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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听君一席话


  林元诚也不是省油的灯,孙哥那句话还没喊完呢,他便已跟着出手了。

  他的剑,很快。

  纵然身体的状况不佳,他的剑法也没有因此而失色。

  “伶俜叹”,正如其名,是一种透着孤独的剑法,每当剑华翩然,林元诚便似开始了一段独舞,而那些试图与他共舞的生命,皆会在那短暂的错步后凋零。

  一时间,冷彻的剑光缓缓绽放,激荡起一片片血花。

  那些被林元诚所杀的杀手,大多是死于一剑封喉,他们连声惨叫都没能留下,便已失去了意识。

  反观另一边,被孙亦谐砍到的人可就惨了,他那三叉戟舞起来可没什么章法,完全就是仗着内力带起的蛮劲儿加上神兵利器削铁如泥的特性在欺负人。

  被他扫到脖子当场断气的那些还算运气好的,有些杀手被他扫到了手脚,就变成缺胳膊少腿儿的状态,血喷得跟喷泉一样,还有被他扫到肚子的,那肠子哗——就出来了,没准划得不巧,肠子里面那点儿东西也噗噗噗——的出来了。

  总之,被孙亦谐干倒的人,有不少死得都不干不脆,倒在地上哀嚎不止,其状也是惨烈无比。

  但您别看他打得丑,他这么搞法……对杀手们造成的精神压力反而比林元诚造成的更大,看和他交手的人都那么惨,其余的人连靠近他都不敢了。

  就这样,气势被压倒的那一方很快就溃不成军,随着那名杀手头子的一声“撤”,剩下的三五人便纷纷破窗逃遁,屋顶上负责放风的探子也跟着跑了。

  孙林二人自也不会去追他们,只是等他们跑远后,又稍微花了两分钟,给了屋里那些还没死透的家伙“一个痛快”。

  直到那充满血污的酒肆中只剩下他们两个活人时,林元诚终于是撑不住了,他强支着来到柜台边,背靠柜台坐在了地上。

  “呼……多谢了,孙兄……唔……咳!咳……”道出这句话的当口,林元诚突然猛咳了两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我靠,你没事吧?”孙亦谐可不知道自己来之前对方已经中毒了,故而惊道,“我看你身上没伤口啊,难道是被打出了内伤?”

  “呵……一点小毒罢了,等我休息一下,运功逼出来就……呃咳……”林元诚本想故作轻松地回上一句,没想到这句又没能说完。

  “什么?毒?你怎么中的?”孙亦谐说着,就已经用袖子把自己的口鼻都捂了起来。

  作为一个曾经用毒烟坑过别人的人,他对这事儿自是很敏感。

  “别紧张,我是吃了他们的点心、喝了茶水才……咳……”林元诚接道,“而且我只吃了一小口,没事的。”

  “哦……原来如此。”孙亦谐听对方这么一说,才把胳膊给放下,“不过,谨慎起见,这店里其他的吃食和酒水我看我们也最好别碰了,另外……此地也不宜久留,万一刚才那几个家伙还有同伙接应,过会儿他们再一起杀回来咱们可不好办。”

  “嗯,孙兄言之有理,待我再……咳咳……”林元诚那后半句,无非是“待我再休息一下,便起身随你上路”;他不用说出来,孙亦谐大致也能猜到。

  所以孙亦谐也不等对方咳完,便快速收好了三叉戟,上前把对方架在肩上,半扛半拖就带出了门外。

  这酒肆的外头,自然不止有林元诚那一匹马;那帮杀手为了伪装得像普通路人,肯定是会栓些马匹在外头装下样子的,要不然就会出现“酒肆里坐了几十个人,酒肆外一匹马都没有”的状况……那样的情景,就好比你来到高速公路旁的休息站,发现店里却坐满了人,停车场上却一辆车都没停……是个人见了都会起疑。

