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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待人都走后,第五扶昌方才从隔间内脸[se]苍白地走出来,虽然竭力维持着平静,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受辱不小。

  得知了第五扶昌最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两人心照不宣,仿佛忘了此事,只安顿他去休息。

  他也并未说什么,沉默着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樟树,姜月这种不信佛的人都忍不住念了几句阿弥陀佛,碰了碰聂照:“三哥我觉得我们刚才一唱一和[bi]他,真的挺残忍,挺无理取闹的,早知道事情是这样,就不问这么多了。”

  聂照内心的感触并不多,但为了防止姜月觉得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他也顺应着点头:“对,你说得对。”

  就说这狗皇帝从十几岁时候就开始服用丹药,能生出孩子简直是个奇迹,怎么舍得说杀就杀?

  要么不是他的,要么就是这个孩子有问题。

  依照这样的情形,皇帝比第五扶昌都害怕对方一体双[xing]的秘密暴露,古往今来皇家若是生出的残疾的孩子,会被视为王者无道,上天震怒厌弃,引来百姓议论和担忧。

  因此生出的孩子若有异常,即刻就会溺死,就连诞下孩子的妃嫔都不能幸免,一并勒死,对外宣称难产而亡。

  “顾皇后能在群狼环伺的皇宫生下他,还能养到这么大才被察觉,真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姜月不由赞叹。

  聂照点头,接话:“可惜时运不济,皇帝吃了那么多丹药,活的不会太久,她但凡能多撑上几年,事情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是个有野心,胸怀天下的女人。

  她活着的时候力主改革,整顿吏治,就连逐城也是在她死后,黄贤才开始敢打鬼主意的,只是左支右绌,力不从心。不过只要皇帝一死,第五扶昌上位,大雍的气数至少能被延续五十年,可惜……”

  姜月对顾皇后由衷敬佩,也同样产生了惋惜,出身平凡,却不甘认命,最重要的事不忘出身,依旧能心念百姓,可惜只差一步就能走到万人之巅的位置,差一点这场战争就不会被卷起,差一点天下就能太平。

  如果她还活着,必定能与公孙家君臣相宜。

  “听起来顾皇后是个雷厉风行,十分大胆果决的[xing]子,第五扶昌倒是和她不像,有些柔弱,容易受挫了,这就是所谓的母严儿必弱了吧?”

  聂照赞许,起身将房间内的烛火一一压灭:“差不多是这样,”他顺带还不忘夸赞自己一番,“也只有像我这样乐观善良温柔宽容的人,才能带出你这么活泼的孩子,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遇到我。”

  他说自己温柔,姜月的手心隐隐作痛,她看了看手心,小声嘀咕:“可能是年纪大了,就逐渐会变得温柔吧。”

  其实一开始她算学不好,也没少被打手板,不过后来三哥可能习惯了,也舍不得了,她考成什么样儿,也都没再挨过板子,因此对他的自卖自夸,姜月九成是赞同的。

  聂照把烛剪对着她,眯起眼睛威胁:“你最好想

  清楚了再说,谁年纪大了?本郎君今年一十一,风华正茂着呢,外面的人排着队的追在我身后就为了一睹俊容,你少不识抬举。”

  姜月乐不可支,扑到他的背上,勾住他的脖子,聂照下意识反手将她托好,姜月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好嘞,您的年轻天地可鉴,那英俊潇洒风华正茂的好三哥,你背我回去吧,我回家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聂照把腮往她面前一转,尾音跟个小钩子似地嗔她:“那我也没力气了,你说怎么办?”

  姜月会意,在他脸颊狠狠亲了一[kou]:“好喽!”

