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业风骤起
缅滇边陲,丛林、荆棘、溪流、沼泽、起起伏伏的山地,旁枝斜出的雨林植物,森林地表上枯枝落叶积累的腐烂层……构成了一幅人类绝迹的热带丛林画面。
在丛林深处,某个不起眼的溶洞内,匝道四通八达,规整有序,而且顶上设置了照明与通风设备,关键枢纽还有重型机枪把守,俨然一个地下军事基地。
基地各处,许多带着防毒面具,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在来去巡逻,其中一条通道两侧足有上百间囚室,经过时隐约能听到牢房中传来怒吼喝骂以及哭泣求饶声。
在通道的尾端,有一间只有铁栅栏的大牢室,里面关着的却都是些五、六岁的小孩子,数量大概在三百多个,一个个缩成一团簌簌发抖,小脸上都挂着惊恐绝望神色,显得极为可怜。
囚室的对面是一个又一个百多平方平方的房间,都是玻璃门,可以清楚看清房间内的情形。
多数房间内的正中央都有一个透明的玻璃观察箱,四周连着各式仪器。
观察箱中关着的都是五、六岁的小孩子,身上布满了手术缝合伤口,以及各种肿瘤脓疮,遍体鳞伤,惨不忍睹。那些孩子有的默默哭泣,有的徒劳地拍打着玻璃箱,有的痛苦地翻滚着,一声声脆嫩的惨叫听得人揪心不止……
但外面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只是冷酷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并做着记录。
有一些房间则好像是标本室,整齐的排列着透明的大玻璃罐子,药液中浸泡着小孩子零碎的身体碎块,有头、有手、有脚、有内脏……
还有一些房间没有玻璃观察箱,取而代之的是圆形的立柱,或男或女或老或少被剥得精光,用粗链锁在其上,由着人摆弄观察。
一间足有数百平方米,显得最为宽敞的房间中,一群白大褂正围着一个足有三层玻璃壁的密封大玻璃柜,其中放置着一具小孩尸体,只见他身上布满了可怕的手术缝合刀口,使他看起来好像是被缝补起来的碎块,面容也扭曲得可怕,可见死前已饱受难以想象的残酷折磨。
“开始抽离空气注入‘催尸气’。”
随着一名脸颊削瘦且透着不健康灰暗的中年人开口下令,一股黑暗阴晦的气体开始注入密封玻璃柜内。只见其黑乌乌一团,似雾弥漫,似蛇蠕动,就像有生命一般慢慢流向童尸的头颅,从童尸的头顶、七窍注入其体内。
童尸不见动作,也不见开口出声,但身上却渐渐发出阵阵怪音。那声音绝非人类的叫声,而是吱吱咕咕的,像是数种虫子的悚人合鸣。
紧接着童尸开始变得肿胀发黑起来,仿佛在水里泡了好几天的可怕尸体,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毒蛇穿行般剧烈蠕动起伏。尸体开始不自然地涨大、扭曲,渐渐变形,肿大的腹部两侧又长出了六支脚,形成了蜘蛛般的下半身,与水肿般的人形上半身。他已经没有脖子了,小小的脸孔埋在扭曲涨大的胸前。身体除了那原本的小手外又长出了三对毛茸茸的手爪来,像是螳螂、蚂蚁、蜘蛛、蟑螂种种虫类的手爪的东西不协调地长由胸膛、背后长出。
“成功实现异体化,异化方向为昆虫类,加强‘催尸气’注入,增加至1.5个大气压!”
童尸开始激烈地晃动异形的身躯撞击束缚它的玻璃柜,那六只手爪也努力地挣扎,随着肉眼难辨的一下下划动,连防弹玻璃制成的玻璃柜如玻璃纸般被轻易划破,很快最里头一层就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植入‘鸦神黑羽’!”
