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愫/文

        江惠娟一知道这事儿,  就把户口本藏起来了，藏在家里她还不放心，她把户口本藏在学校里,  给办公桌上了锁。

        死活也不能同意他们结婚！

        江惠娟当初说出去的话，现在都成了儿子用来打她脸的武器。

        “不是你说的嘛，她脑子灵活，嘴又甜腿又勤,  这不是你夸她的？”

        “那是她的工作！”江惠娟拉着儿子说，“她可是农村户口……”

        “我们家原来也是农村的。”这已经给他妈留面子了,  他爸可是城市户口。

        江惠娟气得整个人往后一仰,  像被人当空打了一拳：“妈那是，那是没赶上政策！”其实就算她赶上了,  也轮不到她。

        妈去世之后,  当时江家一家,  就只有江烨和江惠洁年纪没到，按政策可以有一个跟爸爸转城市户口。

        那个年代，转户口进城多难啊！

        江惠洁人一点点大,  就跟办事儿的工作人员说：“那给我哥哥吧。”

        那个办事员看看了她,  还没桌子高，要是不给她一起办了,  不跟在亲爸身边，那日子多难过：“算了算了,  就算我吃个处分吧。”

        替他们都办了。

        但江惠洁也还是没能跟在爸爸身边,  她是跟在哥哥姐姐身边长大的。

        江惠娟被儿子一顶，后面那句话就更不好听了：“她就是看中你是城市户口，看中你有钱！”要不然就按她们家里那穷样，还又有兄又有弟,  到了年纪就该换彩礼了。

        她能过上最好的日子，就是找王皓结婚！

        江惠娟说得再热闹，儿子不听她的。

        “你别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江惠娟哭得眼睛都肿了，“你这样的条件，相亲找个医生老师的，都不难。”

        网吧现在每个月得有五六千吧？她儿子人长得又像样，又不烟又不酒，还怕相不来合适的人？

        小姑娘们想要跟她儿子相亲，她还要先挑一挑呢！

        “她有什么呀？啊？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就比她强！”江惠娟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儿子站起来走人，门“呯”一声响。

        跑网吧去了，那女孩现在就住在网吧里。

        江惠娟跟儿子哭，又跟丈夫哭。王金龙跟她的想法一模一样，夫妻俩在家，恨不得能把那个小狐狸精骂出一个洞来。

        “她就是有预谋的！”江惠娟又跟小妹哭，“要不然我说怎么这两年给家里交钱了。”本来网吧的帐，她一手把着呢。

        就是从去年开始，儿子突然不跟她交帐了，除了每个月给点家用，剩下的钱都自己管。

        江惠娟和王金龙两个人，还跟儿子大吵了一架：“你开网吧，家里没出钱啊！”

        王皓说：“外公出的钱，舅舅出的钱，你们俩出什么钱了？”他交帐给他妈时候，他妈眉开眼笑的，等他想用钱的时候，拿几百她都要唠叨。

        还说这些钱是替他攒着，以后给他讨老婆用。

        “他从来也不贪钱啊，肯定是那个女的要钱，也不知道这钱是不是补贴她娘家了。”

        “二姐，皓皓今年都要三十了，他去年才开始管钱，那也二十□□了，不应该吗？”江惠洁简直无语。

        周睿放学回家，一看二姨来了，拎着小书包回房间写功课，写完了出来，二姨还在哭诉。

        “妈妈，我写完作业了。”

        “你放着，等爸爸回来给你检查，你自己安排时间吧。”儿子的生活归江惠洁管，学习归周俊锋管。

        越看二姐这样，江惠洁就越是庆幸，幸好没让儿子念江惠娟在的学校。

        睿睿要读小学的时候，二姐非让她把孩子安排在她任教的小学里：“我是他亲姨妈，在我那儿我能照顾他呀，孩子吃饭读书，在学校的这几个小时，你都不用操心。”

        江惠洁也有点心动，孩子刚上小学，学校里有人看一看，她确实放心。

        是周俊锋坚持不同意：“不行，别让孩子觉得有人能照顾他。”

