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6 否定式观测
黑烟之脸被弹幕瓦解后,消散在空气中,完全看不出还存活的样子,然而,就在片翼骑士飞上高空的同一时间,原以为只剩下空气的地方,出现了截然不同的活性,而且越来越强烈,就连约翰牛也察觉到了。我们嗅到危险的味道,片翼骑士的行为似乎并非逃走,而是——
“黑烟之脸在膨胀!”约翰牛叫起来,“我们必须离开,它们现在就像是一个巨型炸弹!”
我的判断和她相差无几。
电子恶魔“木偶”撞开地面,将格雷格娅抱起来,就准备跳下天台,却被约翰牛阻止了:“正常的方式已经来不及了!把你的电子恶魔收起来!”
格雷格娅连忙依言照做。她身后的空间就像是开了一个看不见的洞,死绿之星的藤蔓从洞中钻出来,把格雷格娅层层束缚起来,拖进了那看不见的洞中。“你怎么办?”约翰牛转头看向我,“死绿之星最多只能携带两个人进行转移。”话刚说完,她的脸色又是一变。
“怎么了?”我问。尽管事态紧急,但内心却没有半点起伏,有那么一种信心支撑着我,让我不觉得,眼下的情况是什么棘手的大危机。黑烟之脸在说话间,已经瓦解得看不到踪影。KY3000正在变回行李箱的形态,使魔夸克也从脚下的阴影中窜出来,落在我的肩膀上。
“空间被封锁了。”约翰牛沉着脸看向天空,“那个家伙是意识行走者!”
“用意识类的法术,对这片区域进行封锁?”我想了想,问道:“范围有多大?”还能有这个闲情问这些东西,仅仅是因为,就算是爆炸,也需要准备工夫,尤其是在用如此多的黑烟之脸构造陷阱的时候,我不觉得,对方可以很快完成启动的准备。巫师的法术向来不以施法时间为优势,但组合法术,以达成更大规模的神秘,却是他们擅长的,一旦规模越大,准备过程就越是复杂,而所使用的时间就越多。
倘若片翼骑士真的打算利用几十只黑烟之脸制造一场巨大的爆炸,所必须花费的时间,让他必须设置一个陷阱,以确保目标无法逃离——所以,空间被封锁,让我们无法用常规方法逃离,并不是什么让人吃惊的事情。
“半径两百米。”约翰牛微微露出苦笑,“从接触感来说,死绿之星的神秘性像是被压制了。”
“被压制?”我不由得重复了一次,因为这个说法有些暧昧。压制神秘需要更强的神秘性,而压制效果也分成很多种。在通常情况下,死绿之星哪怕无法使用空间转移的方式,直接跳跃出这个半径两百米的范围,也完全可以跳跃到边界,再以正常的方式越过这个边界。约翰牛的说法,让人感觉到,恐怕连正常走路的方式,也不足以让死绿之星脱离这个封锁范围。
“是的,不仅仅是死绿之星出不去。我觉得,任何带有神秘性的东西,都无法跨越那个边界——”约翰牛这么说的时候,似乎又尝试了几次,但都失败了,“不行,边界看不到,但像是一个内封闭的回环,尝试跨越的话,就会从另一个边界出现,而且出现的位置是无序的。”
她的形容让我不由得想起刚刚进入这个中继器世界时,所面临的“所有神秘都失效”的情况,就像是失去了一只手脚,感觉十分强烈。不过,当时的那种“神秘被压制”的效果,应该是纳粹,而不是由末日真理教造成的。反而,末日真理教也必然受制于这种效果。但是,在这个噩梦拉斯维加斯里,神秘是存在的,是被展现的,而且,并不仅仅是有电子恶魔的力量才能存在。
约翰牛的描述,在感觉上,就像是在说,片翼骑士所做的事情,就是纳粹做过的事情,只是效用范围不一样而已。
“别问我是不是被巫师破解了技术。”约翰牛说:“末日真理教就算可以拿到纳粹的技术并进行改良,也不是什么新闻。他们在很久以前,本就是一体的。”
虽然她这么说,但我不觉得,末日真理教是照搬了纳粹的技巧。证据就在于,这个看不见的封锁做不到消弭封锁内的任何神秘,我的魔纹超能,约翰牛的电子恶魔一直都可以表现出来。被限定的地方,仅仅在于,神秘性靠近边界的话,就会被抗拒。
“不,不仅仅是抗拒。”约翰牛解释道:“有一种神秘性被吸走的感觉,一旦靠近边界死绿之星的形体也开始动摇。
半径两百米的范围,可以确定,基本上全都是黑烟之脸的爆弹将会波及的区域。而站在天台上的我们,更是首当其中,就位于爆炸的正中心。
“还在膨胀。”约翰牛这么形容着那些已经用肉眼看不到的黑烟之脸,在她的身后,藤蔓再次钻出,将解开捆束的格雷格娅放回地面。
