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七章 长乐抱恙
道理谁都懂,没有什么道理仁义,只在于各自利益。
只不过眼下与吐蕃之结盟更为重要,所以吐谷浑不得不将兵锋指向大唐而已。
说白了,吐蕃与吐谷浑都只是在相互利用。
但是一旦河西被吐谷浑攻陷,局势却立即变化。
诺曷钵欣慰的瞅了一眼这个儿子,身为赞赏。一个部族之崛起,不仅要有一位英明神武的可汗带领族人披荆斩棘、开疆拓土,更要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将丰硕的果实继承下去,并且延续发展。
他的祖父吐谷浑可汗伏允便是一代枭雄,带领吐谷浑在乱世之中崛起,虽然先后败于隋、唐之手,却依旧可以力保青海湖不失,为吐谷浑的积蓄壮大争取了空间与时间。
只不过自己的父亲伏顺却庸庸碌碌、昏聩无道,只是一味享乐,不思进取。
如今,自己即将踏上祖父当年四处征战的道路,去为了吐谷浑的未来浴血奋战,而自己的儿子亦能够秉持自己的意志,在未来成为一个合格的接任者,这是最大的幸运。
然而,一切都要从攻陷河西开始。
若是河西无法攻陷,那么吐谷浑面临的就不仅仅是大唐未来的反攻,更有甚者,很可能受到眼下的盟友吐蕃狠狠的一击背刺……
当然,对于攻陷河西,诺曷钵雄心万丈,区区右屯卫两万之众,如何抵挡七万吐谷浑铁骑?
骑兵之威,便是让唐军翻上五倍都不行……
“吐蕃浪子野心,眼下虽然支持为父,实则不过是希望为父搅乱天下局势,与大唐相互消耗而已。这一点,为父心中有数。”
诺曷钵点点头,便是听取了儿子的提醒。
大唐乃是礼仪之邦,纵然出兵周边诸国,亦要寻求一个合理的理由,做到“师出有名”,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一点极为迂腐,但是对于周边诸国来说却很是有利,只要避免送给大唐口实,那么就可免于战争。
而吐蕃则不同,高远之上的牧民根本不知何谓仁义道德,他们想打就打,根本不需要寻找任何理由。
这种敌人是极其难缠的,再加上其强横的势力,所以诺曷钵宁愿出兵大唐,也绝对不愿招惹吐蕃。
伏忠道:“那儿子赶去前边,敦促大队快速赶路。”
说着,便打马向前。
诺曷钵急忙一摊手,拉住儿子的马缰,左右看了一眼,见到只有自己的亲兵在附近,便低声吩咐道:“待到冲锋之时,莫要冲在前头,唐军火器不仅射程远,且威力大,定要处处小心。”
他可不想出师未捷,儿子先死。
没有了优秀合格的继任者,自己拼死拼活打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伏忠哈哈一笑,颔首道:“父亲放心便是,儿子省得。儿子再是鲁莽自大,又岂能将唐人倚之横行七海、覆亡薛延陀的火器视作等闲?必定处处留心,绝不莽撞行事。”
吐谷浑人骁勇善战、悍不畏死,但是并不等于主动找死。
随着漠北、西域两场展示的爆发,唐军火器的威力也早已在天下流传,能够天下第一等强军逐步加大装备的武器,谁敢轻视?
诺曷钵这才放心,松手道:“去吧!”
“喏!”
伏忠应了一声,打马向前,赶到队伍的前头,引领军队在崇山峻岭、沟壑幽谷之中穿行。
诺曷钵抬头看了看远处山头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雪山,心底也自生出无限豪情。
纵马驰骋、疆场杀敌,正是男儿意气!
古往今来,又有几人曾经统御数万精骑,翻越山脉进犯中原王朝之土地?此战之后,他诺曷钵与吐谷浑之名,必将震动天下,纵然百世之后,也必有人传颂今日之盛况。
流芳百世!
诺曷钵登时豪情万丈,一勒马缰,策马向前驰去。
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吐谷浑骑兵成群结队跟了上来,漫山遍野的充入巍峨祁连山的山谷之中,马蹄声震得山间一片轰鸣,连大地都微微颤抖,鸟雀野兽惊吓得纷纷逃匿。
杀气冲天!
