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被下降头)
冉冉连忙挥动棍子击开水珠, 与此同时,只见高大的男人终于从水底弹跳了出来。
冉冉一阵惊喜,连忙高声喊道:“师父……”
只见刚刚跃出水面的苏易水似乎痛苦不堪,抓着崖壁, 用头不停撞着, 发出痛苦的声音。冉冉心里一沉, 以为灵泉还在师父的身上,连忙奔了过去。
可苏易水突然抬头,两眼发直,然后仅仅淡漠地瞟了她一眼,便如光影般消失在了崖下。
此时阴界开始晃动,崖壁不断跌落石块。阴界开始吐息循环, 吸纳灵泉,进入自我修复的阶段。
其他三个人似乎没了踪迹,可冉冉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将要被排出阴界。
她的至阴体质固然可以在阴界依旧身轻如燕,如鱼得水。可是此时,阴界在排出异己的时候, 也依然感觉不到至阴体质的她。也就是说,若是没有阳性体质的人带领, 冉冉将找不到出口, 被永远留在阴界。
冉冉不明白师父方才为何明明看见了她,却恍如不认识她一般,只一个人径自离去。
此时阴界崩塌得更厉害了,冉冉的脚下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她唯有在落石间飞快跳跃, 同时高声大喊着:“师父!师父!”
回答她的只有巨石的轰隆声,还有下面万丈深渊里魔物的嘶吼怪叫声。
冉冉知道, 当崖壁完全倒塌的时候,她将跌落深渊,万劫不复!
此情此景,她毫无办法,唯徒劳地在不断坠落的石头上不停跳跃……
可惜她的脚下还是踩空,整个身体快速开始下坠,冉冉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自己的身体在无尽深渊里被魔物撕裂的场景。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一紧,被人死死握住。冉冉猛地睁开眼,惊喜地发现,师父去而复返,竟然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
因为他的阳性体质,他整个人都悬在半空里,似乎是有什么力量磁石般吸引着他不断上升。冉冉被他抓握,总算止住了坠势。
苏易水虽然抓住了她,目光清明却冰冷:“你是谁?为什么身上有我的结丹气息?”
冉冉听傻了,她不明白师父为何仿佛不认识她了?
此刻他的眼中再无血红的颜色,脖子上的黑线也彻底消失,可是整个人的气场却依旧阴沉逼人,变得有些陌生。
“师父……是您将结丹给了转生树,才让我重生的啊!我是你的徒弟薛冉冉啊!”
苏易水拧起了浓眉,垂眸看着他抓握的这个女孩。此时他身在阴界,脑中的记忆也是反复横跳,尤其是最近的记忆,散碎连接不到一处,有些说不出的混乱。
他虽然记不得自己为何要来阴界,可是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阴界了。
而这个大眼睛泪汪汪的小姑娘不知什么原因,却被深渊吸引不断下沉。
他不认识她,却察觉到她的身上有他的结丹气息。
苏易水当然不允许自己的结丹被阴界吞噬,所以一把抓住了这个小姑娘。
就在这时,半空中裂开了一道金光口子,一瞬间将他们吞噬,消失在刺眼的金光里。
冉冉被晃得睁不开眼,同时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两股力量不断拉扯着,痛苦得大声叫了出来,只能死死抓握住那只牢牢拽住她的手。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依旧被亮光晃得有些睁不开,不过亮光却是头顶刺眼的太阳,明亮的阳光照射在身体上,说明她已经重回人界了。
只是那股被撕裂的恶心感觉还没有完全消失,冉冉闭眼调息片刻之后,才再次睁开眼睛。
当她坐起身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之前长满魔花的荒野上。
当阴界开启时,魔花连同花海上被吸干的尸体一起消散成了粉末,这里已经恢复了秋日的荒凉……
冉冉觉得这荒原似乎比先前的更加凋零,地面上甚至有结冰的迹象了,她穿着秋衣有些不能御寒,若是不调动真气,只怕片刻的功夫就要冻僵了。
她举目四望,发现荒原上除了她,再无其他人。
师父和魏纠、屠九鸢都不知去了哪里,而师叔和秦玄酒他们也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时,她终于听到了远处似乎传来了什么打斗声。
她连忙起身走了过去,原来是魏纠跟苏易水打斗在了一处……嗯,她说得可能有些不准确,是魏纠被师父在松吊打。
魏纠显然没机会占到便宜,堂堂赤门尊上威风凛凛的长袍都被扯成布条子了,披头散发,霸气全无。