“怎么回事……?”格雷格娅脸上跳出疑问。
不过,在回答她之前,我已经跃下天台地面的空洞,下一层的地板,也已经被摧毁了三分之二,整个大楼的内部,都是一副报废的样子。之所以跳下来,是为了阻断高空中的飞翼骑士的观测——尽管我不知道他是否还留在那里,又是否存在透视观测的法术。但这种事情,能不冒险,还是别冒险为好。
约翰牛和格雷格娅随后也跳了下来。现在,我只希望,左川别在这种时候,从封锁线外的进入。
“你打算怎么做?”约翰牛这么问我。
我没有立刻回答,使魔夸克已经振翅而飞,在半空中化作点黑羽覆面的大氅——现在,就连使魔夸克协助进行阴影跳跃式的形态,也变成了全新的样子。大氅和斗篷,功用差不多,但是,仅仅从外表来看,前者华丽得就像是完全不同过得两种东西。我走近两人,挥起大氅,将我们三人裹在一起,向后倒入阴影之中。
下一刻,出现了十分清晰的上浮感,景色再度挤入眼帘的时候,天台依属的大楼已经远在百米之外。但是,确认了自身的位置后,的确如约翰牛之前所说的,仍旧处于两百米半径的封锁区内。期间,被阻挡下来的,并不是清晰的壁障感,而是到了这个边界,“神秘”的效用似乎就迅速消退了。再次尝试进行阴影跳跃,却出现在另一个方向上,同样是两百米半径的范围内。无法很准确地去评估,这个界限到底是怎样的,有多宽多长,仅仅是“无法超出两百米外”这样大致的感觉而已。
而且,只要无法脱离这个范围,就能愈发清晰地感受到隐藏在空气中的膨胀感,仿佛自己正处于一个被充气的气球中,并且,这个气球随时都会被撑爆。
我们都无法肯定,这个无形的爆炸,会在何时何分突然开始。正是因为难以估计,所以才更有紧迫感。
现在,周围已经没有了半点黑烟之脸的痕迹,向上空望去,也看不到片翼骑士的踪影。虽然很想知道,约翰牛和左川到底是捅了什么马蜂窝,才被末日真理教的人下如此大的工夫针对,但是,如果是可以对我明说的事情,她也没必要隐瞒。当她不主动说的时候,我也不觉得,可以从她嘴里套出真正有用的东西。
“没有办法了吗?”格雷格娅在这个看似绝望的时候,反而恢复了常态,“那么多的黑烟之脸设下的陷阱,逃不掉也是没办法的吧。约翰牛女士,在我死掉之前,是否可以知道,你和那位左川女士,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亦或者,是你们网络球做了什么?”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约翰牛耸耸肩,说:“不过,硬要说的话,末日真理教以为他们的一个重要人物,亦或者,是这个重要人物的下落线索在我和左川手中。”她这么说着,瞥了我这边一眼,似乎是无意识的,动作很微小。于是,让我觉得,她口中的这个重要人物似乎也是我认识的人。
而符合这些特征的家伙,似乎并不多。
“那五十一区的人又在搞什么鬼?”格雷格娅追问到。
“因为他们和末日真理教有合作。”约翰牛说:“我们是在追查一种名为‘乐园’的******药时,和他们撞上的。”
“但是,你们并没有找到‘乐园’。”我十分肯定地说。
“是的,线索都很暧昧,但是,‘乐园’已经被确认了是存在的,也有某种制造计划。”约翰牛一副苦恼的表情,“白色克劳迪娅也和我们想的有些不同,但那种花的确就是白色克劳迪娅,也真的是制造‘乐园’的原料。至于,如何培育,如何制造,又在什么地方,用怎样的人力物力,产量多大,效果如何,有谁得手了?全都没有一个准信。倒像是还属于实验室产品的感觉,可是,这不可能啊,末日真理教的‘乐园’制造工艺是很成熟的。”
她的苦恼在如今的我看来,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她所缺少的那部分资讯,就是阮黎医生的真实,那些从不同角度去认知的情报,正是让她无法拼成完整答案的元凶。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连这个世界的末日真理教,都和我们过去理解的有些不同?”我稍稍提示了一下,但是,并不期待她可以改变自己的想法,“这里的末日真理教,真的有成熟而完善的乐园制造工艺吗?”