大量漆黑羽毛忽然从一处通风口内飘入玻璃柜内,每一根羽毛都如见血的蚂蝗般向童尸身上猛扎,让其发出阵阵如同凄厉虫鸣般的怪叫,转眼间黑羽就已扎满童尸全身,又迅速钻入皮肤之内。而刚刚还在疯狂破坏玻璃柜的童尸就像受到什么束缚似的,很快翻倒在地,全身僵直,只剩下一排渗人的虫足、虫爪在微微抽搐。
“开始释放‘血鬼降’!”
随着一名肌肤上刺满了各种可怖的纹身,就连脸上也纹了一个奇异的动物图案的人开始念动邪咒,一条不到一米高却活灵活现的血红色身影忽然浮现,却是个容貌与童尸一般的小鬼。这小鬼有眼耳口鼻,只是它的五官全部都是血红色,唯有那牙齿还是森白森白,散发一口凌厉寒气,显得格外阴冷恐怖。
血鬼有形无质,直接穿过玻璃,扑入变异的童尸体内,童尸很快结束了无意义的抽搐与挣扎,六腿着地,站了起来。
“立即测试战斗力!”
玻璃柜很快被运到一处放置着一辆日本五式坦克的地下室中,随着柜门打开,童尸跃出,带着阵阵搜魂刮脑的尖锐嘶叫声,开始挥动六柄手爪手爪,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上下爬动跳跃着开始攻击坦克。它的行动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就只看见一团模糊一片的旋风带着爆绽的火花绕着坦克来回绞杀。只不到三分钟,原本完整的一辆坦克,便被拆成一堆支离破碎的零件。至于两名被绑死在坦克驾驶座上的可怜试验品,则早已变成混杂在零件中的血肉一团。见了血肉,童尸开始埋头其中,开始大口大口地咀嚼进食。
“战术鬼制造过程顺利,战斗力评价为B级上等,改进后的‘催尸气’,成功率增高三个百分点,成功突破了百分之五十!在诸君的共同奋斗下,大日本帝国这一战斗力远在欧洲食尸鬼之上的最强生化兵种,制造手段已经越来越趋于完美!未来大日本帝国雄踞东方,我们731部队功居至伟!”主持实验的中年人大声地宣告,听起来对试验结果极为满意。
大厅中沉寂了片刻,随即掌声如雷,伴随着阵阵“大日本帝国万岁”的狂热呐喊声。
其中一名阴阳师不禁感叹:“这等战力,已比许多知名阴阳师世家时代相传的式神还要强出不少,不过那些式神又怎能做到批量生产?”
“毕竟时代已然不同。”主持实验的中年人得意地回道:“式神相比战术鬼,就像是少数世家收藏的名刀宝刃相比流水线下的滚滚枪弹炮火,决定现代战争胜败的,终究还是后者!”
此时在某种控制手段下,变异童尸已自动跃回玻璃柜,被注入某种催眠气体而昏睡过去后,又被传送装置送到某个仓库。只见仓库之内,早已放置了数以千计的玻璃柜,每一个里头都存放着一只千奇百怪的怪物。
除了少数几个外表看起来还像是正常人之外,它们有的人首虎身、有的遍体生毛犹如猿猴、有的大如巨人、有的长出几只手臂、多长出几只脚、或者多几对羽翼、或者身披甲壳、有的腹部裂开一个深不可测,长满獠牙的洞,甚至还有一个下体长出一个狰狞龙头的,也有些躯体残缺不全,连只剩下半边身子、或者只有一张人皮、一个血管如麻丛生的跳动心脏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些怪诞得已经完全没了人形比如仿佛好几个烂泥般的人形捏到一块,嘴脸手脚都纠缠混杂到一起;或者看上去只是一张蠕动的大嘴,嘴里好几条舌头伸出,每一个舌头顶端,都是一个活灵活现,表情丰富的人头……
它们就是所谓的“战术鬼”,一种主要由藏地起尸与南洋尸降、以及日本阴阳式神之术结合,并综合多种科技手段,在无数次残酷人体试验基础上制造出来的可怕异类。
