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都要用实力说话
第二十一章
虽然目前云深还没拿出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话,但其他人也没有对他的乐观判断表示疑义,除了黎洪。他对这位炼金术师的了解全部来自听说,甚至连这些传言都来不及听完,他就来到了这个年轻人的面前。他承认这个人显然与众不同,不过他的人生让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表象,事实才能证明一切。当然,他不会在现在就去质询。
话题此时转到如何整合队伍上来。
目前聚集在龙脊密道之前的部族包括遗族在内有9个,人数总计4800到5000左右。云深有点意外,就他刚才看到营地的景象来看,这个规模还是有点超出预计的。须尽长老和黎洪对这些部族的状况比较熟悉,据他们所说,遗族之外的部族大部分都是塔拉人,这个词语在他们的语言中是“山人”的意思。虽然同属于一个民族,但因为信仰的神明不同,这些部族之间相处得不太和睦。这次赫梅斯家族的压榨行为也给他们造成了很大损失,在遗族反抗之后,即使平时为了哪位山神应该长几条胳膊这种问题都会打架的他们难得地团结了起来,甚至比遗族本族更早一步地来到了龙之脊。但他们不敢直接进入龙脊密道,对这些一直生存在自然之中的族民来说,洞穴往往意味着不可知的危险,逼仄黑暗并且漫长的通道更是令人难以忍受,所以虽然塔拉的部族很久以前就知道龙脊密道的存在,却只有遗族一直在使用它。
现在龙脊密道已经不太安全了。黎洪没有将这个情况告知遗族之外的任何部族知晓,翻山众们也严守秘密。但既然已经暂时结成了联盟,一味地隐瞒并不明智,只要进入通道,该来的总会来到。因为密道的空间并不大,数千人的队伍必然会被拉成可观的长蛇阵,如果密道中真的出现了危险生物或者其他意外,本来就因为空间闭塞而精神紧张的人们很有可能因此而陷入慌乱。云深清楚在这种情况下队伍的混乱八成会导致踩踏事件,一旦恐慌情绪蔓延下去,接下来的状况就几乎不可能控制了,到时候造成的损失恐怕是大多数人都承担不起的。密道并非只有出入两个开口,路途中还会有许多岔道,遗族在密道中做了不少标记,但没有一种火把能支持到出口,所有的标记都是靠触摸来确认的,如果有人失去方向跑到了那些隐匿于无底黑暗的真正密道中,永远不会有人能把他们带回正确的道路上,遗体更不可能得到土地的安葬——如果有比死亡更深的恐惧,也许就是灵魂孤独地迷失于永恒的黑暗中。
云深向经验丰富的须尽长老和黎洪首领询问密道中的空气情况,不出他所料,即使是在密道的中段,空气也是流动的。这需要白蚁巢穴一样精密的管道设计,或者……某种动力驱动的通风系统。不过无论这两者如何实现都不是现在有余裕去关心的问题,云深一边听一边□□惯地拿出本子进行记录和计算,而这个举动牢牢地吸引了另一个人的注意力。
讨论暂时告一段落了,在云深的建议下,负责具体事务的族长和首领一致同意将穿越龙脊密道的时间延后一天。族长和黎洪首领将在此后集合其他部族的族长说明目前的处境,尽力说服他们配合接下来的计划,而两位长老去集合族人,从现在开始搜集材料制造尽可能多的绳索。
于是现在剩下一个范天澜在云深的身边。云深转过头,刚想跟这位留在自己身边的青年说什么,眼角的余光一瞥,他发现那位翻山众的首领又走了回来。
“阁下……”黎洪开口道,表情有点局促。
云深抬头看着他,问道,“请问有什么事?”
“我想……我能不能,”对这位从面孔就能看得出坚毅性格的首领来说,这种难以启齿的状况显然极少发生,他轻咳一声,下定了决心,“请问您手中的那个……是不是‘纸张’?”
到现在终于发现了对方渴切的眼神,云深低头将本子翻到后面没有使用过的地方,撕下来一张递了过去,“您需要它吗?”
黎洪拿着那张纸反复地察看,用粗糙的手指确认它的触感和厚度,甚至还轻轻扯动了一下,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非常抱歉,我以为那只是传说。”
“传说?”
“我们遗族曾经有过世界上最好的造纸技术,传说当时造出的纸张像水一样光滑,肺膜一样轻薄,落雪一样洁白,但是这种技术在战乱中失传了。”黎洪轻声说道,“我们的典籍都是用羊皮纸抄写下来的,我本来不太相信……在您来自的那个地方,制造真正纸张的技巧还存在着吗?”