“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鬼?”格雷格娅不满地叫起来,“末日真理教和乐园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五十一区我还可以理解,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的动作也够凶狠的,但是,末日真理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邪教,一个生产毒品的邪教?和美利坚五十一区勾结?”
“说来话长,我觉得,现在可不是说具体事情的时候。”约翰牛打断了格雷格娅的问题,摇摇头说:“我一直在尝试让死绿之星吸食分散到空气中的黑烟之脸,但也就只能拖延一点时间而已。如果这个法术是程序化执行的,那么,巫师可能已经离开这一带,去袭击左川了。”
“我有一个想法。”我突然对两人说:“虽然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是,在之前,我有类似的成功——用意识行走的方式,强行扭转神秘。”更进一步来说,是通过调整自己视角,引导观测结果的变动,进而调动意识态的变化,例如,用阮黎医生的真实角度,去观测当前的一切。我当然不可能完全遵从那样的世界观,但是,既然自己看待世界的角度的确已经产生变化,那么,对意识态的东西,产生小范围的影响,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格雷格娅听不懂我的意思,但约翰牛却听得懂:“意识行走?的确是一个办法,但是,要靠个性的力量去扭曲共性的力量,你真的做到过吗?高川先生。”她的怀疑是理所当然的,直到自己真的做到之前,我也从未听说过,有哪一个意识行走者做过这样的事情。比起当时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这个噩梦拉斯维加斯在“意识态”的概念和特性上,也更加明显,理论上应该更容易做到,不过,这个地方涉及到纳粹的怪物,难度似乎又成千百倍提升了。不过,不试一试的话,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那个片翼骑士的法术实在准备得太有针对性,利用几十只黑烟之脸所产生的效果,也不是正常方式可以抗衡的。如果这个时候,手中持有临界兵器,可以做的选择,就会更加简单直接吧。但现在,敌人无论是准备充分,还是事情凑巧,我们各自常用的神秘,都无法很好地处理当前的变化。
我不是真正的意识行走者,使用意识行走的力量,也是最后的手段——正因为自己不是意识行走者,所以,哪怕可以使用这种力量,也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而不踏实的感觉,反过来,也会让意识行走不够稳定,效率也不是很高。哪怕是仅仅利用意识行走对他人进行记忆探查,无论规模还是程度,都仅仅是可以接受,但并非最好。
即便如此,曾经用意识行走的方式,处理过一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的经验,仍旧让我不抗拒再尝试一次。哪怕,这个经验,在他人听起来,应该是相当高端的吧。我也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是如何做到的,不过,只要不排斥“江”的话,就算做到这种事情,也不会让自己觉得不可思议。
约翰牛的表情和口吻,显然在她认识的人中,真的存在只使用自己的力量就能办到类似事情的意识行走者。我想,那恐怕在网络球之中,也是十分了不起的家伙吧。自从复苏以来,我在意识态世界的战绩也不是很显眼,更没有到流传在外的程度,在约翰牛的情报中,应该不太像是技艺高超的意识行走者吧。
不过,无论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她仍旧同意了我的尝试——我们的时间不多,不可能每有一种想法就尝试一次。也许,这一次尝试,就必须要得到一个好结果,否则,当我们失败的时候,爆炸就会落在身上。
我再次用大氅将我们三人包裹起来,沉入阴影之中。如何调动自己的世界观,扭转看待事物的视角,并打心底去相信它的真实,相信世界会因此改变?这个方法和过程,是极为个性化的。而我的情况,也和正常人截然不同。就我来说,其实并没有感受到这么一个过程,在下沉感传来的时候,我仿佛睡着了,但又像是正在从睡梦中醒来。
我并不清楚,在这种状态下,自己到底观测了什么,扭曲了什么,又接触了什么。只是朦朦胧胧,可以感到“自我”的存在。
直到最后,从睡梦中醒来的感觉占据上风。