早在十年前,这支见不得光的731部队就开始重金买通了不少藏密喇嘛,从他们手中不断收购藏地起尸,以及一批被认为宿世罪孽深重,质疑、诽谤佛法,死后很可能变成起尸的农奴。经过一系列试验,他们从起尸身上成功提炼出一种名为“催尸气”的特异气体。这种气体可以令普通人陷入假死状态乃至最终死去,也有一定几率将普通尸体化为起尸,正是起尸可以通过“抚顶”把普通人化为起尸的关键所在。
通过进一步研究,他们发现只有喇嘛们提供的藏地农奴转化成的起尸才是能够源源不断产生“催尸气”的正宗起尸,为了生产足够“催尸气”,他们将到手的西藏农奴几乎一个不剩地转化为起尸。
不久之前,他们暗中将近千具起尸,以及灌注了“催尸气”的大量毒气球、挥发式溶胶秘密投放到中国境内的藏边、云贵一带,不动声色地制造出一起让北方人民政府为之焦头烂额的起尸之乱,成功检验了出“催尸气”在战争中的巨大威力。
另一方面,在占领东南亚后,日本军方招纳了大量降头师,与众多日本阳阳师一起,在“催尸气”转化起尸的基础上进行研究,并综合参考了欧洲食尸鬼的相关制造技术,终于创造出“战术鬼”这一可怕生化兵种。
“战术鬼”虽然也算是行尸,不过普通意义上的行尸与之相比,就像普通人相比拥有各自千奇百怪异能的变种人一般,就连它们的制造者也难以预测它们所拥有的能力。不仅仅由于极为强烈的怨念与欲望扭曲躯体与灵魂,也由于宿世累积的业力被一举引动,它们往往会出现一系列令人难以预料的变异,许多都是鳞、毛、虫、羽、木之属,比如说前世曾经是猛虎,就有可能出现半人半虎的异化。除此之外,也有尸体的某个器官独立出去形成新的个体,或者来自多个人的不同部位拼凑成新个体,总之千奇百怪,许多都无从解释。
由于发现制造战术鬼的成功率,以及战术鬼的战斗力与死者生前的怨念与欲望有关,一般来说,死得越惨,越有可能被转化成强大的战术鬼。其中天真无邪的小孩, 无辜惨受千般折磨与恐惧之后,转化成强大战术鬼的可能性最高,所以他们惨无人道的实验素材中,有着大量孩童。
直至如今,他们已经在这个见不得光的地下研究基地中疯狂制造了数以千计的战术鬼,这些能够有效控制,又以人为食,外形与行为皆怪诞可怖的怪物一旦释放出去,必定会造成无比惨烈的浩劫。
完成又一次实验,当主持实验的中年人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一名身穿军官服装,戴着防毒面具的手下忽然前来向他请示请示。
“石井大佐,附近发现可疑人物出没的迹象,怀疑是支那特工,要不要马上派兽化战术鬼‘清理’?”
“没有必要,这里被发现只是迟早的。哪怕我们做足了保密措施,甚至还动用了幻术结界,但是支那的特工与法师也不是吃素的!不过这没有关系,反正我们很快就要放弃这里了!”石井露出一丝夹杂着阴冷与愤恨笑意,中国法术界的实力,十几年前的一场惨痛到极点的教训已经足以充分证明了。要不是那一场不堪回首的失败,又怎会有陈囤的北方人民政府的崛起,以致让他不得不放弃在中国东三省的“科研”项目,匆匆跑到遍布沼泽与瘴气的东南亚热带丛林深处,一呆就是近十年。
当年日本军方所能招纳到的日本神官、阴阳师、高野僧、忍者精英尽墨于中原,还搭上了八咫镜、八歧蛇骨杖、百鬼夜行图三件国宝。这还罢了,因为这些都比不上后来穹冥帝君借百鬼夜行图诸鬼,利用华夏神域的无常法则,凭因果业力牵引拘来日本大半阴阳师与法力僧魂魄,令日本法术界差点因此断绝传承,这种打击才是致命的。此事过后,日本法术界几乎彻底吓破了胆,人人自危,谈华夏而色变。要不是后来通过诸多渠道打听到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变故只是由于华夏暂时重开天路才得以实现,而此后穹冥帝君也已举界飞升,这等仙佛层面的大规模因果律打击绝不可能再重复一次,又哪里还有日本法师敢参与到针对中国的项目中去?