云深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他:“在我的国家,这种技巧一直延续而且发展着,已经到了相当的高度。我们制造并且消耗着世界上最多的纸制品。”
黎洪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他将那张纸还给云深,然后慢慢地说道,“那一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地方。打扰您了,我先告退了。”
注视着这位首领离去的背影,云深收回思绪,转头问身边的青年,“如果我说我能制造这种纸张,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范天澜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他,“收入。”
“……”云深默默地转过脸去,这个思路是完全正确的,而且非常实际。
暮色渐渐深了,范天澜去做云深托付的事情,照规矩陪在他身边的变成了风岸。不过在这里的不止风岸一个人而已,在这次旅途中,遗族比较年少的那些人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只要那个讨厌又可怕的范天澜不在,他们又不必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就可以接近炼金术师大人。这个机会是很少的,因此格外值得珍惜,虽然大多时候听不懂他的教导,但这位大人说话的声音和笑容也让人感到非常舒服啊。
“就是这样,你看,我们把标记立在这个地方,将这个点和这个点连起来,这条边的长度等于风岸一步跨出的距离,而到这棵树下,风岸需要跨出5步,那么我们就可以这么计算这棵树的高度……”一段喧哗声打断了云深关于相似三角形的讲解,少年们纷纷抬起头,看向朝着他们快步走来的一群人,从风岸一把从地上跃起拦在云深前面开始,这些孩子马上行动起来,很快结成一道人墙将一直坐在地上的云深牢牢地挡住了。
刚才一闪而过的是给云深深刻印象的七彩头发,不过顶着这种潮男发色的不是当初所见的少年,那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了,从他身上较为繁多的配饰来看,应该是其他部族比较有地位的人物?
勇敢的少年组成的人墙还是被大人们拆开了。族长和黎洪首领一脸不快的表情,和几个服饰各异,发色也各异的男人出现在云深面前。气氛有些紧张,虽然大多已经是有点年纪的人物,不过有些人的动作还是显得粗暴。虽然最粗暴的恐怕还是黎洪首领,他拽着一个二十将近三十模样男子的衣襟,将人一把推到后面。那人很不服气地嚷嚷了起来。云深稍稍将脚收回去,有范天澜的教训在前,他轻易不敢判断别人的年纪了,不过如果这位是哪个部族的领头人,看起来也够年轻的。
他们之间交流的语言云深不懂,要了解眼下的状况,还得等别人来向他说明。因为注意着眼前,他没发现身边的少年握紧的拳头和涨红的脸颊。在下一刻,少年忍不住站了起来,却被一只手牢牢地压了下去。
有人在云深身边半跪下来,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接近他。
“塔拉人认为是我们做了错误的决定。”范天澜微微侧过头,对云深说道。
“如果是绕过龙之脊,5000人还需要几天就能到达兽人租借的土地?”
“10天。”
“那我认为这个决定是对的。”云深说道,“他们来到这里,是想用什么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吗?”
范天澜站了起来。无论在遗族还是异族中,这位青年不管身高还是气魄都很醒目,大部分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都集中了过来,然后他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了几句话。除了遗族,其他人脸色各有变化,被黎洪首领推开的那人哼了一声,而七彩头发的那位则抱胸于前,盯着云深不放。
这人放肆的视线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族长跟他说了句什么,他挑起眉毛回应。想来那话不太好听,周围一片骚动,云深身边的遗族少年几乎要跳起来了,其他几位族长也对他皱起了眉,甚至包括哼声的那位。南山族长严厉地呵斥他,那人倒是放下了手,用尾指挖了挖耳朵,左右看看,接着一屁股坐了下去。
云深再怎么听不懂,也知道这是在耍无赖了。范天澜轻轻向前走了一步,云深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坐在地上那人视线一对上他,轻佻无赖就瞬间变成了极度戒备,姿态也从盘腿变成蹲伏,一手支在地面,一手放在腰间。
一手抓住身前青年垂下的手,云深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现在穿上鞋子已经来不及了,不过相比眼下这算不上什么问题。彩色头发的族长没有从地上起来的意思,云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用最直接的办法来决定谁说话算数,怎么样?”云深说道,“我只用一根手指,你能从我的面前站起来吗?”
彩发的族长狐疑地看着他,范天澜站在云深背后绷着脸,却没有阻止他主人的举动。那人眯起眼睛,挑起嘴角,露出尖利的犬齿,然后一蹿身——坐了回去。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将一根食指点在他额前的云深,又试了一次,直到第四次的时候,他才终于承认了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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