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停了一会儿，给大家一点时间消化这段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对于普通的员工来说，只能大概的知道一个业绩产值，具体的成本涉及到商业秘密，一般人是不会知道、也不会关心的。就像一部电影一样，里面的群众演员需要的是跑一天龙套收一天钱，具体成本预算多少、实际票房能收回多少，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大家只是觉得今时今曰的生活成本提升了，工资理所当然要提升，也只是提升，并不能否定现在原有的一切，所以这几千万也不是白说出来的。听到这个数据，对比一下，还真的比例不低了。

  “或许你们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或许你们会说，这不关大家的事情，是厂长的事情，是老板的事情。但正如大家能感觉到，物价上涨给大家都带来了压力，同样对工厂原材料、物流、运输、包装等各个环节，都带来了更多的压力。大家看到的是这个月比上个月多干百分之十，拿一样的钱；看不到的是公司多了百分之十出货，却只能获得同样的产值，比大家更艰难！”

  李岩这话说得比较直接了，虽然理智来讲，大家也觉得他的有几分道理，但情感上不能接受，感觉他就是在为资本家辩护，是想方设法说出这样的话来打消大家的加薪诉求，这是不能接受的。

  就在下面开始哗然的时候，李岩继续说道：“这次的事件，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我也代表总部，拿出最有诚意的解决办法，给大家一个交代。”

  大家稍微的安静了一下，准备听完他说什么，如果是屁话，接着再闹大一点。如果是能接受的范围，那在另外说。

  “问题一，财务主管胡佳平，有挪用公款的问题，他还做账把这加入到成本里面，以至于公司财务账目更加糟糕；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这问题，有一部分资金，将以奖金、福利发放到大家每个人身上，虽然不是巨大的数目，但每个认真工作的员工，都能得到一份奖励！”

  此言一出，全厂大哗。员工们是议论纷纷，没想到大家的诉求，反而让总部揪出一条蛀虫，而正是因为这蛀虫，有人愤慨、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不相信这样的话……而管理层也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像生产副厂长范韶那样比较直的人，刚才明明看到胡佳平的马屁拍得李岩很受用啊，怎么转头就把人给卖了？

  也有一些比较精明的人，开始回想反思刚才开会的情形，觉得那个古怪的总部李先生，在那个简短的会上，不止是大家原本想的那么简单！

  事实上，却是不是那么简单！只是想要玩人、找两个乖巧听话的，那李岩也未免太无聊了！正如他跟张语蓉说的，他懒得看那些报表、文件、数据，他更喜欢看人。凭着敏锐、仔细的观察力，以及钻研过心理学的进一步分析，他只是利用短暂的接触，想要看出哪些人是真心为工厂、哪些人是为了个人利益的。

  从进去的不说话，到后来的抽烟，其实他一直都是在看人。每个人的神情，都落在他的眼里，也基本分析出了他们的姓格。像范韶这样真心为了公司的不算多，更多的是在混，即便工厂真的因为罢工而倒闭了，他们也只会马上换另外一家，而不是遗憾。除了这些大多数外，还有个别几个人，对于他这个钦差神秘莫测的态度，感到心虚！

  胡佳平便是如此。虽然他从头到尾的表现，都是显得很放松，很自信、甚至带着一丝微笑，而主动向李岩搭话、说出他喜欢听到的好话等，在别的人眼里，是值得鄙视的谄媚，但在李岩看来，他还是心虚！是以进为退、以攻为守，宁愿让人——包括李岩，把他看成拍马屁的人，而不发现更多的问题。

  李岩只是看出几个人有问题，真正的疑点，是和张语蓉谈论工厂问题时候印证出来的。张语蓉不满的、发现问题的几个地方，刚好跟李岩觉得心虚的几个人有关，于是叫上黎名辉仔细核查，结果真的找出问题来了……当然，因为时间问题，加上也不能一下子弄得过大了。胡佳平就成了典型，杀鸡儆猴、同时也让范韶等实干派大快人心的弃子。

  此刻的胡佳平已经面如死灰，没想到李岩这货笑里藏刀，还说要他配合，竟然是拿他整个人来配合！

  ……“安静一下，还有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比胡主管更直接。那就是，这次带头的几位同事，也就是大家的代表们。”李岩笑了，“选择题：1、他们是为大家谋幸福的热血好青年；2、他们是利用大家来逼宫，实现他们个人的目的。请问大家会如何选择？”

  刚刚胡佳平的出事，让范韶等人对李岩刮目相看，但也让另外一些心里有鬼的主管们汗流浃背、紧张不已。但因为开会不是一起的，那些员工代表们，还是没有自危的觉悟，还有人觉得李岩是说话算话，借机清理一批管理层，让他们这些人上位。等到他的选择题抛出来的时候，开始意识到不对了。

  其他人也都交头接耳起来，开始大家是被煽动了起来。但是随着几天没开工，有一些人已经开始心里不踏实了。现在听着总部来的领导，似乎话里有话，大家都开始议论。

  “虽然人生总是充满了选择题，但我以前是很讨厌老师让我们作选择题，所以，我会给大家提供资料背景。”李岩说着，打开手机，把一段录音播放，通过麦克风，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你们想要都成为管理层、增加两倍工资，这是不可能的！先拿出诚意，把他们都摆平了……最多只能是这样，你们从这个月开始，薪水增加一倍！有职位的会提升，普通员工会提组长，这样加薪也不会有人怀疑了。……我这人很直，话就说到这个份上，五秒钟时间考虑。”

  ‘我愿意！’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这一段录音，显然是李岩稍微动过手脚的，也就拿手机添加、断章取义的翻录，粗糙得很，但这不是法庭，也没有专家来鉴定，只是要让大家相信。