不过近几年随着日本逐渐侵占、消化东南亚,招纳到一大批南洋降头师与不少东西方异人,又成功研制出几种可怕的杀伤武器,而中国军政界、法术界又呈现各种分裂与不稳,大日本帝国的野心,又如篝火般死灰复燃。
卧薪尝胆十数载,能否一举建立不世功业,全看如今了!石井心中暗自狠下决心,又向手下问道:“支那方面已经控制住滇藏地区局势了吗?”
“基本控制住了,主要是那群喇嘛动用了专门用于引导亡者的尸陀林怙主浮空转经轮,轻易把所有起尸都引入支那法门中人布置的阵法。根据可靠情报,两天之后,就会发动阵法,将所有起尸一并消灭。现在滇藏一带支那特工活动异常频繁,他们身手普遍很高,反应也很机敏,我们一时找不到继续投放‘催尸气’的机会。”
“没必要偷偷摸摸进行了,要干就索性轰轰烈烈大干一场!”石井露出一个充满残酷与狂热的笑容,“布置下去,今日内做好撤离准备,所有人员明天太阳下山前撤离基地。临走之前,将基地里所有装载‘催尸气’的毒气弹全部往支那境内人口密集的县城、村落发射,并释放所有‘战术鬼’!”
“石井大佐,这么大的动作,要不要先请示军部?”手下听了,顿时大吃一惊,连忙问道。
石井摆了摆手道:“我看没有必要,而且也来不及了。眼下支那南方局势不稳,服务于支那北方政府的华夏法门又正在全力镇压、消灭起尸,正是我们发难的大好时机。一旦成功,我们就可以一举横扫整个支那西南。而万一错过了,很可能以后永远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为了大日本帝国,为了大东亚共荣圈,我们在必要时一定要敢于以下克上,我想事后天皇陛下一定会理解、赞赏我们的做法!”
“嗨!”
当手下立正躬身应命,要下去布置的时候,石井忽然特别补充了一句:“一定要注意,毒气弹与战术鬼都要小心避开那群喇嘛的地盘!”
手下顿时会意:“明白,我们不能得罪这群潜在盟友!”
“潜在盟友么?”石井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虽然没有正式协议,但我认为我们与他们已经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了。单是这近十年来每年近百起尸与数千农奴的交易,没有藏密高层点头默许,又怎可能维持得下来?没有他们提供镇服、引导起尸的资料,我们的战术鬼也没可能那么顺利完成。我们不久前给支那政府制造的麻烦,又让他们乘机攫取到多少好处?总之,这一次他们想置身事外,两边得利是不可能的,我们一定要拉他们下水。而且一定要让他们清楚认识到,大东亚共荣圈的建立,给予他们带来的好处将远比支那北方政府所能给予的更多上许多……”
正在满面得意地运筹帷幄间,石井突然爆起一声凄戾的惨号,面容扭曲,披头散发,双手疯狂地挥舞,一条条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青筋很快密布面部,看上去极为可怖。
“大佐……”手下见状大惊,急忙上前扶持,又按响了警铃。
很快地几名白大褂,连同几位高冠博带的阴阳师与身穿亚麻色法袍的降头师便已急步而来,但面对已在满地打滚的石井,都是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这到底怎么回事?石井大佐不小心中了毒气吗?”
“难道是外来的诅咒,可是结界都没有触动的迹象!”
“如果是有人施展降咒,或者鬼物害人的话,石井大佐身上的护身符,不可能没什么反应……”
正议论纷纷间,一声声突兀的凄厉惨叫在四面八方纷纷传来,随即只见一名降头师忽然惨叫倒地,身上无数带着倒钩的木刺纷纷长出。
“怎么回事?乌莫的‘高棉妖降’怎么突然反噬了?”
