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上)
直到第三天晚上,竹林里边还是没人出来。
弦月挑选了绿珠、依蓝、芽儿陪同,这三人,绿珠的身手最好,依蓝反应最快,芽儿身形娇小,最为迅速敏捷,白娉婷说什么都不放心,一定要跟着弦月,弦月拗不过,只能带上她,其余两百余人,一部分守在原地,另外的守在无回谷。
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们也必须闯一闯,坐以待毙,不是她的做事风格,以宫少华的性格,在得到消息后,肯定会马上赶过来的,她已经让人飞鸽告诉了兰裔轩,这件事情,如果要阻拦的话,做做样子就可以了。
一行五人翻过竹林的巨石,竹林内,地势平坦,软软的松土,踩在上边,像是踩在沙滩上,除了不该在这个季节盛开的寒梅,和一般的竹林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都跟着,别走散了。”
白娉婷站在弦月的左后侧,其余的人也紧跟着,走了片刻,并没有遇到任的危险,饶是如此,几个人也不敢放松戒备,暴风雨前的宁静,她们比谁都清楚,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林子很大,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还是没看到尽头,越往前走,视野也越来越开阔,再向前走约莫三里路,潺潺的溪流出现在眼前,玎玲的水声,清脆悦耳,迎面的凉风吹来,带着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人紧绷的神经忍不住放松下来。
“公主,有水。”
芽儿指着前方的溪流,阳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隐约可以瞧见被打磨光滑的石头,还有嬉戏的游鱼。
“身上都是汗,我去洗把脸。”
依蓝笑着挽起袖子,跑到了河边。
白娉婷看了弦月一眼,从怀中取出水壶:“公主,我去取水。”
就只有绿珠站在弦月身后,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像是黑夜的猎豹,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未知的危险。
芽儿直接就下了水,白娉婷与依蓝两人同时蹲下,看着水面,日光反射,直入眼底。
白娉婷拿着水壶的手顿住,而另外两人也像是魔症了一般。
芽儿伸手抚向水面,大大的眼睛在一瞬间盈满热泪:“娘,是你吗?”
她静静的看着湖面,嘴角是淡淡的笑容,突然像个小孩般大哭出声:“爹娘,对不起,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们就不会被洪水冲走了,还有哥哥,他根本就不是和我走散了,那是我骗自己的,他是因为我生病去偷钱被人活活打死的,我是罪人,是罪人。”
说到最后,芽儿已经泣不成声,绿珠顿时发觉了不对劲,刚要过去,就被弦月拦住:“在这边呆着,我过去看看。”
“公主。”
绿珠面露担忧,弦月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应该是迷幻之术。”
青天白日之下,居然能利用水施展这迷魂之术,就算是柳心悠也未必能做到,弦月心里不由生出了几分敬佩。
相比于芽儿失声痛哭的疯狂,此刻默默垂泪的依蓝和平日里男人婆的形象极为不符,转念一想,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她,她的骨子里就是个柔弱的小女人。
“父亲,大夫人教训母亲,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算是醉酒,可事后既然你纳了母亲为妾,不就该护着她吗?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为什么从来都不对我笑,甚至都不看我一眼吗?父亲,母亲是喜欢你的,你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看着她哭,我会心疼。”
弦月从来不知道,平日里天真可爱的芽儿原来一直活在自责当中,笑脸迎人的依蓝会有这样的遭遇,或许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心里都藏着各种常人不明白的酸甜苦辣,却又勇敢而又坚强的微笑着,弦月觉得心疼,心疼芽儿,心疼依蓝,心疼她们每一个人。
走到湖畔的弦月向前探了探身子,看着湖面,并没有任何异常,蹲下身子,捡起茶壶,刚想着如何将她们唤醒,白娉婷却突然开了口。
同样是抚摸着湖面,她的动作却是说不出的小心翼翼,仿佛那潺潺的细流是她的情人。
“殿下。”
她的声音就和她的动作一般,极尽温柔,一直拧着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嘴角上扬,含情美目,春水荡漾,尽是喜悦:“你真的要娶我为妃吗?一辈子就只有我一个太子妃?”
她惊呼出声,下一刻,双手捂住嘴,一脸惊喜,不敢置信的看着湖面,弦月知道,在她眼里,那波荡的水纹,映衬着的必定是那张如梨花般干净温暖的笑容。
这就是她的心愿吗?成为哥哥的王妃?唯一的王妃吗?
“殿下,代替你在公主的身边照顾,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会用生命保护她的安全。她很优秀,很聪慧,也坚强,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兰国的王上对她很好,很快她就是这天下的皇后了,会和兰王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你终于可以放心了,公主那么厉害,一定会医治好你的,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会追随在你身后,你永远不会孤单的。”
弦月拿着茶壶,有种落泪的冲动,她知道白娉婷很爱哥哥,是那种可以为了对方牺牲一切的爱,或许在有些人的眼里,这样的感情太过卑微,但是这样无私的爱情才是真正的伟大。
她觉得心疼,她相信若是发生危险,白娉婷一定会不顾一切救自己,如果两个人,只有一个人可以存活,白娉婷一定会将所有生的机会给她。
生死相许的爱情啊,弦月只觉得心头苦涩,成为天下的皇后,和兰裔轩幸福的生活,她倒是想,只是不可能了吧,就算是她愿意放弃自由,也不可能得到幸福。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娉婷姐姐,你的愿望也会实现的。”
弦月蹲在地上,伸手替白娉婷擦干眼泪,哥哥也需要温暖啊,不单单是亲情,可以还有爱情,等这次轩辕的事情解决,她就离开,不会是母仪天下的王后,也不是凤国的女王,她只是她,凤弦月,自由自在的凤弦月,而娉婷姐姐会是凤国的太子妃,唯一的一个太子妃,她相信她会照顾好哥哥,也相信,这辈子,哥哥会善待她的。
弦月突然用力的掐了白娉婷一把,白娉婷吃痛,皱起了眉头,弦月立马凑到她的耳畔,大叫了一声:“白娉婷,给我醒醒。”
可白娉婷却依旧没有半点反映,口中还是不停的念叨着:“殿下,殿下。”
弦月对着依蓝和芽儿也用了同样的办法,都没有用。
也对,这幻像若是那么容易,宫少华的人也不至于苦守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见到雪兰落。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弦月看着水面,清澈的就像是一面镜子,弦月心头一震,对身后站着的绿珠道:“找几块大的石头来。”
不一会绿衣就搬来了石头,弦月单手掂了掂,直接投进那一方河水中,只听到彭的一声,雪白的水花如瀑布一般四处飞溅,那清澈的水面霎时一片浑浊。
“我这是怎么了?”
三个人同时回过神,脸上冰冰凉凉的,全是眼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的吃惊,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迷魂之术,下次小心些。”
弦月看了绿珠一眼,示意她保密,既然是她们想烂在心底的秘密,那她就当自己也不知道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她永远成为烂在彼此心底的秘密。
几个人施展轻功越过河畔。
方才那一遭,几个人都知道这里边的厉害,更加不敢掉以轻心,紧跟在弦月的身后。
湖畔的另一端,和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诧异,只是竹林变成了梅林,不是绚烂的五颜六色,就只有大片大片的红,那般的艳丽,在阳光下仿佛能滴出血水来,弦月的眉头皱起,这样纯粹而又烂漫的颜色,她忍不住就想到梨花斋的梨花阵。
“跟着我。”
弦月走在最前边,每一步,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小心翼翼。
白娉婷等人每一步都踩在弦月踩过的地方,依蓝等人也是步步跟着,不敢走错一步。
傲梅盛开,如火如荼,血一般的颜色,刺激着眼球。
梅花飘落,仿若血雨,地面上,也铺上的了一层艳丽的红色,远远看去,像是血海,美的动人心魄。
前方的弦月突然停下脚步,回首,身后的梅林已经被掩于雾中,根本就辨不清来时的路,身后的几个人停下脚步看着弦月,一脸疑惑。
该死的,弦月的眉头懊恼的皱起:“是落英阵。”
若是兰裔轩或是未受伤的白战枫在此,联手的话,或许能无恙出去,弦月看着其余四人,那飘飞的红梅似已迫不及待的想要沾染上新鲜滚烫的英魂。
“公主,你不用管我们。”
依蓝等人没接触过五行八卦或许不知,百娉婷却是知道一些的,落英阵内埋英魂,若是进来了,便只能葬身于此。
依蓝等听白娉婷这样说,再见她一脸焦灼担忧的神情,便知道事情绝非想象的那般简单,跟着附和道:“公主,大人说得对,不用管我们。”
她们本就是只身一人,就算是死,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护公主周全,便是不惜一切代价那也是值得的。
“关键时刻弃自己的同伴于不顾,我若是那种人,今后还如何服众,又凭什么让你们效忠,坐下休息半刻钟,容我想想,我会带着你们一起出去的。”
清幽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苛责,却温暖了她们的心。
她们进来就是为了保护公主,可公主说的也对,若是公主是那种会为了自己随便牺牲她人性命的人,她们怎么会如此钦佩效忠?
既然公主说了会带她们出去,她们就相信好了。
几个人依言原地坐下,吃了点东西,弦月心里有些乱,闭上眼睛休息了会,将思绪理清。
“不用担心,合我们几人之力,定然可以破阵。”
弦月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脸上恢复了一贯随意懒散的笑容,手指着金木水火四个方位:“守好这四个方位。”
这次幸好白娉婷强制着跟来,不然四个人,五个方位,破阵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了。
依蓝等人分别依照弦月手指的方向站好,弦月脚尖轻点,纵身一跃,直接落于正中的位置,秀气的眉头闪过一次狠戾坚毅,她们几人身上就只有三天的干粮,坐以待毙,死路一条,不是她的风格,而且下边的话,还不知道有什么凶险,身边有人陪着,她才更有走下去的力量和勇气。
半空之中,白色的身影仿若闪电,素带飞扬,雪魄已经出鞘,白芒大炽,弦月看着依列站好的白娉婷等人,点了点头,银亮的光芒划开盛开的梅花树,血花四溅,直接喷在弦月身上,血地红梅,一时风光无二。
“公主。”
四人齐齐的叫了声,一只脚已经迈出,弦月挥舞着手中的雪魄,急喝了一声:“别动。”
那原本娇美的梅花,像是磨砺锋利的刀锋,借着风割在脸上,划开一道道的口子,潺潺的鲜血,她们已经分不出是从梅花树中喷涌而出的,还是自己脸被割开后的血水。
没有多余的时间惊慌,明净蔚蓝的天空被鲜血的红浸染,阴冷的风,像是烈士的英魂,忽然间,地动山摇,脚下剧烈的震动,弦月置身半空之中,就算是极力的控制,身子还是有片刻的失衡。
相比于依蓝几个人来说,弦月这个位置受到的波动反而是最小的,怎么会这样?这个位置不是最为凶险的吗?弦月心头一跳,越发佩服这布阵之人的七窍玲珑之心,不单单是他的才能,还有人品,能破此阵,必知道此阵最为凶险的方位,可他却偏偏在这个地方留下了活路。
剧烈的震动,依蓝几乎已经站不住,其余几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发丝被这骤然的烈风刮乱,这个时候,逃走是本能的反应,可这几个人却咬着牙,就是不肯离开半步,因为这是弦月的命令,她们的公主让他们守好的地方,只要有命在,那这就是她们该呆的地方。
“过来!”
绿珠芽儿几个人得令,想也不想就向弦月的方向扑了过去,动作敏捷,依蓝也想离开的,可不知为什么,整个身子似有千金重,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根本动弹不半分。
晃动还没有结束,半空之中,素白的身影恍若展翅的雄鹰,白光闪过,又是一阵海啸般的电闪雷鸣,狂风骤起。
“到我这里来!”
既然那个人有心,必定是在这个方位留下活路。
依蓝紧咬着唇,只觉得那漫天的黄土像是要将自己掩埋,细小的颗粒,携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打在她的脸上,身上,浑身上下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在这样的时刻,想动却动不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来。
眼前,所有的梅树从中间割裂,血花四溅,远远的,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尘土飞扬,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刀木撞击发出的声响,乒乒乓乓的,那么近,又那么远,原来,梅花可以这么美。
那一片片的红,仿佛能扎进人的骨子里,然后刻在心上,就只有飘舞的裙裾带着点点的白,这是要破阵了吗?
“依蓝!”
“公主!”
弦月大叫了一声,身子更快的做出了反应,其余的人也跟着惊呼出声,想要上前,却被弦月大声喝止:“别添乱!”
几个人刚迈出的脚顿时收了回去,她们或许不怕死,但是都不想给弦月添任何的麻烦,她们站在这个地方,都觉得自己的身子那被飘飞的梅花带走,如果冲进那个漩涡,肯定控制不住。
依蓝只觉得地在崩塌,天在旋转,忽听到弦月焦灼的声音,猛然大震,睁开眼睛,她只看到前方,身后的数十棵梅花树全部朝着她的背部袭来却浑然不觉。
“小心。”
弦月脚踩梅花,手中的剑对着倒下的梅花数直接砍去,那边依蓝转过身,刚好看到梅花树倒下,瞪大眼睛,转过身,看着飞身而来的弦月,被鲜血染红的脸依稀可以瞧出骇人的苍白,惊呼出声:“公主,别过来。”
那边,弦月右手收剑,左手就要去拉,因为剧烈的震动,依蓝脚下的地面已经塌陷:“手给我。”
那是命令的声音,带着让人无法违逆的气势。
明明想过不要拖累,却还是忍不住服从,依蓝伸手,弦月旋身,直接就握住她的左手,弦月的动作快,那如江河般倒下的梅花树居然也丝毫不逊色的,其中一棵,直接砸在了依蓝后脑勺的位置。
“啊!”
依蓝大叫了一声,弦月只想着救依蓝,时间紧迫,搂着依蓝,直接就往回冲,骤风起,裂开的泥土带着惊人的力量,四处飞溅,弦月一只手抱着依蓝,另外一只手则是不管不顾不停的挥剑。
“公主。”
足足拳头大的石头借着强大的风力,直接打在了弦月左边胸口,弦月整个人一窒,只觉得那个地方像是被石头击穿了一般,生生的裂开,血液上涌,她强忍着,将嘴边的血液生生的吞了下去,满嘴的血腥,暗自皱眉,不知道这次要多久才能好。
白娉婷再顾不得弦月下的命令,奔到弦月跟前,接过她手中已经昏迷过去的依蓝,又回到正中较为安全的位置。
只是短短的瞬间,整个园林被毁,一片狼藉,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梅花树干与树根分离,形成一个环状,全部到底,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个大大的花圈,飘飞的花瓣,真的就如血水一般。
依蓝被白娉婷接过,弦月捂着胸口,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地动山摇的晃动才止住。
弦月胸口受了伤,再加上这样剧烈的晃动,头都是晕的,蹲下身子,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晃了晃脑袋,再抬头时,芽儿指着她的嘴角,瞪大眼睛,紧咬着唇,却还是哭出了声。
弦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摸了摸,黏湿的血液,她笑了笑,一脸也不意外,如果刚才冲过去的是白娉婷她们,这一下,肯定就没命了。
“公主,你受伤了。”
白娉婷将依蓝交给绿珠,焦灼而又关切,弦月摆了摆手,将嘴角的血迹全部沫掉:“没什么大碍。”
伤不致命,反正已经被折腾惯了,只要不死,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依蓝她怎么样了?”
弦月转过身,看着绿珠怀中的依蓝,灰头土脸的,都是灰尘,想来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刚才我好像看到有树打到她了。”
白娉婷将依蓝上下检查了一番:“后脑被重击造成的昏迷。”
弦月不懂医术,白娉婷也不过会些皮毛,最擅长的绿衣被她遣去处理轩辕的事情了。
梅树倒地,梅花满地,就只有光秃秃的树桩杂乱无章的立在地面,一片的破败之色,而仰头瞧见的天空,明净蔚蓝,也不再是让人心惊的血色。
“莲城的人不是说了吗?要是有任何难解之症,他们都会将人送到这里来,带依蓝进去。”
弦月走在前边,有风吹来,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心里只觉得发寒,这次伤的居然比梨花斋那次还要重,真是该死,但愿此行不要再遇上危险,不然就真的就完蛋了。
绿珠背着昏迷的依蓝,四个人跟在弦月的身后,一路皆是狼藉,出了林子便看到一片碧绿的湖水,几个人再不敢像开始那样莽撞的冲过去。
时值傍晚,湖畔的对边炊烟袅袅,传来阵阵香气,绿珠几人对视了一眼,皆激动的笑出了声,这个时候,刚好是烧饭的时间,闻到香味,应该是有人,看样子就快到了。
弦月直想一探究竟,探着脖子,恨不得立马就能看到那个人突然出现在湖畔的另一边,完全将此刻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抛到九霄云外。
湖畔彼岸是一大片的树林,青翠的枝叶,随风轻摆,穿过了树林,顿有种眼前一亮之感。
碧海青天之下,田田青荷如盖,朵朵白莲玉立,湖边一栋古朴雅致的木楼,有浮桥一座通往湖心,青荷白莲中隐有小亭一角,廊中,一白衣男子坐在桌旁,手中执着黑子,刚要落下,突然转身看向弦月这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荷塘的对边,是数丈山壁,细细流水缓缓而下,温热的山水,冒着蒸腾的白汽,弦月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那么远的距离,其实是辨不清五官的,傍晚的夕阳直射,有风吹来,一会模糊一会清晰,那人一身蓝衫,微抿着的唇,仿佛是在微笑,高贵雍容,清华无双,有那么一瞬间,弦月几乎以为自己瞧见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兰裔轩。
“在这边等着我。”
弦月交代了白娉婷几句,纵身一跃,脚踩塘中盛开的白荷,等到了湖心亭,脚尖用力一点,双手直接抱住了小亭的柱子,旋转了几圈,在雪兰落对边的位置坐下。
石桌上的棋局,黑白棋子泾渭分明,不分上下,弦月单手托腮,盯着对边的人,终于明白兰裔轩雍容的气质源于何处。
甘泉殿初见兰王,弦月就觉得兰裔轩半点不像兰王,当时并没有特别的在意,直到让人调查雪兰落,见到他的画像,才恍然明白过来,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宫少华不念半点亲情,处处针对伤害兰裔轩,对她来说,兰裔轩是她爱情失败的证明,更是她耻辱的存在。
雪兰落手中的黑子落下,很快他又取过另外一盘的白子,思虑了片刻,准确的将黑子拦截。
“前辈。”
弦月心头猛然一震,盯着他的眼睛,墨玉似的瞳仁,完好无损,心下诧异,依照那日宫少华所说,他的双目不是毁掉了吗?难道他已经医治好了?
