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埋伏
忌埋伏
秋欣然大清早洗漱完,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官驿门口时,发现外头竟然换了辆马车, 瞧着比之前坐的那辆更加宽敞堂皇, 叫她不由对着马车发了会儿愣。
高玥打马过来,见她站在车外半天不动,跳下马招呼道:“怎么不上去?”
秋欣然转头奇怪道:“这是……”
高玥了然:“昨晚做东摆宴的陈县令不知怎的得罪了侯爷, 大早上送了一堆东西过来赔罪。
不过我瞧侯爷今早看上去倒是心情甚好, 见了县衙来的人还破天荒地给了好脸色,也没说什么, 只把其他东西都退了, 单留下这辆马车。
后头几日, 我们就坐这个。”
秋欣然闻言看过来:“高姑娘今天开始也同我们一块坐车了?”
“你不乐意?”
秋欣然抿着嘴笑一下:“荣幸之至。”
“你先上去。”
高玥嘟嘟囔囔的催促道。
秋欣然也不点破她那点儿别扭, 从善如流地先一步上了车。
章卉已经坐在里头, 见高玥后脚跟着弯腰坐进车里, 微微一愣,随即落落大方地同她点一点头。
高玥不大自在地别开脸,转头见秋欣然坐在窗边, 中间留出了个位置, 皱眉道:“你怎么坐这儿?”
秋欣然一脸无辜:“我一上车就晕得厉害, 得坐在窗边透透气才能觉得好受些。”
高玥一口气憋在胸口, 上不来下不去, 最后闷着头坐到了二人中间。
马车宽敞了,路上就舒服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喝的那碗药果真有效, 秋欣然今日坐在马车上竟当真感觉好了许多, 到下午, 甚至能掀开车帘瞧瞧外头的景色。
今天外头的人换成了高旸,见了她同她招呼道:“秋姑娘今天可是好些了?”
秋欣然正有些意外, 闻言又记起昨晚的事,忙与他道谢:“还要多谢高侍卫昨日抓来的药。”
高旸倒不领功:“属下也不过是依侯爷的吩咐行事。”
这本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秋欣然也奇怪昨晚夏修言那么说时,自己竟没想到,不由失笑:“那——也请高侍卫替我谢谢侯爷。”
高玥也从车里探出头:“贺中去哪儿了,今日怎么换哥哥在这儿?”
提到贺中,高旸不禁笑道:“昨晚那陈县令的手下倒是个个都是海量,激得贺中同人拼酒到二更,这会儿还躺在前头的马车里。”
“他这样也没被责怪?”
高玥小声嘟囔,“看样子侯爷昨日心情果真不错。”
秋欣然没听清她说得什么,只感觉马车前行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前面的队伍渐渐停住了。
后头的人不由好奇地往前张望,高旸嘱咐她们坐回车里去,勒转马头,又打马跑到前面去了。
章卉不知外头发生什么,正有些忧心,高玥看她一眼,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道:“再往前就是万峰山,一路往里走都是高山峡谷,地形复杂。
听说这附近许多劫路山匪,侯爷应当是想在进山前调整一下队伍,以防遇着什么情况,也好早做应对。”
章卉没想到她会出言解释,不由一愣,同她温和一笑:“原来如此,姑娘一说我安心许多。”
高玥转开头,过了半晌才小声答了一句:“不谢。”
果然没过多久,有个陌生的将士骑马过来,对车内的姑娘们说道:“再往前过一个峡谷就是城镇,往里是万峰山。
但这儿沿途不大太平,许多山匪打劫过往商旅,侯爷担心会有意外,已调整了队伍,吩咐我等过来保护,几位姑娘不必担心。”
秋欣然掀开帘子一看,发现后面的车队果然聚拢了来,周围也增设不少看守的将士,气氛比先前严肃一些。
她放下车帘,章卉身旁的婢女神色有些紧张,紧抓着自家小姐的手,高玥见了又安慰一句:“不必担心,就算沿途有山匪,看见军旗也没胆子敢劫昌武军的车。”
这话倒是真的,总不会有土匪劫财劫到官府头上。
马车继续朝着山里行进,两旁都是茂密的山林,树木高大遮天蔽日,走在其中似乎能感觉到天色都暗了些。
周围将士们格外谨慎,一路上无人说话,坐在车里只能听见车轮碾过枯叶的声音和簌簌的脚步声。
马车里的人叫外头的气氛所影响,也渐渐无人交谈。
山路颠簸,秋欣然靠着车壁,以往坐在车上的眩晕感又一阵阵向她袭来,只好闭目养神分散注意力。
就这样,队伍走了大半天,终于感觉到道路慢慢平坦了些,四周的光线也明亮起来,似乎已经走出了山林。
高玥掀开车帘一角,小心往外看了一眼,回过头笑着说:“好了,过了前面那个峡谷,就是城镇了。”
她说完,车内的气氛顿时一松,她自己也像暗自松一口气,可见她先前虽多次安慰众人,但心中也并非是完全不紧张。
秋欣然靠着车壁,听外头也渐渐有了说话声,看样子果真如高玥所说的那样,他们已经平安穿过山林,没遇着什么意外。
心中一块石头尚未落地,忽然听“铮”的一声,马车猛地一晃,拉车的马儿也高声嘶鸣起来,车夫慌忙拉紧缰绳,以免马车侧翻。
四周一阵人呼马啼,如同热油入水,瞬间一片沸腾。
前头隐隐传来“有埋伏”,“小心”的示警声。
高玥神色一变,当机立断同众人喊道:“快蹲下!”