我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有些陌生的天花板。一种感觉顿时清晰地盈满胸腔,它让我明确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噩梦,在现实中醒来。我坐起身,再次确认了一下,这里的确是研讨会的别墅里。我所做的事情,并非是脱离了噩梦拉斯维加斯的险境,而是直接从梦中醒来——既然是梦,醒来的话,什么爆炸都是不存在的。
唯一让我感到忐忑的,仍旧是约翰牛和格雷格娅,是否和我一样,都直接苏醒过来,还有左川的处境,到底会变得如何?我当时,仅仅是希望可以消除壁障的神秘性,脱离封锁的区域。没想到,竟然是直接脱离了噩梦拉斯维加斯——这放在过去,绝对不是“正常”的脱离方法。
我看了一眼时间,半夜三更已经过去了,窗外一片漆黑,室内的空气并不干燥,湿润中带着清爽。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绿色的荧光带着一股神秘的,即将发生什么的味道。我随手拿起它,是约翰牛传来的信息,而在通信列表中显示,她分别在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和十分钟前,都尝试和我进行联络。
从她主动联络的情况可以判断,她同样在现实中醒来了,但是,时间上去有问题——我觉得自己很快就醒了过来,但是,她似乎比我还要快。而我也绝对不是自己感觉的那样,在脱离噩梦的时候很轻松。有这么一段时间,遗失在苏醒的过程中,我不确定,在那段时间里,自己到底是怎样的状态,又是否遇到了什么。
这种“仿佛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一部分时间”的感觉并不有趣。尤其是,这种情况,有可能会涉及到某些关键情况的时候。
我看了信息,然后接通了约翰牛的电话。
“你是怎么办到的?”她劈头就问了这一句,然后被我挂断了。
她的声音充满中气,显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然后,接通了格雷格娅的电话。
“喂?是我,格雷格娅。”她的声音,有一种被硬生生叫醒时的恍惚感。于是,我对她报了名字,就将电话挂断了。格雷格娅确认完毕。
最后,是给耳语者本部的。左川追击五十一区的三人去了,没和我们在一起,理论上,我的观测和意识行走所达到的效果无法影响到她,这也意味着,她在最糟糕的情况下,需要独自应付那个片翼骑士。我将噩梦观测为“仅仅是噩梦”,但却不意味着,噩梦拉斯维加斯就真的仅仅是噩梦。那一刻,我扭转视角并进行意识行走的行为,所影响的是自身,而并非是世界。但是,它的确将我和世界的关系割裂,并重新定义。噩梦拉斯维加斯没有我,仍旧继续运转,但是,它是否运转,对那一刻的我来说,已经完全没有意义。
是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一次尝试,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完成了这样的结果。我原本以为,会更加艰涩,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会失败。强行调整自己的认知,将自身基于不同视角对同一事物进行观测,并承认其正确性并启用“意识行走”的力量,最终达成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听起来都是一件很荒谬的行为。
但是,我的确做到了。
简直就像是……我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想,这简直就像是,这个中继器世界真的就是真实世界一样。因为这就是现实,是真实,所以,只要接受了,要“醒来”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甚至于,比起塑造一个幻觉并沉浸进去更加简单。
“喂?阿川?”八景的声音响起来。
这是中继器世界?或是真实的侧面?亦或者是真实的世界?这个念头浮现,却又很快沉默。
我已经决定了,只是将它当成是真实的一个侧面。这里的阮黎医生和八景她们很重要,但是,其他的她们,乃至于“江”也是我无法,也不想否定的。一个远离末日进程的世界,一个可以让自己所爱之人得救的世界,不是“真实侧面”理论的话,是不可能做到的吧。因为,就连阮黎医生,都肯定了这个中继器世界已经开始了迫在眉睫,让人束手无策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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