雪兰落轻笑了一声:“心如明镜。”
弦月恍然大悟,视线尚未从雪兰落的身上移开。
雪羽宫的宫主,十多年前轰动江湖的人物,这般的容貌气质,难怪宫少华会如此着迷,换成其他女子,恐怕也会执着痴狂吧,还有夜无极,那般温润如水的男子,满身的傲骨,也难怪柳心悠执迷。
“这样盯着一个人看,似乎不太礼貌。”
雪兰落单手端起一旁泡好没多久的茶水,杯子与杯盖轻轻摩擦,他先是放在鼻尖闻了闻,轻吹了一口,这才微抿了一口,弦月突然笑出了声,这么多繁琐的规矩,简直和兰裔轩如出一辙。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能见到前辈这样名动天下的美男,当然要看个够本了,最好能把前辈的音容笑貌刻在脑海,永世不忘才好。”
弦月继续盯着雪兰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样的回答,这样的态度倒是有些出乎雪兰落的预料之外,死寂的心难有的畅快,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趣意,多了些人气。
“很久没碰上这样有趣的小姑娘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弦月直起身子,嘴角上扬,看似无意,却多了几分认真:“前辈可还记得宫少华这个人?”
雪兰落眸光波动,脸上的笑容染上了冷峻,盯着弦月,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前尘往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雪兰落站了起来,走到廊前,正前的方向是一大片的荷花,弦月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后,这么大的荷花田,清一色的白,她倒是从未见过,更不要说是在这个季节。
能盛开五颜六色荷花的石盘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地方荷花之所以能终年盛开,是因为这里的山泉温水。
“我曾在王后的寝宫看到一幅画,画中的女子坐在小溪边,一身素衣,梳理发丝,她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荷花,粉色的,深红色的,淡紫色的,想必那个女子爱极了荷花,尤其是白色的,宫主,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雪兰落沉默不语,雪儿喜欢素雅的颜色,尤其是白色,而他最爱的便是艳丽的红,他曾在月下许诺,将来会在他们住着的地方种上大片大片的荷花,让它们四季盛开。
“前辈。”
弦月开口的瞬间,雪兰落突然转过身,手指着白娉婷几个人的方向:“你和你的伙伴都受了伤。”
弦月看着对边的白娉婷几人,绿珠背着昏迷的依蓝,芽儿扶着她的后背,几个人盯着这边,焦灼而又担忧。
“晋墨。”
雪兰落的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一个身着藏青长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她身后,与兰裔轩的年龄相差无几,紧绷着的脸,镀上了一层寒霜,那双眼睛,冰冷锐利,就只有在望向雪兰落时,才会收敛。
“带她们去休息疗伤,让人好生照顾着。”
弦月见雪兰落要走,飞速上前,直接扣住了雪兰落的手臂。
一旁躬身站着的晋墨见状,忙上前拦住弦月,弦月早就料到晋墨会动手,低着身子,从他腋下的位置钻了过去,刚好拽住了雪兰落的衣袖,雪兰落大手一挥,弦月的眉头拧成一团,紧咬着唇,她的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迹还有泥土,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只有那一双眼睛,亮若星辰。
当年雪羽宫的雪兰落被誉为江湖第一高手,就算是念天霸等人也不如,纵观当今武林,人才辈出,弦月的身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不过刚刚才受了伤,这一动,体内的真气流窜,再加上雪兰落的攻击,只觉得胸口的那个位置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浑身冒着虚汗,别的地方都是血迹看不出来,嘴唇立马就白了,身子旋转,说什么就是不肯放手。
“你这小姑娘,倒有几分本事。”
雪兰落出口称赞,多了几分欣赏。
“前辈谬赞。”
弦月边说边从腰间取出雪魄:“若是我能与前辈打成平手,还请您出手相助。”
据查,当年这雪兰落和白战枫一样也是个武痴,年纪轻轻,整个江湖便已经少有敌手,后来因为太过无聊,才在兰国创建了名动江湖的雪羽宫。
“口气倒是不小。”
雪兰落一只手出掌,也不管那出鞘的剑会不会伤到自己,不避锋芒,直接就去夺弦月手中的剑,掌心流血,他半点也不在意。
弦月皱眉,他没有要伤害雪兰落的意思,松开他的衣摆,向后退了两步,雪兰落逼近,修长素白的五指快速变动,弦月本想一搏,哪想到雪兰落先不要命了,这场对弈,她在气势上就输了,怔愣犹豫的瞬间,手中的剑已经被雪兰落夺走。
弦月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当下眉头懊恼的皱成一团,走到雪兰落跟前,双手抱拳:“我输了。”
输了就是输了,就算是事出有因,那也还是技不如人,她不是输不起的人。
雪兰落像是没听到弦月的话,紧紧的握住雪魄,掂了掂,高高举起,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沉,通透的银光照亮这一整片天地,雪兰落右手拿剑,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划过宝剑,眉宇间,竟带着几分兴奋激动。
“前辈。”
弦月低垂着脑袋,自然错过了那一幕,抬头,掌心在雪兰落跟前摊开:“把剑还给我。”
虽然输了,不过这雪魄与她和兰裔轩同生死,共患难过,还是兰裔轩送给她的定情之物,自然是要回来的。
“这把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雪兰落收剑,却没有将东西还给弦月。
弦月听雪兰落这么问,这才注意起他的神情来,墨玉般的瞳孔在望向雪魄时,带着常人难有的感情,难道?
顾不得那么多,弦月趁着他分神,一把夺过雪魄,重新缠在腰间,雪兰落还想再去抢,弦月连连后退避开,她身上虽然有伤,身手不比从前,不过若只是要避,并非难事。
“自然是定情信物。”
弦月坐在栏杆上,盯着雪兰落。
兰裔轩提起过,这雪魄是宫少雪在他周岁生日时送给他的,既然是宫少雪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当初的雪兰落所赠,难怪他就算眼睛看不见,还是可以通过触感感觉出来,兰裔轩的深情或许是继承了他的吧,要么就不爱,一旦爱上,便是深情不改。
“气质雍容,清华无双,前辈和送我剑的那位朋友真的很像,方才我在对岸,见前辈手执黑子,还以为是看到他呢?”
见雪兰落不再上前,这才从栏杆处跳了下来:“就连喝茶的动作都一模样。”
弦月轻笑出声,靠近雪兰落的身边:“不过他长的倒是和我见过的那副画中的女子更像些。”
雪兰落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看的出来,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呢喃出声:“和我长的一样吗?”
过了半晌,突然开心的笑出了声:“他现在过的好吗?”
颤抖的声,带着浓浓的受伤和愧疚。
弦月走到雪兰落身边,摇了摇头,转念一想他可能看不到,道了声:“不好。”
虎毒不食子,既然这样问,他心里肯定是在意的吧。
“一点也不好,所以我才会来找前辈帮忙。”
弦月从雪兰落的身边经过,走到石桥前,对着对边的白娉婷等人找了招手:“娉婷姐姐,你们过来。”
弦月走到石桥前,对站在一旁的晋墨道:“累了,带我们下去休息吧。”
转身瞧了眼雪兰落,偌大的凉亭,就只有他一个人,夕阳下,背影被无限拉长,当年宫少雪什么都没告诉他吗?还是她离宫前也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
几个人往梅林深处走去,约莫过了半刻钟,隐隐听到潺潺的水流之声,湖畔之中,大片的荷花盛开,继续再往前,便是成片的竹屋,屋后梅花如火如荼的盛开,一半苍翠,一半艳红,四周一片空旷,在这样的日落时分,仿若置身画中。
说是西落村,弦月却觉得用庄园形容更贴切些,继雪羽宫之后,雪兰落建立的另一王国。
为了方便照应,依蓝和绿珠还有芽儿三人同住一处,白娉婷和弦月各自住一间。
弦月刚回到房间,就退下衣裳,左边胸口,大片大片的青紫,看着就觉得吓人,伸出手指轻轻一点,痛的差点掉出眼泪来。
弦月这边刚处理好伤口,就听到有人敲门,推门一看,原来是晋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弦月盯着他们手上的食盒,连笑了几声,马上让开了道路。
没等他们进门,弦月已经从她们手中接过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双眼睛眯起,差点没流出口水来,拿起筷子,坐在椅子上,看着进门的晋墨,边吃边问道:“依蓝怎么样了?”
晋墨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行为举止粗俗低下,那模样,活像是饿死鬼投胎。
瞧那几个人对她的态度,她应该是她们的主子,明明自己也受了重伤,却让他先替下属治疗,倒真是个奇怪的人。
“短时间内苏醒不过来。”
弦月单手摁住筷子,下巴靠在手背上,脸上的笑容被担忧取代:“很严重吗?”
晋墨走到她跟前坐下:“调养月余便可。”
“是吗?那就好。”
弦月笑如莲花,筷子在桌上敲了敲,将食盒里边的菜一一取了出来,放在跟前:“怎么没有酒?”
弦月怒了努嘴,她已经好久没喝酒了,这么多的佳肴,要配上美酒才过瘾啊。
“你有伤——”
晋墨的话还没说完,弦月的脸已经由多云转晴,夹起两个藕夹,张大嘴巴,直接放了进去。
晋墨盯着她的嘴巴,他还没见过有哪个女人的嘴巴这么大的。
好几天下来都是粗食干粮,弦月吃的不多,现在有好吃的,当然要多吃点了。
她的动作是极快的,右手不停的反转,那来来回回的筷子直让人眼花,不过片刻的时间,晋墨就觉得头晕,揉了揉眼睛,只听到啪的一声,弦月已经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舔了舔嘴巴,伸手拍了拍肚子,一脸的幸福知足。
晋墨直起身子,瞧了眼送过来的食盒,空空如也,而桌上的十几个菜也只剩下空空的碟子,他盯着弦月,看着她的肚子,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子。
弦月头靠在椅子上,与晋墨的视线相对,不雅的打了个嗝,晋墨的眉头拧成一团,弦月轻笑出声,伸手擦了擦嘴:“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勤俭节约是我们凤国的传统美德。”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仿佛吃了那么多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
“手伸出来。”
晋墨转过身,不想面对桌上的狼藉。
弦月继续打了个嗝,摆了摆手,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对一旁坐着的晋墨笑了笑,没有丝毫的羞涩:“好困,想睡觉了。”
吃饱了就睡,果真和猪没什么两样。
“你不是受伤了吗?”
晋墨看着她的背影问道,刚才有人过来传达了主子的意思,特意让他好好照顾她。
“等我睡醒了你再来吧。”
她伤口才刚上了药,不想再拆开,否则又不知道会折腾到什么时候,她随身带着兰裔轩给的止痛药,用了好多了。
皎洁的明月悬于空中,星辰闪烁,荷塘内蛙声一片,荷塘月色,分外撩人。
寂静的夜里,忽有渺渺的琴音传来,简单的曲调,可听来却觉得韵味无穷,借着夜风,传到弦月的耳畔。
弦月立在走廊上,看着坐在凉亭,面对着荷田弹奏的雪兰落,席地而坐,夜里的凉风卷起她的发丝,月光下,那亭亭的荷花玉立,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清香。
琴音渐止,雪兰落转过身,在同一时刻,弦月也起身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半夜对月弹奏,前辈好雅兴。”
雪兰落淡淡一笑,将膝盖上的尾琴放下。
片刻的功夫,弦月已经在他的对边坐下,双眸清亮,仿若塘中倒映的冷月:“前辈把我找来不会只是为了听你弹奏吧?”
雪兰落拿起身后的酒罐,向弦月抛了过去,弦月掀开酒盖,凑近闻了闻,笑容如花,没几下就喝了个精光,叹了口气:“好酒,还有吗?”
雪兰落没料到她的酒量如此之好,一壶梅花醉下去,竟不见半点醉意。
弦月轻笑了几声,哪里能不知道他此番找自己前来的目的,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第一次遇见兰公子的时候,他给我喝的就是梅花醉,不过前辈未免太过小气了,才一壶就想把我打发了啊。”
雪兰落轻笑,眼神中流露出名为悲伤迷惘的情绪,淡淡道:“这梅花醉还是当年我与小雪一同酿造的,在地下封藏了二十多年,今日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给人尝鲜。”
弦月听他这么说,爽朗的笑出了声:“前辈抬爱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应该藏起来独自品尝才对,除了这梅花醉,这里应该还有不少好酒吧。”
弦月吞了吞,一副垂涎的模样。
雪兰落微微笑了起来,抬头仰望着浩瀚的星空,沉默不语,他静坐不语的样子,和兰裔轩越发的像。
弦月扫视着他的侧脸,也不开口,封藏了二十多年,味道确实更绵长浓烈一些。
弦月同样仰望着星空,同一片天空,远在兰国的那个人在忙些什么呢?宫少华已经动身了吧,可现在,弦月却并不像先前那么着急了,她相信,坐在她对边的这个人会帮忙,因为经历过,所以了解,因为了解,所以现在如此自信。
当年的雪兰落年轻有为,名震天下,这样的天子骄子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正因为如此,这唯一的失去才刻骨铭心。
宫少雪死了十多年,他至今还是念念不忘,甚至为了那份纠葛,自毁双目,隐居于此,那该是很深很深的感情,他既然会问兰裔轩过的好不好,就不会丢下他的事情不管吧。
“他为什么过的不好?”
过了半晌,雪兰落的视线才从浩瀚的星空移开,转而问身边的弦月。
“这就要问前辈了。”
淡淡的声音含着几分苛责,但是事实上,她的心里并没有责怪雪兰落。
当年的事情,他也是受害者吧,深爱的女人离开,如果不是自己,他至今还不知道宫少雪是怀着他的孩子离开的。
当年宫少雪是为了宫少华才离开雪羽宫,离开雪兰落的,没过多久就嫁给了兰王,必定被宫少华按上贪图荣华的罪名吧。
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那样的背叛,对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男子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吧。
弦月盘腿坐着,看着雪兰落静静道:“我不清楚当年你与宫少华还有宫少雪之间的感情纠葛,想必当年前辈是爱惨了母后的吧。”
如果不是深爱,怎么会在她死后自毁双目,她刚刚出来的时候,瞧见成排的竹屋前的荷畔旁有一处坟墓,清理的十分干净,当年宫少雪之后,尸体突然不见,想必是被他带到这个地方埋了吧。
“宫少华对你的感情也极为偏执,或许是太爱你,也或许是想为自己的失败寻找一个理由,她至今都还将当年的事情推在母后身上,觉的是母后对不起她,她无法憎恨你,就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在兰裔轩身上,她的手段前辈还不清楚吗?兰公子怎么可能会好?身为兰国的皇子,却沦落的游荡江湖。但凡是兰公子看上的东西,她就不择手段的摧毁,她曾经派人刺杀我,不过没有成功,来楚国之前,兰国的二皇子兰少宸莫名被杀,宫少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所有的责任推在兰裔轩身上。天下人都以为她是兰裔轩的生母,温柔亲近,兰公子若是有丝毫的违抗忤逆,就会被天下人冠上不孝的骂名,就算是他小心谨慎,可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雪兰落没有说话,他如何能不知道宫少华的偏执疯狂,少雪对少华那么好,她还能做出那般残忍的事情来,为了报复,她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你想我怎么做?”
沉默思量了半晌,雪兰落问出了声。
“我不想他忍着痛苦,继续认贼作母,既然他不方便动手,就由我来。”
自那晚之后,弦月再没看到过雪兰落,问晋墨,他也说不知道。
都过去一个月了,估摸着宫少华那边就快要到莲城,弦月不免有些心急,帮不帮忙,都该和她打声招呼,这样她也能早作准备。
这一日,弦月刚吃了早饭,正准备出去走走。
这个地方的环境很好,尤其是清晨,空气清新,早起运动,一整天精神都是好的。
刚走到门口,迎面白娉婷突然走了过来,手中拿着的白燕,弦月再熟悉不过,是她们传信的飞燕。
“公主。”白娉婷取下绑在白燕脚下的纸条,递给弦月,弦月打开,先是一喜,很快又皱起了眉头。
“公主,怎么了?”