        真实原因是他十分不喜欢江惠娟的性格，小学六年呢，正是孩子成长打基础的时候，绝不能受这样的亲戚影响。

        他后来又说：“你看看皓皓，被他妈管成什么样了？”

        江惠洁跟二姐推脱：“我们已经找好学校了。”

        周睿进的小学比江惠娟任教的那所，排名要高，江惠娟没话说，背后念叨了好几次。连江惠锦都说小妹：“二姐是一片好心，早早就说睿睿以后要进她在的小学的。”

        对付三姐，江惠洁有办法，一句话就能让她闭嘴别烦。

        “学校是我公公找的。”

        江惠锦就又觉得小妹有难处，这种大事，那肯定是男人作主啊。

        因为这件事情，江惠洁跟江惠娟更疏远了，难得因为这种大事上门，结果两人更说不到一块儿。

        “我觉得，那女孩子人还不错。”江惠洁说，“肯吃苦肯上进，两人挺好的，你就别折腾了。”

        江惠娟气得抬屁股就走，还是找老三诉苦去。

        她人一走，睿睿从房间里探出头：“妈妈，二姨走了吗？”

        “走了。”睿睿奔出来，搂住妈妈的脖子，他跟他爸一样，既不喜欢二姨也不喜欢三姨，真要比较，他更喜欢三姨。

        三姨会给他做好吃的。

        江惠娟跑到老三家里，玲玲去南京上学之后，江惠锦就又回甘家了。

        甘玲大学毕业就考研，现在在读研究生，除了过年，基本不回来。

        江惠锦正打扫卫生做饭，围裙都没摘就给二姐泡茶。

        听她哭诉：“作了孽了，我连对象都给他看好了，市立医院的，多好的工作啊。”这话半真半假，她才刚托人找，都还没音信。

        “算了，都这样了，再晚肚子大了不好看。”

        江惠娟又把她在小妹那里说的话，说了一遍。

        跟她说到一起的，不是老三，是甘老太。

        老太太拍着腿：“了不得了她！她还没进门，就想要管帐啊！”还说江惠娟就是平时人太好，让儿媳妇以为她好欺负，就该厉害起来。

        江惠锦坐不住了，到厨房去炸丸子。

        江惠娟终于在甘老太这里得到认同，两人骂得兴起，甘老太还教了她好些对付儿媳妇的办法。

        “你就让她干活，儿媳妇不就是用来干活的嘛。”甘老太一边得意一边瞥了厨房一眼，她两个儿媳妇，都让她管得服服帖帖的。

        江惠娟嘴上再痛快，也知道这事没办法，所有人都在劝她，把事儿办了算了，到时候孩子生下来，怎么报户口啊。

        江惠娟只好把户口本拿出来，让两人去领了结婚证。

        王皓领证那天，她又大哭一场，还没进门呢，就把她折腾成这样，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等两人领了结婚证，王皓才告诉他妈，他贷款买房子了。

        攒了一年的钱，凑够了首付，房子都已经简单装修过，贴上喜字就能办婚事了。

        江惠娟差点儿昏过去，她又想再哭一场，可生米早就已经成熟饭了，熟饭都放凉炒成蛋炒饭了。

        江惠娟捏着鼻子给儿子办喜事儿。

        她还想在这上面拿捏一下，比如女方的彩礼那肯定是没有的，都怀孩子了，结婚证也领了，她还想要彩礼？

        结果头一个回合，江惠娟就差点招架不住，对方跟她吵破了天，嫁女儿哪能没彩礼呢？

        江惠娟自从读书当老师，就没跟人吵过架，都是她训学生家长，哪有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

        反而是这女孩给江惠娟加油鼓劲：“妈，你可千万别缩，就跟我爸妈吵，反正给了彩礼也到不了我手里，不如留下来，生了孩子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这话一说，江惠娟拿眼睛瞅瞅她，心里起码好受了一半，不是个爱补贴娘家的，那还好点儿。

