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不必再一起走了。

        利昂被这句话惊醒，半天喘不过气。停顿了不知道多久，摸出枕边的手机来看，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那句话仍然营营地在耳边回荡，好像玫瑰在对他说话，又好像是他说过的话。

        是的，是他说的。天涯海角，不必再一起走了。如果我这么爱你，都不能让你心甘情愿听我一次，真的是没什么意思了，真的是伤够了。

        黑暗中利昂摸到自己满头冷汗。没有开灯，起身冲了个淋浴。

        是他说的，不必再一起走了；还是他，这么多年都放不下。

        利昂很想打电话给亚历士，拿起手机却拨给了克里斯。如果这是痛，他希望痛的只是他一个。而亚历士，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比他更爱玫瑰，那个人一定是亚历士。他不知道。

        办离婚手续那天，签完字，他和塔娜最后吃了一次饭。塔娜喝了很多酒，哭哭闹闹。他送塔娜回家。他们结婚后在米兰买的那幢房子他送给她。到了门口，塔娜抱着他不肯放手。塔娜哭了又哭，问为什么。

        她说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的。分开那么多年又再遇到，我以为我们注定要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到底为什么不可以，哪里出错了？我是骗过你，难道这是这么不可原谅的事吗？难道玫瑰从来没有骗过你。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利昂说，是我的错。

        他扶着她的身子，却避开她的嘴唇。他说，我以为我能割舍那段生命，结果我不能。

        塔娜笑着流泪：那么我呢？难道我们之间就不是一段生命。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踢球。你妈妈不喜欢我，否则咱们大概一早结婚了。咱们差一点就结婚了，难道你都不记得了。你把我介绍给那些队友，我们去迪拜过圣诞节，我们还养过一条狗。你受伤退役离开意大利去了法国认识了玫瑰，我们以前的事就全都不算数了吗？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当年我们到底为什么会分手的呢，利昂？

        利昂想不起来了。那时他受了伤，心情败坏到极点，与塔娜矛盾日多，但吵来吵去的大概也只是一些小事，记不清了。真正痛过才会记得，否则只有忘记。后来遇见玫瑰，就是他的罪与罚。

        塔娜说，如果当年我们没有分手，你没有去法国，就不会遇见玫瑰。塔娜看着利昂问他：如果你没有遇见玫瑰，我们会不会好好地相爱一直到现在呢？

        利昂看着塔娜，他想骗她，却骗不倒自己。他说，哪有如果。

        街灯下她看了他很久，似要在他的眼睛里找出曾经爱过的痕迹，却终于泄气。他的眼睛里什么感情都没有，似月色寂寞。塔娜靠在门边，这双眼睛让她想起一个人，那个如月光般的男子。她怎能忍心看他变成另一个亚历士。

        放开抱他的手，塔娜说，你去找她吧，你自由了。

        这一刻，塔娜知道她的心。她是真的爱他。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另有目的，事实上她真的有过。当年他是亚平宁最风光的射手，她只是娱乐节目里过气的伴舞女郎，偶尔接几场服装秀。她因他而声名雀起，上了封面当了主播。他退役后他们分了手，那时并不觉得痛惜，她有新的男友新的生活。

        再次相遇，他是英氏财团的继承人，她也到了当嫁之年，她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女人。她只是想要嫁得好一点，她做到了。当年一起在电视台伴舞的姐妹，现在很多已沦落到夜总会。而她，成为意大利最有钱的女人之一。

        为什么，她竟觉得，不如不重逢。

        你去找她吧，我还你自由。塔娜说，别把自己搞得像亚历士，那个男人一手把自己埋葬了。

        来不及了。利昂淡淡地补充了一句，那场地震。

        塔娜僵在那里，一道闪电从脑海劈过。本来想说，那为什么。她以为他离婚是为了去找玫瑰，她想错了。忽然觉得悲伤。他提出离婚，正是因为玫瑰已经不在了。

        如果玫瑰好端端地活着，他或不至于如此悔恨。但是玫瑰不在了，他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到她死，他都爱她。他只想证明，他再也不会爱上别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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