弦月将手中的纸条揉成一团,直接扔进门前的池塘:“王后已经到了楚国徐州,按照她的这个速度,最多再过三天的时间,她们就能到莲城了。”
但是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雪兰落了,这是他的地盘,他要是不想见自己,就算她把这个地方给掀了也没用啊。
“绿珠留下来照顾依蓝,叫上芽儿和我们走。”
若是现在布阵,五天的世间,应该足够。
“这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呢?”
淡淡的声音,带着点点的笑意,如朱玉一般,那一瞬,弦月还以为是兰裔轩,转过身,看着站在坟前的雪兰落,松了口气,及时出现,应该是有戏了。
雪兰落对着弦月身后站着的白娉婷和芽儿两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白娉婷低着头,芽儿转过身,全当没看见。
雪兰落轻笑出声:“她们对你倒是中心耿耿。”
弦月挑了挑眉,自信而又骄傲:“那是自然。”
边说边挥了挥右手:“你们先离开。”
白娉婷和芽儿看了弦月一眼,芽儿临走前对雪兰落吐了吐舌头,在她看来,依蓝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害的,白娉婷死死的盯着雪兰落,觉得眼前这个人怎么看都觉得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前辈有话要对我说?”
雪兰落突然扣住弦月的手,两人并立着站在那坟墓前:“小雪,这是轩儿的妻子——凤弦月,她来看你,你高不高兴?”
听雪兰落这样说,弦月并没有太大的意外,甩开雪兰落的手,蹲在了地上:“母后,我来看你了,之前经常听兰公子提起你,他说你是个善良温婉的女子,是个好母亲,这些年,对您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至今都没能释然,但是事实上,我心里并不是很喜欢你。”
“弦月。”
雪兰落重重的叫了一声,明显不满,弦月转过身,目光冷然,如水一般,却又真挚动人:“前辈,难道你对母后就没有一点怨恨?我觉得自己说的一点也没错,兰公子不能像寻常孩子那样拥有快乐的童年,小小年纪就要隐藏自己的情绪,背井离乡,只身闯荡江湖,吃住无忧却睡不好觉,这些不正是因为她的妇人之仁吗?如果当年她能坚定一点,不盲目的成全亲情,兰公子这些年也不会背负那样沉重的包袱,不得安宁,前辈你也不会自毁双目隐居于此。”
“若是母后现在还在人世,知道兰公子吃的那些苦头,也一定会不舍吧,就算是在意妹妹,也必定不会任由她伤害自己的孩子,前辈,你觉得呢?”
弦月站了起来,微仰着头看着身边的雪兰落,半晌,听到一声叹息。
“身为父亲,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还让他吃尽苦头,少华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让人心寒,若是小雪在世,也一并不会容忍她继续伤害轩儿的,二十年多年的恩恩怨怨,是该了解了。”
雪兰落垂首看着弦月:“一切的事情既是因我而起,就让我亲自解决吧,你不用动手。”
弦月点头恩了一声,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
雪兰落笑出了声:“轩儿能遇上你这样的女子,是他的福气,他比我幸运,月儿,你能和我说说他的事情吗?”
弦月握住他的手,又恩了一声:“我扶你过去,我们坐下慢慢聊。”
两个人从清早开始,一直到傍晚,弦月的嘴巴都还没能停下。
她多少是有些明白雪兰落的,就像她之前一直呆在梨花斋,总想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哥哥过的好不好,想知道他每天做了什么事,就算是不能见面,也能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弦月能说会道,口齿伶俐,逻辑思维也强,可以说的上是绘声绘色。
从据英山初遇到他嫁给兰裔轩,中间两人经历的事情,事无巨细,所一一告诉了雪兰落,独独保留了她中了情花毒之事,也没有告诉他,她和兰裔轩与他和宫少雪一样,就算是相爱,到最后,还是逃不了悲剧收场的结局,这或许就是宿命吧,命中注定,这样的男子天生便被人仰望,因为给了他们所有人羡慕的一切,所以变剥夺了他最想要的一切。
逃避了十多年,现在愿意为了兰裔轩出面解决所有的事情,他该是希望兰裔轩幸福的,那就这样吧,让他觉得兰裔轩是会幸福的。
“他想得到天下?”
弦月这边嘴巴刚停,雪兰落就将倒好的茶水递到她。
“男儿志在四方,六国之中,兰国与轩辕并立,兰公子是兰国的皇子,有这样的宏愿并不奇怪了,前辈当年年轻不是也一样吗?想有一番作为。”
弦月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这锦绣河山对他来说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只是太过寂寞空虚,所以拼命的想要捉住权利,想让自己的掌心拽住那些可以握住的东西,但现在,无论是他想不想要的,她都会不顾一切,双手奉上。
“依你的意思,轩辕和兰国旗鼓相当,少华在兰国这么多年,要是此刻发生了意外,引起兰国动荡,岂非得不偿失?她素来争强好胜,又野心勃勃,若是能联手一直对外,不是更好吗?”
“相比成为尊贵的太后,享受尊荣的欲望,宫少华更希望看到兰裔轩痛苦难过。与其在身边放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还不如将这颗毒瘤彻底摘除,永除后患。攘外必先安内,前辈听说过这句话吗?只有国内大家团结一致,才能对抗强大的外敌,若是兰国自成两派,到时候各自为政,不等轩辕来攻,我们就已经败了,轩辕也是一样,我相信兰公子,兰国有他在,必不会乱。”
雪兰落眸中的亮光大炽,对弦月越发的赞赏。
他觉得放心,他和轩儿经历了那么多,一路上始终不离不弃,她能为了轩儿找到这里,就足以说明她的心意,有这样心智坚定,又聪慧剔透的女子从旁扶持,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轩辕昊并非池中之物,虽然这一战大败,不过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白战枫的身手虽然不差,但论行军打战相差甚远,你孤身前来,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若是军心不稳,岂不是给轩辕可趁之机?”
弦月轻笑了一声,像只狡诈的狐狸:“轩辕昊现在楚国,他哪里都去不了,哪里也不会去。”像轩辕昊那般心高气傲的人,如果不扳回一局,他是绝对不会回轩辕的,虽然轩辕的实权掌握在他手上,但是这样的败仗,他还有何颜面面对轩辕的百姓和群臣?
弦月笑的越发开心:“轩辕就只有一个轩辕昊,就算他再怎么有本事,再怎么有王者霸气,也还是会有人不服,会有异心,更何况这次轩辕昊在毕罗江大败,忍心越发骚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你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就只有永恒的利益,权利这东西,诱惑性太大,有几个能会不要呢?我和轩辕昊战场已经对峙过一次,轩辕死伤数十万,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战争,更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染上更多的杀戮,让他们自己拼杀个你死我活,狗咬狗,我再来坐收渔人之利,不是更好吗?”
雪兰落一震,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为兰裔轩觉得幸运,幸好这聪慧的女子是他的王后,她不会害他,如若不然,以她的身份,智慧和手段,想要在这天下为凤国谋取一席之地,并非难事,幸好,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能有你这样的女子为妻,是轩儿的福气,是他的福气。”
雪兰落大笑出声。
弦月转身,看着湖心亭外的血空,又是一天过去了,等解决了宫少华的事情,就只剩下轩辕了,绿衣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也不知进展如何,轩辕昊不在,应该会顺利吧。
等那边的事情一了,她和兰裔轩就只剩下欺骗世人的夫妻之名了。
遇上她凤弦月,真的是他兰裔轩的福气吗?弦月的笑容荡漾着苦涩,也不尽然吧。如果没有自己,以他兰裔轩的本事,这天下迟早也会收入囊中,就算她能助他一臂之力又如何,他的心里永远都有无法填补的缺憾。
“我说过会帮他的,既然这是他想要的,我当然也要尽力,再过几天,宫少华就到了。”
雪兰落点了点头:“我的人已经探到了,随行有数百人,都是雪羽宫的,身手不错,可惜——”
弦月叹了口气,那么多的人,来了就只是给她陪葬而已。
“月儿,他知道吗?”
雪兰落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声:“他知道我的存在吗?”
弦月愣了片刻,据实答道:“兰公子从未对我提起过此事。”
雪兰落似有些失望,很快释然:“也好也好,他是兰国的皇子,身边有你,这样就好。”
五天后,弦月在西落村的入口瞧见了坐在轿撵内的宫少华,果真如雪兰落说的,上百人簇拥,全部骑着上等的骏马,难怪这么多人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
三日前,弦月的人全部从西落村的入口撤离,隐身藏在无回谷中,宫少华见弦月从里边出来,从撵车上走了下来,褪去高贵华丽的宫装,换上了轻巧简单的罗裙,梳着少女的发髻,保养的宜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远远的,对着弦月微微一笑,像是个未出阁的天真少女。
这样的装扮,是特意为了雪兰落吧,因为深爱着雪兰落,所以不愿意以兰国王后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纵然是别人的女人,却还固执的想成为当初的那个少女。深爱着雪兰落,年轻清白的宫少华。
“月儿。”
宫少华由徐嬷嬷搀着,一步一步,就算是换了衣裳和发型,走路的姿势,贵气逼人。
当年的宫少华,走路的时候必定不会让人搀着吧。
“他在哪里?”淡淡的声音透着几分迫切。
跟着弦月的白娉婷见宫少华这幅模样,不由好奇,那个他指的是雪兰落吗?
蓦然想到什么,眼睛陡然瞪大,难怪,难怪一直觉得那个人熟悉,她一直只关注长相,没想起来,若不细看长相,那雪兰落和驸马有八分的相似。
“母后,你跟我来。”
弦月接过徐嬷嬷手中的宫少华,身后的数百人尾随其后。
弦月望着前边的梅林笑了笑,她若真的提前有所准备,就算她们身怀绝技,这般险峻之地,她们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宫少华也是知道的吧,知道此行会有危险,但是她还是来了,因为这里有她朝思暮想了十多年的爱人,另外一方面,她在兰国,虽然数次与她意见相左,有过冲突,但是大多时间还是十分乖巧的,对她这个母后也是极为的亲近,如果不是那样,她怎么会来呢?
沿途畅通,没有任何的危险,过了湖畔,绕过树林,隔着偌大的荷塘,对边的凉亭,雪兰落一身青衫,手中执着白棋,听到脚步声,侧身向这边看来:“有客人到了。”
淡如水的声音,仿若清水溅落在石上,清越悦耳,冰冷无温,让人觉得心下一寒,有种浸身寒潭之感,与前几日那个温和亲近的雪兰落截然不同。
对于宫少华,他心里必定是恨极了,当初自毁双目,就是因为不想看到那和自己爱人一模一样的脸,就算是现在是为了兰裔轩,也做不到和颜悦色。
对于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宫少华恍然未觉,十多年的时间,那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她的心咯噔一声,扑通扑通的开始剧烈跳动,她盯着坐在湖心亭内的雪兰落,眸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情,她骨子里偏执疯狂的爱并没有被时间冲淡,反如发酵的酒酿,越发的香醇浓烈。
“宫主。”
她轻叫了一声,含着点点的羞涩,脸上的笑容如花绽放,那般的痴迷,娇俏可人,当真就和天真的少女一般。
脚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她单手扶着拱形的石桥,一步步走了过去,身后的徐嬷嬷等人也要跟上去,弦月快步走上石桥,展开双手,将她们拦住:“这个时候,母后应该不愿意有人打扰她和老朋友叙旧。”
徐嬷嬷盯着宫少华渐行渐远的背影,片刻的功夫,她已经走过了石桥,到了湖心亭,两边的荷塘,清晨的水汽蒸腾,再看不到宫少华的身影。
弦月坐在石桥的栏杆上,白娉婷站在她的对边,背靠着石桥。
能成为宫少华的贴身嬷嬷,除了忠心耿耿,更要学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这个时候,她确实还是回避的好,其实,她心里也有几分畏惧弦月,不敢在她面前妄动,其余的人见徐嬷嬷不动,也乖乖的站在原地。
不多一会,晋墨从湖心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四个身高年龄相差无几的女子,从白娉婷弦月的身边经过:“我家主子说了,各位朋友从兰国远道而来,一路风尘,想必累了,让我带你们下去休息。”
徐嬷嬷满脸狐疑,没有动作,转而将视线投向弦月,似在征询她的意见。
她们这些人,从来都是唯宫少华的命令是从,现在宫少华不在,晋墨于她们来说是和陌生人无异。
“徐嬷嬷照顾母后这么多年,对她的脾性应该了解,是什么都没瞧出来,还是觉得自己活腻了?”
弦月的身子微微后仰,伸出右手,阳光下,雪白修长的指甲,色泽莹润,她放到嘴边,轻吹了一口,双眸微闭,慵懒而有随意,那半弯的弧度,如利刃一般,冰冷而又无情,让人的心底寒意陡升。
见徐嬷嬷的脸色变了,弦月这才满意的笑出了声,转而看向一旁的晋墨:“晋墨,既然徐嬷嬷那么不放心,你就带她去母后那边好了。”
弦月的话刚说完,晋墨还没动作,徐嬷嬷已经摇头摆手:“不用了。”
这个时候过去,就算娘娘不生气,若是惹恼了另外一个人,她也是死路一条。
“各位跟我来吧。”
晋墨从弦月的身边经过,对着她躬身作揖,自那日她与雪兰落畅聊过之后,这西落村的每一个人都对她特别客气。
晋墨走在最前边,原本紧跟在他身后的四个人站在两边,随同宫少华前来的那些人则是跟在中间。
“世子妃不和我们一起吗?”
弦月从石桥上跳了下来,哈欠连连,伸了个懒腰:“一大早的就起床去接母后了,现在困死了,你们随意,我去睡觉。”
弦月闭着眼睛,从徐嬷嬷的身边经过,握拳的手不小心打到徐嬷嬷的脸,徐嬷嬷吃痛的叫了一声,瞪了弦月一眼,弦月睁开眼睛,徐嬷嬷捂着脸立马垂下了脑袋。弦月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凑近徐嬷嬷:“徐嬷嬷,不好意思,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站在这个地方呢?”
弦月轻笑出声,对身后的白娉婷道:“娉婷姐姐,你扶着我,不然我闭着眼睛,指不定又打到谁了,困死我了,困死我了。”
弦月继续嘀咕抱怨了几声,直到听不到她的声音,徐嬷嬷才捂着自己被打的右脸,死死的盯着弦月的背影,恨不得在她的背上戳出个洞来。
弦月是出了名的除了吃就是睡,她这个样子,徐嬷嬷丝毫没有起疑。
弦月跟着晋墨等人,在竹屋前分开,弦月和白娉婷二人去了依蓝修养的小竹屋,另外的上百人则由晋墨带着,分别进了其余的屋子。
“公主。”
弦月刚进门,芽儿和绿珠就迎了上来,这段时间,绿珠一直照顾昏迷的依蓝,她们二人姐妹情深,依蓝没醒,她倒是瘦了一大圈。
弦月走进屋内,等白娉婷进了屋,便将门合上。
“公主,王后的人怎么会来,她和那个雪前辈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
弦月的视线似有若无,落在白娉婷身上,顿时让她住了嘴。
“娉婷姐姐,我让你跟着是因为信任你,你的那些问题从我这里得不到答案,在西落村发生的一切事情,你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管,只管把他们烂在心里,永远都不要对外人提起,知道了吗?”
白娉婷盯着弦月,有些被她的认真吓到,点了点头。
“好了,我困了,先去睡觉。”
弦月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闭着眼睛,走到床边,横身一跃,直接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个时辰后叫醒我。”
宫少华痴痴的望着坐在对边的人,十多年的时间不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雍容高贵,神圣不容侵犯,就像那池塘中不谢的白荷,他只知道姐姐最爱的是白莲,却不知那也是她的最爱,他与白荷是多么的相似,高高在上,不容亵渎。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无论她多么认真,多么努力,雪羽宫的那些人,她们都只夸赞姐姐,他的眼里看到的也就只有姐姐,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她到底是哪里不如她了。
她不服,真的不服气。
“宫主,少华终于又见到你了。”
宫少华盯着那熟悉的容颜,深刻的仿佛是刻在心间上的烙印。
十多年的时间,自姐姐离开之后,他也跟着从人间蒸发,这些年来,她动用了一切的力量,却始终未能见到他一面,现在真的见到了,反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知道,他自毁双目,是因为痛失了姐姐,她真的就那么好吗?说她宫少华争强好胜,心狠手辣,比起自己,宫少雪又好到哪里去,爱慕虚荣,不然又怎么会嫁给兰王。
雪兰落没有应,执起手中的白子轻轻落下,又执起黑子,思索了片刻,迟迟没有下手,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见到了如何?没见到又如何?十二年了吧,少华,你何故还要如此偏执?”
淡如水的声音,依旧不带丁点感情,仿佛对他来说,见与不见,并没有任何的差别,事实上,确实就是如此,相见不如不见。
“我偏执?”
宫少华的眉头拧成一团,天真含笑的眼眸似有狂风暴雨,突然袭来,顷刻间染上暴戾的冷意,刚才回暖的心像是被人泼了一把冷水,被这狂风一吹,顿时凝结成冰。
“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还不是因为你?宫少雪到底有什么好?功夫没我好,办事也没我利落,还胆小的要命,说到底,她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在她看来,你根本就比不上权利地位,为什么你会爱上她,却对我的付出不屑一顾?一只守在你身边对你不离不弃的人是我啊?十年啊,姐姐离开你之后,我陪在你身边十年啊,为什么你的心里眼里还是没有我?”
