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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星


白杨在回南京的路上,接到李念的电话,国际长途,“小祖圌宗,你忙完了没有,金世安出事了。”



“……怎么了?”



“你金爸爸为你要死了。你快来吧。”



白杨冷漠地挂掉了电话。



李念又打过来,白杨把他拉黑了。



过了一会儿,小马紧张地叫他:“小白哥,金总好像真的出事了,李总着急得不得了。”



白杨半信半疑地接了电话,李念破口大骂:“能不能不闹人了小祖圌宗?你到底打了你金爸爸什么地方,你打他内脏了吗?他现在肝脏破裂大出圌血,就等着死了。”



“……”白杨大吃一惊,他那天真的下手挺重的,他喝了酒,醒过来只记得把金世安和李念各打了一顿,至于打在什么地方、打坏了没有,他真不记得了。



白杨镇定下来,想了想,依然觉得李念在骗他:“我又不是武林高手,要受伤他当天为什么不住院,你少来骗我。”



李念忍着笑:“真的,我们刚开始都以为没事,我陪着他来法国散心,谁知道飞机颠簸了一下,落地他就开始吐血,现在只说要见你,不见你他就躺着等死了。”



白杨将信将疑:“你先送他去医院啊。”



李念无法,只说:“你带郑总一起过来吧,我这边真的劝不动他,他法语还比我好,叫来的救护车又被他打发走了。”



白杨听他说得认真,既觉生气又觉伤心,金世安真让他失望,不爱了就要死吗?有现在折腾自己的功夫,当初为什么不能对他好好说清楚?



算了,人是他打的,就算李念骗他,白杨还是吩咐小马小牛:“订机票,直接去禄口机场,小牛联系郑总。”



这里李念挂上电话,世安在旁边无奈地听,“我两世英名都让你毁得彻底,从来没有这样招摇撞骗。”



李念大笑:“骗骗你的傻宝贝,你也为他傻一回。”



李念的主意依然下作,生拉硬拽把世安圌拉去了巴黎,只说:“之前你不是打算带他来法国玩吗?跑了几天给你们办往返签,你俩也没去,正好废物利用。你最会肉麻,给他写个信说明一下情况。”



世安被他气笑:“你是觉得在国内他说走就走,去了国外他一时半会飞不了,是不是?”



“跟你说话就是爽快,”李念拍手,“把他骗到巴黎,争取一点时间。到时候你就躺在床上装死,我把门反锁上,你发挥一下你人帅diǎo大的特长,干到他服气为止。”



话说得实在下圌流,世安真懒得理他。李念偏要惹他,托着下巴看他写信:“金董事长,白杨床上是不是特别浪?这种小白花都是反差萌,上床骚得不得了,这几天他肯定也想你的大弟弟。”



世安把钢笔甩了李念一脸墨水:“说话积点德,我真想拔了你的舌头。”



李念也不擦脸,在桌子边上抖起来:“缓解一下你焦虑的心情嘛,你知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面如土色,说的就是你。”



“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瞧瞧你这个面黄肌瘦。”世安正眼也不看他:“出去,不许抽烟。”



白杨一路上顾不得休息,直接去了禄口机场,郑美容已经在机场等他。



郑美容倒没说什么,她忙得要死。安龙的财务需要重新规划,既然准备上市,就要精打细算。即便明年上市工作不能落实,安龙也必须要进行拓展。李念专心于业务,财务和人事他乐得轻松,全丢给了郑美容。



郑美容在心里咬牙,这个泼皮狗,明明是她拿住了他的把柄,他倒虚张声势地追她,反咬她一口。她来安龙何止当牛做马,简直是背锅女侠。



白杨说金世安病了,郑美容根本没当真,还能为什么?早点让白杨跟金世安和好也是应该的,省得金总裁整天三魂不全,妨碍她工作。



郑美容只跟白杨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不再说话,眼睛盯着她的笔记本,飞快地打字。她还要准备下个月的例会材料,各个部门的经理还在她的通讯上来回敲她,郑总郑总郑总,请批示请批示请批示。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有些人天生活得潇洒,有无限时间为爱要死要活,她天生命苦,只能为钱要死要活了。



他们的航班晚上8点起飞,白杨自舷窗遥望苍凉的夜色,朔夜无月,唯有璀璨寒星落临四野。他们要在这夜空里飞一整个日夜,去到巴黎。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是不是就是现在这样,白杨想,他会越过许多大陆和高山,越过许多经和纬,这许多时间和空间的差距,不知是否能追回他千疮百孔的爱情。



这里李念一路算着他们下机出关的时间,万事都拜托给郑美容,幸好白杨没来过巴黎,一切就看郑总的手段了。



郑美容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寡妇脸一挂两眼一竖,保证白杨吓得屁滚尿流,柔情起来还能七姑八姨地发挥女性特长。他就是为这个才让白杨带着郑美容来。



郑美容落地就给他偷偷发短信:“到了,你别来接,我打车过去。”



以前世安追郑美容的时候,带她来过巴黎,她知道位置。



李念推着世安躺在床上,世安被他弄得头疼脑热,“见面就好好说话,何必妆这个腔调?”