一片慌乱中,石井的头颅就像充足了气,膨胀到肉身的极限,随后就是砰地一声炸响,五官七窍都爆成细碎的肉末,天灵盖四分五裂,里头的充塞着无数罪恶的大脑连同无数血淋淋漫天乱舞的血管与神经节,仿佛一只杀人水母般从颅腔里扑出,血淋淋的触须漫天乱打乱抽,直扎入在场每一个人的皮肤、双眼、口鼻……
“战术鬼化?怎会这样的?”
惶恐的惊呼声、念咒声与枪声此起彼伏,场面乱成一团,其中几名阴阳师甚至连法术都忘了用,只是一边面无人色地连连后退,一边仿佛回忆起什么恐怖的往事般呢喃出声。
“因果业报,这是因果业报!”
惊呼、惨叫与混乱声一发不可收拾,就如瘟疫般迅速在整个地下基地传播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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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眉道人正俨然处于一座巨大无比的宫殿之中,四下莲台八叶,内四外四,内坐四方古佛,外站四大波罗蜜菩萨,各自镇压大千、锁定虚空,一齐发出宏大无边的颂经声。
古佛菩萨的外围,便是恒河沙数的无数佛子正在顶礼膜拜,再往外则有珍珠、玛瑙、绿松石、东陵玉、红珊瑚、琉璃、水晶这七宝生成的宝树,更外围则是三道由无数珍宝、金刚杵、人骨搭构的城墙。既是庄严肃穆、凛然不可侵犯,但又由里到外散发出一种怜悯慈悲、祥和安宁的气息,如母亲的怀抱,如久别的家园,如梦中憧憬的乐土……
此为坛城,也是一金刚胎藏曼陀罗世界,其中阐述的是世界生成之理、规则制定之法,号称囊括了整个大千世界的一切法理念识。在外为不动不坏,禁绝外法,万魔莫破的金刚法界,在内则由大日如来之因,引一切有情众生本具菩提心显现起,证入、证得涅磐,最终一切皆回归如来,终归大寂灭之胎藏曼陀罗,并于寂灭之中蕴养新生。
即使是一眉道人,如今神念运转也越来越是缓慢沉寂,好似重新回归了母体一般,趋于无思无念无识的永恒安宁。
原本已渡过雷劫的鬼仙,哪怕转世投胎,在母体之中也不会有胎中之迷,一切本心与记忆,皆能保留下来。不过如今在这代表一方世界之宇宙终极,万事万物均归大寂灭境的面前,还是支撑得极为艰难。
一旦神魂归于寂灭无识,虽然不代表被杀死,但是重新苏醒过来之后,却很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不过一眉道人毕竟还能支撑,只见道道玄黄之气缭绕周身,朴实而无华,浩然而沧桑,鲜活而执着,在无上寂灭、究竟涅境界之下,却始终不灭不散,巍然如塔,不倒如城。
这却是在无数次知行合一的救人行善中映证本心,念念无碍,以及无数成千上万人发自内心的感念崇敬之意汇聚到一起所衍生的功德玄黄之气。
这是信仰之力的一种,却又绝非普通的信仰之力,而是发自本心,至真至诚的善心善行与人道大势高度契合情况下才能在冥冥中于心灵深处,于人道本源中不断衍生,人道不灭,功德永存的功德玄黄之气。
仅仅为了替一群与自己并无什么瓜葛的平民争取到一线生机,便能不计自身荣辱,不顾身入险地前来向密宗活佛求法,如此行事,又怎能没有功德加身?
功德加身,自能清心宁神,诸邪莫侵,甚至可以消弭、削弱诸多劫数。这等手段到了极致,就是传说中立于头顶便是立于不败,功德无量,万法不侵的天地玄黄玲珑宝塔。
一眉道人只是全凭本心行事,并未刻意去追求、凝练功德玄黄之气,然而此时在金刚胎藏曼陀罗的压力之下,这道道功德玄黄之气,竟然渐渐在一眉道人头顶凝聚出朦胧不清的宝塔之形。
“竟是个合了人道气运的人道之子,强行渡化,岂不等同于与人道为敌?”