宫少华歇斯底里,说到最后,几乎是怒吼出声。
在她眼里,宫少雪根本就是个废物,怕苦怕累怕痛,什么功夫都学不好,见不得血,不敢杀人,看到蛇虫只会害怕的躲在她的身后,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些男人都喜欢她?宫主是这样,兰王也是这样,她隐隐能感觉的出来,兰王其实是知道些什么的,知道那个窝囊废心里没有她,知道她不是那个窝囊废,却还是给了她无二的荣宠,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心疼,倒是对别人的儿子宠爱有加,这样的男人不但是笨蛋傻子,还是个瞎子。
“见到了又如何?不见到又如何?宫主,既然我找到了你,就算是绑,我也不会让你再离开我的身边,你不是为了那个窝囊废自废双眼吗?现在就为了我把腿给废了吧。”
就算什么都瞧不见,雪兰落依旧知道,此刻的宫少华必定是双目圆睁,狰狞不堪的。除了争强好胜,对于自己想要得到的,她从来都是不择手段,这也是他一直不喜欢她的原因,她的性格还有手段,和年轻的他太像,就像是一面镜子,只要看着她,仿佛就能看到自己,为达目的,满手血腥。因为经历了太多杀戮和血腥,所以希望身边能有一个冰雪似的干净人,安抚那颗不安烦躁的心,和小雪在一起,他觉得很轻松。
“这就是小雪和你的差别。”
雪兰落叹了口气,取过一边的茶水,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宫少华抢了去,宫少华放在鼻尖闻了闻,浅尝了一口,唇边的笑容荡漾出几许满足:“是莲子茶。”
宫少华轻笑了一声:“十多年了,宫主的口味始终没变。”
她继续品尝了几口:“和姐姐当年泡的一模一样。”
“宫主,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个时候,周朝刚发生了鼠疫不久,我和姐姐不得已卖身葬父,就在兰城的街头,你给了我们一片金叶子。我还记得那天你穿的是一身红色的衣裳,上边绣着梅花的图案,那个时候我就想,这辈子我一定要嫁给你,所以在葬了父亲之后,我拽着姐姐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你带我们回了雪羽宫,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房子,就像传说中的皇宫,当时,我和姐姐就像个叫花子,那个时候我心里自卑的要命,我发誓要让自己变的更优秀,不然就算只是一个小妾,我也没有资格,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处处要强,争做第一。”
雪兰落叹了口气,是呀,他以前最喜欢的是红色,可自从小雪离开了之后,他就从来不穿那样艳丽的衣裳了。
“我和姐姐跟着你一起习武,那个时候并不是很讨厌姐姐,她天生胆子就很小,父亲临死前,我答应了会好好照顾她,宫里的人说她善良乖巧,我虽然不舒服,但还是接受了,但是最不能让我接受的是,宫主你居然会看上她,文不成,武不就,她哪里能配得上宫主?”
“所以你逼着她离开。”
雪兰落并没有因为宫少华说的那些话,放软态度,那拔高的声音,越发的冰冷僵硬。
亭内,小炉子里不停的冒着热气,缭绕的香气,撩拨神经。
“你当真以为小雪那般无能胆小,不过是让着你罢了,只要是你想要的,她何曾与你争过。”
雪兰落叹了口气,弦月说的没错,善良并没有错,但正是因为她的过于善良,对少华的过度包容忍让,才造成悲剧,如果当初她能自私勇敢一点,或许现在他们一家三人可以过的很幸福,少华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让着我?我宫少华需要她让吗?没和我争?没和我争宫主你会喜欢她?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吧。”
宫少华一脸鄙夷:“我就是见不惯她假惺惺的模样。”
宫少华越说越兴奋,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大笑出声:“她的东西原本就是属于我的,她在意的我要通通摧毁,她不是在宝贝她的儿子吗?到最后,还不是被自己一心呵护,念念不舍的宝贝儿子给杀了吗?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要认贼作母?这辈子他注定不会幸福的,哈哈!”
宫少华大笑着站了起来,绕着小亭转了一圈,四周的美景宜人,可对她来说,却太过偏僻荒凉了。
她走到雪兰落的跟前,跪在地上,握住了他的手:“宫主天生便该高高在上,受人膜拜,怎么能住在这个地方?”
雪兰落想也不想,挥开他的手:“你既对我有情,又是轩儿的小姨,为什么不顾念旧情,让他好过一些?宫少华,小雪处处为你着想,你却说她假惺惺,你总是如此,无论别人对你有多好,若是有半点没有顺到你的心意,便心存嫉恨,恨不得将他彻底摧毁,你太过极端。”
面对宫少华的哭诉呐喊,雪兰落十分的平静,十二年了,还是恨的,却早就不若当初的刻骨铭心,若是当年的雪兰落,说不定早就动手了,哪里还愿意听宫少华说那么多废话。
“宫主,只要你今后陪在我身边,我一定把轩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好好待他。”
宫少华跪在雪兰落的身旁,大哭出声,二十多年的执念,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对于雪兰落的势在必得,早就不是爱情那么简单了。
“一切的事情皆因我而起,二十多年了,是该有个了解了。”
雪兰落突然伸手,宫少华以为他是要拥抱自己,擦干脸上的泪水,手遮挡住眼的那一瞬,雪兰落挣开的右手成拳,手肘的位置突然打在宫少华胸口的位置,宫少华大叫了一声,捂着胸口,脸上精致的妆容已经哭花,那面若桃粉的脸霎那间变的苍白,她盯着雪兰落,体内的真气流窜,从正中的位置,完全不受控制的蔓延,浑身痉挛,她倒在地上,四肢抽筋,颤抖的厉害,盈满泪水的眼眸满是不敢置信。
十二年前,姐姐死的时候他没对自己动手,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现在。
“宫主。”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啃食蠕动,分筋错骨般的疼痛。
为什么会这样?濒临死亡的挣扎,让宫少华恐惧,以她的功夫,刚才那一掌根本就不至于如此,是哪里出了问题?
宫少华艰难的撑起身子,不期然的看到桌上放着的茶杯,瞪着雪兰落,双手紧握成拳放在地面,死死的撑着,不让自己的倒下:“宫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一字一句,忍着巨大的疼痛,疑惑,不解,悲痛,还有怨恨不甘。
雪兰落转过身,墨玉般的瞳孔,是大石落地的释然,上扬的嘴角,整个人仿佛松了口气:“当年你折磨小雪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你现在所承受的,不及当年她的十分之一,心痛吗?那你可曾为雪儿考虑过,她把你当成唯一的亲人,为了你,明明怀有身孕,却还是离我而去,她该是有多在意你啊,却落得那般下场?”
雪兰落大笑出声,那没有焦距的眼眸遥望着天空,潸然泪下,她善良,却为何对他那般心狠?
“哈哈!”
“哈哈!”
宫少华也跟着大笑出声,趴在地上,一点点爬近雪兰落:“原来宫主都知道了。”
对,心痛,左边胸口被击的位置,像是破了个大洞,流窜的真气像是喷涌的鲜血,完全超出了她的负荷,当年姐姐也是这个样子的吗?但是她还是恨。
宫少华轻笑出声,泪如雨下:“宫主,你可曾爱过我?”
哪怕只是一丁点,或者只是感动的一瞬间。
“没有,一丁点也没有,或许有过瞬间的感动,但那并不是爱,这辈子我爱过的女人就只有你姐姐一个人。”
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任何的迟疑,斩钉截铁的让人心寒。
“是吗?”
宫少华笑了一声,向上吊起的凤眼是寒冰般的锋利和坚毅,紧咬着牙,右手撑着地面,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抽出匕首,银亮的光芒掩在衣袖之下,左手用力拍打地面,凌空而起,身如灵蛇,飞扑而去,手中的匕首正对着雪兰落胸口的位置。
“宫主,小心!”
那边,宫少华带来的人已经全部被晋墨解决,弦月放心不下雪兰落,也想要亲自替兰裔轩报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决定过来看看,没想到刚遇上了这惊险的一幕,一瞬间,心提到嗓子眼。
“主人。”
晋墨也赶了过来,吓了一大跳,尖叫出声。
弦月想也不想,右手直接抽出缠在腰间的雪魄,纵身跳到走廊的台阶上,身子前倾,手中的雪魄直朝着宫少华拿着匕首的右手刺去。
“哼。”
“啊!”
闷痛的声音和吃痛的尖叫声同时响起,弦月手中的剑直刺宫少华右手肩肘,将她狠狠你的推开,接住倒地的雪兰落。
“前辈。”
“前辈,你怎么样了?”
弦月连连叫了几声:“我给你止血。”
弦月飞速封住雪兰落的穴道,喷涌的鲜血止住,弦月瞪着怔愣在原处的晋墨,怒火顿生,大声吼道:“晋墨,过来。”
晋墨左看看,右瞧瞧,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在弦月的另外一边蹲下。
“没用的,没用的。”
“哈哈!”
宫少华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大笑出声:“剑上有毒。”
弦月将雪兰落交到晋墨手上,走到宫少华跟前,掌心摊开,双眸冰寒似千年的玄铁:“把解药交出来。”
地上的宫少华看了她一眼,别过头去,笑的越发开心。
弦月蹲在地上,甩手就给了宫少华一个巴掌,紧拽住她的衣袖:“把解药叫出来他,听到了吗?”
宫少华紧抿着唇,盯着弦月,此刻的她,发丝凌乱,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也被鲜血染红,看起来十分吓人:“没有解药。”
她晃了晃脑袋,十分得意。
“骗人。”
弦月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知道宫少华说的是实话,她随身带着的匕首淬着的毒药,怎么可能说解就能解的。
这个女人,和柳心悠一样,疯狂偏执的要命,也从不会给别人留下退路。
宫少华甩开弦月的手,整个人趴在地上,一点点慢慢向雪兰落靠近:“宫主,就算是那样,我还是喜欢你,爱着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弦月看着趴在地上不停爬动的宫少华,明明都已经痛的站不起来了,甚至快要死去,但是她还是在不停的动着,每一步那么艰难,只是为了能和雪兰落更近一点。她应该真的是很爱她的宫主,失去了原则,更没有任何的尊严可言,那么高贵的一个人,对于君王的爱尚且可以做到荣辱不惊,难道这就是爱情吗?卑贱的没有自我。
爱一个人或许没有错,只是她和柳心悠一样,用错了方式,所以终其一生,她们都没能和心爱的人一起,最后甚至被心爱的人仇恨。
因为爱情,放弃一切,甚至是亲情,那真的值得吗?
“你喜欢姐姐,那又怎么样?我才是最后的赢家,我们生不能在一起,死我也拽着你,黄泉路上,我继续纠缠着你,再不会让你从我的身边离开。”
弦月抽出插在宫少华右肩的雪魄,鲜血喷涌,然后直接对着她的胸口,直接插了过去。
“啊!”
宫少华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倒了过去,眼前的视线恍惚,白茫茫的一片,迷蒙蒙的,像是迷迭的云端。
累,真的好累,而且好痛,想要闭上眼睛,永远的沉睡过去,那样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少华,你怎么了?又受伤了?”
模模糊糊的,她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关切的声音,那个人,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细心的为自己包扎伤口,流露出浓浓的心疼:“少华,是姐姐没用,没能照顾好你,下次不要那么拼命了,看到你受伤,姐姐会心疼的。”
“少华,这是宫主赏赐的百花凝露膏,听说用了这个,伤口就不会留下疤痕了,给你。”
“原来少华也喜欢宫主啊。”
“我是你姐姐,怎么能抢妹妹喜欢的东西?”
“少华,姐姐就只有一个请求,不要伤害轩儿。”
身上的力气已经耗尽,宫少华闭上眼睛,那熟悉的音容笑貌萦绕在脑海,想要将她们驱逐出去,却发现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力气。
弦月看着地上血流不止的宫少华,盯着自己的右手,遥望着兰宫的方向,突然轻笑出声:“兰裔轩,我说过会帮你的,我代替你为母后报仇了。”
“月儿,你过来。”
雪兰落捂着胸口,脸上的笑容十分虚弱。
“前辈,你放心,晋墨一定会医治好你的。”
雪兰落轻笑,轻咳了两声,牵动左胸的伤口,痛的皱起了眉头。
“晋墨,你快想办法。”
雪兰落握住弦月的手:“你别难为他了。”
弦月心里酸酸的,吸了吸鼻子,有种想哭的冲动:“前辈,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她的话,他或许还能在这个地方,安静的了此余生,不是或许,是一定一定可以的。
“傻瓜。”
雪兰落伸手擦掉弦月眼角的泪水,脸上是满足的笑容:“月儿,是我该谢谢你,二十多年了,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小雪离开的二十年,他从未有过的释然轻松。
这里的生活简单,那是小雪喜欢的,这么多年来,他根本就是行尸走肉,他的心早就随着小雪一同离去了,每天一个人对弈,那是因为他真的太无聊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能感觉的到,轩儿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又有你陪在他身边,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尽过为人父的责任,临死前能为他做些事情,我觉得很开心。”
弦月点头,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我知道的前辈,你和母后一样爱他。兰公子他其实很孤单的,他一定希望你能陪在他身边。”
她扣住雪兰落的手,略有些粗糙和干燥,这一瞬,他不再是当年江湖上那个鼎鼎有名,威震四方的雪羽宫宫主,只是一个父亲而已,一个关心儿子的父亲。
“晋墨。”雪兰落轻叫了一声,越发的虚弱。
“主子你说。”
除了一开始有些被吓住了,晋墨倒是十分冷静,这些年来,他一直跟在雪兰落的身边,他的生活,除了下棋便是对着竹屋前的荷塘那座矮坟发呆,无论何时他的脸上都挂着平静温和的笑容,但是那笑容就像是一潭死水,冷冰冰的,不起波澜。这样的结果,对主子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吧,他终于可以去找那个叫宫少雪的女子了。
“当今兰王他是我儿子。”
雪兰落轻笑出声,眼底的落寞也跟着消散,带着愉悦,还有骄傲。
“这是我的儿媳。”
他看着弦月,面露赞赏。
“今后她就是你的主子,要是她遇上任何麻烦,你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她平安,告诉村子其他的人,这是我的意思,明白了吗?”
晋墨握住雪兰落的手,点了点头:“晋墨明白,今后见少夫人必定如主子一般,忠心耿耿,绝不会有二心。”
“月儿,我能为你们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我死之后,你将我和小雪葬在一起,我们分开了这么多年,现在我终于可以去见她了,今后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了,就算是她要走,我也不会让的。我要亲口告诉他,我们的轩儿已经长大成人,而且是世间优秀无双的好男儿,他有一个聪慧贤良的王后,她可以放心了。”
弦月垂泪,不停的点头:“前辈,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带兰公子来见你们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月儿,我有一个请求。”
左边的伤口,黑色的鲜血顺着青衫一点点流了出来,弦月吓了一大跳,想要用手去止住,被晋墨拦住:“你会中毒的。”
弦月狠狠的瞪了晋墨一眼,吸了吸鼻子,胡乱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前辈有什么请求,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雪兰落抬头,看着天空,那双常年被黑暗包裹着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些什么,甜美干净而又温柔的微笑。
弦月一愣,和她的父皇一样产生幻觉了吗?是不是看到那个叫宫少雪的女子来接他了?
“月儿,你能不能叫我一声父亲?”
雪兰落的嘴角上扬,双眸在阳光下染上了点点的暖意:“每次你叫我前辈的时候,我都在想,你要是叫我一声父亲该有多好?”
弦月从晋墨的怀中接过雪兰落,伸手整理着他额前的发丝,动了动唇,才发觉喉咙干干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那边,雪兰落放在她脸上的手一点点慢慢垂下,弦月惊慌,捉住她的手:“父亲。”
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可叫了一声以后,所有的障碍统统消失,弦月握住雪兰落的手,又连续叫了几声,粗糙的大掌,余温消散,冷冰冰的,最后垂下。
雪兰落一点点慢慢的闭上眼睛,嘴角上扬,那笑容,是晋墨从未见见过的温暖。
临死前,他笑的那么开心。
“宫主。”
宫少华大叫了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爬到雪兰落的脚跟,转头看向弦月:“你都知道了,对不对?”
弦月转身,有些震惊,宫少华居然还没死。
“果然都知道了啊,不愧是轩儿看上的女人。”
“宫少华,这样的结果,你后悔吗?”
后悔?宫少华盯着弦月看了半晌,后悔吗?
