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起航此前“成飞的日子可能不是很好过”的话，杨志军还不是很相信，但当他在车站接到王栋、赵昌民两人，看到两人身上皱巴巴的、很不合身的西装以及皴裂的皮鞋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一次自己又错了，而张总又对了：成飞可是央企，而作为央企的直属企业的一把手和总工程师，如果不是条件实在是艰苦的不行，怎么着也能拿出一套合身的衣服和稍微像样一点的皮鞋来吧？

　　看到杨志军打量自己两人的目光，王栋和赵昌民两人都有些窘迫，尤其是赵昌民，看到满面红光、衣着光鲜的杨志军，简直连头都抬不起来。

　　倒是王栋在路上已经完成了心理建设，尽管心里也同样觉得窘迫，还是努力的作出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对杨志军说道：“让杨经理看笑话了，我们单位现在确实是困难了些，不过请杨经理放心，我们的技术绝对没问题。”

　　“王经理客气了，”同样飞快的调整好了心态的杨志军一边示意和自己一起来接人的两个办公室的同志帮忙接一下行李，一边笑着对王栋和赵昌民说道：“成飞是咱们国家的重点国防企业，当年为国家的和平安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国家经济转型的时期又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所以我们张总特意叮嘱我们，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在合作方面，也一定尽量的照顾成飞的同志。”

　　王栋和赵昌民显然没想到杨志军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两人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我们的付出和忍耐，还是有人知道的……

　　强忍着心中的激荡，王栋连忙说道：“谢谢张总和杨经理的理解，也请杨经理转告张总，我们成飞集成一定拿出最大的诚意与华腾集团合作。”

　　杨志军就笑着点头，接着说道：“我代表我们张总向两位道个歉，我们张总原本是想要过来的，可市里那边有个情况需要我们张总过去一下。”

　　“张总太客气了……”

　　这下子，不管是王栋还是赵昌民都有些受宠若惊。

　　也不怪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他们太知道这个社会有多么的狗眼看人低了，在连身像样的行头都拿不出来的情况下，他们其实已经最好了被华腾工业集团当做叫花子打发出去、并且已经做好了如何哀求的心理准备——没有人愿意这样，但这不是还有100多张嘴嗷嗷叫着等着吃饭么？身为中心的一把手，如果能把脸皮换成钱，这张脸皮就不值钱。

　　可谁能想到呢，面对自己两人的窘迫，华腾工业集团的同志根本就不以为意，甚至还这么贴心的安慰自己，想到中心自成立这些年来碰过的那些壁，一时间，王栋和赵昌民心中何止是百味陈杂？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来到了集团的招待所。

　　先请两人吃了顿饭、再将两人安顿好之后，杨志军客气的说道：“王经理、赵工，两位一路上走车劳顿，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前台说，晚上我们张总再给两位接风……”

　　说到这，杨志军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王栋：“如果有什么事需要联系我，也尽管给我打电话。”

　　“谢谢杨经理，你们考虑的太周到了。”

　　说到这，王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后世的快速列车，从蓉城到琅琊市也需要3天的时间，现在从蓉城到鲁省的火车还是慢腾腾的绿皮火车，王栋两人为了省钱没舍得买卧铺，一路坐着硬座硬扛着过来的，这一连熬了四五天，整个人是又累又乏，再加上刚刚吃的饱饱的，确实是有些扛不住了。

　　看着开始打哈欠的两人，杨志军笑着点头：“那王经理和赵总工您们先休息，咱们回头再聊。”

　　……………………

　　次日。

　　华腾工业集团设计研发中心，张起航指着眼前的两个1：1等比油泥模型对王栋和赵昌民说道：“王经理，赵总工，两位请看，这就是我们集团准备生产的轿车以及基于这个轿车发展而来的旅行车，之前联系你们想要订购的模具，也是为生产这两款车准备的。”

　　既然要订制模具，当然少不了要将王栋和赵昌民带过来、让他们亲眼看到华腾工业集团准备生产的汽车，也号让他们心中有数。

　　当然，考虑到保密方面的因素，在见到这个1：1等比模型之前，王栋和赵昌民是必须要签订保密协议的，在这个车正式上市或者公开亮相之前，绝对不能泄露这款车的任何信息，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王栋和赵昌民二话不说就签了。

　　看到这个等比油泥模型，王栋和赵昌民的眼睛都直了。

　　张起航对于两人的反应很满意，笑眯眯的道：“怎么样？我们这车还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太漂亮了，”看着眼前的等比模型，赵昌民眼珠子都不转了，赞叹道：“张总，你们仿的是哪个国家哪个公司的车？这么漂亮的车，我还没见过呢。”

　　显然，在赵昌民看来，这么漂亮的车一定是国外哪个大公司的产品。

　　至于自己为什么没见过这个车，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欧美日这些国家大大小小的汽车制造商加起来有大几十乃至上百家，每家汽车制造商都有十几款、几十款产品，自己怎么可能对他们都了如指掌？有自己不知道的产品那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张起航顿时就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

　　倒是陪同的杨志军不乐意了，他皱着眉头说道：“王总工，您可误会了，这两款车都是我们张总自己设计的。”

　　赵昌民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这车是张总设计的？”

　　不止是赵昌民，王栋也是吃惊不小，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张起航，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设计竟然是出自张起航之手。