李念掐了烟道:“金董事长,从来都是你使唤我,这次你听我的,你看我把钟越搞得服服帖帖,要他说一他不敢说二。”



世安靠在床头,缓缓道:“李念,平时我从来不说这件事,你到底对钟越是怎么样。两个男人本来就有悖伦常,你若真不爱他,就放他去找别人,结婚生子也是人生大事。何必这样吊着他。”



“他愿意走,我双手支持。”李念玩着烟蒂,“感情的事有时候说不清。”



李念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世安有些触动。他原本以为李念从来玩世不恭,这样看来,对钟越倒也有真情。



“你喜欢他,为什么不好好跟他过日子,你把钟越折磨得人都变了。”世安叹息起来,“从前见他不是这样,他现在冷硬得很。”



李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你猜这是什么?”



世安笑起来,“总不会是你给他买的戒指。”



李念也笑了,把盒子打开给他看,是颗完整光耀的钻石,硕大的一颗,晶莹剔透。世安不是没见过珍宝,只是乍见李念拿出来,不由得赞叹一声:“好火彩,你预备送他?”



这倒比戒指又有诚意许多。世安忽然惭愧起来,连李念也有这样的用心,他倒没送过白杨什么东西。



李念把钻石举起来,对着光看,“金世安,你觉得珍珠和钻石,哪个漂亮?”



世安不知他何以这样问,思索了片刻,“各有各美。若论价值高昂,自然是钻石,可珍珠也有圆圌润可爱之处。在我看来,珠光柔和明快,更胜于金刚钻。”



李念把钻石在指间滚动:“只有你这种富贵闲人,才会觉得珍珠可爱。珍珠都有颗砂子的心,所以不长久,很快就黯淡了。”他望着世安的眼睛:“我希望他能做钻石,不要有心,坚硬明亮,让人都知道他昂贵。”



世安未料他这样说,总觉得他一派扭曲的谬论,又觉他未必听得进别人相劝。



“杨杨从来不曾失去真心,他也不曾落在钟越后面,”世安说,“难道这个圈子非要无情无念才能站住脚?”



“你以为人人都像白杨有个天大的运气,被你宠着。”李念冷笑,“他是皇帝老圌子头上的珍珠,别人怎么比。”



这世上的珍珠,大多都随岁月消磨而黯淡,当初的掌上明珠,后来都变成灰尘里的朽物。只有钻石,无论年深日久,永远光耀夺目。



什么宝石也都是历经苦痛才诞生,珍珠要蚌的痛,钻石要火的熔。



李念把钻石收起来,不再和世安谈这些酸文醋墨,“白杨应该快到了,你躺下吧,别露馅啊。”



世安嗤笑道:“你这些功夫,做给钟越,他能高兴几个月。”



李念胡乱合他的眼睛:“别说了,马上人到了。”



“记着把信给他看。”



“知道知道,真特么啰嗦。”



世安躺下,忽然睁眼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你大宝贝叫圌床的声音,”李念喷他:“行了别秀相思病了,老实闭眼,你要不要先上个厕所?”



世安不想理他,笑着合上眼。他确实劳累,合眼没一会,倦意也都涌上来。



白杨从机场出来,已经是午夜。郑美容一路拉着他,根本不理会他的抗议:“你又没来过巴黎,听我的。耽误了抢救老娘才跟你没完。”



白杨又想起郑美容拆他腿的事儿,白杨闭嘴了。



这里郑美容一路连拉带扯地把他怼进屋里,成功完成任务,李郑两个人把白杨扔进卧室,反锁上门。



白杨捶了半天门,又气又笑地坐下来。



“金世安,你要不圌要圌脸?”



世安躺着不动,也不说话,像睡着了。



白杨望着他熟睡的脸,心里一阵恨,可又被无限的温柔淹没。



他是爱他,已经原谅了他,白杨想,自己过去不是也说过吗?他这样好,值得许多人去爱,别人喜欢他,有什么好生气呢?



也许金世安并不是要一直瞒着他,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来坦白。



白露生与他有过什么,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他爱他,他明白,他为他挥霍许多金钱和时间,更挥霍了无数感情和生命,他为他离开了海龙,不惜与生身父母反目。



世安辜负了白露生一辈子,白露生又牺牲得惨烈,他为他写一部戏,难道不应该吗?