姐姐,少华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很爱很爱宫主。
“若是生命重来,如果还能在兰城街头与宫主相遇,我依旧会这样做,至死不悔。”
宫少华边说边撑起身子,手向后,将雪魄用力的刺穿胸口,瞪大眼睛,向着雪兰落的方向倒了过去。
若有来生,但求擦肩而过,不要相识。
按照雪兰落生前的遗愿,弦月将他与宫少雪葬在了一起。两人生前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都没能在一起,生不能同寝,死后能同穴,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今后,没有宫少华,他们两个再不会有任何的顾忌,宫少华也是一样吧,生前做了那么多,偏执疯狂,可到最后,依旧没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她死前虽说至死不悔,但心里其实是后悔的吧,不然就算是希望渺茫,她也会开口求自己将她和雪兰落葬在一起。
人生苦短,何苦执着,放开了也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月余时间,嫣红梅花再次盛开,随风起舞,和闯阵时的一模一样,那日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弦月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晋墨,依蓝才刚醒,我和绿珠她们不在,就麻烦你多多照顾她了。”
“是。”
晋墨躬身,双手抱拳,态度恭敬。
弦月拍了拍晋墨的肩膀,轻笑道:“随意一点,不用这么拘束啊。”
晋墨的脑袋垂的越发的低,耳根发烫,没有说话。
“公主。”
依蓝走到弦月跟前,挽住她的手,许是昏迷了太久,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我已经好了,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依蓝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脊背挺的笔直,一副我没半点问题的模样。
弦月摁住她的手背,四处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山好,水好,空气也好—”
一旁的绿珠看着楞头低脑的晋墨,对依蓝挤了挤眉,轻笑出声:“人更好。”
依蓝偏身瞧了眼身后站着的晋墨,脸红了大半:“绿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弦月拽住依蓝的手,也跟着笑出了声,故作认真的点了点头:“绿珠说的很有道理。”
“公主,连你也笑话我。”
依蓝提着嗓子,有些些的恼意。
弦月抿着嘴,握住依蓝的手,摇了摇头:“晋墨是不是好男人,你自己清楚,如果觉得他就是你想要的,就勇敢去追,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好男人也是需要自己把握的,别怪我这个做公主的没提醒你,不要让自己后悔。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这个地方修养,等伤好了,就和晋墨一起回去。”
依蓝看着弦月,又瞧了瞧身后还低着头的晋墨,微抿着唇:“公主,我明白了。”
“依蓝姐姐,你要快点好啊。”
芽儿走到依蓝跟前,哭出了声,两人抱在一起。
绿珠和白娉婷也走了过去,白娉婷拍了拍依蓝的肩膀,而绿珠则与她和芽儿抱在一起,三人垂泪。
弦月交代了晋墨几句,转身见那三个人还抱着不肯放,笑出了声:“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依蓝有晋墨照顾,很快就会好的,该走了。”
却不想,一语成谶。
守在西落村入口的月影等人见弦月出来,松了口气,笑着迎了上去。
“其余的人呢?”
白娉婷看着眼前的四十余人问月影。
“绿幽等人见公主迟迟未归,去勘察地形了,其余的人,在无回谷呢。”
弦月点了点头:“我们也走吧。”
弦月一脸笑容,走在前边。
宫少华已死,至此兰国再无人能对兰裔轩造成威胁,剩下的就只有轩辕了,想到轩辕,弦月勾唇,那个地方,该乱了吧。
追风谷前,数十条分叉入口蔓延,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不过月余的时间,两边的草木长的越发茂盛了,青黄相间,有风吹来,黄沙飞卷,空气中,有小心而又厚重的呼吸声。
弦月停下步子,挥了挥右手,双眼戒备的看了两边一眼,向后退了几步,白娉婷取出弯刀,站在弦月的身旁,绿珠等人也跟着将弦月护在中间。
“走。”
弦月大喝了一声,其余的人跟着向前冲去,身后的苍青山一定也有埋伏,这个地方,就只有一线天一条路,必须冲出去,不然就只能被困死在这个地方。
“杀。”
埋伏在两边的人骑着马突然从草丛中冲了出来。
手中的雪魄在灿阳下夺目璀璨,柔软的剑锋蕴藏着劈开山河的力量,带着势不可挡之势力,弦月纵身冲出保护圈,手中的长剑一挥,剑气横扫,黄沙飞扬,凄凄荒草拔地而起。
银亮的光芒,光华绚丽,骑在马背上的将士纷纷闭上眼睛,马儿嘶啼了一声,抬高的前脚顿时与身体分离,那些勇猛彪悍的将士失去了支撑,倒在地上。
白娉婷等人见状,疾速冲了上去,倒在地上的勇士们刚准备将盖住脸的头盔取下,只觉得脖子上一凉,手中的动作也跟着顿住,成为了永恒的定格。
“保护好自己。”
弦月冲在最前方,手中的雪魄眨眼变成了死神的弯刀,快狠准的收割生命,摄素白的衣裳溅满了鲜血,银亮的剑锋是滴答滴答的滴血声,冷峻的面色,没有丝毫慌张,而她身后的那些女子,也是有条不紊的。
“凤王,果真是名不虚传。”
季允礼站在轩辕昊的身后,看着弦月,惊叹出声,上一次毕罗江边上,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只看到传说中那个女子,白衣飞扬的模样,还有那男子也折服的自信笃定,若这个女子是轩辕的世子妃,他们何愁大事不成,可偏偏啊,这个人要与他们轩辕为敌,不费一兵一卒,便让他们轩辕损失惨重,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此人不除,轩辕便永无机会。
“公主,有埋伏。”
绿幽的身后就只有三四个人,全身上下都是血,脸上也是一样,见到安然的弦月,苍白的嘴唇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整个人就像是没了气的皮球,手中的长枪撑着地面,跪在了地上。
一路过来,她们遇到了重重的堵截,其余的姐妹为了保护绿幽,几乎全部牺牲。前方有埋伏?是谁?
手中的雪魄挥砍,她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一番争斗下来,损耗了不少真气,幸好是左胸。
“弦月姑娘。”
洪亮的声音,那人天生一副王者霸气,高傲而又自信,站在一线天的断壁之上,挥了挥右手,宽大结实的手臂仿佛能举起整个天下,那些围困弦月的人很快停止了进攻。
一线天两边的悬崖上,象征轩辕的黑风旗帜飞扬,那么多的人,那黑色的盔甲仿佛能将此刻碧蓝的天空渲染成黑色。
弦月盈然落地,紧握着手中的雪魄,那如潮水般黑色让她有种绝望之感。
轩辕昊,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时隔一个多月,她从未想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所有的一切逆转,她凤弦月成为了轩辕昊瓮中的鳖。
弦月心跳的飞快,冰冷的视线扫过跟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一张张脸,和她一样,沾满了鲜血,那一双双眼,在望向自己的时候,忠诚而又充满了爱戴,她们一步步的靠近自己,如铁桶一般,将她保护在中间,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义无反顾,这样的人怎么会背叛自己呢?
“照顾好绿幽她们,若是有任何情况,撤到无回谷。”
西落村的探子没有查到,她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轩辕昊来到白楚的消息,更不要说到这个地方了,如果之前有人在这个地方勘察地形,她的人不会毫无察觉,轩辕昊一定是刚来不久,对周围的地形并不是很了解,前后都有埋伏,现在就只能先躲进无回谷了。
弦月仰头,望着远处高高在上,身姿挺拔的轩辕昊,伸手将发丝撩拨到耳后:“轩辕公子,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含笑的声音,任谁都能听出这其中的火星味。
“弦月姑娘,追风谷没有第二条出路,你身后的苍青山也有轩辕的士兵埋伏。”
这样的结果虽然早就已经猜到,可现在由轩辕昊亲口说出来,让她越发觉得绝望。
轩辕昊,岂会给敌人留下退路?毕罗江战役大败,他一心想要的就是这样雪耻的机会吧,可这个机会,到底是谁给的?到底是谁将她的路线告诉了他?
“哦?”
弦月拖长声音,轻笑了一声:“这么说我今日是插翅难飞了?”
清眸如弦月山上没有温度的冰雪,与那黑褐色的眼眸对上,坦然而又无所畏惧。
“轩辕昊,怎么说你也喜欢了我一场,就忍心杀我吗?”
轩辕昊盯着弦月,静默了半晌,突然大笑出声。
忍心吗?这样肆意飞扬的女子,谁不想要?可惜她不属于自己,若她只是凤国的女王,他还能够容忍,可是偏偏,这样有着济世经纬之才的女子成了兰国的王后,她的手上有轩辕将士数十万的生命,就连岑参也死在她的手上,不过短短数月,轩辕便被她搅的天翻地覆,这样的女子,若是不能归顺自己,留着便是大患,舍不得吗?这段时间的日日夜夜,便是做梦也等待这一天,想要赢她一次,一定要赢一次。
“若是你乖乖和我们回轩辕,书信一封,让兰王和凤国乖乖归顺我朝,我们保证你不会有事,还有你身后的那些人,她们今后也可享尽富贵荣华。”
“我呸。”
绿珠一脸鄙夷,啐了一口:“说什么正义之士,那么多人围攻我们一群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我们都是些粗人,习惯吃苦了,怕是享不了你们给的荣华富贵。”
月影手指唐季礼:“我们是希望天下一统,但必须是你们轩辕对我们公主俯首称臣,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比一场。”
轩辕昊并不辩解,望向弦月:“考虑好了吗?”
历来天下之争,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是赢了,便是下三滥的手段大多也会被史官美化,为后人称颂,但若是输了,不是死就是俯首称臣,让他轩辕昊对兰裔轩俯首称臣,还不如一死,手段卑劣又如何,比起弦月的残忍,这又算得了什么,他们轩辕死了数十万将士,就算让这些人陪葬,也不过分。
“你们呢?”
弦月转身问向身后的四十余人。
“能算是死,我们也不会投降的。”
“能和公主并肩作战,就算是死,我们也甘之如饴。”
“公主,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
弦月轻笑了一声,勾唇,望着轩辕昊:“轩辕昊,听到了吗?她们都不同意。”
雪魄直指轩辕昊:“想要我的命?有本事就来取好了。”
她是凤弦月,凤国的女王,兰国的王后,是凤兰两国百姓的楷模,就算是死,也不会束手就擒。
声落,手上的雪魄划破飞卷的黄沙,长虹如芒,在地面上划开一道口子,飞扬的尘土,迷乱了那些追兵的眼睛。
“走!”
弦月大喝了一声,如月等人搀住受伤的绿幽等人,朝着无回谷的方向奔去。
弦月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伸手取出怀中的两个竹筒打开,就算是白天,那缤纷多彩的颜色还是绚烂异常,砰砰的声音响彻天际,连续不断的,仿佛能借着这风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隔着飞扬的黄沙,轩辕昊还是看清了那张被鲜血染红的脸,满脸的污垢,衬的那双眼睛越发的光彩夺目,让人险些不敢直视。
“弦月,弓弦的弦,明月的月。”
轩辕昊闭上了眼睛,奇怪的是,他的脑海居然还能浮现出初遇时她的模样,那般的随意自信,就像一个发光的球体,无论身处何方,你的视线都会完全不受控制的被她吸引。
“世子。”
身后的季允礼扯了扯他的衣裳,有些焦急,这个女人,留下来就是个祸害,三十万大军,折损了大半,可如果有凤王的性命来偿,他们就不算输。
“射!”
冰冷的声音,从齿缝间溢出。
舍得舍得,他从小便励志要得到这天下,成为一个勤政爱民,赏罚分明的君主,亲贤臣,远小人,创出一个太平盛世,任何阻拦他的绊脚石,他都会清除,毫不犹豫的。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这样的结局,或许,这个世界,只有你能配得上我,却并不是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所以,注定了相互残杀。
“求救信号,出事了。”
无回谷中的欣悦猛然从冰凉的石头上坐了起来,取出长枪,直接跑了出去,其余的人见状,也急急的冲了出去。
锋利的箭从四面八方袭来,密密麻麻的,彻底阻截了各个方向的去路。
“盾牌。”
此次是秘密前来的,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弦月怎么也料不到,有人会在她回去的时候设下埋伏。
“砰砰砰。”
锋利的箭打在盾牌上,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公主,我们走。”
白娉婷拽着弦月的手,不停的往无回谷的方向撤退,明明是不远的距离,可此刻,竟觉得好似隔开了千山万水。
“啊。”
“啊!”
她们不过只有数十人,那几面盾牌根本就阻挡不了这冲冲的来势,而那些追随在她的身边的人,不停的有人倒下。
“月影。”
弦月大叫了一声,想要冲过去却被白娉婷拉住。
“公主。”
月影倒在地上,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她笑了笑,抬头仰望着天空,碧蓝如洗,那般的明净,她记得被大人带回去的那天,就是这样的好天气,那时她多大,好像才只有五岁,被人贩子拐卖进了戏班,吃尽了苦头。
“月影。”
“月影姐姐。”
芽儿等人尖叫出声,满是悲痛。
月影笑着,向着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落在弦月的身上。
她伸出右手,捂着胸口,不能再和昔日的姐妹说笑,不能再跟在公主身边随时保护她的安全,她也好难过,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疼痛因为麻木有些缓和,双手撑着地面,拿起地上的盾牌,努力想要爬起来,纷乱而下的箭直接插在她胸口的位置,一滩鲜血洒在地面,月影直接倒在了地上,她背对着弦月,手中拿着盾牌,身前,锋利银亮的长枪抵在胸口,被鲜血染红的嘴角是淡淡的笑容。
自从进了女子军营之后,她每天的生活都与箭有关,十多年的苦练才有了今日的百发百中,没想到居然是丧生在他人的箭下。
那十多年,虽然辛苦,但是没人会拿着鞭子抽她,也不会没有饭吃,也不会睡不好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陪在身边,真的好幸福啊。
“月影姐姐。”
“芽儿!”
弦月大叫了一声,捉住想要上前的芽儿。
“世子。”
季允礼看着月影,惊讶的叫出了声,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明明已经身负重伤爬都爬不起来了,可她居然还能站了起来,不但如此,临死前还拿着盾牌,就那么想要保护那个人吗?
“箭。”
轩辕昊伸手,眯着眼睛,盯着弦月离开的方向。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留不得你。
你没有野心,但是你身边的男人却有,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女人,为什么不和我站在一边,为什么如此狠心,烧死他轩辕数十万男儿。
“公主,小心。”
绿珠转过身,刚巧看到轩辕昊朝着弦月直发的三箭,想也不想,张开双手,整个人直接扑了上去,弦月大惊,瞪大的眼睛,不安恐惧如流水般倾斜。
“不要!”
弦月上前,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右手,划开携冲天之势而来的利箭,另一只手扶住了绿珠的肩膀。
正值晌午,依蓝刚用了午餐,正准备去休息,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有午休的习惯,可为了让伤口早点好,早日回到弦月身边,必须要好好修养,刚在床边躺下,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心里也慌慌的,她辗转难眠,起身还没走到门口,忽听到那刺耳的烟火声。
低低的声调,像是拖长的音符,若不是熟悉,根本就不会发现。
依蓝一惊,仰头,天边一抹不合时宜的艳红,像是流淌的鲜血,依蓝苍白的脸顿时毫无血色。
“怎么了?”
晋墨刚走到这边,见依蓝脸色不对,走上前,轻声问道。
“公主出事了。”
依蓝握住晋墨的手,冰凉的掌心,冷汗涔涔,还有些颤抖。
“不行,我要去保护公主。”
依蓝回房,将随身带着的飞刀插在腰间,顾不得手上其他的东西,转身就走。
“你身体还没好,现在不能出去。”
晋墨拦住依蓝,不让她走:“主子武功高强,聪慧机智,一定不会有事的,如果她不能解决的事情,你就算去了,也只是送死。”
听到送死二字,依蓝的脸色越发白的厉害,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
“她不是你的公主,你当然这样说了。”
依蓝心焦,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到弦月身边,那是凤军的急求信号,至今还没用过,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
依蓝心急,口不择言,见晋墨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不过这个时候,她不想浪费时间在道歉上,绕过晋墨的身边,去意已决。
就算去了只是送死,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因为她们的命早就已经是公主的了,更何况绿珠芽儿她们都在那里,要是身边没了她们,就算是她遇上了白首不相离的爱人,她也不会快乐。
“她是我的主子。”
晋墨握住依蓝的手臂:“我先让人前去打探,如果真的遇上了危险,与其去做无谓的牺牲,还不如去找人帮忙。”
依蓝看着晋墨,平静了不少,没错,如果是公主无法应对的危险,她这样只身前去,也不过是多个人牺牲,莲城有三万的白家军,应该来得及的。雪兰殿内,熏香缭绕,轻纱曼舞。
血,到处都是鲜血,那鲜红的颜色,蔓延了整个世界。
染满了鲜血的旗帜,分肢的战马,还有被鲜血染红的黄沙,两边的芳草已经辨不出原来的颜色,那一个个躺在地上的人,身上插满了箭,那是女子才有的娇小,那一张张脸,有些是他熟悉的,而有些,却不曾见过。
“弦月。”
“弦月。”
兰裔轩有些慌了,将那些背对着蓝天的尸体翻开,胡乱而又迅速的将她们脸上的鲜血抹干,那一双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是死不瞑目,可嘴角,却似带着满足的笑容。
不是弦月,不是弦月,兰裔轩快速的扫了四周一眼,只有堆积如山的尸体,还有汇聚成河的鲜血。
他奔跑着,大叫着,忽看到一抹白色,只是零星的一点白,其余的位置,全部都是艳红,背上,肩上,还有腰上,全部都是箭。
“月儿。”
兰裔轩蹲下身子,轻叫了一声,有些不敢动手,犹豫了片刻,还是动手去翻。
“公子。”
“公子,你怎么了?”
兰裔轩陡然睁开眼睛,伸手才发现额头上全部都是冷汗,梦中的一幕幕历历在目,让人心寒,那是由心底而生的寒意,比当年母后离开还要让他心颤。
“雷云,我要去邺城。”
兰裔轩接过雷云递过来的毛巾,伸手将脸上的冷汗擦干。
“公子做噩梦了。”
只是噩梦吗?那个梦,好真实,真实的让他的心到现在还无法平静,如果不能亲眼看到弦月安好,他怎么都无法放下心来。
“凤国有使臣前来。”
“凤国的?宣!”
雷云接过兰裔轩的毛巾,浸泡在水中,从袖中取出信笺:“那人只留下一封信,让我交给公子。”
兰裔轩看了雷云一眼,接过他手中的信笺拆开。
这是雷云第二次瞧见兰裔轩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泰山崩于前也不变的淡淡笑容被苍白取代,那温和的眸光满是震惊,还有惶恐担忧。
“公子,怎么了?”