  还算上道,聂照掂了掂她,带着她回房睡觉。

  公孙太平执拗,一根筋,来了三[ri],不肯吃喝。

  早就料到会是这副样子,索[xing]只是不忍心他枉死,饿几顿又饿不死,便不再管了,只等着安定些,就将他放回去,也算是全当初阵前手下留情之恩,还有新婚贺礼之谊了。

  十月末逐城有一场盛大的互市会,为了庆祝商路复通,也是为了打出名声来,因此由逐城官府牵头举办的,各国商人皆可带着自己的商品参加。

  一来能吸引百姓,丰富百姓生活;一来更有利于互市通商,带动抚西经济。

  自十五号开始,各大茶楼会馆就已经陆陆续续云集了不少商贩,各异的摊子也断断续续支了起来。

  姜月小时候从未出过门,自然也未参加过这样热闹的盛会,到了逐城后,这儿又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也就过年时候会放几响爆竹烟花,加之夜里治安不好,因此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

  商司简而言之是她家的,摊子上的东西自然没什么稀奇的,可这样欢快的氛围让人心热。

  街市上张灯结彩,将黑夜照得如朝阳初升般火红,几百米的长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擦踵,聂照牵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肩膀,怕被冲散了。

  姜月一迫不及待往外冲,他就要暗暗用力,把人带回来,几十米的路走得胳膊酸痛肌[rou]充血。

  “月儿!”姜月冷不丁在人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踮起脚尖左右张望,竟然见一旁的摊主是姜祈夫妻。

  一人穿着厚厚的冬装,面[se]红润,[jing]神焕发,看样子过得比刚来逐城时候好多了。

  刘应柔聪明能干,姜祈又听她的话,两个人[ri]子越过越好不足为怪。

  姜月连忙牵着聂照的手走过去,兴奋地打招呼,只见他们摊子上摆着五颜六[se]的豆腐。

  “嫂嫂,好巧啊!没想到这么多人,你都能认出我来。”

  刘应柔笑盈盈的递给她两块:“可不是巧,远处蹦蹦跳跳来一个漂亮姑娘,我当时谁呢,定睛一看竟然是你,”她不禁感叹,“月儿来逐城来得好,一天一个样儿了。”

  “嫂嫂也好,比上次见更漂亮了,”姜月嘴甜地夸她,“嫂嫂最近过得还好?怎么开始卖豆腐了?”

  “嗐,因着商路复通,你堂兄倒腾了皮货贩卖,我就在家榨了菜汁琢磨这些豆腐,家里多

  少过得好些了,只是做皮货生意的又不止我们一家,若是今晚在这儿卖皮货恐怕卖不出几件,这豆腐新鲜,来来往往的见着了都要买一块尝尝,倒比皮货好出手。”刘应柔笑吟吟的,凑过去,轻声在姜月耳边嘀咕了两句。

  姜月一愣,问:“怎么突然死了?”

  刘应柔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聂照,然后垂下,笑说:“盼着她死的人多了去了。我那位婆婆三天不小心忘记给她喂饭,饿死了。”

  她说的是瘫痪在床上的周氏。

  只那一眼,姜月就知道周氏的死因不简单,多半与三哥有关。

  她与刘应柔又寒暄了几句,见姜祈忙得额头出汗,也不好再打扰他们做生意,忙牵着聂照离开了。

  刘应柔还送了一根木片,来挖豆腐吃的,姜月尝了一[kou],香香甜甜的,和平常的豆腐味道不大一样,垫脚给聂照投喂了一[kou]。

  别看聂照做饭手艺不怎么样,嘴倒是刁钻的很,他咽下豆腐,刚想中肯地点评几句,见姜月虎视眈眈,他只能把中肯地话换成夸赞:“好,很有新意。”

  他大抵是不想吃了,姜月尽管自己一个人包圆,她边走着,想起刘应柔方才的眼神,不经意似地问聂照:“三哥,你说周氏怎么就死了?”

  聂照左手腕轻轻搭在她的左肩上,语气轻挑,顺手捏一下她的脸颊:“该死就死了呗。她伤害过你,这样作恶多端的人,老天都看不过眼,所以把她收了。”

  “你做的?”姜月终于问出了卡在心里的话。

  聂照沉吟半刻:“少冤枉我,可不是我动的手,碰她都嫌脏了手。”

  好,不是他动的手的意思是,是他授意的,但不是他亲自做的。姜月跟着他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话里的文字游戏。

  她想了想,三下五下吃光豆腐,扔进路边的废物处理桶,牵着他往城外走。

  “要去哪儿?”聂照下意识问,“不逛了?”

  “去寺庙。”

  她说去寺庙,聂照的心瞬间提起,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去寺庙做什么,难不成是真以德报怨,她还顾念旧情,还要祈求周氏早[ri]往生?照他来看,周氏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若真顾念旧情,那此事他做得是不是过于自专,令她不悦了?