*****
长安。
今年春夏之季多雨,关中大大小小的河流尽皆水位暴涨,一度使得朝野上下严峻以待,唯恐发生洪涝。但是到了初秋之时,却气候炎热,连续多日未曾下雨。诺大的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仿佛变为一个庞大的火炉,连院子里的杨柳都耷拉着枝条,无精打采。
兴庆宫一处寝宫之内,李承乾穿着一身常服,跪坐在地席之上饮茶。
殿内各处角落皆摆放着铜匮,内藏坚冰,冰块融化之时形成丝丝缕缕的凉气自镂空的盖子冒出来,使得殿内清凉怡人。
坐在他一侧的太子妃苏氏正襟危坐,一袭宫装温柔典雅,素手轻轻给对坐的高阳公主斟了一杯茶,温言笑道:“殿下正该多来东宫走走才是,太子记挂着你们这些妹妹,只是国事繁重、冗务缠身,不能时时出宫走动,经常在吾面前提及。”
高阳公主亦是一身宫装,巴掌大的小脸儿描着精致的妆容,愈发显得唇红齿白、娇俏秀媚,闻言笑着回道:“儿郎临行之时,倒是叮嘱吾要时常来太子哥哥这边走动,只不过最近天气热得厉害,动一动便一身汗渍难受得紧,故而懒得出门,倒是让太子哥哥惦记了。”
李承乾放下茶杯,随意的摆摆手,道:“自家姊妹,何必说这些?房相前往江南,可曾有书信寄来,提及身体状况?再者,家中情形如何?”
虽然出镇河西乃是房俊自己要求,但此行太过凶险,李承乾心中难免抱有歉意。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唯有到了这等危急存亡之时刻,方能够窥见一个人内心之忠孝良善,平素纵然说得再好,也比不过谗言媚上、欺世盗名而已。
所以对于房家之事,他格外关注,总不能人家房俊出镇河西、向死而生,自己却坐视房家受人欺负吧?
眼下关陇一脉缺了房俊压制,愈发蠢蠢欲动,若是哪个不开眼的胆敢惹上房家,他这个太子拼着被御史言官弹劾,被父皇责骂,也一定要给房家撑起腰杆,主持公道。
高阳公主正呷了一口茶水,闻言放下茶杯,笑道:“多谢太子哥哥挂念,不过还请放心,儿郎临行之前便曾叮嘱家中,一切都要小心行事,切不可给太子哥哥添麻烦,纵然有事,也隐忍一时,待到他出征归来,另作打算。最近家中事物已经尽皆收敛,便是城南码头那边,媚娘也约束家丁奴仆,万万可不惹事。此时局势紧张,大敌当前,吾等女流之辈固然不能为君父兄长排忧解难,却也断不能招惹是非,忍一忍也就是了。”
她这般“识大体”,让李承乾愈发觉得心里亏欠。
房俊那是何等意气飞扬、嚣张跋扈之人?如今却叮嘱家中要以大局为重,甘愿忍辱受屈,亦不让自己这个太子难做。如此高风亮节,与关陇那些个蝇营狗苟的小人相比,高下立判。
不愧是自己所倚赖仰仗的肱骨之臣呐……
心底感动,李承乾摇头道:“妹妹不必客气,二郎为国征战、戍边在外,孤若是不能维护其家小,何敢称孤道寡?但凡有那不长眼的给房家找麻烦,尽可前来告知于孤,孤一定为房家做主。”
他虽然性格软弱,却不代表糊涂。
人家房俊为了他的储君之位竭尽全力,他若是不能护住其家小产业,往后谁还会跟着他混?
更别说他与房俊之交情早已逾越君臣之别,颇有些知己之感,更加不能坐视不理。
高阳公主也不嘴硬,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以后有事,小妹必定前来麻烦太子哥哥。”
太子妃苏氏笑容温柔、貌美如花,拉着高阳公主的手,轻声道:“都是自家姊妹,这般说话岂非太过见外?妹妹都听太子安排便是。”
高阳公主含笑应下。
正在这时,门外有内侍快步走进殿内,上前躬身道:“启禀殿下,刚刚长乐公主打发人前往太医院,说是公主殿下染疾抱恙,请两名太医前去诊治。”
李承乾先是一愣,继而心里“咯噔”一下子,吓了一跳。
该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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