没有这部戏,自己也不会走上今天这个位置。



嫉妒是难免的,愤恨是难免的,都是因为爱得疯狂。白杨想,原来自己的占有欲这么强烈,恨不得占有金世安的全部,一丁点也不肯分给别人。



金世安真的睡着了,他熟睡的脸也依然这样好看,眉眼英挺,白杨想起他对王圌静琳的冷漠与决绝,又有些想哭,他的金爷爷,对谁都很强硬,只是唯独对他太过温柔,宠得他像个独生的小朋友,一点糖都不愿意跟别人分享。



明明白露生和世安相识在前。



他为什么没能早出生八十年,这样别人就不会有任何机会,分享世安的任何一点人生。



白杨咽着泪,轻手轻脚地给世安掩上毯子,世安给他的信掉出来。



这次不是用毛笔,也有许多字改成了简体,与世安常写的钟王小楷不同,淡黄的纸上,是类似黄山谷的伸展挺秀。白杨被世安耳濡目染,已经略略懂得一些书法,虽然看不出这是什么风格,也觉得十分漂亮。



杨杨:



此番不写见字如面,因为我就在你面前。



我实在无颜见你,让你这样伤心,都是我以往优柔寡断之故。还请你念及旧情,将这封信看完。



露生是十三岁与我相识,当初我只当他是小孩子,怜他在春华班多受辛苦,又慕他才艺卓然,将他接来别居。十年里,确是知音,也是良友,扪心自问,爱慕之心亦有。但我看他自小长大,实在无有邪念,与你这三年里做下的事情,十年间我并没有与他做过分毫半点——露生因此心中怀怨,情急之下将我刺死,我才因此到你身边。



也许你要生气,生气也是应当。若我没有来到这个世上,也许真以为露生是我一生所爱,他恨我怨我,过去我实在思解不明。直到我魂附此身,与你相见,才知原来世间有爱圌欲如此,是我过去错将知音做深情,当真耽误了露生一辈子。



两厢想来,若露生愿意海阔天空,我是断断不会阻拦于他,而前日圌你离我而去,我真觉得此后人生再无意趣。欺你骗你,是我有亏,而我实在无法说出一切,只愿你诸事不明。两世为人,怎想到爱圌欲之情能使人荒唐至此。我不敢祈求你的原谅,却依然盼着你能原谅我,我想你真想得肝胆欲摧。



《秦淮梦》,是我得知露生死讯,才有此想法。而决定写秦淮梦之前,我一直想为你做些什么,偏生天意弄人,我想为你写一部戏,露生死了,我又不由自主写了我与他的旧事。说来大约你不肯信我,沈白露哀愁宛转之处,确是露生,娇憨跳脱之处,实是写你。我与露生,原本并无戏里那样深情——偏教我鬼使神差写了你,我亦情难自禁,把一片爱你的心思,写在了世静身上。几番想和你提起,如何开口?只怕说了你再不理我。我真是少你一日也活不得。



这几日我静圌坐独处,细细想来,我的杨杨,单纯善良,终有一日能解我衷情。我不肯信你,一味蒙蔽,是我辜负于你。今日李总出的这些下作主意,若是往日,我是断断不肯,为能见你,便是要我再死一回又有何妨?今日我虽未负荆,只作伏榻请罪,你若肯原谅,可还肯吻我一吻?



“……”



信写得真特么肉麻。白杨看了,哭了一会儿,又笑起来。太恶心了,牙都要酸倒了。还吻他一吻,白杨鼻孔喷气,金世安的脸皮到底有多厚?他把他气得要死,居然还好意思让他主动吻他!



世安的手指动了一动,白杨眼尖,不冷不热道:“还装睡吗?”



他把信折起来,丢在世安脸上。



“我看完了,你起来吧。”



世安没有动,呼吸在信纸下面一起一伏。



“再不起来我捶你了。”



世安还是不动。



白杨真往他胸口擂了一拳,“你还真想我亲你啊?做大梦呢!”



这一拳擂得不轻,把世安擂得立马坐起来了。白杨眼泪汪汪看着他,“混圌蛋。”



世安显然躺了太久,表情有些无神,他用力眨眼,看向白杨。



白杨推他一把,“光写肉麻信有什么用,我要听你自己说。”



世安却不说话,怪异地看他,看了半天:“……白杨?”



白杨被他叫得一愣。



世安翻身爬起来:“我圌操……你他圌妈手真重,这哪儿啊?”



他把白杨丢在一边,忙忙乱乱地四处看,“我手机呢?电脑有没有?这什么地方啊?”一面就去开门,门被李念反锁了。金世安对门就踹破口大骂:“我圌日圌你圌妈谁锁的门啊?给老圌子开开!”



白杨茫然地看他,李念和郑美容听里面声音不对,连忙开门,金世安对着他俩打量了几下:“李念?”又看郑美容:“容姐?”



他伸头出去看了一眼:“这是我妈巴黎那个房子吧?多少年没住了你们带我到这干嘛?哎先不扯了谁有电脑,这房子有网吗?”



另外三个人都惊出一身冷汗,白杨站起来又软下去。是的,这才是金世安,李念和郑美容都在想,这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金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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