  聂照的眉头忍不住皱起,觉得她并非这样的人,但又实在想不通她要去寺庙做什么。

  因着今夜的互市会,郊外佛寺也灯火通明,上香的异国商人家眷不断,姜月取了三支香点燃,跪在蒲团上,举过头顶。

  聂照不愿意跪拜这些无用的神佛,若真有灵,他当年在心里唤了那么多遍,也不见他们显灵。

  姜月要对佛祖说的话似乎很长很长,长到周遭一起跪拜的香客轮换了三次,她才将已经燃到一半的香[cha]进香炉。

  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旁人点燃的香,有些无处下手,极有可能被烧到手,聂照接过来,帮她寻了个位置[cha]上,手背被掉落的香灰烫了一下。

  他不在意地甩了甩,却冷不防被姜月牵住,她似乎很高兴,笑吟吟说:“听说[cha]香的时候香灰掉到手上,是佛祖提示祈愿者他已经听到了愿望,所以我刚才的愿望一定会灵的。”

  聂照听她这么一说,把自己烫到的手背在她手背上贴了贴:“那传给你,烫到我了也算吗?”

  真是幼稚的把戏,但他希望姜月快乐,无论是因为什么,这样幼稚的把戏陪她玩一玩也无妨。

  “应该算的,毕竟刚才我的愿望里有提到你,说明佛祖会实现我为你许的愿。”

  她说话的时候极为认真,盈盈的眼睛里映满了殿内香烛的光,星星点点连成灿烂的光,聂照也跟着柔软起来,玩笑道:“求他不要因为我作孽过多,把我投入十八层地狱吗?求他宽恕我?”

  姜月掐他一把,气恼:“你哪里有做过孽?呸呸呸,我是求他,希望他能化解你的痴恨苦厄,不要总想着为我报什么仇,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好了,你的苦难仇恨遗憾本就多,不要再记住我的了。”

  她抬手抚了抚聂照的眉心:“少记一点这些,眉头就不会皱这么紧了。”

  聂照愕然地站在原地。

  姜月掰着指头细数:“当然我还求了,希望顾皇后,王野将军等等等等,就是这世家的好人都能早登极乐。”

  聂照听她细数,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才压住心中的意动。

  他掐住掌心,如果这里不是寺庙,他希望此刻能和她剧烈地拥吻;但这里是寺庙,所以他希望他和姜月的骨[rou]此刻被碾碎,碾碎成粉揉在一起,制成同一炷香,无法分割,即使烧成灰随风化走也要缠绕在一起。

  他这种激烈的想法持续的太久,久到姜月扯了扯他的手,问他要不要走,或是也有什么想要求的。

  聂照在心里骂过这些不灵验的佛祖菩萨千千万万遍,若是他们小心眼儿,他想必早就在他们记恨的名单里了。

  他摇摇头:“没有,你尽可求你的……”佛祖不灵,我也会灵。

  姜月又对着佛像拜了拜:“太多了佛祖会忘的,下次想起别的再来。”

  姜月知道,求神拜佛,不如自己做主。

  但神佛是陷入泥淖的世人一点美好的[jing]神寄托,她也是万千俗人之一,万一哪天显灵了呢?求个心安也是安。

  就像算命一样,明知算命先生嘴里的“大富大贵”都是哄人玩儿的,可大家还是高高兴兴给赏银子,无非是为了生活有个盼头。

  她又另求了一副檀木手串,一人方才出寺庙。

  寺庙外也有些小摊贩,其中一个摊子前人格外的多,围着的都是衣冠楚楚的文人,似乎在卖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隐隐还有摊主声音传来:“会隐形的墨水,大家见过没有,有需要的客官都来看看啊!”

  他们再靠近些,就能听到摊主更详细的讲解:“这墨水不需要多高的温度,大家看,只要写完了,用身体焐热一会儿,就出来字了。”

  那些年轻的文人当即脸上涌现出无与[lun]比的兴奋,纷纷叫着要一份,姜月觉得不对劲,这东西固然新奇,但不至于这么癫狂,而且受众颇为单一,聂照已经拿出令牌,示意维持治安的捕头:“涉嫌舞弊,将他们都抓起来,证物收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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