  接下来嘛,咱就长话短说了……孙亦谐挑了匹看着体力还很充沛的马,带着林元诚返回大路,一路飞奔就到了下一个驿馆。

  到了那地儿,他们连人带马的差不多也都快累到极限了,毕竟早在进入那酒肆前他俩就已经是又热又渴。

  待他们这口气喘过来,都安顿好了,已是当天傍晚。

  到了这会儿,两人终于可以坐下踏踏实实吃顿饭,顺带喝上两杯。

  “孙兄,大恩不言谢。”林元诚刚一坐下,就端起了酒杯,“今日之事,还有上次在洛阳的事,林某没齿难忘,他日孙兄若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林某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说到这儿,他将手中杯朝前送了送,“来,我敬你一杯。”

  “哎~林兄客气了。”孙亦谐说着,也端起了酒杯,“说起来……你之前还中过毒,能喝酒吗?”

  “孙兄不必担心,其实那毒血吐出去时我就已好多了,方才我也调息了一会儿,已无大碍。”林元诚道。

  “哦,那就好……”孙亦谐点点头,“那咱干了吧。”

  “请。”

  “请。”

  两人对饮一杯,双双畅快地舒了口气。

  放下后酒杯后,林元诚又是主动给孙亦谐倒酒,孙亦谐也没拒绝,只是拿起杯接着,并将话题继续了下去:“对了,林兄,今天围攻你的那帮都是什么人呐?你跟他们有仇吗?”

  “呵……”林元诚笑了笑,“这伙人的武功很杂,也不像是有能力隐藏自己真正武功门路的样子,想来……就是些普通的江湖杀手,收钱办事的。”

  “哦?”孙亦谐又道,“那他们是受了谁的指示呢?”

  “这我倒也问了。”林元诚道,“他们那个带头的说,是漕帮帮主狄不倦雇的他。”

  “嗯……”孙亦谐沉吟一声,“他这话……可信吗?”

  “不好说啊。”林元诚道,“或许是真的、或许是栽赃、又或许……明明是真的,但他觉得说出来反而像是栽赃,所以故意这么说。”

  “的确,空口无凭,不好下判断。”孙亦谐接道,“只要不是拿剑抵着他的脖子问的,都有可能是假的。”

  “就算拿剑抵着他的脖子,也未必能得到真话……”林元诚略显无奈地摇头念道,“有些死士,出于种种原因,纵然自己要死了,也不会供出他们的主子,甚至还有特意用自己的死让栽赃变得更加逼真的……”他顿了顿,又轻叹一声,“唉……江湖险恶,很多事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其背后的真相……若是人心能与剑道一样纯粹,那该多好?”

  言至此处,他又仰头闷了一杯酒。

  很显然,这话是他有感而发:当初他的师父“七星剑”范正廷就是个伪君子,这姓范的表面上道貌岸然,暗地里却收养了一群孤儿培养成自己的死士,为自己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正因为是被这样的一个人抚养长大,林元诚从小就非常深刻地理解“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这便让他在性格上变成了一个很难去相信别人、也很难对任何人投入感情的人。

  在他的眼里,只有剑,才是最诚实的。

  剑既不会背叛你的诚意,也不会辜负你的付出,在追求剑之极的道路上,你所做一切最终都会有所回应。

  当然了,对于林元诚过往的经历,孙亦谐是不清楚的,孙哥最多看出对方“有故事”。

  “哼……这个,我就不发表意见了……”孙亦谐觉得这话题没啥意思,便打了个哈哈,接道,“我不是剑客,也不懂剑。”

  “呵,也对……”林元诚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即刻又道,“诶?说起来,孙兄你今天是怎么把你那奇门兵器拿出来又收回去的?我还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种‘藏戟’的门道,这莫非……是法术?”

  孙亦谐也喝了口酒,然后才回道:“啧……我要说……这真就是我跟一位道长学的,你信吗?”

  他这话,其实是实话,但林元诚却听出了不同的意味。

  “哦!是林某唐突了。”林元诚还以为对方是不想回答自己才随便扯了个答案,所以他赶忙接道,“这种绝招秘法,自是不能随便外传,我不该问的……孙兄莫要多想,我自罚一杯。”

  孙亦谐一看对方要这么理解,觉着也行吧,省得自己解释了,故也没再多说什么,就当默认了。

  两人又这么喝了几巡,吃了些菜,话题终于转到了那七雄会上。

  “孙兄你也是来威海卫参加那七雄会的吗?”林元诚道。

  “嗨……我就是来看个热闹。”孙亦谐道,“我这无门无派之人,谈什么参加不参加的呢。”他微顿半秒,反问道,“倒是林兄你,我记得你是兴义门的吧?你怎么一个人上路啊?难道你也和我一样因为在路上尿急没跟上马车?”