  那些员工代表们，在刚才已经施展自己的影响力，说已经摆平了公司，会给大家一个交待，但需要一步一步来，让大家配合复工。现在听到这段话，全厂立即炸锅了！

  刚才只是涉及胡佳平，影响大一点的，也就财务部的几个人而已，现在则直接关系到所有参与罢工的。大家都感觉被出卖了！

  而那些员工代表，也同样感觉被出卖了！他们是被李岩出卖了。立即破口大骂，说这是假的，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固然，李岩前面有一些截掉了，也新添加了一段复述的条件，但后面的话，是现场说了的，而答应的声音，也都是他们自己说的。在他重复播放了几遍之后，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这个人是今天才从总部来的，如果作假，怎么能有你们那么多人说的“我愿意”？不是答应条件，你愿意什么？结婚啊？！

  眼看现场要乱起来，有些冲动的人甚至要动手揍那些代表了。李岩再次开口：“大家请安静！听我说完！”

  对于给了大家震惊的李岩，现场还是安静了一点，想要听听他怎么解决。

  “首先，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的底薪、加班费、福利等，同区域、同行业、同工种，绝对是中上水平。当然，要花天酒地、要吃喝玩乐、要包二奶，肯定是不够的。但刚刚黎厂长告诉我，下面有很多都是他能叫得出名字的老员工，是在做了很多年的老臣。工厂不能让他们发家致富，但也能让他们养家糊口、供给儿女读书……”

  听到这里，下面一些老员工，都感觉有点对不起黎厂长。

  “这些很好的老员工，是集团公司的财富，我们会一直善待。因为他们累积曰久、待遇方面，比新人要高不少，而很多新人是几个月就能取代他们的工作，但工厂以人为本，不为了节省这点成本而炒了老员工换更便宜的新人。可是……大家看到了，怂恿、煽动大家罢工的，都是一些年轻人！他们或许是激情、或许是热血、或许是正义感，可是对大家来说，会不会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们被炒了，马上又能找到一个差不多的工作。但是过了三十五岁的大哥、大姐们，如果吵了——不说炒人，就说闹大了、工厂倒闭关门了。你们还能向他们一样轻松的找到同样的工作？即便能，换了新工厂，你就得从新人做起，会比大家现在累积多年的底薪更高？

  黎厂长说，很多员工都是结了婚的，大家都是有负担、有压力的，所以一向很少炒人。可如果真的向他们诉求的那样，大幅增加工资、加班费，在现在越来越严峻的市场上，一年再加多一两千万工资成本。工厂只有两条路，一，关门结业！这区区一亿多的业绩，对于天堂集团来说，随便哪里就出来了，不可能赔钱开下去；二，炒人一半，也就是让那一部分比较年轻、比较精的，拿走老人、老实人的那部分工资，结果呢？老人、老实人，去找更低收入的活儿，或者直接失业！”

  李岩这一番话，说得很多人都毛骨悚然。现场千人员工，大多是成家了的，他们渴望的首先是稳定的收入。这次被煽动，也是随大流，能多得一点收入，谁都喜欢。可是大家都看向美好的一面，渴望着资本家们分出一部分利润出来给大家，极少人分析后果。

  而资本家不是慈善家，想要资本家拿出更多奖励，只能水涨船高，而不能杀鸡取卵！

  现在听完了李岩的话，比那些员工代表的劝说，作用大多了，大部分人已经打消了之前的念头。事实上很多人罢工这两天也不知道干什么，过得很不踏实。

  “对于那些投机取巧的人，公司是不可能让他们成果管理人员的！我们无论是黎厂长、范副厂长，都是忠厚老实、吃苦耐劳认真做事的人，你们大家，也都是这样。所以，我承认，我是小人……之前答应他们，是被迫无奈，怕他们继续怂恿大家闹出更大的事情来。但现在我要公开反悔，公司不会让这样投机取巧、蒙骗大众来谋私利的人继续停留！”

  听到李岩承认自己小人了，让本来鄙视他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像范韶本来是很不屑李岩的，现在才觉得他是忍辱负重，对这些代表如此、对胡佳平也是如此，不由得很佩服，难怪人家可以跟着总裁混，差距啊！

  听到那些带头的人，将要被炒，还有一些参与煽动的人，都开始心慌了。

  “除了他们几个，其他员工，公司绝不追究。相反，我个人还会建议黎厂长，让饭堂给大家加餐、加菜！现在，我希望能和工厂同舟共济、水涨船高的同事们，立即回去开工，受不了我们的，也可以申请离职。”

  李岩说完，把麦克风给了黎名辉，退到张语蓉的身边，让黎名辉去善后。

  到了这会儿，大家已经决定回去了，等到黎名辉上去鼓励了几句，立即开始有不同部门、车间的主管们组织回去上班。

  张语蓉看着前面，忍不住低声说道：“想不到你挺伶牙俐嘴的嘛，而且歪理很多！”从理智上，她认同李岩的能力。但情感上，她不喜欢这样不择手段的处理方式。

  李岩苦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资本家？再说……我有一些话，是真心话。底层有底层的活法，如果你真的处于人道主义的同意加薪，最后结果，真的会害了一部分技术姓不强、上了年纪的人。对你来说，关闭区区一个亿的工厂，只是一个会议讨论一下就能决定的。对于有些人来说，少了一千多块的收入，可能就是巨大的压力。”

  张语蓉有点惊讶，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他。刚刚李岩，已经让她见识到工作一面的魅力，而这一刻，又让她有了一点其他的感触。他到底是个小人、还是个真正知道底层无奈的人？这家伙……有点神秘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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