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参率领群臣，前来面见刘盈。

    刘盈脸上含泪，低声道：“舞阳侯去了，以他的功劳，当追封王爵，配享太庙，至于他的谥号，你们现在就可以拟定……他不光有救驾定国之功，更有开疆拓土之德。此去西域五千里，舞阳侯功高盖世，无与伦比！”

    刘盈这么说，谁又敢等闲视之。

    更何况，这是樊哙应得的。

    大家伙很快拟定，樊哙谥号武忠，追赠舞阳王。

    樊伉继承侯爵，食邑万户。

    这些事情众人很快商议妥当，沉默了一阵，靳歙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舞阳王威震西域，死得其所……仔细思来，这些年间，又有多少追随先帝的功臣宿将老去？这些人皆是我大汉柱石，立下殊勋，便是先帝，也都是承认的。”

    说到这里，靳歙顿了下，才继续道：“刚刚戴侯惨死狱中，他也是开国彻侯之一，如今无端身死，还请陛下为戴侯正名！”

    他说完之后，居然向前一步，跪在了地上。

    刘盈顿时眉头一皱，怒火上涌，还不等刘盈说话……任敖也站出来，“陛下，戴侯也有功于社稷，还请陛下为戴侯正名，严惩奸佞！”

    他还加了一条，矛头直指张不疑。

    随后夏侯婴、灌婴，甚至是周勃，都跟着跪了下来。

    霎时间黑压压一片，还没有跪下的，也只是曹参、陈平寥寥数人。

    刘盈看在眼里，咬了咬牙，他猛然扭头，看向曹参。

    “曹相，你怎么看？”

    曹参脸很黑，他怎么看？他不想看到！

    本来秋彭祖之死，就让沛县诸臣心里头不舒服，如今樊哙又突然死了……他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逼迫刘盈低头。

    君臣之间，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

    曹参深吸口气，“陛下，当下舞阳王的后事必须妥善料理。至于戴侯的事情，应该彻查……张不疑已经离京了，臣建议派人立刻将他追回来，仔细查问。”

    刘盈眉头微皱，少时，就露出了笑容。

    不愧是曹参，在这个关头，还能极限操作。

    他说樊哙的后事摆在首位，至于秋彭祖的事情，需要把张不疑追回来才行，只是什么时候能追到，这就不好说了。

    双方都有了回旋余地，事缓则圆。

    刘盈想了想，点头道：“曹相说的有道理……你们呢？”

    刘盈问了一句，群臣沉默无声。

    显然，他们不想查什么是非对错，而是要直接杀了张不疑！

    刘盈垂着眼皮，冷哼道：“怎么？朕的话你们不听，曹相的话，你们也不听吗？”

    刹那之间，群臣愕然，良久之后，群臣才一起答应。

    “臣等不敢！”

    刘盈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退下照办！”

    打发走了群臣，刘盈正在思忖，吕后就到了宣室殿。

    “阿母！”

    吕后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叹息。

    “樊哙走得不是时候。”

    刘盈脸上显出一丝苦笑，这又有什么办法？

    他让张不疑去河套，那里是韩信封地，驻扎的兵马，也不是沛县旧人，正好可以保护张不疑的安全。

    而刘盈则是准备严查舞弊案子，绝不放过秋彭祖。

    可樊哙突然死去，彻底打乱了刘盈的部署。

    “盈，事到如今，你要小心应付，万不可继续强压，以免有变！”

    吕后竟然会这么说，还真是让刘盈一惊。

    “盈……伱知道的，除了周勃，那些人都比樊哙年纪还大！”

    刘盈怔了下，也不由得点头，“是，孩儿知道。”

    吕后又道：“樊哙这一死，他们也都会心中悲戚，只知时间无多。”

    刘盈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所以他们才会联手跟你斗！”吕后猛然道：“盈，别觉得他们老了，就会惜命，不敢和你这个天子斗……他们都是跟随你阿父杀出来的，哪怕面对项羽，他们也没有畏惧。这些人鱼死网破的胆子还是有的，不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跟你争一争，难道要等着所有人全都老病缠身，动弹不了，任凭你摆布吗？”

    吕后属实看得明白，这帮开国功臣，绝对不可能无限度让步。

    前面刘盈逼着他们，废了实封，又通过了科举……属实撼动了功臣们的利益。

    现在正是他们反击的时候！

    “阿母，您看得明白……您以为当下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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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后一笑，“阿母的办法，你会听吗？”