他原本料想苏易水刚刚剥离了灵泉,元气虚弱,再加上被他贴了洗魂符,记忆错乱,若是苏易水侥幸从阴界逃出来,正是下黑手的好机会。
所以就在苏易水拉着冉冉出来的那一瞬间,魏纠的鞭子便卷了上去。
魏纠在天脉山上走了一遭,黑池浸泡恢复了不少根基灵气。虽然被嗜仙虫咬了几口,可是将养恢复一段时间,加上这段时间暗算了不少正道根基人士,采补了他们的灵气,所以修为隐隐又提升了一层。
在阴界时,碍着气场阻碍,无法跟拥有灵泉的苏易水硬拼。可是现在苏易水已经归还灵泉,魏纠的真气应该超越了失去一半结丹的苏易水。
这也是魏纠有底气跟苏易水一起前往阴界,又在这里伏击他的原因。
可是万万没想到,原本应该虚弱不堪的苏易水犹如神助,出手凌厉,真气汹涌而逼人。
刚刚从阴界折返回来的男人,似乎刚刚打开了禁闭已久的封印,一股邪气外溢,招招狠毒致命。
而且他所用的法术,竟然跟魏纠有异曲同工之妙,招招都是吸人灵气。这一次,苏易水甚至都不必借助魔藤,光明正大地行着魔道采补他人灵气之道。
若是旁人,早就被苏易水撕裂了。魏纠的功力不低,远远高过三大门派的掌门,可也招架得狼狈不堪,连连败退。
幸好魏纠装孙子也不是第一次,就算冉冉在一旁看着,魏纠也顾不得脸面,用剩余的灵气祭起大片的黑雾,带着重伤的屠九鸢狼狈逃走。
当荒原上再次剩下苏易水和冉冉的时候,冉冉高兴地朝着他奔去,却被苏易水毫不留情地一挥袖子给击退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总叫我师父?难不成你是魏纠派来,采补我结丹的贼?”
冉冉瞠目结舌地听着师父冰冷的话语,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隐约猜到魏纠的那道符,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冉冉回头一看,原来是两位师叔骑马而来。
当他们远远看到了苏易水和薛冉冉的时候,喜极而泣,大声叫喊着主人,快马加鞭一路奔来。
“你们总算回来了!我们在这里足足等了一个月,天天来此,都要绝望了!”
羽童已经哭了出来,笑着下马先抱住了冉冉,然后对苏易水说道。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而阴界的时间显然与人界也有些不相符。
冉冉他们只觉得自己在阴界耽搁了几个时辰而已,可是人界却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月。
怪不得冉冉觉得天气变得寒冷,此时应该已经入冬了。
冉冉看到了师叔他们,脸上却并无喜色。师父倒是回到了人界,可是她却觉得她将她的师父……给弄丢了。
不幸中的万幸,苏易水还记得羽臣和羽童两兄妹。
他现在的记忆点有些奇怪。关于前世沐清歌种种招了他厌烦的往事历历在目,什么都没有忘记。
可是偏偏忘了后来樊爻大战的事情,以及沐清歌是如何惨死的大部分往事。再然后,便是最近两年的记忆,变得跳跃斑驳,凡是跟沐清歌和冉冉有关的记忆,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洗魂符,洗的是人间情爱。苏易水现在,忘记了心动的过往,又恢复成了那个不懂爱为何物的偏执少年。
当他在羽臣的口里听说沐清歌已经死了二十年时,脸上竟然带着些嗔怒:“竟然不是我亲手杀了那魔女?”
薛冉冉缩在一旁,听着两位师叔费力地给师父修补记忆。她此时心里想的是魏纠在阴界时抖落的惊天大包袱――她薛冉冉并不是沐冉舞的转生,而是正主沐清歌的转世。
先不管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此时此刻,师父的记忆里再无跟沐仙师的甜蜜往事,有的只是他被迫入了西山,又被调戏轻视的怨毒。
若是她现在说,自己可能才是真正的沐清歌转世,应该立刻被师父撕碎,蘸酱来吃。
所以她干脆闭嘴,缩在一旁默默难过。
师父被符贴中,不光忘了沐仙师的往事,也忘记了与她薛冉冉的种种甜蜜。
海岛之上,二人依偎着看彩虹海鸟,小龙戏水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可是记住这些美好的,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冉冉虽然做好了归还灵泉之后,她与师父可能再次假装无事,恢复到正常师徒关系的可能。
可她万万没想到,师父比她想的还要干脆利落,竟然将她这个人都连根拔除了。
从荒原回到镇子的马行以后,苏易水的眉头也一直紧皱着。若不是羽童和羽臣是他信任的心腹,他真怀疑这二人在满口胡诌,说着些糊弄鬼的话。
什么叫他因为顾念师徒之情,所以舍弃了一半结丹,换来了沐清歌转世重生的机会?
