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抓过酒壶，给张不疑满斟了一杯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没说什么话，直接灌了……看到此情此景，张不疑能说什么，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当第三杯入肚，张不疑实在是遭不住了，“陛下，有事说事，没事臣还打算处理点政务，就这么喝酒，有什么意思？”

    刘盈白了他一眼，“怎么跟朕说话呢？”

    “是皇帝就听不懂话了？臣这不是为了陛下身体好，也为了我自己吗！我可不想还没当上三公，就先喝死了。”张不疑低声道。

    刘盈怒目圆睁，“竖子，你欺君罔上！”说着刘盈揪住张不疑的肩头，豁然而起。

    张不疑嘿嘿笑道：“陛下，你把臣叫回来，不是为了听几句奉承的话吧？”

    刘盈怔住，片刻之后，他无奈笑笑，手也松开了。

    “师兄，阿父身边有那么多朋友，可以肆无忌惮谈笑宴饮……可我身边呢，能坐在一起，敞开心扉，开诚布公的，却是没有几个，朕，当真是孤家寡人啊！”

    张不疑翻了翻眼皮，轻笑道：“那陛下也没有在沛县街头打架斗殴，坑蒙拐骗，更没有落草芒砀山，还没有起兵灭秦……你捡了个现成的，没那么多朋友，理所当然！”

    “你！”

    刘盈气得瞪圆了眼珠子，这个货是真的欠揍。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是对的。

    自己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早早掌权，身边没有多少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还自怨自艾，那就显得矫情了。

    “算了，乃公不生气。”刘盈又灌了一口酒，才问道：“你瞧着匈奴还能撑多久？”

    张不疑打了個激灵，这事可不能胡说了。

    “陛下，臣打听到了消息，冒顿年纪大了，身体渐渐不好。他的几个儿子互相争夺……上一次代王顺利杀到狼居胥山，匈奴援兵不至，就是兄弟内斗……一个国家，最怕的就是彼此勾心斗角，上下不一，父子相残，兄弟离心……陛下问我什么时候是灭匈奴的好时机，我看应该就在最近几年！”

    刘盈思量少许，点了点头，“那你看朕该怎么安排代王？”

    张不疑怔住，他向四周看了看。

    刘盈不耐烦，“伱什么意思？”

    张不疑惨兮兮道：“我怕有太后的人，她听说了，没准会杀我！”

    别人还好说，要是太后有了对付自己的心，那就死定了。

    毕竟刘长可是太后的心头肉。

    过去那么多老臣就想弄死他，再惹太后，这个大汉朝，就没他的活路了。

    “无妨！朕是大汉天子，朕要保的人，谁也动不了！”刘盈气哼哼道：“你不用害怕！”

    张不疑深吸口气，“陛下，代王勇猛无敌，又从小受宠，他立下大功，居功自傲，久后必为朝廷心腹大患……”

    “汝欲害我手足？”刘盈勃然怒道。

    张不疑缩了缩脖子，“我就知道，陛下必会这么说……其实代王这人不坏，也不至于兄弟相残，陛下只要选一处合适的封地给代王，以他的本事，正好可以施展拳脚，也好光大华夏，一举多得……只是从此之后，代王就要远离中原，让太后知道了，她肯定会生气的。”

    刘盈叹息了一声，“其实朕也有这个心思，长想跟朕讨要极西的土地……朕还拿不定主意。”

    “陛下怕代王壮大，日后会找大汉麻烦？”

    “没有！”刘盈摇头，“朕是担心那些地方太过贫瘠，有点委屈代王。”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就算再贫瘠的地方，也还是需要商货往来的的，陛下只要把好处给够了，代王只会享福的。”

    刘盈好奇道：“你有什么打算？”

    “陛下，臣请问你，现在长安向西域运输多少货物？”

    “你一个臣子，竟然问起了朕！”刘盈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如实介绍了……以现在长安的贸易规模，每年向西域贩运丝绸三万匹，另外还有八千匹蜀锦。