雷云担忧的问了一声,这样的兰裔轩让他有些担心,除了弦月姑娘的事情还有谁能让公子如此,难道是弦月姑娘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不对啊,这是凤国的使臣派来的。
“雷云,我要去凤国一趟,兰国的事情暂时交给你处理,还有,让雷安去邺城一趟,我要确定弦月是不是安全。”“绿珠,你怎么了?”
弦月与芽儿两人一左一右搀住受伤的绿珠,一直退到无回谷。
“绿珠姐姐,你不要吓我啊。”
绿珠由弦月扶着,坐在一块大石上,漆黑的山洞,她的脸透明而又苍白,没有丝毫的生气。
绿珠笑了笑,轻轻的抚摸着芽儿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弦月:“公主,我觉得很开心。”
如果那一箭是射在公主的身上,她简直不敢想象,她们这些人,谁都可以死,但是绝对不能让公主有事,这些年来,这一直是她们的信念,对于让她们重生的公主,她们一直心存感激,而她的那些事迹,更让她们佩服不已,为公主而死,那那也是死得其所。
“你先不要说话。”
弦月想哭,而事实上,她也那么做了,哽咽的声音,两边的眼泪掉的飞快,她知道现在大家的性命都在她的手上,她不应该那么脆弱,但是看着那么多人为了自己而死,她的心里真的觉的好难过。
本来都可以活的,只要她按照轩辕昊的吩咐去做,只要她书信一封给兰裔轩,凤兰两国投降,但是她不能,她已经很对不起兰裔轩了,在他和哥哥之间,她选择了哥哥,难道现在还要让他失去江山,对白战枫俯首称臣吗?他那样高傲的人,如果凤兰两国真的投降,轩辕昊会怎么做?如果是之前,他还可以善待,但是毕罗江战役之后,凤兰和轩辕已经结仇,这不是争夺天下的问题,而是他为了平息轩辕的民怨,一定会对凤兰的人下手,她不能让两国的百姓置身水火之中。
“娉婷姐姐,你给绿珠看看。”
弦月将自己的位置让给白娉婷,退到了一边。
“欣悦该死,未能及时救驾。”
欣悦等人也退回了谷中,单膝跪在弦月跟前。
“欣悦,你已经做的很好的。”
若不是她们出其不意,及时赶到,她们就连撤退的机会都不会有。
“公主。”
白娉婷看着弦月,她为难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她结果。
“大人,你再给绿珠姐姐看看,她的身体一直很好的,以前我怎么打她她第二天都是活蹦或跳的,不就是一箭吗,她一定能挺过去的。”
芽儿大哭:“绿珠姐姐,月影姐姐她们都走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今后我再也不会偷吃你杨梅干了,我让你欺负好不好?”
芽儿和绿珠是宿在同一个营帐的,芽儿年纪小,绿珠待她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什么事情都让着她,她们两个还有依蓝,平日里总是喜欢打打闹闹,感情十分的要好。
其余的人听她这样说,也不由的跟着垂泪。
十年朝夕相对,打打闹闹,因为曾经吃过苦,知道人情冷暖,所以更加珍惜那来之不易的感情,彼此之间真真是比亲姐妹还要好,这一下子失去了那么多人,如何会不伤心,现在,现在还要看到至亲的人,慢慢的从身边离开,这般痛苦的挣扎,比那箭射在自己身上都还要难受。
一时间,这无回谷全部是伤心的呜咽声,她们舍不得,却又无奈,她们随时也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与其病死老死于床榻,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轰轰烈烈,她们从不是胆小怕事的弱女子,只是看着自己昔日的姐妹一个个离开,那种剜心之痛。
弦月背过身,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并不意外,轩辕昊的箭法她在诏安就已经见识过,三箭齐发,任何一箭射在身上都足以致命,就算是她,也照样没命。
伤口失血过多,未能及时处理,就算是君品玉在,也无力回天。
深吸了几口气,迅速将脸上的泪水擦干,转过身,白娉婷重新将位置让给弦月。
“绿珠。”
扯了扯嘴角,弦月知道,此刻的自己,那笑容看起来一定十分勉强,或许和哭没什么两样,但是这个时候,她怎么能自乱了阵脚?她要坚强,越到这个时候,她更应该承担起肩上的责任,不然身后的那些人该怎么办?还有那些已经死去的姐妹,不是白白牺牲了吗?
“绿珠,谢谢你。”
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倔强的不肯流出来,她伸出手,温柔的替绿珠擦干嘴角的血迹。
“公主。”
绿珠握住弦月的手,苍白的脸上,笑容暖暖,快乐而又满足:“是我们要感谢公主才对,要不是公主,我早就死了,这些年,我认识了芽儿,依蓝,月影,欣悦,绿衣,我们亲如姐妹,打打闹闹,一起走到了现在,有些时候梦里想到这些,我都会笑醒,我真的很感激公主,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公主的恩情,现在我终于为公主做了件像样的事情了。”
弦月抱着绿珠,一个劲的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从一开始,她让娉婷姐姐找这些人目的就不是纯粹的,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弦月只觉得整个人心酸酸的,像是被利箭穿破了身体一般,她也在留学,心在滴血。
“以前大人总会向我们提起公主,我一直在想,公主一定是个善良的女子,不然怎么会收留我们这些人呢?后来知道公主和在磐城大会夺魁的弦月是同一人,我就越发佩服公主了,后来亲眼见到了,发现公主和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是不是我的觉得我行为粗俗低下,除了吃就是睡,和猪没什么两样。”
绿珠笑出了声,摇了摇头:“才不是这样,公主是这全天下最优秀的女子,任何女子都不能与你相提并论,就像是个发光的球体,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的焦点,让人移不开眼,就算外边有千军万马,我相信公主还是可以安全离开的。”
绿珠一脸坚定,充满了信心,她相信,其他的姐妹一定会誓死保护公主安全的。
弦月也跟着笑出了声,盈在眼眶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喷涌而出,一滴一滴落在绿珠的脸上手上:“对,就算外边有千军万马,我也会带着其她的人安全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做,我不会倒下,我还没有打败轩辕,还没统一天下,我要让养育你们的凤国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我不能让你们的血白流,还有你们的仇,我要那个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轩辕昊的人。我知道,绿珠的梦想是像我那样闯荡江湖,路见不平,惩奸除恶,做个快意江湖的侠女,还有依蓝她们,我要让你们的梦想都变成现实。”
“对呀,公主一定可以的。”
绿珠点了点头,看着弦月泪流不止的脸,想要伸手将她的眼泪擦掉,抬起的手,还没碰到弦月的脸,就已经无力垂下。
听说,公主曾经想当一个侠女,但是后来迫于肩上的责任放弃了自由和梦想,所以我想要替公主实现梦想,我的人生就是飘零的浮萍,正是因为公主,才有了亲人,有了家,有了归属,但是可惜,现在不能够了,所以下辈子,她想当侠女,惩奸除恶,快意江湖。
“绿珠姐姐。”
芽儿看着闭眼的绿珠,上前将她抱住,失声痛哭,其余的人冲到绿珠的跟前,跪在她的身旁,跟着哭出了声。
“有水吗?”
弦月撕下里衣打湿,替绿珠将脸清理干净,芽儿静静的没有说话,一边掉眼泪一边替她梳理头发,白娉婷取下她胸口的箭,然后止血。
“这里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弦月低身,抱起了绿珠:“带我去。”
“凤国的女王,我王惜你是个英雄,你最好现在出来,还能有一条活路,不然可别怪火下无情。”
芽儿等人听到季允礼的声音,当场就要冲出去,为什么上次的大火没把这些杀千刀的人烧死?
“谁都不许去送死。”
弦月死死的盯着那些想要冲出去的人,垂在腰间的双手紧握成拳,一脸悲痛。
季允礼盯着山洞的入口,那个地方已经堆满了柴火,他的身后,数十个将士手中正举着火把。
轩辕昊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为何你是兰国的王后?”
可现在,就算她不是兰国的王后,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不了,轩辕的将士还有那些功勋卓著的将军不能白死了。
“公主,他们的人已经追来了。”
白娉婷望着入口,回头看了弦月一眼,十分平静。
“我知道。”
弦月放下身上的绿珠,让她平躺在原来的大石上:“绿珠,对不起。”
“他们是想用火把我们逼出去。”
出来的两百多人,现在只有两百人不到,她们身姿笔直,站在弦月的身边,目光沉静。
弦月抽出雪魄,又从里衣割了块布下来,其余的人也跟着,倒了点水在布上,跟在弦月身后:“往前走,就算是这无回谷有来无回,是个绝境,我也要绝处逢生。”
外边,轩辕昊已经下令点火,山洞本就幽闭,烟雾迅速窜动,四处弥漫,众人捂着口鼻,脚下走的飞快。
“前方有光。”
弦月手指着前方,快步跑了出去,其余的人听到弦月的声音,顿时大喜,烟雾缭绕的漆黑山洞,那微弱的光芒,真的让她们有种绝处逢生喜悦感。
“公主。”
走在最前端的弦月被白娉婷拉住:“我先去探探。”
弦月摇了摇头,握住了白娉婷的手:“若真的有危险,娉婷姐姐就不重要了吗?”
她不想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有事,尤其是娉婷姐姐,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她担心自己会承受不住,先她们倒下。
洞外,是一大片的断壁,深不见底的山崖,是缭绕的白烟,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对边,相隔数十米的位置,应该也是个山谷,荒凉的一片,就连那山壁也是破败的黄色。
明明外边是温暖如春的四月天,草木复苏,可这里,却没有丁点生命的迹象,只有一棵叶子已经完全脱光的古树,扎根在土里。
“公主。”
白娉婷扫了眼四周,果真就像那个人说的是个绝境啊。
这个地方,地势空旷,虽然不会被烟熏死,但若有追兵,她们照样难逃一死。
“把你们腰上的天蚕丝取下来。”
“是。”
众人放下手中的长枪,从腰间将蚕丝取出,只有发丝的粗细,银亮如兵刃,坚韧牢固。
“欣悦,娉婷姐姐,你们负责把蚕丝编起来,芽儿,给我搭弓,我负责把东西射到对边。大家不要着急,这山洞幽闭,那些烟短时间内应该散不了,轩辕的军队暂时不会进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大家先原地休息一下。”
“公主,编好了。”
弦月接过白娉婷手中编好的蚕丝绳,用手拉了拉,点了点头,一旁的芽儿将箭递到她的手中,弦月将编好的天蚕丝的一端牢牢绑在箭头上,向后退了几步,灌注臂力,闷哼了一声,左胸疼痛的实在厉害,要是月影在就好了。双箭齐发,朝着对边的山崖的壁石直射了过去。
蹲下身子,将另外一端在树上连着绕了几圈,弦月向后扯了扯,确定没有问题,这才转过身:“芽儿,轻水,你们两个先过去看看,那箭头是不是已经固定在那边的石壁上了。”
“公主,还是我去吧。”
欣悦看着脸上还挂着泪痕的芽儿,不放心道。
“她们两个人最合适。”
那两根天蚕丝都不粗,这个不单单需要功夫,还考验胆量和身手,这下边是万丈悬崖,若是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天蚕丝还有吗?”
“就只有一根了。”
欣悦将仅剩下的天蚕丝递到弦月手中。
“芽儿,你先过去。”
弦月边说边将手中的蚕丝递到她手上,像是对待自己的妹妹一般,拍了拍她的脸:“不要害怕,目视前方,紧拽着绳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公主,我先过去吧。”
轻水轻声道,刚要去拿芽儿手中的蚕丝,芽儿已经走到悬崖口:“我来。”
“芽儿,目视前方,不要看下边。”
就算没有恐高,看到这万丈悬崖,心里应该也会觉得害怕吧,她还那么小,比自己还小,可就算害怕,也要继续走下去,就像她一样,就算难过压抑,也不能让自己沉浸在伤心颓废的情绪之中。
芽儿双手平摊,她的平衡性是所有人中最好的,个子娇小,十分的灵活,她按照弦月说的,晶亮的大眼只注视着前方,一点点的靠近目的地。
以前,比这还细的钢丝她都走过,夜晚的篝火燃烧,底下站着她的好姐妹,在她可能发生危险的时候,随时将她接住。
不是不害怕的,一旦摔下去,那便是万劫不复,芽儿紧紧的拽着蚕丝,不停的深呼吸,她想象着,下边站着的是她的好姐妹。
有依蓝姐姐,绿珠姐姐,月影姐姐,还有好多好多的人,她们看着自己,为自己加油打气。绿珠姐姐为了公主连命都没了,她这些算得了什么,为了公主,她也可以很棒的,无论怎么样,公主必须活着,为那些死去的姐姐报仇。
其余的人站在身后,死死的盯着芽儿,近了,一点点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轻握成拳的掌心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弦月只觉得一颗心都是提着的,挺直的脊背已经有些僵硬,双手紧紧的握住蚕丝,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公主。”
芽儿转过身,对着对边的弦月挥了挥手,稚嫩的脸上是大大的笑容,弦月吐了口气,心里的大石慢慢放下,双腿发软,还有些颤抖,险些就倒在地上。
“公主,我也过去。”
用同样的方法,轻水也跟着走了过去。
“公主,没有任何的问题。”
弦月点了点头,道了声好,指着那两根就只有拇指粗细的蚕丝:“搭桥。”
众人依照弦月的命令,有条不紊的趴在天蚕丝上,用自己的身体在这绝境搭建了一座桥梁:“娉婷姐姐,欣悦,你们带人过桥。”
“公主你呢?”
“我随后就过去。”
白娉婷站在弦月的身后不动:“我等下和公主一起过去。”
弦月没有反对,欣悦走在前边,大家紧跟在她的身后,齐齐目视前方,每有一个人安全抵达,弦月脸上的笑容便浓一分。
“轰。”
骤然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引起了弦月的注意,弦月转过身,看着身旁系着天蚕丝另外一段的枯树,那蔓延的根系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土地。
弦月大惊,站在她身后的白娉婷也发现了异状,随着她的视线望去,两人齐齐跑了过去,将动摇的枯树抱住。
这边刚有人要过去,看到一前一后抱住枯树的弦月,也跟着过去帮忙,对面的人也发现了异样,两根绳子剧烈的晃动,走在正中的人不意会有此变故,身体突然失去平衡,有几个从树上掉了下去,整个无回谷顿时尖叫连连。
那些搭桥的人,面对着深不见底的崖谷,大多是闭着眼睛的,这忽然的晃动,让她们睁开了眼镜,茫茫的雾气缭绕,像是终年都不会化开的云层,那恐慌的叫声,曾是她们最熟悉的声音,害怕,本能的觉得害怕,还有失去伙伴的心痛,握着蚕丝的手也跟着剧烈的颤抖起来。
一下子,就有那么多的伙伴离开了自己。
“大家别慌。”
弦月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慌,故作镇定大喝了一声。
“公主,你快过去。”
白娉婷迅速回过神,看着弦月,吓得叫出了声,其余的人听了,也跟着回过神来。对,必须让公主过来,到安全的地方去。
“大人,你和公主一起过去,我们能撑得住。”
大部分的人已经随同欣悦过了人桥,这边还有二十多人,弦月发现的早,底下的树根还没有彻底出来,她们还能再撑一会。
“公主,快点过去。”
“公主,你快点过来啊。”
那边的芽儿欣悦等人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娉婷姐姐,我们走。”
弦月拽着白娉婷的手,看了那些紧咬着唇,一心只想着那枯树慢点破土的年轻女子,眼底是浓浓的悲伤和歉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不能死,她也不能让娉婷姐姐死,才一天的时间,太多太多的人从自己的身边离开,花一样的生命,一下子就没了,全部都是因为自己,她快承受不住了。
“不要放手,从这边荡过去,欣悦,捉住蚕丝,拉她们上去。”
弦月双手微张,身如轻燕,走的飞快,她是在和死亡赛跑,如果不能赢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但是这个时候,她还不能死,她不能让自己就这样死了。
“啊!”
枯黄的树,像是喷涌的底下泉水,顷刻间破土而出,呈抛物线向半空中抛了出去,而那些抱着树干的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也跟着飞了出去,那些铺桥的人依照弦月的吩咐,拽住蚕丝不放,却还是有人因为无法承受这么大的晃动,摔了下去。
“拉。”
弦月大喝了一声,声音已经哽咽,脚下借力一弹,直接跳到了对边。
死亡,一瞬间距离她那么近,那种惊魂之感,比死亡谷还要来的强烈,更让她心惊,这些人,都是为自己而死。
对于兰裔轩,她能回报自己的真心,自己的感情,而这些人,她该如何回报?
“公主。”
这边的人还没来得及为弦月安全抵达目的地开心,弦月猛然一震,恍然有种如置冰窖之感,娉婷姐姐?
猛然转过身,看到的就只有白娉婷不停下坠的身体,她望着自己,嘴角是上扬着,温婉如水一般的笑容。
“娉婷姐姐。”
弦月大叫了一声,才想起自己的天蚕丝已经给了茹月,刚才搭完桥之后就没拿回来了。
白娉婷仰头,什么都没看到,闭上眼,手中紧紧的握着凤久澜送给她的玉佩,刚要抛上去,身子突然停止了下坠,腰上的位置被人捉住。
“公主!”
“公主!”
