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最后疯狂
这是一场针对顾青精心设计的刺杀。
在顾青身边防卫最薄弱的时候,在他心情最放松的时候突然出手,不得不说,时机和地点都选得非常巧妙,显然刺客不仅身手高明,而且背后有谋士策划。
唯一有瑕疵的是,顾青仅仅从对方的手指便发现了不对劲,在刺客出手前便已有了防备。
老者的匕首已出手,星点寒芒瞬间直指顾青的胸膛。
二人此时相距不过数尺,数尺之遥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顾青面色不改,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匕首离他的胸膛越来越近时,韩介的刀也后发而至,锵地一声将匕首磕开。
与此同时,顾青身后的数十名亲卫也纷纷围了上来,他们拽着顾青往后疾退,退到亲卫们的包围圈外,然后数十柄刀指向老者。
老者手执匕首,对亲卫的包围视而不见,一双阴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青所立的位置,眨眼间再次出手。
顾青的亲卫都是多年的老兵,平日里经常演练,韩介教过他们当王爷遇袭时如何应对,早在老者拔出匕首的那一刹,亲卫们已迅速按以前演练的方式结成小阵,将老者围在阵中。
无论老者如何突破,终归顾头不顾尾,一旦发动起来,阵内的每个方向都有刀朝他劈来。老者试了好几次都无法突破亲卫的阵势,反而将自己弄得险象环生,差点被亲卫的刀劈中。
顾青站在阵势外,看着老者若有所思。
如果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那么刺客的力量显然太单薄了,靠他区区一人,不可能完成刺杀任务,事非正常,敌人必有后招。
顾青神情一凛,忽然大声道:“韩介,派人去调兵!”
正在凝神对付老者的韩介一愣,顾不得迟疑,立马指着一名亲卫,令他脱离阵势,去最近的城楼调拨安西军将士。
亲卫刚离去,韩介立马察觉到四周的空气不对劲。
以老者和顾青为圆心,原本熙熙攘攘的长安大街上,此刻竟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前后已被清空,连远远围观看热闹的百姓都没有。
这种激烈打杀的时刻,周围太安静往往不是什么好兆头。
韩介心头一沉,下意识地脱口吼道:“分出一半人保护王爷!”
亲卫们立马后退,包围老者的阵势也迅速变换,一阵猛烈如暴风雨般的攻击,待老者竭力抵挡过后,面前的阵势已经改变,阵势缩小了一半,仍将他牢牢围住,另外一半人已将顾青团团保护起来,每个人刀尖斜指,目光冰冷地注视着空荡荡的大街。
顾青面无表情站在亲卫们的保护圈里,对于技击一道,顾青并不擅长,危急时刻他也不会做外行胡乱指挥内行的蠢事,他对自己的亲卫有着完全的信任,他相信亲卫们会用生命将他保护得滴水不漏,除非他们全都战死。
顾青此刻的思绪却已飘向了朝堂。
眼前空荡荡的大街令他感到今日的凶险非同一般。
如此激烈的场面,大街上竟然没有一个百姓围观看热闹,这说明在老者开始对他刺杀之时,已经有人在大街的两端配合他,将街面清空了。
什么人在国都长安有如此巨大的能量,能够瞬间清空整条街的路人百姓?
