余人不明所以,也纷纷跟了出来,站在门口围观打望。
“放手……”程菲皱眉说,“你要带我去哪儿?放手!”说完,她狠狠一挣,把他的手甩开。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一辆改装皮卡前。
头顶夜色一片漆黑,只有篮球光内透出的光能勉强照明。百里洲侧过头看她,英俊的面庞半边在明半边在暗,眸光黑而沉,直勾勾地盯着她。
“妹妹,有胆子,这个地方也他妈敢来。”他嗓音很低,盯着她的眼睛,字里行间全是压抑的盛怒。
“我……”
“来,跟你赌个更刺激的。”百里洲忽然没有笑意地笑了,指了指旁边的皮卡,冷淡散漫地说,“我开车,你扶着栏杆站后边儿,只要你扛得住……”
话音未落。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他左脸上。
百里洲被那股力道扇得侧过头去,面无表情,没吭声。嘴里的腮肉被牙齿划破,他尝到了丝丝血腥味。
所有人都惊了:“……”
程菲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个忍住,竟委屈得哭了出来。觉得自己太丢脸,拿手背不停地擦眼睛,然后吸了吸鼻子,没说话,转身大步离开。
轻盈脚步声逐渐远去。
百里洲站原地,片刻,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夜空,忽然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皮卡上。
*
风越来越大,夜色也越来越黑。
程菲孤零零地走在废体育馆的荒道上,搓搓手,把外套裹得更紧。
忽的,程菲皱起眉。
她似乎听见了一阵跟在后面的脚步声……
程菲回过头。
那人安安静静地跟在她后边,从始至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用力皱眉,嗓音出口夹杂一丝哭腔,愤愤道:“你耍我还不够么?还想怎么样?”
他没吭声。
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荒谬。程菲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怜,瞪他一眼,不想理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继续跟。
又行出数米,程菲再次顿步,抬手扶了扶额,回转身,着实无语了,“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也不会再纠缠你,即使大街上遇见了,我也绕道走,行了么?你可以不要跟着我了么?”说着说着,整整一晚的负面情绪排山倒海似的涌上来,她又开始哭,捂着脸宣泄似的自言自语:“我只是对你有好感,只是有点喜欢你而已,我做错了什么?大晚上被骗到这个鬼地方来受这种气,我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过了会儿,
百里洲转过头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语气很压抑:“别哭了。”
她像没听见。
百里洲静默两秒,再开口,语气竟低柔得不可思议,“乖。别哭了。”
“……”程菲整个人一滞,片刻,抬起红红的眼睛望着他。
“十二点已经过了。”几乎不受控制,百里洲伸手,指尖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珠,黑眸直直盯着她的泪眼,低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过生日的姑娘,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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