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顾祈舟走进书房的时候,陈染音正在和顾别冬说话——她坐在书桌前,顾别冬背着手老老实实地站在她身边——听到脚步声后,两人同时回头看向了顾祈舟。
顾祈舟面不改色地朝着他们俩走了过来,坐到了书桌后。
陈染音闻到了烟味,顾别冬也闻到了,无奈蹙眉,心想:我们班主任等你半天了,结果你躲进卧室吸烟了?这也太不尊重陈大美女了!
不等顾祈舟开口,陈染音先对顾别冬说了句:“你先出去吧,我想和你舅舅单独谈谈。”
顾别冬一愣:为什么要单独谈?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得么?
顾祈舟又补充了一句:“顺便把门带上。”
顾别冬:“……”啊?
陈染音无言地看了顾祈舟一眼。
顾祈舟视若无睹。
顾别冬有点懵,总觉得气氛怪怪的,还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现在特别多余,傻愣愣地站在书房里面特别突兀……但是不对啊,今天陈大美女不是来家访的么?家访的主角不该是他么?怎么让主角出去呢?
虽然冬冬同学满心疑惑,但鉴于现在的气氛不太对,他也没敢反驳,乖乖地走人了,并且按照他舅的要求,关上了房门,然后朝着客厅走了过去,但却只往外走了几步就又迅速且无声无息地折了回来,屏息凝神,将耳朵贴了门板上。
书房里仅剩下了他们两人。
窗帘依旧拉开了,阳光洒入,照得房间里窗明几净。
俩人中间隔着一张书桌,还是那种老式的、上面铺着一层透明玻璃板的实木书桌,阳光打在桌面上,玻璃板反射着金色的粼粼的光。
那层玻璃板下垫着一块墨绿色的台布,中间夹着许多张老照片,有一家四口的全家福,有父母的结婚照,有姐姐和姐夫的结婚照,有姐弟俩的合照,还有他们姐弟两人从小到大的两寸照片,有红底有蓝底。
起初,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已经八年没有见面了。
时间真挺长的。
中间隔着的那道鸿沟还是在。
或许是于心有愧,陈染音不太敢直视顾祈舟的目光,紧张地抿着唇,眼眸低垂,目光无意间定格在了一张两寸免冠证件照上。
虽然这张照片是倒对着她的,但她还是认出来了,这是顾祈舟上高中时一直用得那张证件照,那时他还叫林宇唐。
她刚才问了顾别冬几个问题,大概猜出来了他为什么要改名了,也明白了他当初为什么会不告而别。
愧疚与自责感越发浓厚,并且伴随着无法遏制的心疼。
在八年前,她不该往后退那一步。
她为自己当初的懦弱而感到羞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陈染音鼓足勇气抬头,看向了顾祈舟。
他留着寸头,黑色短袖,五官一如既往的立体硬朗,下颚线清晰削瘦,肤色比之从前黑了一些,越发有男人味了。
他的身形也越发的挺拔了,刚才他走进屋子里时她有注意到,他比上高中时更高了几公分,身板也不再似少年时那样的清癯单薄,胸膛宽阔而紧实,看起来更可靠也更成熟了。
眉宇间的青涩也不见了。
他早就长大了,或许,在八年前,他就被迫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
陈染音直视着顾祈舟的目光,认真且诚恳地对他说:“对不起。”这份道歉在她的心头盘踞了足足八年,“林宇唐,对不起。”
然而道歉之后,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情反而越发沉重了。
她觉得,林宇唐不会轻易接受这份道歉。
她甚至能够猜测到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顾祈舟一副浑不在意的表现,轻笑一下:“有什么对不起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无意识地抬起右手,揉了揉鼻尖,“说真的,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是么?
她不太相信这句话,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不想就这么算了。
之前想得挺好挺清楚:那点不成熟的感情就让它过去吧,等再见到林宇唐,说了道歉之后就算是彻底了结了。然而事到临头她才发现,根本过不去。
非分之想还是有的。
最终,陈染音决定遵从内心,直视着顾祈舟的目光,起誓一般笃定:“我从没忘记你,一天都没忘。”
她生着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往上挑着,眼神水润温柔,看谁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似乎一眼就能望穿人的心。
如果她想,她还能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像是现在,倔强中又带着点楚楚可怜。
顾祈舟咬紧了后槽牙,却还是没顶住,迅速别开了自己的目光,同时在心里骂了声:艹!