　　“当然！这是我亲眼看到我们张总给出了效果图、做出了眼前的这两个油泥模型，这还能有假？”杨志军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如果两位不信，等我们的车子上市之后，也尽管去问问那些汽车媒体的记者，看看他们谁能说出来这款车到底是哪个厂家的哪个产品不？”

　　赵昌民还要说话，王栋连忙使劲拉了他一把，说道：“这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车。”

　　尽管王栋和赵昌民还是不敢相信，但既然杨志军都已经这么说了，两人也只能将心中的疑惑放在心里：自己是来拉业务赚钱的，又不是来跟人辩论的，只要华腾工业集团愿意从成飞集成定制模具，别说这个车是他们自己设计的，就算是他们仿制的有怎么样？人家只要给钱就行呗。

　　“是吧？”听王栋这么说，杨志军也不免得意起来：“每一个看到这个车的领导也都这么说。”

　　王栋连连点头道：“确实是漂亮，如果这个车能够上市销售，不火那才是见鬼了……对了，这个旅行车的样子怎么这么奇怪？后面这个弧度太大了吧？”

　　作为一家专业生产汽车白车身结构件模具和覆盖件模具的企业，王栋对于汽车的知识当然比普通人知道的多的多，比如眼前这个旅行车，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一个旅行车，只是让他有些不解的是，这个旅行车后尾门的样子和桑塔纳旅行版以及当年的鹏城-标致505SW的差别太大了，桑塔纳旅行版和鹏城-标致505SW的后尾门几乎是直上直下的，而眼前这个旅行版的车子的后尾门，则是有一个巨大的倾斜面，尤其是后尾门上的玻璃，倾角最少也有四五十度，这样的设计他还从来没见过。

　　“哦，这个啊，”张起航解释道：“这个不叫旅行版，这个叫猎装版，也是我们这个轿车项目的备用计划。”

　　“猎装版？”

　　“备用计划？”

　　不止是王栋，连赵昌民也是听得一愣：猎装版是个什么玩意儿。

　　张起航点点头，说道：“我们集团只有6字头的客车生产资质，现在正在申请7字头的轿车生产资质，如果能够申请下来，我们就生产这个三厢轿车，可如果申请不下来，就在这个猎装版的后备箱里面加两个折叠的小座子，打一下6字头的擦边球。”

　　王栋和赵昌民立刻点头，打生产资质的“擦边球”的做法并不稀奇，比如长丰汽车制造厂，他们从东瀛三菱汽车引进了越野车的技术生产越野车，正常来说应该是用“2”字头的越野车生产资质才对，但因为没有“2”字头的越野车生产资质，长丰公司硬说自己的车子是7座小客车，堂而皇之的给自己的挂了个“6”字头标，以CJY6420A的型号拿到了生产资格，而长丰汽车的做法在国内汽车行业简直是普遍做法，两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张起航接着说道：“至于为什么设计成了这个样子，是因为在我们这边，对于桑塔纳旅行版以及标致505SW这两个旅行车有点不太好的说法，很多人压根就没听说过什么旅行版，在路上看到了桑塔纳旅行版和标致505SW，就说这玩意儿是‘拉棺材的’、‘拉死人的’，导致除了公安部门之外，桑塔纳旅行版在我们这边根本没什么人买。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特意加大了后尾门的弧度，在宣传的时候冠以‘猎装版’的称呼。”

　　其实真是的情况并不是这样，在张起航向市里展示的第一版1：1等比模型的时候，后尾门的弧度并没有这么大，属于典型的旅行车，但在去省里向省领导做汇报展示的时候，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车怎么这么像拉棺材的”？

　　虽然说这话的那位同志也自觉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其他领导也没有说什么，但张起航的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想起了网上关于A品牌用B品牌的车做殡仪车、直接导致B品牌的车在A品牌所在省份卖不动的事情：这就是前车之鉴呐！

　　而且实话实说，即便是在鲁省这边，桑塔纳的旅行版在有些地方也确实是被人说成是拉棺材的殡仪车，避免自家的这款车被人殡仪车联系在一起，张起航对这个旅行版又做了第二次修改，尾部的整体模样看上去更像是猎装车了，甚至于倾斜当即角度比猎装车还要大一些，这样的倾斜角度，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人将这个车与“拉棺材的”联系上了。

　　“原来是这样啊，张总您考虑的太周到了。”

　　赵昌民和王栋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不过也觉得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连连点头，与此同时，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气。

　　实话实说，在来的路上，两人也就“华腾工业集团到底有没有轿车生产资质”这件事讨论过，倒不是两人胡乱关心，两人之所以关心这件事，是因为模具这个东西也是一种耗材，一定的冲压次数之后就要更换全新的模具，如果华腾工业集团有轿车的生产资质，两家企业合作后，成飞集成就能够一直接到华腾工业集团的后续补充订单，可如果华腾工业集团没有轿车生产资质，那就麻烦了，他们可能就只有一次订购，这当然不是王栋和赵昌民想要看到的。

　　现在好了，张起航告诉他们，就算我们没有轿车的生产资质也没关系，我们有备选的“plan  B”计划，而这个计划看上去成功的几率还不小，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双方的合作能够达成，成飞集成大概率能够从华腾工业集团拿到后续的订单，这就再好不过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张起航摆摆手，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咱们成飞集成能不能向我们提供达到这个精度要求的白车身结构件和覆盖件模具？”

　　说到这，张起航看向赵昌民。

　　赵昌民围着眼前的等比模型转了两圈，然后肯定的点头：“难度很大，但我们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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