    这些东西，运送到西域，沿途三十六国瓜分六七成，然后还有一万多匹，会通过骆驼，走丝绸之路，向极西之地贩运。

    沿途贩卖、丢失、损坏……可以这样说，能到极西之地的丝绸，百不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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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盈估算过，以丝绸之路的运力，就算花再多的心思，每年能过十万匹，就已经很了不起的。

    这十万匹丝绸，就能养活数万人，加上他们的家人，也是个不小的数额，对于长安的繁荣，十分必要。

    如此计算下来，能送去极西的丝绸，不会超过一千匹……就这个规模，说极西之地，存在一个庞大的国家，刘盈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而且根据张释之送回来的消息，再结合上一世为数不多的记忆，刘盈基本摸清楚了中亚和西亚的情况。

    这一片适合农耕的土地少之又少……阿姆河和锡尔河倒是可以耕种，但是却有一个问题解决不了，就是游牧民族的抢掠。

    你可以耕田，但收获是谁的，却不好说了。

    所以想要进行大范围的农耕，有两个条件……一个是气候宜人，地域广阔，可以形成大规模的农耕文明。

    然后还要有险可守，能够抵御游牧骑兵的抢掠，可以保护劳动果实归自己所有。

    并不是说有河流，就能种田的。

    以此观之，中亚这块是不行的。

    然后是波斯高原，这里地形崎岖，以后世的条件，农业都不发达，就不要说大汉朝初期了。

    这块能种出粮食，简直有鬼了。

    再然后就是两河流域巴比伦了……这又是个让人头疼欲裂的地方……刘盈记得，这里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发源地，农业十分发达。

    可根据回报的消息，这一片虽然有河流，但是流域面积太小，没法和长江黄河相提并论。流域气候炎热，是典型的沙漠气候区。

    这地方真的种不出粮食。

    还有点希望的或许就是尼罗河，就是埃及那一片。

    但刘盈也不抱太大的希望。

    道理一样很简单，且不说三角洲形成与否，这块地方太小了……别的地方都种不了粮食，唯独你这块能种！

    你想想，四周的人，是拿钱来跟你乖乖交易，还是骑马抡刀，直接杀过来？

    如今的世界，可是地地道道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断然没有安心种田的机会。

    过了埃及地中海的南岸，只有沿海的一小条，还有点降雨，再往南，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在这种地方，能孕育出一个强大的迦太基……刘盈表示不可思议。

    既然迦太基的情况可疑，那跟迦太基斗了三次的罗马，又是怎么回事？

    刘盈也不好说就没有，他还会继续派人探查，弄得清清楚楚……

    但要说这里真有一个像史书上说的灿烂文明，强大帝国……多多少少，有点挑战他的常识了。

    当然了，你要坚持认为，没有庞大的文明积累，就不可能发展起来，刘盈也不想争什么。

    毕竟历史上野蛮击败文明的情况很常见，文明被更文明击败，却是不多见……

    朕一个汉朝天子，用得着管两千年后的史书写什么吗？

    子孙无能，失去了话语权，不能主导秩序，定义文明，那也是子孙不肖。

    需要的是知耻后勇，砥砺前行。

    刘盈和张不疑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到了最后，他都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倒是第二天，刘盈还在睡觉，吕后就把张不疑提了过去。

    “回，回太后的话，陛下的意思，极西之地，尽是代王封地……陛下会把贸易权力交给代王……丝绸、瓷器、茶叶，这几项代王每年可得数万金……再有铁器，盐，还有火药等等，只授予代王专营……天高地远，任凭代王施展拳脚。”

    吕后认真听着，到了最后，她看了眼额头尽是冷汗的张不疑。

    “你该立一些军功了。”

    张不疑怔住……

    吕后哼道：“没有军功如何封爵？没有封侯，如何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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