她真是好看。
现在比以前还要好看。
那张脸就跟画皮似的,没有一丝缺陷,任谁看了都难逃一劫。
而且她还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并且从不知道什么是害羞,最起码别的女孩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话她能够信手拈来,每一个字都直往你心上撞,能把人撞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
就像是高二那年在篮球场上,她穿着一件白色卫衣,扎着高马尾,汗水打湿了鬓角,脸颊通红,瞳孔却漆黑明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这一个男人了,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欣赏与崇拜:“林宇唐,你打球真厉害!是我见过得最厉害的男生!”
说真的,那一刻,他确实是有点飘了。
明知道她是在故意诱惑他,但他还是任由自己上当受骗。
这个女人,就是这么的危险,稍不留神就栽了。
顾祈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断地内心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绝对不能再被这个混蛋迷惑。
“说正事吧。”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拿出了面对a级通缉犯的警惕,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询问,“陈老师,我外甥到底犯了什么事,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陈染音:“……”
她真是没想到话题能转的这么快。
竟然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是有点失望的,但紧接着,又忐忑了起来,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人民教师,面对家长时应该是以一种正面的、光辉的积极形象出现,但,此时此刻,面前的这位学生家长,对她的过去了如指掌,正面光辉地形象是无论如何也树立不起来了。
但她现在真的已经从良了,就看他信不信了。
陈染音想了想,说:“也没什么大事。”谈话也是需要技巧性的,她决定避开那些让自己尴尬的话题,并把本次家访的缘由往他身上推,“开学两周了,我一直没联系上顾别冬的家长,所以才想来见见你。”
顾祈舟置若罔闻,神不改色:“我听我外甥说,他在学校打架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点戏谑和调侃。
陈染音当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是挺难以启齿的,但身为老师,她不得不说实话,点头回答:“是,和九班的一个男生。”顿了下语气,她又补充,“那个男生也有问题,是他先出言挑衅我们班的学生,但、起因是因为一个女孩。”
顾祈舟眉头一挑,右手食指轻点桌面,调笑着说:“哟,他还知道英雄救美了?”
陈染音抿了抿唇,垂眸沉默三秒钟,秉持着“人民教师要对学生负责”的心态,豁出去似的抬眸:“我怀疑他早恋。”
顾祈舟:“什么意思?”
陈染音强作镇定地说:“意思就是他在学校带头打架,还、还有早、早恋倾向,问题比较严重。”
顾祈舟微微眯眼,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启唇:“陈老师,这两件事,您当年也没少干啊。”
陈染音:“……”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她感觉,林宇唐现在,就是在公报私仇!
顾祈舟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一边用手点桌子一边用一种感慨地口吻说:“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你一脚把人家踹出了十米远。”
可能是有些夸张了,但当初的她确实是这么牛。
陈染音如坐针毡,尴尬地舔了舔嘴唇,极力为自己辩解:“你怎么不回想一下事情的起因呢?我还不是为了帮你解围?”
顾祈舟:“……”
细究起来也确实是。
那是新学期开学一个月后发生的事情,晚自习下课后他去操场跑步,跑到一半被一帮高三的人堵了,后来也不知道谁去通风报信了,没过多久陈姐就带着一群人来了操场。
高三那群男生还挺不把她放在眼里,尤其是为首的那一个——他已经忘了这男生叫什么了,只记得他染了一头黄毛——陈染音带人来了之后,黄毛用一种鄙夷中又带着点轻佻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嗤笑:“高二的男的都这么没种?让一个小娘们儿称王称霸了?”
