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下，他突然停下脚步来，周围车水马龙，汽笛声此起彼伏，他却朝她靠拢，弯下身子来。

    他的手那么自然，插入她被风吹乱的发丝里，指尖滚烫。

    周遭那么浑浑噩噩的声音穿过，都被一一过滤掉，只剩他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怕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风中他声音飘来，冷风灌进来，她衣摆蹭到他身上。

    她仰起头，动作被他禁锢住，星星点点的光从眸子里泄出来，他轻轻一扯，她就跌到他怀中。

    “  苏沐，说真的，喜欢人这种事，你也许没什么经验，而我可能……刚好更有经验一些。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带坏你，我以前糙惯了，周围的人也没心没肺的比较放得开，但是我以后会注意，也会让你慢慢适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小姑娘，所以我……一定会小小心心的，不让你害怕，不让你受伤的。”

    夜色下，他一半侧脸隐在黑暗中，只那双如墨般的眸子覆上星辰大海，将她周身都卷裹进去，深陷沉沦……

    十七岁的少年，周围人潮涌动，他眼里只一个她。

    年少时说不出多么美丽的辞藻，他字字敲心，用最淳朴的话，就这样一点点走进了她的心。

    *

    不记得是怎么红着脸回到家的。

    到门口的时候，家门虚掩着，没有关。

    苏沐推开了些，垂着头去脱鞋，抬头的时候就见到郑丽文套着围裙，嘴唇干裂着站在她面前。

    她被人影晃的吓了一跳，赶紧去摁开玄关的灯：“妈，你干嘛站在这里也不说话，吓我一跳。”  

    玄关刹那间亮起来，闪起那一下，她看到郑丽文忽明忽暗、复杂的脸。

    她后文吞在喉咙里，识趣的没有说话。

    倒是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之后曾叔叔走出来笑着缓和气氛：“沐沐回来了啊，快快洗洗手吃饭了吧。”

    他边说着边把手搭在郑丽文肩上将人往餐桌边上推，声音矮了几分：“好啦走吧，你也累了，回来了就吃饭吧……”

    郑丽文身子僵了下，扯开他的手，兀自走到厨房里去端菜。

    苏沐没敢作声，回头看到曾叔冲她打了个眼色，对着口型说：“你妈妈心情不好。”

    她默默去帮着端了几盘菜，回到餐桌旁坐下，郑丽文埋着头吃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眼上下审视了苏沐几秒，才开口：“沐沐，你去哪了？”

    苏沐顿了几秒，说：“没……没去哪儿啊，今天多看了会书才回来。”

    一紧张就犯结巴。

    这是她惯有的毛病，怎么就改不过来？

    郑丽文自然知道她的小动作，端着碗等她说完，却发现就这么凭空没了下文。

    心头也有些急躁了：“沐沐，你最近怎么一天比一天回来的晚？我早打电话去问过你们老师了，说你们今天放学的早，教室里根本没几个人了，你这时候还在给我撒谎？啊？！现在是高三的紧要关头了，妈妈不希望你这时候分心呐！！”

    郑丽文越说越激动，声音提高了几倍，握着筷子的手都在颤抖。

    从小到大，郑丽文很少生气，也很少这样提高音量吼她。

    苏沐心头不是滋味，抿了抿嘴，却什么也没法说。

    想起傍晚时分，那个少年那样信誓旦旦的看着她，她心头颤动，怎样都不愿意再伤害他了。

    那样真诚的他，她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推开？

    “啊？苏沐，我在问你话！”

    咄咄逼人的语气。

    造化弄人。

    时间终于还是将这个温柔的女人变得世俗，是因为在乎。

    记得小时候，郑丽文总轻言细语的说话，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她为了自己也不得不变成独当一面的女英雄。

    苏沐心头酸涩的厉害。

    她鼻尖红了，将手里的碗搁在桌上，抬头。

    郑丽文眼角的褶子刺痛了她的眼，又有多久，她没再用得起合适的护肤品，苍老一点点爬上她的脸庞，怎样都消不掉。

    自己努力学习，想考个好大学，出来有更好的生活，让她也不再受苦。

    但陆修，她不能丢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弄丢了。

    “我放学路上遇见同班同学，讨论题花了点时间。”她一个字也没有打结，一字一句平缓的说道。

    她的目光带着坚定和倔强，似乎怎样都不能再凿穿她的底线。

    郑丽文目光松动了一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真的？”

    “嗯。”她闷声应道，一动不动。

    时间似乎就停滞在那一刻，空气都变得飘忽起来。

    良久，空气里微微起伏的气息缓和下来。

    曾叔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笑道：“好啦，你们母女俩何必这样说话，沐沐学习也累了一天了，尝尝你妈妈今天的手艺怎么样？”

    说着，曾叔自顾自的用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放到苏沐碗里，“吃吧。”

    苏沐嘴唇动了动，终于扬起笑说：“谢谢曾叔，你也吃。”

    郑丽文看了他俩一眼，又扫了眼桌上的菜，终于肯拿起筷子埋头吃了口饭。

    再抬头时，眼角都红了一圈。

    时光飞逝，多少年，她都没有看到这样温馨的画面了。

    苏沐一直很乖，又有分寸，自己又何必对她猜来猜去？

    想到这里，郑丽文终于放下芥蒂，夹了一大夹青菜到苏沐碗里，嘱咐道：“多吃点菜，营养好。”

    说着又横横瞪了苏沐一眼：“你说你不早点回来，你曾叔叔来家里等你几个时辰，一口饭都没吃呢！”

    苏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曾叔一看气氛缓和下来，赶紧冲着郑丽文摆手：“你说这个干什么，孩子们那是正当学习，这有什么。”说着他又歪头笑：“沐沐，你妈妈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是担心你回来晚了又联系不上，怕你一个人出什么事，你看茶几上，你妈妈今天拖着我走了好几条街才给你选出新手机呢！”

    苏沐目光猛地一顿，飞快跑到茶几前。

    上头当真立着个规规矩矩的矩形盒子，她拆开一看，一部粉红色的手机静悄悄躺在里面。

    她惊喜“呀”了一声，“妈妈，真、真的是给我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郑丽文嗔她一句。

    苏沐一咧嘴，整个眼睛都开心得成了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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