    刘盈一时无言以对，吕后秉性强硬，她可不会轻易低头的。

    “盈，要让阿母来说，最好能诛杀所有功臣，彻底把权力捏在手里。”吕后冷冷道：“我知道，你会担心议论纷纷……你现在还年轻，用不着害怕，往后的时间还很多。你也许还担心他们死了，无人可用……这一次灌阿在河西表现就很好，张不疑也忠心耿耿。我大汉不缺英才，给你几年时间，就又有可用之人！”

    刘盈怔住，不得不说，这個提议十分吕后。

    他思忖再三，突然道：“阿母，你说灌阿又是谁的儿子？”

    刹那之间，吕后一阵无言。

    是啊，灌阿也是灌婴的儿子，而灌婴就是这帮老臣之一……诛杀了人家的爹，还能指望忠心耿耿吗？

    当然了，也可以饶过灌婴……只是这种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即便留下一个老狐狸，也可能翻车。

    刘盈思忖再三，对吕后道：“阿母，我心里有了计较……只是此事牵连太大，还望阿母能给我撑腰，以免出现意外。”

    吕后毫不迟疑，立刻点头，“盈……你一向心思机巧，哪怕是你阿父活着的时候，也是颇为称赞，此时此刻，你还能有办法，属实让阿母吃惊……既然如此，就随你安排！”

    刘盈点头，有吕后支持，他的心就放下了不少。

    刘盈很快调动起来，舞阳侯府，被辟为灵堂……供人瞻仰凭吊。

    天还不亮，这一次司隶考区，通过考核的学子，数以百计，纷纷向舞阳侯府而来。

    其中也包括贾谊、晁错、张释之等人……

    他们浩浩荡荡，到了府外，有人递上名帖，请求拜祭。

    面对这个局面，竟然把沛县的这群功臣惊到了。

    通过考核的读书人来拜祭樊哙，貌似没什么问题，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偏偏又说不出来。

    樊市人已经披麻戴孝，前去迎接，将众人引入灵堂，前来拜祭樊哙。

    “舞阳王追随先帝，起事雄哉！鸿门宴上，呵斥霸王。还定三秦，奋勇争先。开疆西域，功盖华夏。壮哉身死，名垂青史……”

    学子们盛赞樊哙之功，一起跪倒，发誓要向舞阳王一般，为国立功。

    不负国家，不负壮心！

    书生们拜祭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拜祭樊哙。

    这位屠狗的将军，或许都没有想到过，他死后的哀荣，竟然可以和萧何比肩！

    事实上樊哙确实有被人喜欢的本钱。

    他是屠户出身，却能屡立大功……鸿门宴面对项羽，丝毫不怂。入关之时，又及时劝谏刘邦，对关中父老有恩。

    如今对外开疆拓土，对华夏有功！

    如此一位将军，骤然离世，谁又能不伤感？

    越来越多的读书人，还有长安百姓，各地的贩夫走卒……全都前来，他们之中，甚至有人带来了美酒、猪腿，还有樊氏狗肉，前来祭祀樊哙。

    动静越来越大，甚至还有其他各地的读书人，也都向京城赶来。

    他们都是通过科举的佼佼者。

    先是豫州、并州，接着兖州、青州、幽州、冀州、扬州、荆州、益州……

    势头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

    面对此情此景，曹参都一阵无语。

    “倘若我死的时候，能有如此场面，足以含笑九泉！”曹参看了眼对面的张良，突然低声道：“这主意不是你出的吧？为了救你儿子？”

    张良一怔，苦笑摇头，“齐国公，你瞧这样的主意，是我能想出来的吗？”

    曹参默默摇头。

    张良低声道：“我本以为那竖子难逃一死，却没有想到，陛下竟然能有此等起死回生的妙法，着实让我意外。看来谋圣之名，应该给陛下才是。”

    曹参呵呵，“不管他多厉害，不也是你教出来的？这一下子，谁要是还敢拿秋彭祖和樊哙放在一起，这些读书人就不答应！”

    张良用力颔首，“读书人还是小事……他们这些人可是从十三州优中选优，脱颖而出的。他们背后可是天下百姓，是大汉民心！”

    张良低声道：“齐国公，你可要提醒那几位，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将自己搭进去。”

    曹参用力颔首，深以为然。

    这一轮数人头，比势力……刘盈是赢了。

    “我知道了。”

    曹参起身，坐上马车，返回府邸。

    从下午一直忙到了半夜，才算勉强安排妥当……曹参只觉得头疼欲裂，睡不着觉，就让人送来了一壶酒。

    曹参喝完之后，才躺了下来。

    转过天，他没有醒来，仆人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只能冲进来。

    可是当他们进来的时候，却发现曹参嘴角歪斜，躺在榻上，已经不能言语，身体也动弹不了……曹参中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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