陈染音听完这话也没生气,双手插兜,下巴微扬,哂笑地着回了句:“是高三的女生都太大方了,竟然让你这种小瘪三称王称霸了。”
那晚的星光繁烁明亮,直直坠入了她的眼眸。
从侧面看去,她的面部线条极为优雅流畅。
那一刻,他觉得这女的帅呆了。
可是他并不需要她来帮他解围,不想欠她人情,不想和她有牵扯——从那时起他就预感到了她的危险性,预感到了自己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越陷越深,所以想提前避险。
但“危险”会自动找上门。
那天晚上,她以“找我男人的不痛快就是找我的不痛快”为由和高三那帮人大打出手,中途他为了保护她还挨了一棍子,然后被逼无奈的加入了战斗,背上留下的那道淤青半个月才消。
事闹的挺大,到了第二天,全校都知道高二三班那个叫林宇唐的转学生是陈姐的男人了,惹他等于惹陈姐,不给他面子就等于不给陈姐面子。
活了十七年,第一次成为女人的附属品,受女人庇佑。
感觉挺微妙的。
时至今日,他再回想起来这件事,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莫名其妙地就被她收编了。
陈染音咬着下唇,静悄悄地盯着顾祈舟看了一会儿,又说:“是你先沾花惹草,我不得不出手帮你摆平。”
那件事的起因是同年级十五班的一个女生看上他了,找他表白,他挺冷漠地拒绝了人家,然后那个女生恼羞成怒,准备找人收拾他一顿,于是就去找了自己在高三年级认得大哥。
谁知顾祈舟竟然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应该答应她,和她在一起,后来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了。”
陈染音:“……”
这句话有些刺痛她了。
虽然她承认,他说得对。
她的目光在颤动着,顾祈舟感受到了她的难过和委屈。
这回不是装得,她是真的难受了。
刚才那句话确实有点狠了,伤害到了她。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没心没肺,他是知道的,一直知道。
但他却依旧是神不改色,狠着心,重新言归正传:“还是说冬子吧。”
陈染音也没再多说别的,以班主任的身份,和学生家长聊起了本班学生顾别冬。
顾别冬的问题,确实不少,即便是不添油加醋,也能罗列出一箩筐。
陈染音也不想破坏学生与家长之间的和谐关系,但不把问题指出来,怎么让家长配合呢?
还有,这位家长同志也很有问题!
工作忙可以理解,毕竟是为人民服务的行业,但也不能一点都不上心吧?最起码要把班主任的联系方式加上吧?发了十次好友申请,十次都没通过……
“你、通过一下我的微信好友申请。”谈话即将结束的时候,陈染音对顾祈舟说道,“以后学校里有什么事情我单独通知你。”
她猜测他八成是把班级群屏蔽了。
顾祈舟也确实是屏蔽了,因为李芬芳喜欢在群里指桑骂槐,他懒得看,直接消息免打扰了。
摒除其他的事情不谈,只把她当成是外甥的班主任的话,他在她面前是有些无地自容的。
顾祈舟沉默着拿起了手机,通过了陈老师的好友申请,同时发现,她还是那个号,十几年没换过,连头像都没换,还是那个大白兔的情侣头像。
他早就换了手机号,八年前和身份证号一起换的,微信号也换了,再也没用过任何包涵兔子元素的头像,对兔子避之不及。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不打扰了。”陈染音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身上穿得蓝色碎花长裙裙摆摇曳。
她抬起手,将黑色的单肩包跨在了肩头:“以后有事联系。”
她没有说“常联系”,而是“有事”再联系。
挺客气的,也挺有分寸敢,似乎是不想让他为难,所以主动划清界限。
顾祈舟很干脆地点头:“好。”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说,“家里乱,我就不留您吃饭了。”
陈染音明白他的意思:“我回家吃就行。”
顾祈舟替她打开了书房的门,陈染音走了出去。
顾别冬早就跑了,正假模假样地在客厅拖地呢。
顾祈舟对自己外甥说:“送你们老师下楼。”
陈染音却说:“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就行。”
顾别冬一愣,直起了腰,拄着拖把杆说:“啊?陈老师你不留下吃顿饭么?”
顾祈舟:“……”
陈染音摇头,笑着说:“不用了,我回家吃。”
顾别冬:“我都点了外卖了,点了好多。”
顾祈舟无奈,不容置疑:“少废话,送你们老师下楼。”
送客意味明显,一别两宽的意思更明显,陈染音有些委屈,还有点难受,却识趣:“不用了,我自己走。”
顾别冬相当尴尬:你这不是赶我们老师走么?真冷漠!真无情!真不懂事!这让我以后怎么在她手底下混?
为了缓解尴尬,冬冬同学只好硬着头皮赔着笑脸说:“外面天挺热的,要不您吃根冰淇淋再走?”
陈染音:“不吃了,我胃不好。”
顾祈舟:“不吃,她胃不好。”
他们俩同时开口,话音落后,两人又是同时一愣。
顾别冬也跟着愣住了:啊、这?
陈染音看了顾祈舟一眼,顾祈舟局促地别开了自己的目光。
陈染音却扬起了唇角,笑容中夹杂着些许小得意和小窃喜:“我走了啊,不用送。”顿了下语气,又说:“以后常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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