而且那转生树上结了两果,有一颗先天不足,便是他的爱徒薛冉冉。
什么叫他为了延续她的寿命,他将她留在了西山,倾囊教授技艺,爱护得不得了?
而最狗屁的是,他去阴界居然是为了归还他好不容易盗来的灵泉?
苏易水直觉自己先前被下了降头,做出的都是昏头没有章法的事情。
虽然记忆暂时残缺,可是苏易水却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他真的这般行事了吗?为何这般,须得慢慢找寻原因……
但是听到了苏域最后竟然打败父亲平亲王,顺利登上王位时,苏易水真的有些怒不可遏,冷声说道:“我先前到底是怎么了?苦心经营了许久的兵变,就此失败了?你们是如何辅佐我的?又或者是联合别人,算计了我?”
羽臣和羽童扑通跪在了地上,无奈地说道:“主人,这真的是您一人的决定。而且沐清歌当初突然干涉红尘俗务,辅助苏域,使得战局扭转,一切皆是定数,人力也不可扭转啊!”
苏易水听到自己的精心布局竟然败在了沐清歌的手上,面色阴沉,从牙缝里慢慢挤出三个字:“沐清歌!”
这个女魔当真是他的魔障!为何她不是死在他的手里呢!
不过听说她现在已经重生,如海的仇恨,倒是可以跟她慢慢计算了……
想到这,苏易水将目光缓缓调转向了一旁的四个所谓他的徒弟。
这四个人一个赛一个呆蠢,毫无招人喜爱之处。尤其是那个最漂亮的小姑娘,虽然模样喜人,却是沐清歌的妹妹沐冉舞……
想到她曾经跟暗示过自己,可以为了他背叛姐姐,此后处处为自己通风报信的往事,苏易水对这种毫无底线的女人,真是发自内心的反感。
这个叫薛冉冉的小姑娘是在转生树上结下来的,难怪有自己的灵丹气息。
心念流转间,苏易水突然出手,想要擒拿住冉冉,再吸光她的灵气,收回自己的结丹力量。
他的杀意腾腾,毫无掩饰。
满屋子的人大叫不可。羽臣跪下死死抱住了主人的大腿,而羽童更是像老母鸡一般用胳膊护住了薛冉冉:“主人,我们没有骗你,冉冉真的是你的爱徒,你可是最疼她的。那个该死的魏纠不知给您贴了什么符,封住了您的记忆。您可万万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真的怕您恢复了记忆时后悔莫及啊!”
曾易师叔在旁边,嘴唇几次张合,却欲言又止。
一时间,厅堂里闹得不可开交。
羽氏兄妹这两个人虽然都不是苏易水的对手,但是多年仆从情分,总算让苏易水暂时卸了杀机。
但是他直言不习惯陌生人跟在身边,所以这四个蠢笨的徒弟不可以离他太近。
初冬第一场雪花飘落时,西山四个弃徒被师父无情地轰撵到了大街上,让他们自己寻找落脚之处。
立在屋檐下的四个师兄妹,惨兮兮地互相对望。
白柏山看了看三个同门,讪讪道:“没想到你们跟我一样,都要被师父扫地出门了……这样也行,起码我回家的时候,也有个交待,毕竟成为弃徒的不光我一个……”
高仓也没想到盼了一个月的师父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认他们了,听了二师弟的风凉话后,他气得嚎啕大哭:“你才是弃徒呢!我们又没有触犯门规,凭什么赶我们出来?”
白柏山不服气:“你和丘喜儿可都着了魔花的道。这跟我被人诱惑有何区别?都是心智不坚的明证!也够格被扫地出门了!”
这下子,丘喜儿也跟大师兄一起哭了起来。
这时,身后的大门开了缝,几个人惊喜转头,以为师父不忍叫他们回去。可是露头的二师叔却一脸歉意道:“那个……你们师父要打坐了,嫌你们太吵,所以都赶紧走远些吧。现在天黑,茶馆酒楼都打烊了。镇里的客栈应该也客满了。实在不行,你们去城西破庙里去生火避避雪,等雪停了再找客栈……”
听听,这像是亲师叔能说出的话吗?
一直沉默的冉冉却开口说道:“我们走吧,师父刚从阴界回来,正需要清修。”
此时雪已经越下越大,西山四个弃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丘喜儿抹着眼泪说:“冉冉,我们真要去破庙里过夜吗?”
