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你这个公司的资质，想要贷款的话，咳，很有难度，很有难度……”吴行长尽管心里狂吐槽，面儿上还说得非常委婉，毕竟不能放他贷款，还可以拉他的那一笔一千三百万的存款嘛，那也是得罪不得的。

  杨小宝当然听得懂“很有难度”就是根本没戏的意思，也不着急，微笑说道：“没关系，吴行长可以回去再慢慢考虑嘛。先吃饭，先吃饭，生意上事情咱们先不谈。”

  满桌子酒菜都上齐了，还是非常丰盛的。“好时光”餐厅是东关区的知名菜馆，饭菜价格不菲，做得也非常上档次。杨小宝叫的也是高档好酒，一杯一杯的给吴行长倒。吴行长在外面应酬惯了的，接受宴请那是家常便饭，自然是也不跟杨小宝多客气，放开肚皮吃喝。

  吃归吃，喝归喝，吴行长肚子里却拿捏得很清楚，杨小宝的这一笔贷款申请是不能批的，信用资质实在不过关，也没有任何的抵押物。就算他杨小宝再请上十顿好酒，说上十箩筐好话，不能批就是不能批。

  然而杨小宝只是陪他喝酒闲扯，贷款的事情连提都不再提了，更谈不上为此说什么好话。反倒是吴行长惦记着杨小宝的那笔一千三百万的款子，试探问道：“杨先生，你要的那笔五千万贷款如果放不了的话，你能不能还是把那笔款子存在我们那儿？”

  杨小宝哈哈一笑：“钱是要存的，款也是要贷的。”

  酒足饭饱后，吴行长满意的剔着牙，杨小宝叫来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算了一下单子，报了账：“您好，一共是一千二百八。”

  “好嘛。”杨小宝伸手摸了一下裤兜，脸色就有点僵硬了，然后又摸索身上的其他口袋，把口袋里的东西都一样样掏了出来放在桌上，除了手机还有几个硬币，再没有其他的了。

  吴行长看到杨小宝这副模样儿，心里又卧槽起来，特么的你来这一套儿是几个意思，该不是会想要我来埋单吧？你好歹是有一千多万存款的人，不比我有钱多了？这一顿酒是你找我办贷款，也是该你请的嘛。

  服务员到是很耐心，客气提示：“先生，刷卡也可以的。”

  “银行卡也一起弄丢了。”杨小宝愁眉苦脸。

  服务员只好把目光投向吴行长，那意思不言自明。吴行长也是要脸面的人，这个当口儿实在装不下去了，只能一万个不情愿的掏出了一张信用卡。他身为银行行长，接受客户请酒是家常便饭，还从来还没有自己掏过钱呢，今天看在杨小宝那笔一千三百万存款的份儿上忍了。

  “那不行，咋能让你出呢！”杨小宝的态度很坚决，伸手把吴行长的信用卡打了回去，“没事，我叫个附近的朋友过来帮我付账。”

  吴行长本来也不情愿，也就客气两句顺势收了回去。

  杨小宝拿起手机打电话：“燕紫，有事找你帮个忙。”

  “你的事情一概不帮。说过了，要是想找我帮你弄贷款弄土地，免谈！”燕紫对于杨小宝搞房地产生意一开始就是坚决反对的，态度也非常坚决。

  “不是那个。我在餐厅吃饭，钱包忘带了，身上分文没有，你过来帮我付个账行吧？就在上次咱们吃过饭的‘好时光’餐厅，赶紧哈。还有啊，我上次忘在你家里的那个黑色芝宝打火机你看见没有，在你手边的话，也顺便带过来吧。”

  说完这话，杨小宝挂了电话，笑嘻嘻地等着。吴行长眉头微皱，心思有点活络开了，燕紫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

  “好时光餐厅”就在区政府边儿上，燕紫没十分钟就过来了。杨小宝生意上的事情，她是坚决反对绝对不帮忙，但是这点私事小忙那还是要帮的。

  燕紫拿出自己的信用卡给服务员买了单，一边也没忍住女人的碎嘴埋怨：“我那边还忙着呢，还要跑过来给你付账。你下次能不能别这么马大哈啊，钱包也弄丢，咋不把你自己丢了？”

  杨小宝并不反驳，一副虚心挨训的样子，嘿嘿笑了笑：“我的芝宝打火机带过来没？”

  “扔垃圾桶了。这个给你，我从办公室顺过来的，就知道抽，抽不死你！”燕紫从手上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条名烟，一脸没好气地拍在杨小宝跟前的餐桌上，又留下两张大钞，“还有，这个给你打车，省得呆会儿又找我，谁有那么多功夫给你送这送那的？”