葛丹松赞活佛看得分明,心中也是惊诧意外,照理说合了人道气运者绝大多数是开国皇候将相,或者开宗立学的圣贤,普通老百姓中,也有少数一生做尽好事的大善人能够符合要求,不过这些人并非修道者,却也不懂得去凝结什么功德玄黄宝塔,而志在超脱的修道者中,却又很少有人有心思去合人道气运,似一眉道人这般的,无疑算是修道者中的异类了。
原本他还以为在占据如此巨大优势的情况下,最多数个时辰就可以把一眉道人成功渡化成佛家弟子,但没想到时间已过去了近两天,却依然迟迟未能将之取下。
时间越久,变数越多,毕竟一眉道人只是上门来求解救起尸之法,没理由等到所有起尸悉数被阵法所灭后还逗留寺中不出。所以再过不了多久,发现不对的茅山弟子定要强行闯寺,说不定连封山的天师教,以及某些与道家有些瓜葛的隐世大神通者都要出手。毕竟一名道家魁首被佛门强行渡化,这绝对是忍无可忍的奇耻大辱,也是牵连甚广的道统之争。
不过如果半途而废,放任一眉道人走人,也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一来一眉道人反而借此将功德玄黄塔初步凝聚成形,道心更坚,道行大进,以后还想渡化,难度难免更增十倍;二来一眉道人已在整个渡化过程中洞悉藏密与起尸的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因果牵连,了解到藏密的一处致命软肋,宣扬出去,后患无穷!
“也罢,事到如今,我还舍不得什么?”
葛丹松赞活佛心意已决,却是一脸的悲天悯人,身后忽然有三枚宝光流转的舍利子飞出,悬在一眉道人头顶,先是大放光明,随即如燃烧的烛火般迅速熔化开来,浓稠的佛光就如滚滚金液般向隐约成形的功德玄黄塔浇灌滴落。
宝塔顿时加速凝实成形,但是成形的宝塔,却隐约是一尊金色的佛家浮屠模样,由下而上,分别有夜叉、阿修罗、迦楼罗、天龙、罗汉、菩萨之形,最高一层则有一尊若有若无并不清晰的佛陀金身。
葛丹松赞活佛总共十世苦修,除了这一世之外,其他九世的修为与功德都分别凝聚了一枚金刚舍利,如今他竟不惜舍了这三世舍利,拼着十世苦修不圆满,将其加持于一眉道人只是略具轮廓的功德玄黄塔之上,在加速其成形的同时,也将之渐渐转化为佛家浮屠。
此举完成之后,一眉道人等于凭空多了葛丹松赞活佛的三世感悟与法力,在修为大进的同时也被转化成板上钉钉的佛家弟子,与葛丹松赞活佛更是因果纠葛,甚至不仅仅是师徒名份,而是近乎葛丹松赞活佛三世化身。
“渡化了此人,也便顺应了中原人道,我藏密合该从此大兴……”
正感慨之间,葛丹松赞活佛心头骤然悸动连连,仿佛有什么极为可怕的天大灾祸即将发生。
随即只见殿中许多佛像、人骨法器纷纷开裂,裂痕中缕缕苍黑色不祥气息溢出,一股冥顽不悟,千古不化,即使漫天神佛一齐前来也无从化解的刻骨怨毒之意随之弥漫。
紧接着原本至坚至定,不可动摇的金刚法界就如地震般剧震晃动,原本存放高僧灵骨舍利的许多琉璃佛塔纷纷从高处掉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一时满地狼籍。
葛丹松赞活佛一时惊怒交集,随即只听有喇嘛惶然来报:“活佛不好了,山下汉人法阵……”
不待弟子说完,葛丹松赞活佛便已用上天眼通,慧眼望处,只见大雪山下以茅山弟子为主的诸法门弟子所布阵法内,惨风飒飒,黑雾漫漫,惶惶然非阳世故土;戚戚乎乃阴司险地;一股无形无质的怪风从阵内冲天而起,虽不见飞沙走石天地变色,也不见移山填海之威,却让人直闻得阵阵咻咻之声,既像冥鬼夜哭,又如兽啸禽鸣,袭上身来,时而阴冷刺骨,时而酷热难当,吹入眼鼻而口,则见一片纷茫缭乱,酸甜苦辣咸淡香臭百味交集。一时六贼具动,所知、所见、所感、所思,全是一派飘摇动荡,无常无定!连灵魂也是飘摇欲散,几于不知身在何方,身为何人。
“竟是无定业风!”