白娉婷和其余的人同时惊呼出声。
弦月右手的雪魄插进石缝,左手拽着白娉婷的腰带,因为石壁大多是黄土,承载不了太大的重负,弦月与白娉婷一路下滑,半天两人在定在半空。
“公主。”
欣悦和芽儿看着下滑的弦月,一颗心也跟着她们一路下滑,好像已经沉到了谷底,一个失神,手上一松,而那些铺桥的人好些也跟着掉了下去。
“保护好公主!”
悲壮的声音,缭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欣悦,你们不要管我,茹月,把天蚕丝扔给娉婷姐姐,拉她上去。”
弦月向下看了白娉婷一眼,她整个人平躺在半空,被弦月拉着的腰带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娉婷姐姐,你还好吗?不要害怕,等会看到茹月扔下天蚕丝,你就捉住,她们会拉你上去的。”
“那公主呢?”
白娉婷身子平仰,根本就看不到弦月的脸,只知道情况危急。
“我能坚持的住。”
弦月咬牙,还没说完,只听到发出咔嚓的声响,弦月咬牙坚持,西落村时,为破落英阵,她左胸受了伤,虽然休养了月余好了许多,但是根本就没有痊愈,方才一番争斗,真气折损了大半,现在伤口彻底裂开了。
“公主,你骗我。”
白娉婷的声音平静。
弦月矢口否认:“没有,我能坚持的住,茹月,快把东西扔下来。”
“大人,很快就好了。”
茹月站在悬崖边,低着头,正努力解开腰上的天蚕丝,因为焦急,她的手是颤抖的,声音也是哽咽的。
“公主,你伤口流血了。”
“没事的,一点小伤,娉婷姐姐,你坚持住。”
“公主,就解开了。”
弦月嗯了一声:“娉婷姐姐,听到了吗,就解开了。等我们从这里离开之后,我马上就让人送你回凤国,哥哥他心里是有你的,只是放心不下我,你这次回去之后,他一定会纳你为妃,我们凤国唯一的一个王妃,兰国会一统天下,到时候我就是这天下的皇后,会和兰裔轩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到时候,我会找天下最好的大夫,替哥哥把病看好,你们就能长相厮守了,会有自己的孩子,也会很幸福很幸福的,我们所有的人都会很幸福的。”
白娉婷不停的掉落泪,取下发上的金簪,有用力的扯下了几根发丝,与右手掌心滚烫的玉佩放在一起,紧紧交缠,忽然痴痴的笑出了声,滴答,又一滴血落在她的身上。
“公主,好了。”
“娉婷姐姐,听到了吗?”
白娉婷恩了一声,紧握着手中的金簪玉佩:“公主,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那个人一定是你。”
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崖顶两丈都不止,公主浑身上下都是伤,又流了那么多的血,怎么可能等的了那么久。
失血过多原来是这样的,弦月整个人有些迷糊,恩了一声,只是本能的捉住白娉婷不肯放,意识到白娉婷说了什么,猛然回过神,惊呼了一声:“娉婷姐姐,你要做什么?”
“公主,我们这边已经好了。”
欣悦已经将天蚕丝上的那些人都拉了上去,看着还在山崖的弦月,叫了一声:“我们这就来救公主。”
白娉婷将右手掌心拿着的玉佩和缠着她发丝的金簪塞到弦月的左手中,弦月紧紧握住的腰带突然断裂。
“娉婷姐姐。”
“替我交给殿下。”
“娉婷,这是我的妹妹,漂亮吗?”
梨花树下,七岁的殿下哄着尚在襁褓的小公主,摇篮内,飘落着白的不染纤尘的梨花。
“娉婷,今后你要替我好好保护月儿,不能让别人欺负她,知道吗?”
“嗯。”
公主,那一年,我四岁,和你离开皇宫时一样大。
那么小,就喜欢上了殿下,干净如梨花般的殿下,还有一颗慈善悲悯的心。“公主。”
芽儿蹲着,看着坐在地上,对着白娉婷的玉佩和缠绕着发丝的金簪发呆垂泪的弦月,握住她的手,哭出了声。
“公主,大人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难过的。”
欣悦跪在地上,颤抖的声音,哽咽的厉害。
弦月静静的,没有说话,身后站着的其他人,也跟着掉眼泪,无回谷,她们失去了数十位姐妹,另外还有十几个人在对边,根本就过不来了,那么多的人,这一次,真的有来无回。
“我知道。”
弦月抬头,看着欣悦,伸手将芽儿揽在怀中,温柔的拍着她的肩膀,转身看向身后那一张张伤心心痛的脸。
她知道,她们心里的痛苦丝毫不比她的少,但是为了自己,咬牙坚持。
“公主!”
站在对边的星空等人看着弦月,齐齐叫了一声,向着她的方向,突然跪在了地上。
“星空,水绿,凝碧。”
弦月边说边不停的吸鼻子,仰着头,不让眼泪从眼眶流出来。
“如果轩辕的军队冲进来,你们就投降好了。”
希望轩辕昊念在旧情,放她们一条生路。
“如果他们利用你们威胁我,我是不会妥协的,到时候你们不要怪我。”
弦月边说边捂着脸,哭出了声。
“怎么会?”
星空边笑边掉眼泪,对着弦月的方向连续叩了三下:“公主,谢谢你。”
星空说完,双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笑着呢喃道:“黄泉路上,不会孤孤单单的,真好。”
星空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向着悬崖的方向,突然跳了下去。
坐在地上的弦月惊呼了一声,站了起来,眼睛一惊被泪水模糊:“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
水绿、凝碧还有其余的人也跟着起身,对着芽儿她们笑了笑,也跟着跳了下去。
没有惊恐,没有尖叫,那样的平静。
“星空姐姐。”
芽儿冲了过去,跪在悬崖边上,哭出了声。
“凝碧姐姐。”
她不停的哭着叫着她们的名字,弦月看着一个个人奋不顾身的从自己的跟前,毫不犹豫的跳下了山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惶恐的,不安的,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她们这些人怎么会拖累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珍惜性命,却更感怀她这份恩情,所以一个个都这样决绝吗?
那边的芽儿声音已经哭哑,她还是跪在悬崖边上,不停的哭着,弦月背靠着身后的石壁,抬起疲倦的眼,对一旁站着的欣悦:“我想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嘶哑的声音,满是恳求。
“公主。”
芽儿扑在弦月怀中,哭的越发伤心,弦月拍着她的肩膀,唇腔间的鲜血流窜:“不用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弦月坐在地上,双腿曲起,下巴靠在膝盖上,被泪水盈满的眼眸是空洞而又茫然的,可里边,那代表着决心的火焰却在燃烧。
“我不能让绿珠月影还有娉婷姐姐她们白白牺牲,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芽儿,我要活着,我也会活着,为了报仇,还有她们的心愿。”
弦月一拳重重的击在地面,鲜血,从指尖一点点蔓延,她跪在地上,怒吼出声,那是悲痛而又凄绝的怒吼,像是受伤的猛兽,恨不得将那些伤害同类的敌人撕成碎片。
所有的人都走了。
弦月背靠着身后的大石,膝盖上,放着的是白娉婷最后留下的玉佩和缠绕着发丝的金簪,贴在脸上,还有点点的余温,她闷着头,大哭出声。
“娉婷姐姐。”
她哭叫出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难受而又忐忑。
“你知道吗?哥哥他一直都喜欢着你,还记得上次你受伤吗?我告诉哥哥之后,他当时着急坏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弦月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那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如盛开的花儿一般美好,为了自己,眨眼的功夫尸骨无存,而下边到底还会死多少人,弦月也不清楚,她不敢去想。
她才和她们刚建立了关系,她也真心喜欢上了这群人,这些年来虽然不曾在她的跟前出现过却一直默默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人,这段时间,她们在身边陪着自己走过了人生的低谷。
“娉婷姐姐,这些年你辛苦了,你为我做的,为哥哥做的,为整个凤国做的,我凤弦月都铭记在心上。”
弦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受伤的地方钝钝的痛。
“我说过的,你会是我们凤国唯一的太子妃,我发誓,我会将这些东西亲手交给哥哥,还有星空,月影,绿珠,这里的每一个人,就算是为了你们,踩着堆积成山的尸体,我也会活着,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弦月跪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四肢都已经麻木,胸口的位置,疼痛蔓延到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脸上的泪水与那飞扬的黄土融成一体,她坐在地上,将白娉婷留下的东西小心的放在怀中收好。
重新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闪过的就只有那凄绝而又悲痛的笑容,还有萦绕在耳畔,怎么都消散不去的尖叫声。
有这样一群人,为了她,放弃了生命。
她的肩上,背负的比原来更大的担子,她的命不再只是属于凤弦月自己。
“公主。”
芽儿等人走了出来,在弦月的身边蹲下,那般的乖巧,稚嫩的脸上,出现了原本不该出现沉重悲痛和绝望。
“我没事。”
弦月伸手将芽儿揽在怀中,让她在旁边的位置坐下:“你们也坐下休息。”
嘶哑的声音,冷凝的脸,坚毅的眸,恍若磐血的凤凰。
“干粮还能支撑几天?”
“还有三天的干粮,勉强能支撑五天。”
弦月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发白,有太多太多的悲痛,却没有沉沦的感伤,那双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眸,干净明亮,就像是启辰的明星。
弦月背贴着墙,站了起来,从人群的正中走过,那明亮的眼眸就像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温暖而又充满力量。
“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很难过,如果想哭,就大声哭出来,你们的身边还有可以拥抱依靠的人。”
其余的人听她这么说,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泛滥,抱着身边的姐妹,哭出了声。压抑了那么久,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但是她们却不敢哭,就像芽儿说的,大人离开,公主心情肯定比她们都还要难过,要是她们一起哭的话,公主的心里一定会更自责的。
弦月静静的看着她们,走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等着她们将悲伤的情绪发泄出来。
“白家在莲城的百里屯驻扎了三万的大军,我刚才已经发出了紧急的求助信号,依蓝一定看得到,我相信她一定会想办法的,百里屯距离我们这边不远,三天之内,一定会有救兵前来的,我另外发出了信号,那是长天山庄的人给我的,白战枫也会马上知道我们在这边的情况,就算百里屯的白家军没有赶来,从邺城昼夜兼程,到这边也就五天左右的时间而已,我们的干粮是足够的。”
“公主。”
芽儿出声,头靠在弦月的大腿上:“我相信依蓝姐姐。”
“公主,他们不来也没关系,就算我们拼了性命,也会让你安全离开这个地方的。”
“对,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其余的人也跟着附和。
弦月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希望你们都能继续活着。”
她的声音很轻,可众人却忍不住掉眼泪。
她们也希望身边的好姐妹能活着。
“都累了,先休息一会。”
轩辕昊远在千里之外,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她这次是秘密前来,所以只带了两百多人,肯定是有人将她的行踪告诉了轩辕昊。到底是谁说的?有什么目的?这么多轩辕的军队,能安然进入楚国的莲城不被人发现,肯定是有人接应,而且那个人本事还不小,轩辕昊不是燕宇楼之辈,若他真的在白战枫的身边安插了人,白战枫还能及时赶到吗?
弦月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一颗心乱如麻,她也不确定,白战枫的人会不会到,但是现在,她只能选择相信。
白战枫,但愿这一次,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百里屯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最适合屯兵操练,也因此,莲城虽非兵家重地,在这样的乱世甚至无人顾暇,这个地方仍有三万的大军驻守。
依蓝与晋墨二人从西落村出发,两人抄近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百里屯。
夕阳西阳,松林苍翠,镀上了一层迷蒙的光彩。
白色的帐篷,一个连着一个,夜色降临,军营燃起了篝火,营内一片安静,来往巡逻的就只有两三人。
依蓝瞧见那连绵如雪山的帐篷,顿时心头一喜:“终于到了。”
正要上前,晋墨突然拦住,他看着营帐外空荡荡的一片,眉头皱起,轻道了声:“等等。”
依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疑惑而又不满:“还等什么?公主那边等不及了。”
晋墨紧拽住她的手不放,他们二人站在后山之上,粗壮的大树刚好挡住他们的身体,再加上她们穿着的都是和树叶能色的脸色,隐藏在这里,很难察觉的出来。
“你不觉得奇怪吗?”
晋墨的眉头拧成了一团,手指着下方,依蓝探身,这个位置是极好的,下边的人发现不了,但是他们却能将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不是军营吗?这个时候,怎么没有巡逻的人?”
依蓝微仰着头看向晋墨,也觉得有异,白天与黑夜交接,敌人一般会选在这个时间段偷袭,也因此,更要加强戒备,以前在凤国的时候,大人就曾安排过这样的演练,这样的告诫自己倍加深刻。
“说不定有埋伏。”
依蓝重新退回树后躲好,对于晋墨的怀疑,心里已经认同。
公主此番秘密前来,时间紧迫,她们也是临时被召集起来的,事先根本就一无所知。
公主离开西落村的那一天,也是事先通知了外边的姐妹,她们才知道的,这荒僻的地方,以前根本就不会有人关注在意,怎么会有人在公主回去的时候突然有人埋伏,一定是出了奸细,说不定此刻她就在里边等着自己,但是——
“晋墨,公主那边支撑不了多久,我必须尽快搬援兵去就她,就算是有埋伏,我也必须试一试。”
沉思了片刻,依蓝做出了决定,刚起身又被晋墨拽着蹲下。
他早就知道依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未阻止,手指着在夕阳下泛着昏黄光晕的水面,那刺目的金色微微的有些扎眼:“你会水吗?”
依蓝点了点头,她们凤军的女子,全部都是识水性的。
“你悄悄潜进去,若是有任何异常,你就跳水,我在湖边接应你。”
依蓝盯着水面,紧紧的握住晋墨的手,点了点头:“谢谢你,晋墨。”
她笑着,看了晋墨一眼,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夕阳已经西下,天色渐渐暗沉,篝火在风中燃烧,明明灭灭,黑白交替的瞬间,依蓝娇小的身子一跃,已经飞上了营帐。
四下看了一眼,最后将目标锁定在正中最大的营帐,纵身而下,果真就如晋墨说的,安静的有些异常,巡逻的人少也好,这也为她带来了不少便利。
“我听说轩辕世子心系兰国王后,你确定他能下得了手?他当初可是答应我的。”
刚到主营帐,正准备掀开帘子进去,忽听到里边有说话的声音传来,依蓝小心的蹲在地上,头贴着营帐,仔细一听,竟是女子的声音,温柔如水,却带着几分狠劲,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大丈夫,当以家国为重,儿女私情算得了什么,我们世子素来一言九鼎,说到做到,更何况凤王害死我们数十万的同伴,世子一定会替他们报仇的,既然答应了夫人,就一定会做到,你若不相信,就不要与我们合作,当初可是夫人找上我们的。”
世子?依蓝心头一震,听晋墨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说,那些士兵个个凶悍魁梧,难道是轩辕?轩辕的军队怎么可能进得了莲城,夫人?夫人?这个声音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我听说楚国的白大公子与兰国的王后私交甚笃,曾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宣告所有权,这次兰国的王后前来,更发出诏告,要与白楚共患难同进退,若是兰国夺得天下,白家居功至伟,夫人到时候也可享受无上尊崇,怎么会愿意与我们合作?”
白夫人?居然是白大公子的妻子,怪不得觉得声音耳熟,是她出卖了公主?
难怪,难怪轩辕的军队能安然进入莲城,难怪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一个人都没有。
“只要有她凤弦月在,公子永远都不会注意到我陈若熙的存在,无论我做的多好,他都看不到。”
竟然是这样的理由,依蓝觉得好笑,却又气愤不已。
下边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心慌慌的厉害,恨不得冲进去杀了那个女人。但是不行,说话的两个人应该是轩辕昊派来的,这个时候进去,无异于束手就擒,白公子一定还蒙在谷里,她要去邺城,告诉他真相,然后让他派兵去救公主她们。
依蓝单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心里却因为担心弦月的处境,慌乱的厉害,一个跄踉,不慎摔在了地上。
“谁!”
依蓝的心猛然一震,慌忙站了起来,朝着外边跑了出去。
陈若熙听到声音,迅速掀开帘子,从里边跑了出来,看到那抹熟悉的声音,吓的脸色苍白,手指着依蓝消失的方向:“那是凤弦月的人,不能让她跑了。”
她一只手捂着嘴,另外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定要把她给杀了,绝对不能让公子知道这次的事情。
想到白战枫有可能知道这件事,陈若熙只觉得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很快又爬了起来,急急的向着外边的方向跑去。
依蓝跑的飞快,不过身后的两个将军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二人是轩辕昊为了防止有人前来求助,特意安排的,身手当然是极好的,两人追着依蓝,距离有拉近的趋势,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直接在依蓝的身前停下。
“受死。”
浑厚的声音,手中的斧子带着惊雷之势向依蓝劈来,依蓝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抽出飞刀,朝着她的手飞射而去。
“啊。”
那人中了飞刀,吃痛叫了一声,手中拿着的斧子掉在地上。
依蓝四下看了一眼,这个地方距离逃生的湖泊并不是很远,身子左旋,另外一个人很快冲了上来,依蓝连连后退,堪堪避开,右边的腰上还是受了伤。
身后的陈若熙赶到,手指着依蓝:“把她给我杀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白夫人,你的所作所为,白公子很快就会知道的,那个时候,你的下场你一定比没得到他的心还惨。”
依蓝冷笑了一声,心里的怒火燃烧,这个该死的蠢女人,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我和你拼了。”
被依蓝飞刀射伤的人倒在地上,而另外一个人手拿着斧子,正向她靠近,依蓝这样说,原以为她是准备和自己拼命,挥刀砍过去,依蓝腰间的飞刀已经飞出,直对准那人胸口,那人吓了一条,慌忙躲开,依蓝转过身,最后看了陈若熙一眼,纵身一跃,只听到扑通一声,跳进了水中。
陈若熙被依蓝的眼神吓了一跳,傻傻的愣在原地,直到依蓝跳进湖水,才回过神来,看着轩辕的两个将军:“两个大男人,居然让一个女孩子跑了,真是没用,给我追。”
苍白的脸,那原本明亮温柔的眼眸因为恐惧和恶毒显得有些狰狞,说话也喘息的厉害。
“我们是轩辕的将军,并不是你们楚国的人,还请白夫人认清这一点。”
这命令的口吻,听起来着实让人心里不快。
“白夫人放心,她腰上受了伤,这百里湖畔水势虽然平稳,这百里的长宽,她一定坚持不住的,这么重的伤,她根本就不可能去的了邺城,我马上带人去搜。”
“你受伤了。”
依蓝浑身湿透,腰上的一大片全部被血染红,其他的地方也变成了玫红色,背靠在树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颤抖的厉害,虽说已经快入夏了,可她却觉得那湖水冰冰的。
晋墨边说边准备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湿了,根本就不能取暖:“我去生火。”
依蓝握住晋墨的手,手脚冰寒:“我没事。”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没事?