顾青吁出一口气,抬头仰望苍穹,嘴角微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当一个王朝的帝王只能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来诛除朝臣,说明这个王朝的气数真的尽了,他已失去了堂堂正正的力量和勇气,末路绝境里的困兽,就算露出再凶狠的样子,终究已是强弩之末,凶狠只是他最后的疯狂。
所以,眼前的这位老者不是唯一的刺客,更要命的还在后面。
韩介的命令下得很及时,亲卫们刚将顾青团团保护起来,卦摊斜对面的一家酒楼窗格内,忽然射出一支冷箭,冰冷的箭矢正对着顾青的后背。
一名亲卫眼角一跳,几乎同一时间扬刀而出,将那支冷箭劈落。
紧接着,对面几家店铺二楼的窗格全部打开,露出一道道人影,每个人穿着玄色的衣裳,黑巾蒙面,手拉强弓满月。
一阵弓弦震颤,无数支利箭射来,所有箭矢的目标非常统一,全都直冲顾青而去。
韩介和亲卫们大惊,将手中的刀舞得密不透风,随着几声痛苦的闷哼,几名亲卫终究还是被箭射中,一头栽倒在地。
顾青的脸色也变了,他没想到为了杀他,对方居然调来这么多人,显然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为了杀他而做足了准备。若能杀了他,王朝的一切内忧外患皆可消除。
顾青当然不能认命,站在统治者的角度,他们父子不配治理这个国家。
“放弃那名刺客,马上占领一座店铺,所有人进去据守为战,等待援兵!”顾青果断下令道。
情势不利时,要学会借势,同样是守势,但占领建筑据守为战总比在大街上被人当靶子强多了,建筑便是自己的第一道防线。
老者立马被亲卫们放弃了,韩介和亲卫们都清楚,此刻的首要任务不是杀刺客,而是保证顾青的安全,刺客的死活并不重要,顾青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大街的两头渐渐冒出一些身影,他们穿着统一的玄色衣裳,人人黑巾蒙面,密密麻麻约有数百人,而顾青的身边却只有三十多名亲卫。
飞起一脚踹开街边一座酒楼的门,韩介大吼道:“都进来,顶住门,守住窗,固守待援!”
顾青被亲卫们匆匆拽了进去,然后酒楼的门和窗被关上,大门里面用桌子死死顶住,亲卫们扬刀指着酒楼的每扇窗户,静静地凝神戒备。
顾青沉声道:“各位兄弟辛苦,城外大营距此十余里,援兵半个时辰内可至,辛苦兄弟们坚守半个时辰。”
韩介喘着粗气道:“王爷放心,我等拼了性命也会保王爷周全,绝不让贼子伤到王爷一根寒毛。”
话音刚落,一支利剑穿透窗纸射了进来,恰好命中一名亲卫的胸口,亲卫闷哼倒地。
韩介面色大变,透过窗格往外看去,随即咬牙道:“王爷小心,他们围上来了。”
顾青沉声道:“找木板桌面,将窗户都封死。”
亲卫们手忙脚乱地在酒楼内搬来桌子和木板,合力顶住窗户,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
韩介的心头很沉重,内心充满了自责。
果真是太平日子过惯了,警觉也下降了,随着顾青的权势越来越大,满朝君臣都要仰其脸色之时,作为亲卫将领,韩介不知何时松懈下来,以为天下没人敢伤害顾青,于是平日里顾青出行韩介只安排了数十名亲卫相随。
这数十名亲卫看起来更像是顾青的仪仗,很少有上阵杀敌的机会,直到今日,残酷的现实狠狠抽了韩介一耳光。
权势越大,危机越重,韩介早该想到的。
世上没有后悔药,此时情势已经非常危急,韩介别无办法,只能拼了命保住顾青的安全,但愿在所有亲卫阵亡之前,城外大营的援兵能够及时赶到,否则韩介百死难赎其罪。
顾青太重要了,他的生死左右着无数人的命运,若顾青今日死在这里,至少数十万人的命运从此要改写。
愧疚的目光瞥过顾青,却被顾青捕捉到了,似乎猜到韩介此刻在想什么,顾青拍了拍他的肩,道:“冷静,为将者遇危急之时,愈不能自乱,否则便是领着兄弟们往深渊更近了一步,不管怎么说,我与你们同生死。”
韩介抿唇,用力点头,立马抛去了心中的沉重和愧疚,专心地观察眼前的局势。
酒楼门外,数百名玄衣武士已包围了酒楼,韩介透过窗格的缝隙望去,神情不由一惊,接着牙齿咬得格格响。
“王爷,外面的刺客不是寻常游侠的路数,他们是大唐的将士!”韩介怒声道。
顾青却似乎毫不意外,此刻居然还有心情笑出来,道:“眼神倒是挺尖,如何看出来的?”
韩介冷冷道:“他们在门外呈扇形包围酒楼,从他们站立的位置来看,是典型的军中合击战阵,寻常的游侠儿可做不出来……何人如此大胆,竟能调动军队来刺杀王爷。”
顾青眨眼笑道:“你猜猜?”