  燕紫是真忙，付完账留下东西就匆匆走了。

  结了账也不用急着走，现在才真正是谈正事的时候。杨小宝悠闲地喝了几口醒酒茶，这才徐徐开腔道：“吴行长，贷款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吴行长想了一下，微笑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杨先生你的资质很好，事业前景看好啊，符合我们的贷款条件。这几天你把其他的申请材料都准备一下，我尽快给你办下来。”

  公司还是那家新公司，还是狗屁业务没有，在建项目和利润以及固定资产也依然是零，吴行长的态度却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饭局开始前还说的是“难度很大”，现在却成了“符合贷款条件”。

  这并不是杨小宝给他灌的酒是迷魂汤，把他的脑子弄秀逗了。恰恰相反，吴行长脑筋清楚得很，他之所以改变主意是结账时候的那个插曲——燕紫燕区长的出现。

  燕紫并不认识吴行长，只是看着有点脸熟，来去匆忙也没顾上跟他打声招呼。但是作为海州市商业银行东关区支行的负责人，吴行长却认识她。海州商业银行是市属银行，东关区也是她燕区长的地盘儿，身为东关支行行长认识区政府的头头脑脑那是必须的。

  杨小宝喊出来帮忙买单的朋友居然是燕区长，这让吴行长很感意外，显然两人非常熟悉。尽管燕紫到了这里后没给过杨小宝一个好脸，也没说过一句好话，一直是各种抱怨各种唠叨。

  但是给吴行长的感觉反到是，这两人关系亲密，而且不是一般的亲密：普通熟人只会客气，关系亲密才会吐槽，又是打火机又是顺手送烟，还把主动把打车钱给留了——不满是不满，关心却一点不少，这简直就是像男女朋友或是夫妻之间了。

  只要杨小宝与燕区长有这样的关系在，那这笔款子就可以贷。

  吴行长在这里面有着两点考虑，首先，如果通过杨小宝这条路走通燕紫的关系，从而结好她这个区政府一把手，能够带来的好处是极大的。

  东关区一年总共七八十个亿的财税收入以及各种项目拨款，哪怕只能有一小部分挪到自己这个支行存兑，那也是一个极其亮眼的业绩了。

  而且这个操作难度不大，对于燕紫来说就是说一句话批示一下的事情，关键是也并不违法违规：公款存到哪个银行不是存？所以只要能攀上交情，那是很有希望成功的。

  另一方面，杨小宝的“花花房地产公司”确实是硬件资质差，但是有燕区长背书，那相当于是持续赢利的保证，房地产行业与政府关系之大，那是华国人都心知肚明的。

  东关区待开发地块和改造扩建项目这么多，她燕区长随便开个政策上的小口子，赚到几千万就是小意思了。贷款申请对象的政府人脉背景硬不硬，也从来都是银行考察的一个重要指标，只不过这种事情不方便体现在相关材料表格上，彼此默契就好。

  这么一看，贷给杨小宝五千万的坏账风险并不大，持续赢利还是很有希望的。

  综合这两点考虑，吴行长很快就下了决心：这笔贷款做得。至于燕紫的到来是有意还是无意，杨小宝是真的忘带钱包，还是故意借着找人买单把燕紫叫来秀一下亲密，吴行长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但是那个无关紧要，也没必要去较真询问，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出了餐厅，杨小宝送吴行长上了车，临分别在他跟前伸出一个指头晃了晃，笑问道：“这个点数怎么样？”

  吴行长哈哈一笑，点了点头。一个点的放贷回扣按照行情来说确实有点儿少，但是考虑到以后要通过杨小宝这种路走通燕区长，把区政府的财税存款拨到碗里来，那也就不宜要价太狠，为眼前这一点小钱得罪他那是很不上算的事情。

  送走吴行长，杨小宝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往处，在车上给燕紫打电话。

  “燕紫，谢谢你哈，今天可帮我了的大忙了。”确实是要感谢燕紫，但并不是因为她出来代付的饭钱，而是她的出面让吴行长改变了态度，这是杨小宝筹划好的。

  “小事情。”燕紫难得客气了一下，语气马上又硬起来，“那是借你的，可不是给你的。总共是一千五百块，记得还我哈。你现在可是千万富翁了，可不能占我那点可怜的工资。”

  听她还以为是在说代付饭钱的事情，杨小宝也不揭破，哈哈一笑：“那当然，那当然。你清正廉洁嘛，就靠着一点干工资嘛。这样吧，我十倍百倍的偿还你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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