  “呃……”林元诚这时正把一杯酒端到嘴边,没想到耳朵里灌进了一个“尿”字,他也是不禁眉头微皱,放下酒杯再道,“实不相瞒,我是奉了掌门之命,独自先行,来山东境内探探此行的虚实。”

  “嚯~你们这掌门有点东西啊。”孙亦谐也是多喝了几杯,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他这是拿你当炮灰啊。”

  有些事呢,其实林元诚自己心里清楚,兴义门的人也都清楚,只是没人去点破……他自己也不会去提。

  而眼下孙亦谐这个外人如此直接地把这话说了出来,林少侠的脸上便难免有些尴尬。

  “这……呵……”但林元诚转念一想,这话貌似也是站在他的角度上着想才会说的,而且孙亦谐根本不给他们兴义门的掌门留什么面子,也算是个奇人了,所以他反而是笑了,“要这么说的话,我还真就是啊……哈哈哈……”

  乒——

  “可不是嘛。”孙亦谐闻言,一拍桌子,还顺着这话继续唠,“你说,今天要不是我刚好路过,你是不是已经遭重了?”

  “是……”这是明摆着的事实,林元诚也不可能回答不是啊。

  “哎~所以要我说呀……你们那掌门要么就是笨,要么就是想坑你。”孙亦谐那拱火本能就这么开始作祟了,他是张口就来,“你想啊,他要是真有心投石问路,好歹让两到三个弟子一起去探路啊,这样遇到事情多少也有个照应不是?让你单枪匹马一个人去,这不是去送吗?你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个世界并不是你强就一定能赢的……”他说到这儿,又喝一杯,并兴致高昂地吹起了自己,“今儿也就是那帮杀手太蠢了,换了我……在那种地形,早就几麻袋石灰粉招呼上来了,到时候你连手都还不了。”

  他这么一说,林元诚还真有些后怕——今天那帮杀手但凡在藏兵器的大小行李中再藏些石灰粉,用出来的效果恐怕真比下毒要好。

  念及此处,林元诚不禁又想到:“对啊,掌门他……该不会真有心害我吧?”

  列位,您琢磨啊,林少侠的第一个师父兼养父,就是范正廷那么个货,这就已经造成他性格上有点缺陷了;后来他拜入兴义门门下,拜掌门邵德锦为师,表面上是相安无事,实际上师徒感情也并不算多好……毕竟他是“带艺拜师”的,这种徒弟多半和后一个师父之间有点隔阂,没有从小教起来的那么亲。

  如今再回味起来,少年英雄会的时候也是他一个人独自去洛阳赴会,兴义门连个长辈都没来,再加上眼前孙亦谐拱火点破这“炮灰操作”,这就让林元诚越发怀疑邵德锦是不是也和范正廷一样想置他于死地……

  “孙兄提醒得极是……”林元诚道,“我……今后会注意的。”

  “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啊。”孙亦谐也不知道对方此刻已经被他给拱进去了,还在那儿嬉皮笑脸地道,“你别当真哈哈,来,喝……”

  这顿,他们也没喝到太晚,说到底两人的交情并不深,一次也聊不了太多。

  以林元诚的性格,也并不会对孙亦谐过分的信任——尽管几率很小,但万一今天这场围杀和解救是孙亦谐雇人自导自演的呢?林元诚就是一个会这么思考问题的人,故而他也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更不会和人称兄道弟。

  不过,因为此行两人的目的地相同,第二天他们还是弄了两匹马,结伴同行,说起来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谁曾向,就在这去往威海卫的前路上,他们愣是遇到了一位“故人”,这才引出那——林元诚力战倭刀客,孙亦谐二戏亢海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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