韩介愣了一下,接着恍然,神情愈发冷冽:“行此鬼祟之道,德不配位,枉为天子!”
顾青叹了口气,道:“外面这些人,不是羽林禁卫就是死士,无论什么人,今日这一关都不好过,韩介,咱们准备拼命吧。”
…………
京兆府官署。
身着官袍的宋根生从繁重的公文中抬起头,错愕地盯着面前的一名巡街武侯,道:“你说什么?安善坊大街被封了?”
武侯忐忑地垂着头,讷讷道:“半个时辰前,一名进奏院官员领着一千余羽林禁卫经过安善坊,找来了坊官和所有武侯,以羽林卫的名义下令封街,任何人不得进入安善坊大街……”
宋根生冷冷道:“何人下的令?就算天子出巡,也没必要将整条街都封了吧?”
武侯小心地道:“小人不知,只听说羽林禁卫要在安善坊办差……”
宋根生怒道:“办差就要封街,好大的威风!他们封街问过我这个京兆府尹了吗?”
发怒解决不了问题,宋根生拧眉沉思片刻,正要说什么,抬眼突然看到屋外一名熟悉的属官在廊柱下来回徘徊,神情迟疑,欲进又止。
宋根生愈发不满,指着屋外那名属官道:“你很闲吗?为何在此徘徊?”
属官一惊,急忙快步走入屋内,首先行礼,然后迟疑道:“宋府尹,下官刚才听说了一桩事,不知该不该说……”
宋根生冷冷道:“废话这么多,该说不该说的,你已站在我面前,自己不知道吗?”
属官急忙道:“宋府尹,午时下官听城外操持难民营的同僚官员提过一句,说顾郡王今早亲自在城外送别难民,然后回了城,众所周知,顾郡王的王府在亲仁坊,从明德门入城,若欲回到亲仁坊的郡王府,安善坊恰好是必经之地,下官又听说羽林禁卫莫名其妙封了安善坊的街,这个……”
属官罗里吧嗦说了一大通,宋根生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没等他说完,宋根生猛地起身,失声道:“不好!要出事!”
来不及解释,宋根生撩起官袍下摆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声下令。
“官署内所有差役,不良帅,不良人,所有能叫到的巡街武侯,全都拿上兵器赶往安善坊,快!”
“派人向城外安西军大营报信,就说顾郡王在安善坊有危险,请安西军将领速速调兵护驾!”
…………
李十二娘府。
府中前院数十名女弟子正在日常练剑,女弟子练的剑既是杀人技,又是令权贵赏心悦目的剑器舞,李十二娘师承公孙大娘,剑器舞和杀人技都是师门重要的传承。
李十二娘一身劲装打扮,虽然她已三十多岁,但身材依旧婀娜苗条,除了眼角些许的鱼尾纹外,面貌与少女无异。
此刻的李十二娘正绷着脸,神情严厉地挑剔着弟子们每一个细微动作的错处,错误严重的甚至会换来她一记重重的鞭笞,被鞭笞的女弟子委屈地瘪嘴,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纠正自己的错误。
一名女弟子从大门飞奔而入,打破了前院内宁静的气氛。
“师父,不好了!顾郡王有危难!”女弟子大声道。
李十二娘一惊:“顾青怎么了?”
女弟子跑到她面前,喘着气道:“刚才有人来报,安善坊大街被羽林禁卫封了,弟子还听说,顾郡王今早送别难民后回府,恰好安善坊是回王府的必经之路,羽林禁卫突然封街,恐怕不是好事……”
李十二娘眼中闪过短暂的慌乱,扬声道:“所有弟子马上执剑赶往安善坊,务必接应顾青,还有,召集长安城中所有的江湖同道襄助,顾郡王身系天下祸福,他绝对不能有事!”
言毕,人已在府门外,女弟子们也纷纷紧跟着她,一道道穿着各色劲装的袅娜身影掠过,仿佛一道雨后绚烂的彩虹,闪耀在新晴的苍穹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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