车里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叫她一把从座椅上拉了下来按在地上。
她将车内的小桌堵在门外,一手按住腰间的长鞭,一边用身子护住她们,仔细听车外传来的动静。
车夫好不容易拉住了受惊的马,这伏击虽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好在进山前,夏修言早做了准备。
同行将士身经百战,前头很快就已经调整好队伍,边打边进,一边掩护着后面的车队,发起了反攻。
秋欣然被高玥牢牢按在地上背靠座椅,几人紧紧挨在一块,一口气都快喘不上来,马车摇晃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耳边还有冷箭刺破车窗钉在车壁上的声音,无不叫人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此刻眩晕带来的不适在这种时候已经压过了害怕,秋欣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用尽全力也只能做到努力不让自己立即吐在车上。
混沌之中只听见外面一阵刀枪齐鸣,也不知情况究竟如何了。
这样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车外金戈之声渐歇,马车也渐渐平稳下来,终于安全停在了路边。
不一会儿传来一阵脚步声,方才守在车外的将士一路跑来推开车门,见车中几人平安无事,不由长舒一口气:“我们已顺利过了峡谷,埋伏在峡谷的贼人也已撤退,现下总算是安全了,几位姑娘可有受伤?”
听他说完这句话,秋欣然感觉压在身上的力道一松,随即耳边响起章卉的惊叫声:“高姑娘受伤了!”
她勉力睁开眼,发现果然高玥左肩膀上衣衫破了一道口子,先前有支箭射进车里,划伤了她的肩膀,现如今鲜血流了满肩。
那将士忙找人过来帮忙,车里章卉白着脸一手捂住她的伤口,等外头帮忙的人来了,帮着将她送到另一辆车上。
刚经过一场伏击,队里不少人负伤,所幸早有准备,基本都是轻伤,稍作包扎即可。
夏修言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息,先整顿队伍,再赶在天黑前进城。
等他安顿好前面的部下骑马赶来时,随行的军医已替高玥处理好了伤口,高旸从车上下来,面色还算和缓,看样子高玥伤势并不严重,倒是章卉站在外头神色焦急满是担心。
夏修言略松一口气,又朝左右看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
高旸看出他的心思,朝着不远处的林子里看了一眼。
夏修言脚步一顿,转身朝着林子走去。
没一会儿便看见林中一棵大树下,一个扶着树干吐得天昏地暗的背影。
他微微挑眉朝她走去,正好秋欣然将胃里所剩不多的酸水都吐了个干净,转过身来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正走过来。
她抹了把眼角的泪花,等他走到近十步远的地方,才认出来人是谁,不由怔忪片刻,立即喊道:“诶——别过来。”
夏修言脚步一顿,不理解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所为何事。
倒是秋欣然不好意思的往一旁侧了下身:“我刚吐了一地污秽,侯爷喜洁,还是莫要近身了。”
还知道不好意思起来了,夏修言心中一动,又想起了贺中昨晚上的醉话:“……再来就是格外注意起自己的一言一行,不想叫对方看见自己一丁点不好的地方”。
他瞧着树下面露窘迫的女子,心中竟也有些微微的紧张,他低下头不自在地清咳一声,故作镇定道:“这附近或许还有未退走的山匪,你莫要一个人待在林子里。”
他说完果真不再往前走了,折过身又朝着车队走去,一边又放慢了脚步仔细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不一会儿等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才松一口气,唇边不自觉显出几分笑意来。
白日里峡谷遇见埋伏,好在对方人少,虽占着地势短暂的打乱了昌武军的阵脚,但因为夏修言提前有了些准备,队伍损失不大。
夜里他们宿在城中的官驿,安顿好受伤的将士,关起门来回忆白日里的这波伏击。
先前已经找来驿丞问过,对方说这附近许多流寇,官府也多次派人上山围剿,但因为此处已是万峰山的地界,流寇们躲进深山就再难搜寻踪迹,于是只能不了了之。
章榕抱臂站在一旁沉吟道:“照这么说来,这些盗匪应当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散兵,顶多也就是挑着来往的商旅下手,怎么有胆子埋伏在峡谷对昌武军动手?”
这正是此事的奇怪之处。
高旸补充道:“今天到城镇后,我又带人回去调查过,那群人用的都是重弓铁箭,不像是寻常山匪用的武器,能将弓箭射得这么远,里头应当有几个武艺高强的好手。”
贺中因为昨晚醉酒,今日出事时躺在马车中,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自责不已,恨恨道:“我看这群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下回再遇见,我非要给他们好看!”
他这话说出口倒没有想太多,但却切实地说到了事情的关键处。
这群人究竟是谁?
是冲着什么来的?
再往前走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埋伏?
今天下午,从双方交手来看,对方人数不多,若是正面迎击必定不是昌武军的对手,但他们若是一路埋伏在途中,随时准备伺机动手,也不得不叫人引起重视。
高旸犹豫地看了一眼半晌没有作声的男子,迟疑道:“侯爷觉得这些人会不会是冲着秋姑娘来的?”
章榕皱眉道:“不可能,若当真是冲着秋姑娘来的,等她到了琓州也多的是机会,何必非要挑在路上下手。
何况她已离京,有什么人非要置她于死地?”
贺中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这和秋道长又有什么关系?”
夏修言出声打断:“今日山谷中,第一箭是冲我而来,这群人的目标应当是我。”
他们离京不久,路上便遇埋伏,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定北侯不利?
屋中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坐在桌案后的男子盯着桌上万峰山附近的地形图,沉吟片刻:“我有个主意,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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