        等到办酒的时候，对方什么亲戚都想叫过来，来了还得包住宿。

        女孩又跟江惠娟说：“妈，你别理他们，我都不认识的亲戚，来干什么？你就给一桌，让我爸妈哥哥弟弟来就行。”

        江惠娟又拿眼瞅她一下，知道不乱花钱，算她还懂点事儿。

        两次交锋，江惠娟在儿媳妇面前，连火星子都还没点起来呢，就哑火了。

        关键是她也挑不出错来呀，这都向着她儿子呢。

        别的事更没让她操心，新娘子怀着孕，自己跑虎丘租婚纱去了，还说要给江惠娟做一身旗袍，夸她：“妈，你身条这么好，穿旗袍肯定好看。”

        婚纱化妆摄影，她一个人订下来了，报价的时候，江惠娟心里是疙瘩了一下子，比她想的要贵。

        后来她想一想，没要彩礼，捏在手里的钱也没贴娘家买了房，这婚礼办好看点，也是给儿子撑面子，咬牙把钱给了。

        江惠娟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不高兴，婚礼还没办呢，她就起起伏伏好几回了。

        江惠洁打电话给嫂嫂：“我看她拿捏不过芳芳。”芳芳就是那女孩的小名。

        “芳芳买了好些喜糖，自己在店里包糖，有客人来就给人发糖，现在网吧那一片都知道他们要结婚了。”

        那些原来开玩笑，说闲话的，全都没话好说。

        本来她一个年轻女孩，给一个年轻老板打工，就有许多流言蜚语，或者是开开他们俩的玩笑，说点荤话。

        说她白天打工，晚上也“打工”，一块喜糖，堵住他们的嘴。

        林文珺越听越觉得这小姑娘不错，转头跟江烨说：“你二姐还嫌弃人家呢，她呀，该去烧高香。”

        这回的喜帖，总算是写得明明白白的，王皓还专门打了个电话给林文珺：“舅妈，你一定要回来喝我的喜酒。”

        话说的干巴巴的，一听就知道是有人教他说。

        江惠娟可不会教他这些，那就是芳芳教的。

        本来这喜酒，林文珺不是很想去，但跟林妍的婚事赶在一起，小辈又这么恭敬的请了，她倒想去看看这场热闹了。

        江烨高兴的不得了，江家下一代里，这还是第一个办婚礼的，他自己出三辆车，又借三辆车，凑了个车队。

        新娘子连乡下的家都没回，她没要彩礼，算是跟爸妈闹翻了。她爸妈说了，要想从家里出嫁，有兄弟背着送上车，就得给彩礼。

        王芳一听，把原来给她爸妈订的酒店房间占用了。

        她前一天晚上就睡在酒店，第二天让化妆师清早到酒店给她化妆，坐上扎着彩带鲜花的汽车送到新房。

        坐在床上脸上喜气洋洋的，见人就是笑脸，还拿喜糖发给大家。

        婚房里年轻女孩就只有玲玲宁宁和圆圆，睿睿还小，才刚念四年级，就知道给姐姐们端甜汤。

        甜汤是王芳自己做的，这是她老家的规矩，新娘子到新房的这一天，要从早甜到晚。

        没人给她做这个，她自己做了。

        江惠锦说：“你也不跟姨妈说一声，你早说我煮好了带过来，你今天怎么能动手呢。”

        林文珺左看右看都觉得不错，不说有她多少学识吧，能懂道理肯自己立起来，那就是个好样的。

        她送给新娘子一个金手镯。

        江惠娟没给新娘子预备金的东西，这个套在手腕上，一看就有份量。

        王芳笑了，脆生生说：“谢谢舅妈！”

        晚上大家去酒店等开席，王皓那些老同学坐一桌，大家其实也都知道，新娘子原来就是网吧前台。

        有几个人凑趣就问她：“新娘子！你喜欢王皓什么呀？”

        王芳笑盈盈看了王皓一眼：“他长得好看啊。”

        他还不抽烟不喝酒，不打人。

        懒？懒在她的眼里不算毛病，是个男人都懒。

        王皓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呢，还是因为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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