佛经所载业风:谓善恶之业如风一般能使人飘转而轮回六道三界,喜怒哀乐、生死衰荣、成住坏空,皆身不由己。即使高高在上的诸天,被业风一袭,也要引动无明,陷入衰劫而身陨;坠入无间地狱的罪人,无论深受何种致命折磨,哪怕挫骨扬灰,被业风一吹,也会重新复原,再受无边苦楚。
葛丹松赞活佛见势不妙,急将双手内外一合结成不动根本印,结合天地之力降三世三昧耶会,心神意志瞬间结合如铜浇铁柱一般坚定不可撼动,头上冲出一道通彻佛光,与金刚法界相合,其他寺庙喇嘛也是一并诵经作法,试图将状况稳定下来。
然而在业风面前,不过本该坚不可摧,万邪退避的金刚法界却仿佛处处漏风的破草寮一般。无论葛丹松赞活佛与诸多寺内喇嘛如何竭力抵挡,都免不了如斯如缕的业风漏入。被业风袭到的许多高僧灵骨、舍利,都在一瞬间开裂、粉碎,化为一堆毫无灵性可言的腐骨朽粉。
在葛丹松赞活佛的感应中,这股由大雪山下法阵中爆发的业风不仅仅针对自己所在寺庙,还分化成两股,一股较小而最为暴烈迅猛的直朝西南边陲滚滚冲击而去,而另一股则风卷残云般横扫整个大藏区!
再仔细看去,只见山下法阵核心,俨然有着一道奇妙符,看上去并非符纸之形,反而呈现正反六面,在阵中徐徐转动,其中一面为“生”,反面则为“死”,一面为“善”,反面为“恶”,一面为“因”,反面为“果”,循环往替,无有穷尽。
“好贼子,竟敢将阵内起尸身上业力一并激发,还特意引导转嫁回我密教头上!”
葛丹松赞活佛一时怒不可遏,但却也心知起尸实与藏密存着割舍不开的因果纠葛,对方其实只是因势利导,却并非强引业力,否则非要受到更甚十倍的反噬不可。而且由于因果牵连,如影随行,不可抗拒,自己即使用尽手段,也最多让形势稍为缓和,在彻底偿还、弥补业因之前,始终无法彻底隔绝业风侵蚀。
“原来起尸缘起,却是为这般,贫道多谢活佛指点……”就在顾此失彼之际,却见一眉道人忽然睁开双眼,向前一步,就见人影渺渺,即将遁入虚空远去。
由于金刚法界动荡,已不复之前禁法之威,一眉道人的遁术,终于能够运用出来。
“哪里走!”
葛丹松赞活佛只一声怒喝,就见一眉道人头顶三枚舍利彻底化开,形成一座凝实无比,色若金刚琉璃的佛家浮屠,以弥天极地之势当头盖落。
即使眼下形势不妙,葛丹松赞活佛修为尤在一眉道人之上,之前又不惜耗费三世舍利加持于对方身上,此时也便成了继续禁锢对方的后招。
“若活佛定要为难,贫道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一眉道人一言方落,就见虚空嗡震,道道清寂而又璀璨的雷光自虚空之中化生,划破长空,殛落到镇压他的金光浮屠之上!
并非道家引雷雷咒,而是鬼仙劫雷,一眉道人竟是当机立断,引动了自己的第五次雷劫!