“哪里需要去破庙,都跟我走吧。”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声音。
冉冉他们回头一看,原来是十四师叔曾易追撵了出来。
“我在五马镇还有一家药行,你们跟我去那暂住吧。”
听了师叔的话,四个人乖乖跟师叔去了镇东的药行。
这里虽然比马行小了些,但是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曾易让伙计准备被褥,给几个孩子安顿好后,看冉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趁着只剩下他俩时开口宽慰道:“你也知道你师父中了邪符,就不要怪他了。他若一直不好,我送你回去跟你爹娘团聚。你原先不也跟我说,想要早点学成下山,侍奉爹娘的吗?”
冉冉沉默地去桌边给师叔倒了一杯茶,突然开口道:“在阴界时,魏纠说我才是沐清歌,师叔你知道这里的原委吗?”
说完这话,她直直看着曾易,而曾易的表情则如抹了浆糊一般凝固住了。
过了片刻,他终于红着眼,慢慢放下茶杯,然后扑通一声给冉冉跪下了:“师父,徒儿不孝,一直不曾与您相认,请师父责罚!”
冉冉问这话原本就是试探,也许那魏纠是胡说八道呢,她总不能将魔头的话当真吧?
她万没想到,师叔听完了这话的反应居然这么大,这么实诚地便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冉冉吓了一跳,连忙也跪下,要搀扶起师叔:“十四师叔,您这是干嘛?岂不是要折杀了我?”
可是曾易就是不肯起来,涕泪纵横道:“师父,魏纠说的都是真的,您才是西山沐清歌,我们的师父。至于现在那个,不过是个假货罢了。这件事我知道,苏易水也清楚。只是他怕您背负前世的责任,不愿告知您,而我也觉得让您这一世平安幸福,便比什么都强,我们擅自主张,还请师父您责打!”
冉冉连连劝了几次,都劝不动他。只能叹气又坐起,看着跪在地上的曾易,自己的脑袋也嗡嗡作响。
这阴界一遭,竟然阴阳颠倒,师徒错乱。她一时间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总要静下心来慢慢理出个头绪。
曾易哭着认完了师父,又不放心地叮嘱:“师父,您如今的灵力还不能跟苏易水相比。他现在忘了前尘,恍如刚入师门的那会儿,就是个混蛋小子,您可万万不能在他的面前表露身份,不然的话,他恐怕会翻脸不认人的!”
冉冉眨了眨眼,又问:“也就是现在的那个沐仙师……才是沐冉舞?”
曾易点了点头,叹气道:“师父,您……可万万莫要像以前那般心软了……”
冉冉却苦笑了一下:“师叔,您还是别这么唤我了,我现在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如何做您的师父,让人听见,会觉得怪怪的……”
曾易连连点头,不住称是。
其实在他看来,苏易水忘了恩师沐清歌其实也是件好事。他俩之间就是孽缘一段,若是分开各自安好,也算是幸事。
现在苏易水有些六亲不认,对他也冷冷的。对冉冉更是恍如陌路人,若苏易水总想着收了冉冉的修为补自己的结丹,那可就糟糕了。
现在灵泉的事情已经结束,再呆在这里也没有益处,他不如带着师父尽早离开,远离前世的是非恩怨……
曾易如此打算,所以第二日天没亮就让小厮打点行囊,准备离开。
可是没收拾一会的功夫,羽童便又来找,说是苏易水让曾易过去,询问托付他的产业。
如今曾易名下大部分的产业,其实都是当年苏易水隐居西山前托付给他的。他不过是个代管人罢了。
现在苏易水突然唤他,显然是想要收回他的产业。
曾易觉得无所谓,反正他这些年的积蓄,也足够孝敬师父的,保证能让师父衣食无忧。若不用打点那些产业,他也落得轻松。
可回到马行的时候,他看见那个英俊清冷的男人正坐在自己的桌前,对着满桌的小玩意皱眉。
这桌子上有草编的蚱蜢,刚刚做了一半的纸灯笼,还有两个零嘴小笸箩,里面是放了一个月,有些发硬的地瓜干和其他的小零嘴。
苏易水直觉这些都不是自己摆弄的东西,可是羽氏二兄妹却笃定地说,这些的确都是他亲手放上去的。包括那记录做灯笼步骤的手札,也的确是他的笔迹。
这真让人有些发恼,苏易水怀疑自己以前的日子被下了降头,不然为何会做这么闲极无聊的事情?
当曾易走进来的时候,苏易水便长臂一挥,将桌面的上的东西都扫落到了一旁的簸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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