“晋墨,我求你一件事,这次的事情都是那个叫陈若熙的女人做的,他是白家大公子的夫人,她想害死我们家公主。”
因为担心,依蓝直掉眼泪:“她已经知道我发现了她的阴谋,很快就会派人来追我,我这个样子,动都动不了,根本就去不了邺城,白夫人是认识我的,就算我去了邺城,也未必能见上白公子,所以麻烦你,麻烦你跑一趟。”
沉重的呼吸,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上不来,依蓝冷的瑟瑟发抖,牙齿都在发颤。
“我先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依蓝握住晋墨的手,远远的,那边忽有人影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依蓝瞪大眼睛,摇了摇头,灼热的眼泪滴在晋墨手上:“已经来不及了,你要尽快,一定不能让公主有事,我相信,她不会让我和姐妹们白白牺牲的。”
滴答一声,最后一滴眼泪打在晋墨的手背上,依蓝起身,突然吻上了晋墨的脸颊:“公主她是你的主子。”
抬头,带泪的脸是悲壮而又满足的笑容,松开晋墨的手直接跑了出去。
“在那边。”
所有人的视线被突然冲出去的依蓝吸引,想也不想朝着她的方向追了过去,晋墨紧咬着牙,蹲在远处,忽听到那边有凄厉的声音传来:“公主,要为我报仇!”
他闭上眼睛,一拳用力打在树上,鲜血直流:“主子一定会替你报仇的。”“凤王,我知道你在里边,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可就冲进去了。”
五天的时间已经过去,弦月口中的救援始终未到,随身带着的干粮也已经吃光。轩辕昊他们之所以在外边等那么久,就是希望不费一兵一卒,在她们粮绝的时候,乖乖投降,却没想到她们这些人身上随身带着够吃三天的干粮。
现在的话,就算外边的人不冲进来,她们也不会继续呆在这个地方,援兵不知道会不会到,没有食物,她们早晚会饿死在这个地方。
“公主,怎么办?”
芽儿坐在弦月的旁边,明亮的大眼,没有对未知死亡的害怕恐惧,只有仇恨,火焰一般燃烧的仇恨。
“我们冲出去。”
若是到了外边,放手一搏,尽管逃走的机会微乎其微,但至少还有机会,要是晚了,她们一个个饿着肚子,更加不是对手。要是让他们冲进来,堵住所有的出口,前方围堵,身后绝境,那才是真正的糟糕,就算是死,她也要拉几个人垫背。
弦月从地上站了起来,紧握成拳的双手咯咯作响,咚的一声响,她已经跪在了众人的跟前:“对不起,我凤弦月发誓,绝不会让你们的血白流。”
弦月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痛苦,难受,自责,她看着自己的掌心,第一次对自己如此的深恶痛绝,胸口怎么会那么闷?她都快痛的无法呼吸了。
她说过,她会活着,不惜一切的代价的活着。
追风谷外,大批的轩辕士兵围在洞口,银亮的长枪,将九天之上日头的光芒遮掩,周围的空气凝结,冰冷而又血腥。
“世子,她会出来吗?”
一线天的断崖上,季允礼看着身旁伟岸的男子,躬身问道。
不愧是凤国的女王,他原以为她们这些人早就葬身无回谷,没想到她居然有办法绝处逢生,其实毕罗江战役之后,他就已经知道,这个女人的智慧,比之任何一个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在世子妙算,在对边的山洞也有大军把手,不然就让她们跑掉了。原以为她们饿了几天就会乖乖出来投降,那样的话他们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所以才在此守株待兔,没想到五天过去了,里边居然没有一个人冲出来。
那么多的人,就一点也不怕死吗?
“会。”
如果不出来,对她来说,那就是等死,她凤弦月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就算是要死,她也会拉上轩辕的人垫背,为那些人报仇,她一定会想要报仇。
“杀!”
冲天的叫喊声,似携带着千军万马之势,来势汹汹。
欣悦率领五十余人冲了出来,与轩辕的士兵厮杀成一团,凌乱的发丝,刚好可以挡住额头,身上的衣裳,早就被鲜血染红,明明是狼狈不堪的,却让人心生佩服,还有惋惜,如果这些骁勇忠心的女子是她们轩辕的人,该有多好。
快狠准的动作,飞快的划向敌人的颈项,招招致命,鲜血喷溅,她们却没有丝毫的畏惧,越战越勇,她们要为死去的姐妹们报仇,她们要为公主杀出一条血路,她们的公主必须活着。
潺潺的鲜血,渐渐的在追风谷汇成了小溪。
“果然勇猛。”
被困了数天,救兵未到,士气原该是低迷的,可她们却气势如虹,娇小的身躯,是以一敌百的气势。
轩辕昊不知道她们曾经的遭遇,自然无法明白,这些人对弦月的忠心,对那些死去的姐妹的感情,她们早就抱着必死的决心,破釜沉舟,只求弦月能活。
“退。”
轩辕昊挥了挥手中白色的旗帜,那些原本还在作战的轩辕士兵纷纷后退,有条不紊,并未被冲出来的人打断了秩序。
“撤!”
欣悦大喝了一声,所有的人也跟着后退,比起轩辕训练有素的军队,动作要快上许多。
“放箭!”
轩辕昊挥了挥手中黑色的旗子,很快,洞内也有人冲了出来,手中拿着银色的盾牌,将欣悦等人护在身后。
“弓箭手!”
欣悦大喝了一声,身后很快就有人拿着弓箭冲了出来,前方是密密麻麻如雨点的箭羽,步步危机,每前进一步,身边就会有人倒下,但是这个时候,没人在意,更不会有多余的时间去心痛。
牺牲,已经无法避免。
“取箭。”
欣悦喝了一声,那些飞射而来的箭羽很快就会成为她们的武器。
她们迅速取过地上的箭,搭弓,抬头,瞄准方向:“射!”
前方持着盾牌的人蹲下,身后一排二十名女子傲然而立,她们拿着弓箭的手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子,长箭划过空气,发出哧哧的声响,那是男子都难有的凶悍,冲破一切的阻力,最后扎在了目标的胸口,一箭毙命。
这些人是月影亲自调教出来的,与她相比,虽然有些不及,不过比起那些孔武有力的轩辕士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
连绵不绝的尖叫在一线天幽闭的峡谷来回飘荡,不少轩辕士兵摔下山崖,肉体与锐利的石头撞击,似乎还能听到鲜血喷溅的声音。
“公子,好精妙的箭法。”
季允礼边挡箭边惊叹出声,五十米远的距离,没有丝毫位置上的优势,身为女子,她们如何有那么大的臂力,更让他佩服的是,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她们居然还能如此的镇定自若。
季允礼远远的看着那一张张坚毅的脸,那是任谁都无法撼动的决心,这一役他似乎已经可以遇见结果。
“必须杀了凤王!”
他大喝了一声,他从她们的眼底读出了仇恨,还有对他们的嘲讽,那样的冰冷,仿佛灵魂深处的呐喊。
“冲!”
欣悦举着手中的刀,大喝一声,所有的人从山洞里边冲了出来,凌乱的发丝,带血的衣裳,远远的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轩辕的军队已经撤退,她们只需应付那纷乱的箭羽,弦月隐在人群之中,身旁,是刚和她换了衣裳的诺岚,两人的身形差不多,除了眉间的朱砂,脸部的轮廓也是一样,就算是轩辕昊,远远的也未必能认出来。
“我有办法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你们可能都会牺牲。”
弦月跪在地上,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自私鬼,但是她没有办法,她要把娉婷姐姐的东西带到哥哥的身边,她要查出想害死她的凶手,她不能让那些人白白死去,她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没做,怎么能死了呢?就算是一辈子背负着沉重的精神枷锁,她也要活着。
弦月不敢抬头,她不敢看那些人的眼睛。
“公主。”
所有的人朝着弦月的方向跪下,头点地:“万死不辞。”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四个字,足以表明她们的决心。
“欣悦,你带领五十多人先冲出去,不要离开洞口太远,轩辕的军队彪悍,但我相信,他们不是你们的对手,轩辕昊到时候肯定会下令放箭,我们只带了弓,箭不多,我们就用他们的箭,有轩辕昊在,我们很难打乱阵脚,等他们的阵脚稍稍乱了,我们就冲出去。他们随身骑来了很多战马,你们抢到马就跑,知道了吗?不要担心我的安全,我会好好保护好自己,都顾好自己,轩辕昊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是有一丁点的破绽,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明白了吗?”
“明白!”
“诺岚。”
弦月脱下身上的衣裳,递到诺岚跟前:“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她不想再说对不起,就算今后一辈子都活在悔恨和噩梦之中,她还是要这样做。
“公主,我是心甘情愿的。”
诺岚换下身上的衣裳,穿上了弦月的衣服,在她的跟前转了一圈,不停的落泪,嘴角却是上扬的:“公主,今后可不可以不要有战争?打仗真可怕。”
弦月恩了一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点了点头,抱住了诺岚:“我会很快就让这一切结束的。”
“公主,已经准备好了。”
“把你们的头发放下来,挡住额头。”
轩辕昊站在上方,微褐色的眼眸注视着下方挤在一起的人群,披散的发丝,带血的衣裳,沾满了黄土的脸,就只有那双眼睛,像是在血水里浸泡过,原本的干净透明,随意不羁像是被风吹散的云烟,只有仇恨,彻骨的仇恨,寒霜一般的冰冷,再不是曾经熟悉的云淡风轻,潇洒不羁,那双干净明亮的眼眸被自己杀了吗?不然,他怎么会找不到那双眼睛了呢?
所有的人朝着同一个方向蜂拥了过去,那边是轩辕士兵骑着的战马,身后射箭的人一批换了一批,已经倒下了数十人,就算是这样,还是不会有人向后看。
“给我射,一个也不准放过。”
季允礼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从身旁的将士手中取过弓箭,不停的对准“弦月”的方向。
“上马。”
欣悦大喝了一声,所有的人全部护着“弦月”上了马,前边一个人,后边一个人呢,将她牢牢的保护在中间。
“啊。”
锋利的箭尾划破空气,直接射在欣悦的肩上。
“欣悦!”
“欣悦姐姐!”
“别管我,保护公主。”
欣悦边说边取下右肩的箭,鲜血直流,那样的痛楚,就算是强壮的男人都未必承受的住,可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心都已经麻木了,还会在意肉体上的痛楚吗?
弦月跻身在人群中,听着那些人担忧而又焦灼的叫唤着欣悦,想也不想,策身上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犹犹豫豫,这是她的选择,那就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鲜血溅在身上脸上,明明是灼热而又滚烫的,可弦月却觉得冷,手脚都是冷冰冰的,像是被冰冻住,手脚已经僵硬。
所有的人都没有顾及自己,但是她知道,她们一直在保护自己,无论是围绕在诺岚身边的,还是自己身边的。
弦月飞速跑到欣悦跟前,伸出右手,欣悦转过身,视线淡淡的从弦月身上扫过,那般的决然:“保护公主先走。”
她手中拿着的箭还在滴血,用力拍打在马腿上:“其余的人跟着我垫后。”
总要有人应付那些冲上来的轩辕士兵。
“公主。”
所有的人失声大叫,弦月看着不远处的一线天内的诺岚,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承载着三个人的马背,她们胸口的位置,是一只穿过心脏的箭,如此强大的力量,如此精湛的箭术。
悲痛而又诚挚的叫声,那是她们和弦月最后的诀别。
轩辕昊,想要回头,狠狠瞪他一眼,然后告诉他,那些他想要永远都不会得到,但是不能,就连回头都不能。
轩辕昊,想到这个名字,弦月咬牙切齿,在他们看不到的方向,那清亮一片的血红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和仇恨,双手紧紧的握住马缰,掌心的鲜血,一点点从身体渗了出来,不能原谅,不能原谅。
“我和你们拼了。”
狭窄的一线天内,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眼看着有人能安全离开,她们突然调转马头,重新杀了回来。
“嗖嗖。”
利箭从身边穿过,还能清晰的听到它从耳畔穿过的声音,就像从自己的心间穿过,先是划开一道口子,然后是刺穿了整个心脏,除了兰裔轩和凤久澜,还是有其他的人能将那个地方生生划裂。
她们回来,是因为她有危险。
那一张张凄绝的笑脸从自己的身边经过,就像是盛开的昙花,只有短短的一瞬,她都还没有记住,就已经凋谢,她的记性那么好,素来过目不忘,这一次怎么会记不住呢?
“血债血偿。”
脚踩着弦月身上马背,所有的人在她的周围形成了一个保护圈,前方就是一线天的出口,只要过了这个地方,以她的身手,轩辕昊就追不上了。
“欣悦!”
欣悦一线天的入口,看着那道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蓝色身影,先是膝盖被扎了一箭,再然后她走不了了,胸口,手臂,身上的每个地方都开始流血,她远远的望着那个地方,却突然笑了。
大人,月影,绿珠,你们看到了吗?公主她离开了,她会为我们报仇的,那些害死了你们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芽儿。”
“雪影。”
“啊!”
四下一片混乱,那熟悉而又凄厉的尖叫声在耳畔萦绕不绝,弦月紧咬着牙,一颗心也跟着马儿的步子颠簸,她觉得心已经麻木了,彻底麻木了,但是为什么左边的胸口会那样痛,是因为之前受伤了吗?
这是一条血路,那些真心待她的人付出了生命,她是踩着她们的尸体过来的,她凤弦月的命再不是她一个人的了,肩上的担子好像更重了,压得她整个人晕晕的,无法呼吸。
“诺岚姐姐,你还好吗?”
那声音,弦月猛然转过身。
阳光下,那双眼一如初见,大大的,忽闪忽闪,晶亮晶亮的,那张脸,还没有长开,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孩。她身上上上下下全是箭,竟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其余的几人也是。
为了不让轩辕昊发现,她们的视线不敢在弦月的身上停留,但是怎么可能只顾自己逃跑,不顾她呢?
“诺岚姐姐没事啊。”
她松了口气,笑了笑,那样的满足,一张小脸像是会发光一般,盯着弦月,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芽儿。”
弦月纵身跳下,接住从马背上摔下的芽儿,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来的时候两百多人,回去的就只有她一个。
“公主,你不要哭。”
芽儿伸手,擦点弦月脸上的泪水:“我很开心,公主姐姐。”
姐姐两个字刚说完,芽儿便闭上了眼睛,倒在弦月的怀中,嘴角上扬,仿佛真的很开心一般。
公主,一直都很想叫你一声姐姐,可每次看到你的笑容,都会觉得自卑,我们的公主是那样优秀的人呢,怎么会有我这样一个没用的妹妹呢?
“给我追。”
弦月抬头看向追上来的轩辕士兵,小心的将芽儿放好,起身,抽出怀中的剑,突然笑出了声,她的笑容很轻很轻,仿佛是担心惊扰到某些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把你们的命给我,好不好?”
像是在商量,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冰冷的让人心惊。
被鲜血染红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飞扬的发丝也被染成了红色,通身的红色,仿佛是一个血人,弦月笑了笑,纵身一跃,手中的雪魄带起强大的煞气,从那些士兵的身边经过,尘土飞扬,与身体分开的四肢落了一地,弦月纵身上马,扬长而去。
我若不死,轩辕昊,那我必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世子。”尾随而来的季允礼看着地上的尸体,面色铁青。
“哈哈!”
“哈哈!”
轩辕昊突然大笑出声,那笑声听在季允礼耳里,竟有几分低落和凄怆。
“允礼,我输了,我输了。”
轩辕昊仰头看着天空,笑的越发大声,就算是这么多人围剿,还是让她逃了出去。,他果然是她的手下败将。
“世子,不就是凤王跑了吗?轩辕还在,轩辕还有大半的军队,世子也在,我们回去,召集大军,一切都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变的。”
轩辕昊挥开季允礼的手,眺望着远处的青山,微褐色的眼眸,是浓的化不开的挫败和懊恼。
他没想到,那般重情重义的女子,为了从这个地方活着离开,居然不惜牺牲那些人的性命,果然,他不了解她,所以,他输了。
------题外话------
PS:大结局下会在6号的时候传上去,下午五点左右,人物结局会和实体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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