雷劫落下,原本要封镇一眉道人的金色浮屠,却反而成了替他抵挡雷劫威力的屏障,葛丹松赞活佛与之气机相连,感同身受,顿时全身抽搐颤抖,连手上的不动根本印都差点维持不下去,一时只觉每一道劫雷都仿佛在自己识海演化的一方佛国净土中炸开,原本祥和庄严的佛国,立时变成了雷霆炼狱一般。
事已至此,无论葛丹松赞活佛如何愤恨不甘,也只得与自己的三世舍利彻底断开联系,一时金光浮屠之上一切夜叉、阿修罗、迦楼罗、天龙、罗汉、菩萨、佛陀之象淡去,重新化为道家功德玄黄宝塔之形,将一眉道人神魂肉身一并裹住,冲破摇摇欲溃的金刚法界,迎着劫雷直上云霄。
原本以一眉道人的修为,距离渡五重雷劫实在还有许多差距,然而葛丹松赞活佛不仅仅渡化不成,却反而等同于帮他把道心磨砺得更坚更纯,甚至不惜割舍了三世舍利,替他把功德玄黄塔凝聚成形。靠着功德玄黄塔削弱雷劫,渡过五重雷劫,却也勉强可以了。
五重雷劫一过,一眉道人的修为,也就等同于元婴期大圆满,修为境界稳稳超过龙虎山张氏兄弟,称得上当代道家第一人。如此说来,葛丹松赞活佛当真称得上学雷锋学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葛丹松赞活佛此时心头无明火起,岂能甘心,本待一眉道人渡过雷劫,就要出手擒拿。然而此时业风依然吹袭不定,甚至一直吹入悬挂空中的香格里拉画卷之内。
只见画卷中原本平静的茫茫苦海忽然仿佛遭遇十级暴风般澎湃激荡,掀起了无边惊涛骇浪。一朵朵盛开在苦海之上的渡厄红莲也被巨澜高高抛起,露出令人感到惊异莫名的根部。
只见在红莲的底下,豁然是一个个穷形恶相,似兽还人,而又枯瘦如柴的妖魔!
这些妖魔都是处于衰弱的昏睡状态,但随着苦海骇浪翻涌,顿时有苏醒过来的迹象,道道蛮荒凶狞的妖气夹杂阴风兽吼之声,冲天而起,在空中勾结成云,一时妖云激荡,恶风扑面,恨不得生啖神佛血肉的怨毒、诅咒之意弥漫虚空。原本祥和平静,富有禅意的香格里拉画卷,竟有向妖魔鬼蜮转化的趋势。
葛丹松赞活佛见状大惊,只得重新结印坐下,竭力抵御、消弭业风,再顾不得理会一眉道人了。
转眼间,一眉道人就已在空中渡过第五重雷劫,刚刚成型的功德玄黄塔光华黯淡,仅凭一点点余威勉强护住他衰弱的神魂与重创的肉身,向大雪山下法阵内落下。
但就在此时,却只听一声大喝传来:“道友请留步!”
只是一声,却蕴含无比威能,一眉道人身形当即凝滞空中,难以稍动。
只见却是之前那么闭口护法,正脚上踏了一个法轮飞出,遮住口鼻的半边明王面具已然取下,开口发声。
修行闭口禅者,虽长年累月不发一言,但一旦开口,一言一句,皆具有莫大威能,一眉道人正值雷劫后虚弱期,竟然不能抵御。
与此同时,另一名闭眼护法也已飞出,遮住双眼的明王面具,已然取下,双眼正要睁开。
但也就在此时,山下法阵之内,成千上万飞剑冲天而起,青、黄、灰、绿、红诸色皆有之,五色流转,锐气冲天,除了中式古剑之外,还有不少西式大剑,古剑之上符明灭,大剑之上散发冰火风电各式魔法波动,一并结成一条狰厉惊天的剑龙,以撕云破天之势杀至。
与此同时,一尊金袍帝尊带着宏大威严,超脱凡尘的气势徐徐升起,身边雷霆相随,风云同归,一方幻变无方的璀璨星空随之弥天而起,隐约间无数虚空开辟又破碎,众多星辰产生又陨落,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原本打算写到老王出手,看来只能下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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